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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文学]男人立正-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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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我累得都睁不开眼了;就拜托您了。”吴奶奶看着陈道生这副杀身成仁的表态;一下子也说漏嘴了;“我也不相信你陈道生能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陈道生一愣;没说话;他将吴奶奶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一根鸭毛拈了下来;然后捏在手里吹向空中。 
  此后陈道生跟于文英很少来往;他们也只是在打饭时隔着窗口简单地说几句话;要是食堂人少;陈道生会将脑袋凑到窗口多说几句;也都是闲话;隔着小小的窗口说话;像探监似的;说话的声音和内容沾满了酱油和肉汤的味道;怪怪的。通常于文英说;“来了?”陈道生说;“嗯;来一份辣椒炒土豆丝!”  
  医院正式工编制中没有男护工;只有女护士;女护士平时换个药吊个水量个体温;穿着白大褂;天使一样的;编外的男护工来自乡下;所干的工作就是端屎端尿;乡下的男人大都不愿于;只有老头或半老头才来做;所以像陈道生这样的男护工;年富力强;身体健康;有文化;有素质;平时伺候周到详细;病人情绪稳定的时候;陈道生还会给病人读报纸;讲故事;讲他所理解的人生道理;当然大多数时候也就是将他父亲的临终遗言翻译成他的语言;“日子不是过下去的;而是熬下去的;这一熬就有了耐心毅力和斗志”;听得病人连连点头。所以病人家属要是能请到陈道生当男护工;就像请到刘晓庆毛阿敏出席开业庆典一样;陈道生就是病人家属心目中的大明星。这年头;收入越来越高;重病患者也与时俱进越来越多;脑溢血、中风、心肌梗塞、癌症、打架斗殴致残的成群结队地住进了医院;到秋天的时候;有人家愿出一千二雇佣陈道生;还有愿意出一千五的;神通广大的开后门送礼找到院长指名要陈道生当护工;请院长和陈道生吃饭;一个大款的哥们儿患了肝癌;为了争得陈道生当护工;在粤风海鲜楼隆重请了一顿;吃饭前;大款先送了陈道生两包“中华”烟和一条“鳄鱼”真皮裤带;然后才开席;席间;大款不止一次地给陈道生敬酒;“兄弟的照料全靠你了;钱不是问题。”被需要和被尊重让陈道生在酒精刺激下脑袋发飘;舌头发硬;酒桌上讲的话似乎也不很得体;“双河机械厂;知道吧?百年老厂;全市国营老大;我在里面的材料科干了二十三年;那也是风光八面;我当市里先进那会;一九八三年;市长给我戴上了绶带;在人民大礼堂;还了得;灯光照得跟鬼子炮楼里的探照灯一样;扎眼。”说着就又将一杯酒倒进嘴里;大款说;“喝多了;乡下人也很要面子;听他吹吹也怪有趣的。”院长说;“他没吹;是真的。”大款愣住了;“难得;难得!”于是就又跟陈道生碰了个满杯。  
  秋天在这座城市停留的时间很短暂;短暂的秋天里;四个重症患者在他的伺候下咽气;有时候他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甚至觉得病人是死在他手里;大款的哥们儿没两个星期就死了;肝昏迷的时候他准确无误地推开了妻子的手;却闭着双眼抓住了陈道生的手;那是在屎尿中发酵出来的信任与感动;医生们在病人家属惊天动地的哭声中忙碌着;陈道生感到攥着他的手突然松开;无力地垂落到洁白的床单上;于是陈道生就对医生说;“不用救了;他走了。”说完的时候;他的眼泪就流了出来;病房里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像是要掀翻屋顶。  
