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第四卷 下-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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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贾耽因王叔文一党当权,对他们心怀憎恶,便托称有病,不再出门,屡次请求退职。丁酉(二十八日),各位宰相在中书省共同进餐。根据例惯,宰相正在进餐时,百官没有敢晋见宰相的。王叔文来到中书省,打算跟韦执谊商量事情,便让中书省值班官吏去通知韦执谊。中书省值班官吏将旧典告诉了王叔文,王叔文怒气冲冲地喝斥他。值班官吏害怕,便进入中书省向韦执谊禀报。韦执谊迟疑徘徊,面色羞红,但他还是起身出来迎接王叔文,到他办公的阁中交谈了好长时间。杜佑、高郢、郑瑜都放下筷子,等他回来。有传信人前来报告说:“王叔文要饭,韦相公已经与他在阁中共同进餐了。”杜佑、高郢内心明白这样做是不对的,但畏惧王叔文、韦执谊,便不敢开口发言。唯独郑瑜叹息着说:“我岂能再在这个位子上呆下去!”他将身旁的人们看了一眼,牵出马来,径直回家,于是不再前来办事。贾耽、郑瑜两位宰相都是在天下负有崇高声望的人物,相继归隐退卧,王叔文、韦执谊愈加没有可顾虑与忌惮的了,而远近各地的人们却大为恐惧。
'17'夏,四月,壬寅,立皇弟谔为钦王,诚为珍王;子经为郯王,纬为均王,纵为溆王,纾为莒王,绸为密王、总为郇王,约为邵王,结为宋王,缃为集王,为冀王,绮为和王,绚为衡王,为会王,绾为福王,为抚王,绲为岳王,绅为袁王,纶为桂王,为翼王。
'17'夏季,四月,壬寅(初三),顺宗册立弟弟李谔为钦王,李诚为珍王;册立儿子李经为郯王,李纬为均王,李纵为溆王,李纾为莒王,李绸为密王,李总为郇王,李约为邵王,李结为宋王,李缃为集王,李为冀王,李绮为和王,李绚为衡王,李为会王,李绾为福王,李为抚王,李绲为岳王,李绅为袁王,李纶为桂王,李为翼王。
'18'乙巳,上御宣政殿,册太子。百官睹太子仪表,退,皆相贺,至有感泣者,中外大喜。而王叔文独有忧色,口不敢言,但吟杜甫题《诸葛亮祠堂》诗曰:“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闻者哂之。
'18'乙巳(初六),顺宗驾临宣政殿,册封太子。官员们目睹太子仪表堂堂,退下来以后,纷纷互相庆贺,以至有人感动得哭泣了,朝廷内外都非常高兴。然而,唯独王叔文脸上带着忧虑的神色,口中又不敢说什么,只是吟诵杜甫所作《诸葛亮祠堂》诗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听到他读诗的人们都讥笑他。
先是,太常卿杜黄裳为裴延龄所恶,留滞台阁,十年不迁,及其婿韦执谊为相,始迁太常卿。黄裳劝执谊帅群臣请太子监国,执谊惊曰:“丈人甫得一官,奈何启口议禁中事!”黄裳勃然曰:“黄裳受恩三朝,岂得以一官相买乎!”拂衣起出。
在此之前,太常卿杜黄裳遭到裴延龄的嫌恶,因而停留在侍御史的职位上,历时十年,不得升迁,及至他的女婿韦执谊出任宰相后,才被提升为太常卿。杜黄裳劝说韦执谊率领群臣请求太子代理国政,韦执谊吃惊地说:“丈人刚刚得以进升官职,怎么能够开口就议论宫廷中的事情!”杜黄裳气得脸色都变了,他说:“我蒙受肃宗、代宗、德宗三朝的恩典,难道能够凭着升迁一个官职就把我收买了吗!”于是,杜黄裳生气地用手撩起衣裳,起身离去。
