4058-快走!慢回-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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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说很兴奋地回到桌边,双手抓住那篇文章,好像怕它飞走似的。阿拉伯语和拉丁语混在了一起。德康布雷立即去寻找动物逃到地面的别的广告,包括若斯前一天晚上宣读过的第一篇拉丁文,那篇东西可以说开始接近原文了:
你将看到
你将看到在垃圾中诞生的动物在地底下越来越多,比如说虫、蟾蜍、苍蝇,如果是地下出了问题,你将看到生活在地底深处的爬行动物会爬到地面上,抛弃它们的卵,有时,它们也会死去。如果是空气的问题,鸟儿也会有同样的反应。
巴黎的人们隐蔽作案(4)
文字互相抄来抄去,有时是一字一句地抄。不同的作者重复同一个观点,直至17世纪。这一观点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就像僧侣世代复制古罗马教喻一样。这么说还是个同行。一个有教养的、主张只培养尖子的同行。但不是僧侣,不是,与宗教没有任何关系。
德康布雷用手托着脑门,想了又想,这时,丽丝贝特的大嗓门在楼里响起来,她像唱歌一样,喊大家去吃饭。
若斯下楼来到餐厅时,德康布雷旅馆的房客们都已在餐桌边就座,并按照习俗,从木制的餐巾圈中抽出了各自的餐巾。每个人的餐巾圈都写上了明显的记号。天一黑,若斯就在犹豫要不要下去吃饭——半食宿公寓的晚餐不是强制性的,昨晚他不在人们就是这样告诉他的——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不习惯。若斯习惯独自生活,独自吃饭,独自睡觉,独自说话,只是偶然出现在贝尔丹的店里。他在巴黎住了13年,在这13年里,他有过三个女朋友,时间都不长,但他从来都不敢把她们带到自己的房间里,让她们坐在地上的坐垫上。女人的家,哪怕是最不讲究的女人,也比他这个破烂的窝舒服。
若斯竭力想摆脱这种似乎是来自年轻时的愚蠢念头。他年轻时咄咄逼人,局促不安。丽丝贝特朝他笑了笑,把自己的餐巾圈递给了他。当丽丝贝特露出灿烂的微笑时,他会产生一种欲望,一种突然的冲动,想扑到她怀里,就像遭遇海难的人在夜里遇到了一块岩石。一块漂亮的岩石,丰满而光滑,肤色很深,人们会永远感谢她。若斯吃了一惊,他只对丽丝贝特产生过这种强烈的感情,当她微笑的时候。房客们嗡嗡地低声说着什么,向若斯表示欢迎。若斯在德康布雷的右边坐下。丽丝贝特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忙着为大家服务。旅馆里还有两个寄宿者,一号房间住的是卡斯蒂永,是个退休的铁匠,上半辈子扮演了魔术师的角色,跑遍了欧洲的酒吧;四号房间住的是埃弗利娜•;居里,一个不到30岁的小个子女人,很腼腆,不爱出风头,脸很温柔,但不太时髦,她正埋头吃饭。若斯一到旅馆,丽丝贝特就向他交底了。
她小心地把他拉到浴室里,告诫他说:“小心,水手,别犯错。对那个卡斯蒂永,你可以直来直去,那个身体结实的家伙自以为很豪放,但内心并不一定如此,不过你对他可以放心。如果你的手表在吃饭的时候不翼而飞,请不要担心,他有办法,他肯定会在吃点心的时候还给你。我们平时的点心是糖煮水果,或者是时令水果,星期天是粗面蛋糕。这里的东西不是塑料做的,你可以闭着眼睛吃。不过,你要小心那个小个子女人。她在这里已经平安地住了18个月了。她是结婚8年后从家里逃出来的。8年,你想想看,那是什么概念?她好像爱过他,但最后还是觉悟了,在一个美好的夜晚逃到了这里。不过,要当心,先生。她的男人在全城找她,想杀死她,想把她拉回到羊圈里去。当然不是很和谐,不过,那些家伙就是这样过日子的,这里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他准备把她吃掉,不想让她属于别人。你是过来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埃弗利娜•;居里这个名字,你不知道,你从来没有听说过。在这里,我们都叫她埃娃,但一点都没用。记住了吗,水手?你要小心待她。她说话不多,常常会惊跳起来,脸红耳赤,好像永远都那么害怕似的。慢慢地,她会恢复的,但需要时间。至于我嘛,你已经很熟悉了,我是个好女人,但下流的玩笑,我忍受不了。就这些。下楼吃饭了,很快就到时间了。你最好一开始就知道这些。最多两瓶酒,不会再多,因为德康布雷希望这样。我打住了。还想再喝,就去‘海盗’。早餐是七到八点,大家都吃,除了铁匠,他要睡懒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别围着我,我去给你找餐巾圈。我有两个餐巾圈,一个上面刻着小鸡,一个刻着一艘船。你喜欢哪条?”