  冬天的时候;陈道生更加小心谨慎;这本来就是一个死亡的季节;城市以及城市里的树裸露着一无所有的骨架站在寒冷的风中;就像死去的尸体一样铺陈在人们的视线中;专门与即将死亡的人昼夜相守的陈道生这种感觉很尖锐;他害怕自己护理的男人在他面前死亡;而死亡却又是他护理的几乎是原则性的方向。西北风又在窗外呼啸着;与去年是相同的声音和姿势;这种时候;陈道生就会仔细聆听风声并想象着风在空中运动的轨迹;后半夜的时候;守候在病榻前的陈道生想象着西北风是从女儿小莉那里刮来的;于是就发现有一缕风在病房外的窗玻璃上停住不动了;他跑过去看了看;什么也没有;摸了摸玻璃;冰凉的。这时床上的病人哼了起来;他跑过去拿尿盆;每当这个时候;不是撒尿就是拉屎;陈道生小心地将尿盆伸进被窝里;轻轻地扶起病人;然后轻轻地说;“慢慢地解;吸气;用力;好;很好。”他说很好的时候;屎尿就比较流畅地排到了尿盆里。这是一个高血压引起的脑血栓病人;他的头发全白了;不多的头发坚决地往后铺过去;保留着没发病前的基本方向;潮红的脸上肌肉细腻而松弛;很显然是一个长期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人。陈道生在伺候这个病人之前被叫到了院长办公室;办公室里许多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人;大多数人手里都拎着皮质很好的公文包;他们表情肃穆;过度的庄严和焦虑使他们的皮鞋呆板而又烦躁;他们嘴里反复地说着首长的病情是不能出一点差错的;院长对陈道生说你一分钟都不能大意尤其是夜里;不能打瞌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医院还成立了一个医疗小组;夜里配备了医生轮流观察病情;陈道生的任务是随时将大小便失禁的屎尿在第一时间迅速处理干净;医生负责看心电图仪器;陈道生负责看氧气罩是否还在动;一实一虚;虚实相间;看护重症患者就像看守杀人越货的重刑犯人一样;必须时刻提高警惕;这样的类比有点损人;但性质实际上是一样的;陈道生这样想着。 
  凌晨四点半钟;值班医生头天晚上在饭店吃了些变质的烤鸭;熬到凌晨时;肠胃顶不住了;他想去拉肚然后再去病房拿两粒“诺氟沙星胶囊”吃下去;这会使他看心电图的注意力更加集中;他问眼睛睁得呆若木鸡的陈道生;“你会看心电图吗?只要上下跳动;就没事;要是突然不跳了;成一条细波浪就危险了;成一条直线心脏就停止了。”陈道生点点头说;“我会看。”医生说他要到二楼去一下;顶多十分钟就回来;要是有细波浪了;就赶紧叫他;陈道生也没问什么原因;他就答应了;他觉得这是医生对他的信任;这种信任让他很感动。 
  问题就出在信任和对信任的感动上;医生刚出病房门时;陈道生看心电图像跳舞一样;绿色的曲线一上一下地;发出幽幽的光;看了一会就累了;他就看氧气罩和病人胸脯的起伏。一切正常。陈道生紧张的心就踏实了;突然;病人氧气罩里发出细微的呜呜噜噜的声音;很短暂;陈道生以为要撒尿;这几天病人都靠吊水维持生命;所以只有尿没有屎;他忙着拿尿盆;可尿盆刚拿来;他发觉拿错了;因为病人已经昏迷;而且又戴着氧气罩根本不能坐起来;这几天处理尿都是用干毛巾;他又从床头柜里拿出干毛巾;还没伸进被窝;病人的胸脯剧烈地抽搐着;陈道生不敢乱动;就死死盯住病人的胸脯;他想只要在动;就没事;可病人胸脯挣扎着动了几十下后;氧气罩从脸上挣掉下了;他急忙拿起氧气罩;但又不知往哪儿放;再回头看心电图;心电图的黑幕上只剩下一道笔直的绿线。 
陈道生冲出门外刚喊了一声“不好了”;就跟进来的值班医生撞了个满怀。 
首长病人死了。  
  太阳从冰冷的天空升起来了;阳光照耀着大难临头的医院。先是来了许多人和许多小轿车;八点钟的时候又来了外面的医生;是事故调查组。结论在上午就做出来了;这是一起人为的医护人员失职而导致患者死亡的医疗事故。值班医生擅离岗位;负主要责任;陈道生在病人氧气罩脱落时没有及时叫医生;导致贻误了抢救时间;负次要责任。尽管所有的人都知道首长这次进来就没打算能出去;但毕竟不是死在抢救的现场;性质上还是属于死于非命;尽管首长病人丧事早就准备好了;连悼词都讨论过好几稿了;但首长家属在感情上仍然无法接受就这么说死就死了。调查一点也不复杂;第二天处理结论就出来了;院长调离二院到市第四人民医院降职使用;值班医生开除留用;护理工陈道生开除回家;他又不是正式工;开除也就是辞退。医院赔了责任事故赔偿费十八万元;没让陈道生掏;但当月的工资扣除;算是惩罚。陈道生想毕竟是自己造成的事故;他也没有说什么;灰溜溜地回到了76号大院。  
  陈道生倒在床上睡了两天;他想把一年缺的觉都补回来;可他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重症病人死亡的影子和最后挣扎的绝望;他也在挣扎;又是年底到了;明年的出路在哪里呢?  