戊申,以给事中陆淳为太子侍读,仍更名质。韦执谊自以韦权,恐太子不悦,故以质为侍读,使潜伺太子意,且解之。及质发言,太子怒曰:“陛下令先生为寡人讲经义耳,何为预他事!”质惶惧而出。
戊申(初九),顺宗任命给事中陆淳为太子侍读,还给他改名为陆质。韦执谊认为自己独揽大权,唯恐太子心中不快,所以使陆质出任侍读,让他暗中察看太子的意向,而且就便向他解释。及至陆质谈这方面的内容时,太子生气地说:“陛下命令先生为寡人讲解经书义理而已,为什么要把别的事情拉扯进来!”陆质只好惶恐地走出去。
'19'五月,辛未,以右金吾大将军范希朝为左右神策京西诸城镇行宫节度使。甲戌,以度支郎中韩泰为其行军司马。王叔文自知为内外所憎疾,欲夺取宦官兵权以自固,藉希朝老将,使主其名,而实以泰专其事;人情不测其所为,益疑惧。
'19'五月,辛未(初三),顺宗任命右金吾大将军范希朝为左右神策、京西诸城镇行营节度使;甲戌(初六),任命度支郎中韩泰为范希朝的行军司马。王叔文知道自己被朝廷内外的官员们所憎恶忌恨,打算夺取宦官手中的兵权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借着范希朝作为朝廷宿将的声望,让他在名义上主持军事,但实际上是让韩泰专擅兵权。人们猜不出他们要做些什么,愈加疑惑恐惧。
'20'辛卯,以王叔文为户部侍郎,依前充度支、盐铁转运副使。俱文珍等恶其专权,削去翰林之职。叔文见制书,大惊,谓人曰:“叔文日时至此商量公事,若不得此院职事,则无因而至矣。”王即为疏请,不从。再疏,乃许三五日一入翰林,去学士名。叔文始惧。
'20'辛卯(二十三日),顺宗任命王叔文为户部侍郎,依然如前充任度支副使和盐铁转运副使。俱文珍等人憎恶王叔文独揽大权,设法免除了他翰林学士的职务。王叔文看到制书后,大为震惊,他对别人说:“我每天按时到这里来商量公务,如果不能够在翰林院担任职务,就没有到这里来的理由了。”王当即替王叔文上疏请求保留学士职务,顺宗不肯听从。王再次上疏,顺宗才允许王叔文隔三五天到翰林院来一次,但仍免除翰林学士的职称,王叔文开始恐惧了。
'21'六月,己亥,贬宣歙巡官羊士谔为汀州宁化尉。士谔以公事至长安,遇叔文用事,公言其非。叔文闻之,怒,欲下诏斩之,执谊不可;则令杖煞之,执谊又以为不可;遂贬焉。由是叔文始大恶执谊,往来二人门下者皆惧。
'21'六月,己亥(初二),顺宗将宣歙巡官羊士谔贬为汀州宁化县尉。羊士谔因公务来到长安,适逢王叔文当权,便公开谈论他的错误。王叔文得知这一消息后,非常生气,打算发布诏书,将他斩杀,韦执谊不肯同意。王叔文又打算用杖刑将他打死,韦执谊认为也不能这样做,于是将羊士谔以贬官论处。自此,王叔文开始非常嫌恶韦执谊,在他们二人门下往来的人们都恐惧起来了。
先时,刘辟以剑南支度副使将韦皋之意于叔文,求都领剑南三川,谓叔文曰:“太尉使辟致微诚于公,若与某三川,当以死相助;若不与,亦当有以相酬。”叔文怒,亦将斩之,执谊固执不可。辟尚游长安未去,闻贬士锷,遂逃归。执谊初为叔文所引用,深附之,既得位,欲掩其迹,且迫于公议,故时时为异同;辄使人谢叔文曰:“非敢负约,乃欲曲成兄事耳!”叔文诟怒,不之信,遂成仇怨。
不久前,剑南支度副使刘辟把韦皋的意图转达给王叔文,要求统领剑南三川。刘辟对王叔文说:“韦太尉让我向您致以卑微的诚意,他说:倘若您把三川交给韦某管辖,韦某自当不惜一死,尽力帮助您;倘若您不肯把三川交给韦某管辖,韦某也自会有办法向您回报。”王叔文生气了,又打算将刘辟斩杀,韦执谊坚决不肯同意。在刘辟游览长安,还没有离去时,听说王叔文将羊士谔贬斥了,便逃回剑南。韦执谊当初被王叔文延引重用时,是深深依附王叔文的。韦执谊在取得宰相地位后,打算遮掩以往的行迹,而且迫于公众舆论的压力,所以时常做出一些与王叔文意见相左的事情,事后他总是让人向王叔文道歉说:“我并不敢违背约定,这是打算多方设法成就老兄的事情罢了!”王叔文怒气冲冲地骂了起来,全不相信韦执谊的话,于是两个人结下了怨仇。