“什么圈?”若斯问。
“用来卷餐巾的东西。每个星期都洗,星期五洗白色的,星期二洗有颜色的。如果你不想让自己的衣物和铁匠的衣物混在一起洗,200米远的地方就有洗衣房。如果你想熨衣服,你得额外付钱给玛丽…贝尔,她负责擦玻璃窗。好了,你决定用什么样的餐巾圈?”
“我要小鸡。”若斯坚决地说。
“男人啊,”丽丝贝特走出去的时候叹了一口气,说,“总是要干坏事。”
汤、炒小牛肉、奶酪和煮梨子。只有卡斯蒂永一个人说几句话,若斯小心地等待机会评论几句,就像接近一片新海域。小埃娃默默地吃着,只抬过一次头,要丽丝贝特再给她加一块面包。丽丝贝特朝她笑了笑,若斯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埃娃好像想扑到他的怀里。他还是他,没有变成别人吧?
吃晚饭时,德康布雷基本上没有说话。丽丝贝特悄悄地对若斯说:“如果他这个样子,那就是在一边吃饭一边工作。”这句话帮若斯摆脱了尴尬。果然,梨子一吃完,德康布雷就从餐桌边站起来,向大家说了一声“对不起”,就回自己的书房去了。
灵光直到早晨才出现,在刚刚醒来的时候。没等他张开眼睛,那个名字就跳到了他的唇边,好像它一个晚上都在等待这个睡着的人醒来,火急火燎地想蹦出来。德康布雷听到自己低声说出了这个名字:阿维森纳。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把这个名字重复了好多遍,怕它随着睡意一同消失。为了稳妥起见,他把这个名字记在了手边的纸张上:阿维森纳。然后在旁边写上《医典》二字。
阿维森纳。伟大的阿维森纳,11世纪初波斯哲学家和医学家,东方和西方不知抄袭了他多少遍。用拉丁语编撰,加上一些阿拉伯短语。现在,他找到蛛丝马迹。
德康布雷笑眯眯地在楼梯口等待若斯,一把抓住那个布列塔尼人的胳膊。
“睡得好吗,勒盖恩?”
若斯清楚地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德康布雷的脸又白又瘦,平时有点像死人,现在却容光焕发,像是被阳光照亮了一般。他没有露出近乎无耻的微笑和往常的那种做作,而是欣喜若狂,一切都写在脸上。
“我抓住了,勒盖恩,我抓住了。”
“抓住了什么?”
“那个学究!他妈的,我抓住他了。把今天白天的‘特别广告’给我留下,我在书中查到了。”
“在楼下,在你的书房里?”
“不,勒盖恩。我并不是什么书都有。”
“啊。”若斯有点惊奇,说。
巴黎的人们隐蔽作案(5)
德康布雷披着大衣,脚上夹着书包,在记录早上的“特别广告”:
季节的特点失常之后,比如说冬天不冷,而是非常热;夏天不热,而是很凉,春天和秋天也如此,因为这种巨大的不平衡表明体系遭到了破坏,星球、大气……
他把那页纸塞进公文包里,然后又等了几分钟,听每日的海难报道。9点差5分,他钻进了地铁。
这个星期四,亚当斯贝格到警队比当格拉尔晚,这是很少见的事情,以至于他的助手久久地看了他一眼。探长满脸皱纹,就像是每天只在五点到八点睡几个小时的人那样。而且,他马上又出门了,到马路边上的咖啡馆去喝咖啡。
是卡米尔的原因,当格拉尔归结道。卡米尔昨天晚上回来了。当格拉尔慢慢地打开电脑。他像往常一样,一个人睡。他长得很难看,脸上缺少轮廓,下半身软绵绵的,就像一根融化的蜡烛。他两年碰一次女人,就很了不得了。像往常一样,当格拉尔摆脱这种闷闷不乐的状态的办法,就是直接走到啤酒箱旁边,走着走着,那五个孩子的脸突然像幻灯一样,出现在他眼前。而且,第五个孩子并不是他的,那个眼睛浅蓝色的孩子,是他太太走的时候留给他的。他太太为了一点点事就离开了他。这件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8年零37天。在漫长的两年中,玛丽的形象,她的背影,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她穿着绿色的衣服,不慌不忙地经过走廊,打开门,走出去以后乒乓一声关上门。两年来,他喝了7500瓶啤酒。一对男双胞胎,一对女双胞胎,还有那个蓝眼睛的老小,从此像幻灯一样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思想,他的港湾,他的救星。他花了数千个小时来削萝卜,削得细得不能再细,洗得白得不能再白。他把书包准备得无可挑剔,用小熨斗熨平,把盥洗间消毒得干干净净。后来,这种绝对的做法慢慢地缓和了,回归到一种如果说不正常,至少也可以接受的状态,每年的啤酒消耗跌到了1400瓶。日子难过的时候,还要加上白酒。他和孩子们保持着精神联系,有的早晨,当他心情压抑时,他便想,谁也无法把他们从他身边夺走。可谁也没想过要把他们从他身边夺走。
他曾等待过,尝试过,希望有个女人能在他家里留下来,采取与玛丽相反的步骤,也就是说,打开门,穿着黄色的衣服,沿着走廊,慢慢地迎面向他走来,然而,这是妄想。女人留下的日子总是非常短暂,他们的关系转瞬即逝。他不奢望像卡米尔那样的女子,不,卡米尔身上的曲线是那么清晰,又那么温柔,他甚至在想,是否要马上把它画下来或者抓住它。不,他不奢求不可能做到的事。女人就是女人,即使像他一样从下身开始融化了,又能怎么办?
当格拉尔看见亚当斯贝格出现在另一头,然后走进办公室,轻轻地关上门。亚当斯贝格尽管也不英俊,却得到了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也就是说,即使他脸上孤独排列的任何线条逻辑上来说都不可能达到这个效果,他也很英俊。一点都不规则,一点都不和谐,没有任何让人肃然起敬的地方。完全是无序的,但这种无序中却有一种迷人的混乱,有时甚至很丰富,如果它活动起来的话。当格拉尔总觉得这不公平。他的脸与亚当斯贝格的脸一样,都是上帝随意拼凑而成的,但当格拉尔得到的好处却甚少,而亚当斯贝格呢,手中没有王牌,却出了一张十。
因为他早就养成了阅读的习惯,两岁半就开始思考问题了。当格拉尔一点都不妒忌,而且,亚当斯贝格有幻象。尽管周期性地感到厌烦,他还是很喜欢当格拉尔的,包括这家伙难看的长相,喜欢他的大鼻子和他粗犷的微笑。亚当斯贝格建议当格拉尔跟他调到这里来,调到刑警队来的时候,当格拉尔曾犹豫片刻。亚当斯贝格漫不经心,懒懒散散,也许正是这一点与他好动、有时过于紧张和担心的性格形成了互补,结果,他成了像啤酒那样可以消除疲劳的必需品。