'22'癸丑,韦皋上表,以为:“陛下哀毁成疾,重劳万机,故久而未安,请权令皇太子亲监庶政,候皇躬痊愈,复归春宫。臣位兼将相,今之所陈,乃其职分。”又上太子笺,以为:“圣上远法高宗,亮阴不言,委政臣下,而所付非人。王叔文、王、李忠言之徒,辄当重任,赏罚任情,堕纪紊纲。散府库之积以赂权门。树置心腹,遍于贵位;潜结左右,忧在萧墙。窃恐倾太宗盛业,危殿下家邦,愿殿下即日奏闻,斥逐群小,使政出人主,则四方获安。”皋自恃重臣,远处西蜀,度王叔文不能动摇,遂极言其奸。俄而荆南节度使裴均、河东节度使严绶笺表继至,意与皋同,中外皆倚以为援,而邪党震惧。均,光庭之曾孙也。
'22'癸丑(十六日),韦皋进献表章认为:“陛下因哀痛亲人谢世而身染疾病,每天又为处理纷纭繁重的政务而加重了烦劳,所以这么长时间身体还没有康复。请陛下暂时让皇太子亲自监理各项政务,等陛下身体痊愈后,再让皇太子回返东宫。我身兼大将与宰相的职务,现在我所奏陈的事情,正是我应尽的本分。”韦皋又向太子进献笺书认为:“圣上远效法高宗皇帝,居丧而不肯发言,将朝廷大政交托给臣下,但是所交托的人选并不适当。王叔文、王、李忠言一类人,独自担当着重大的职任,实行奖赏与惩罚,全听凭自己的私情,败坏并扰乱了朝廷的法度。他们动用国库的积蓄,以便贿赂执政的权臣;他们扶植安插亲信人员,遍及各个显贵的职位;他们暗中结纳圣上的侍从人员,使忧患蕴含在宫室的门屏之内。我私下里担心他们会倾覆太宗皇帝创下的盛美基业,会危害殿下的家国。希望殿下即日奏报圣上闻知,将这一群小人驱逐出去,使朝政掌握在人主手中,各地臣民便会获得安宁了。”韦皋倚仗着自己是身居要职的大臣,又在遥远的西蜀地区任职,估量着王叔文不能动摇他的地位,于是尽情说出王叔文的邪恶。不久,荆南节度使裴均、河东节度使严绶给顺宗的表章和给太子的笺书相继送到,所讲的意思与韦皋相同,朝廷内外的官员们都倚赖他们作为外援,而那伙邪恶的人却震惊恐惧了。裴均是裴光庭的曾孙。
'23'王叔文既以范希朝、韩泰主京西神策军,诸宦者尚未寤。会边上诸将各以状辞中尉,且言方属希朝。宦者始寤兵柄为叔文等所夺,乃大怒曰:“从其谋,吾属必死其手。”密令其使归告诸将曰:“无以兵属人。”希朝至奉天,诸将无至者。韩泰驰归白之,叔文计无所出,唯曰:“奈何!奈何!”无几,其母病甚。丙辰,叔文盛具酒馔,与诸学士及李忠言、俱文珍、刘光琦等饮于翰林。叔文言曰:“叔文母病,以身任国事之故,不得亲医药,今将求假归侍。叔文比竭心力,不避危难,皆为朝廷之恩。一旦去归,百谤交至,谁肯见察以一言相助乎?”文珍随其语辄折之,叔文不能对,但引满相劝,酒数行而罢。丁巳,叔文以母丧去位。
'23'王叔文使范希朝、韩泰主持京西神策军以后,诸宦官还没有明白其中的道理。适逢边疆各将领各自呈送书状向中尉陈辞,而且提到他们刚刚归属范希朝统辖。宦官们开始明白兵权已经被王叔文等人夺走,于是大为恼怒地说:“如果按照他们的计谋干下去,我们这些人肯定要死在他们手里。”于是秘密命令各边防来使回去禀告各将领说:“不要将军队归属别人。”范希朝来到奉天时,各将领没有前来的。韩泰骑马回来报告了这一情况,王叔文无计可施,只是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没过多久,王叔文的母亲病情严重。