当格拉尔看着关上的门。亚当斯贝格用各种办法去研究那些4字了,不想打搅他的助手。他松开键盘,背靠着椅子,显得有点忧虑。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在想是否走错路了。因为这个倒过来的4字,他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想到过,独自一人睡觉的时候。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许在他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的时候。那时他还没当警察,不住在巴黎。由于当格拉尔这辈子很少出门旅行,他试着在记忆中寻找蛛丝马迹,如果它们确实存在,而不是大部分已被遗忘的印象。
亚当斯贝格关上门,想给巴黎的四十多个警署打电话,而又不想感到他的助手对他形成的压力。当格拉尔感到精神紧张是完全正常的,他自愿充当一个介入社会的艺术家,虽然并不赞同这一做法。那样的话,就要到巴黎所有的区去调查。要跨出一步,无用而不符合逻辑的一步,亚当斯贝格希望自己一人来做。今天早上,他还没有下定决心。吃早饭的时候,他又重新翻阅了他的笔记本,看着那个4字,似乎要孤注一掷,并一个劲地向卡米尔道歉。他甚至问她怎么想。挺漂亮,她说。但醒来时,卡米尔什么都没看见,觉得在邮局赠送的挂历和一幅宗教画之间没有什么区别。其证明是她都可以不说“很漂亮”,而是说“很残酷”。他轻轻地回答说:“不,卡米尔,这并不很漂亮。”就是在那个时候,说完那个句子、否定了卡米尔以后,他才下定决心的。
由于晚上睡得少,他的动作有点迟钝,身上有一种有益的疲惫,他拨了名单中的第一个号码。
快到五点钟的时候,他拨完了电话,只是在吃中饭的时候出去走了一次。卡米尔打他手机的时候他正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吃三明治。
不是低声地跟他谈论晚上的事,不,那不是卡米尔的风格。卡米尔说话非常谨慎,而是让自己的身体来表达。想弄懂的人自然会明白,至于明白什么,没有人真正知道。
他在笔记本上写着:女人,聪明,欲望——卡米尔。他停了下来,重新读着这行文字。字很大,又扁又平,但用在卡米尔身上,它们便站了起来,好像理所当然似的。他甚至还能看见它们在纸张的表面发出破裂声。好了,这就是卡米尔。要让他写下“爱”这个词可太难了。他用钢笔写了一个A,然后停在了M上①,非常担心,不知道该不该写下去。这种保守的态度早就使他惊讶,直到由于经常去看她,最后到达了她的内心。他觉得自己进入了她的内心。他喜欢爱情,但不喜欢因爱情而产生的那些玩意儿。因为爱情会产生一些玩意儿,只要他不切实际地只躺在床上,哪怕只两天。那些东西呈螺旋形上升,在空中被某些观点蚕食,被硬板床所消化,人们认为爱情永远不会再从那里逃走。他像枯草燃烧起来的一团火,猛地从两扇门之间走到天空下,在四堵墙之间,在像烟道一样狭长的地面上完成了行走。对于亚当斯贝格那样的人来说,这种螺旋形的东西就像是一种令人伤心的陷阱,他赶走那些暴露秘密的影子,凭其天才的预感,事先就抓住了它们。那些好战的猎物已经发现猎人的足迹,所以这种预感相当重要。这种逃避,使他有时怀疑卡米尔在操纵他,因为卡米尔周期性地消失,在感情上小心翼翼,双脚总是停在起跑线上。但卡米尔是在悄悄地玩弄这些伎俩,粗鲁不足,警觉有余。所以,在她身上很难发现那种操纵别人的本能,而这种本能使她看起来一副轻松的样子,她用不着长时间地思考什么事情。亚当斯贝格不得不承认他忽略了卡米尔,没有想到她。他有时会想,但后来就忘了,因为产生了别的思想,主意一个接着一个,拼成了一个镶嵌画,这幅画预示着他将感到茫然。
笔记本一直翻开着,放在膝盖上,没有把那个句子写完,而是在A后面画上了一个句号。钻工们正在钻窗边的石头,弄得隆隆响。卡米尔没有打电话给他互致问候,而是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