丙辰(十九日),王叔文备办了丰盛的酒食,与各位翰林学士和李忠言、俱文珍、刘光琦等人在翰林院饮酒。王叔文说:“我的母亲有病,过去因我承担着国家政务的原故,无法亲自为母亲求医访药,现在我准备请假回家侍奉母亲。近来我竭尽心力,不避危险艰难,这都是为了报答朝廷的恩典。我一旦离开朝廷,返回家乡去,各种诽谤纷至沓来,谁肯体察我的隐衷,说一句话帮助我呢?”俱文珍总是随着王叔文的话抢白他,王叔文无法对答,只好斟满了酒劝大家喝,酒过数巡,便散了宴席。丁巳(二十日),王叔文因母亲去世而免除了官位。
'24'秋,七月,丙子,加李师古检校侍中。
'24'秋季,七月,丙子(初九),顺宗加封李师古为检校侍中。
'25'王叔文既有母丧,韦执谊益不用其语。叔文怒,与其党日夜谋起复,必先斩执谊而尽诛不附己者,闻者凶惧。
'25'王叔文为母亲服丧后,韦执谊益发不肯采用他的意见。王叔文大怒,与他的同党日夜图谋再被起用,并一定要首先斩杀韦执谊,把不肯附和自己的人全部诛灭,听说此事的人都震恐不安。
自叔文归第,王失据,日诣宦官及杜佑请起叔文为相,且总北军;既不获,则请以为威远军使、平章事,又不得;其党皆忧悸不自保。是日,坐翰林中,疏三上,不报,知事不济,行且卧,至夜,忽叫曰:“中风矣!”明日,遂舆归不出。己丑,以仓部郎中、判度支案陈谏为河中少尹;、叔文之党至是始去。
自从王叔文回家后,王失去着落,便天天到宦官和杜佑那里请求起用王叔文担任宰相,并且统领北军。既然没有得到认可,他便请求任命王叔文为威远军使、平章事,又没有得到认可。他的同党都忧恐惊悸,感到难以自保。这一天,王坐在翰林院中,接连三次上疏,全不见回复,知道难以成事,坐卧不宁。到了夜间,王忽然大叫道:“我中风啦!”第二天,他被抬回家中,于是再也不曾走出家门。己丑(二十二日),顺宗任命仓部郎中、判度支案陈谏为河中少尹。至此,王、王叔文的同党开始从朝中被斥逐出去了。
'26'癸巳,横海军节度使程怀信薨,以其子副使执恭为留后。
'26'癸巳(二十六日),横海军节度使程怀信去世,顺宗任命他的儿子节度副使程执恭为留后。
'27'乙未,制以“积未复,其军国政事,权令皇太子纯句当。”时内外共疾王叔文党与专恣,上亦恶之;俱文珍屡启上请令太子监国,上固厌倦万机,遂许之。又以太常卿杜黄裳为门下侍郎,左金吾大将军袁滋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俱文珍等以其旧臣,故引用之。又以郑瑜为吏部尚书,高郢为刑部尚书,并罢政事。太子见百官于东朝堂,百官拜驾;太子涕泣,不答拜。
'27'乙未(二十八日),顺宗颁布制书称:“由于朕旧病在身,未能康复,军务与国政中的一切施政要务,暂时命令皇太子李纯代为办理。”当时,朝廷内外的官员们都痛恨王叔文的党羽肆意专断,顺宗也憎恶他们。俱文珍屡次启奏顺宗,请求命令皇太子监理国政,顺宗本来对处理日常的纷繁政务感到厌倦,于是同意了俱文珍的请求。又任命太常卿杜黄裳为门下侍郎,任命左金吾大将军袁滋为中书侍郎,二人一并同平章事。俱文珍等人认为他们是朝廷的老臣,所以延引起用了他们。还任命郑瑜为吏部尚书,任命高郢为刑部尚书,一并免去二人的宰相职务。太子在东朝堂会见百官,百官行礼祝贺,太子哭得泪流满面,没有向百官答礼。
八月,庚子,制“令太子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制敕称诰。”
八月,庚子(初四),顺宗颁布制书称:“命令太子即帝位,朕号称太上皇,朕颁布的制书敕令称作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