  冬天的风呼呼地在窗外盘旋;似乎想对陈道生说点什么;但没有人能翻译出风的语言;天快亮的时候陈道生突然明白了;风在告诉他;所有的路程都很远;就像风的来路;是从天的尽头一路奔袭而来;虽然损耗得太多;但依然保持呼啸的形象。 
   7  
  陈道生没有对院子里的人说自己是被开除的;只是说干了一年;人有点吃不消了;这时大家才开始说真话;“道生;不干也好;伺候人的活太腌躜人了。”言下之意是伺候人的活很贱。陈道生没说什么;他想要是能把债都还了;只要不犯法;再贱的活都干。 
  这一年;陈道生还了一万块钱的债;在他累得不能动弹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翻看账本;看着数字每个月在减少;身上的骨肉就变得轻巧起来;翻一个身;点一支烟;然后一页页地翻;就像翻着当年每天必读的毛主席语录;越看越有力量;越看越有信心。只是一万多块钱就像打水漂一样;点了几星浪花;无声无息;每家先还一百块钱;还没轮到三分之一;挣钱的路又断了。  
  这一年过年的时候;没有人再提钱的事;怪街的人都知道;就是把陈道生卖了;他也抵不了债;所以大多数人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他们就像陈道生从来都没借过钱一样;正月里三圣街上有好几家还把陈道生拉进屋里喝两盅;饭桌上不停地将肉和鱼夹到他碗里;生怕他吃不饱;这些细节多少有些怜悯和同情的意味;陈道生吞到嘴里的是酒肉;咽到肚里却是老鼠药一样绞痛。院子里几乎每家都轮着吃了一遍;他不想去;但又不好拒绝;每喝必醉;每喝必倒;喝多了倒头就睡;睡醒了想着自己像是吃百家饭的五保户;心里顿生悲凉。 
  孤身一人的陈道生守着没有声音的屋子;自己也像屋里的一件陈旧的破损严重的家具;每天都在滋生着发霉的气息。本来他想再去卖糖葫芦;可卖糖葫芦根本挣不了几个钱;胡连河建议陈道生去贩菜;在中菜市他的肉案旁摆一个菜摊;生意好的话;一天能挣个二三十块;所以年初六陈道生就花一百二十块钱买了辆旧三轮车贩菜;贩菜通常是夜里两点钟赶到周谷堆批发市场;去晚了好菜都被抢光了;剩菜批回来不好卖;陈道生夜里一点半就蹬着车到批发点;他是这个城市里第一个批到菜的菜贩;骑了两个小时车运回菜场;天还没亮;他将菜洒上水;然后拎着一把小秤等待第一个顾客光临;春天的时候;陈道生时常手里拎着小秤;人站着就睡着了;摆肉案的胡连河见陈道生站着都打起了呼噜;有些于心不忍;第一个顾客来到摊前时;胡连河就准备帮陈道生卖;可刚拿起菜准备称;陈道生醒了;胡连河说;“我没偷你菜。”陈道生不好意思地笑笑;“太累了!” 
  夏天菜多;生意却不见好起来;卖不掉的菜到傍晚就烂了;天热;市民们热得不想出门;饭菜吃得马虎;有时就喝点绿豆汤当饭;即使做菜也简单;夏天的厨房让人恐惧。八月份的时候;中菜市前面的马路拓宽;菜场生意一下子冷了;两个月没挣到钱的陈道生撤了摊子;他骑着三轮车最后看了一眼人烟稀少的菜场;然后又抬头望了一下头顶上毒辣的太阳;嘴里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挣钱怎么这么难呢?”  
  陈道生找到王奎;王奎说蹬三轮的日子也是朝不保夕;每个月他们都要给铁路货场的老板送一条烟;不送的话随时都会滚蛋;而且只能送一环以外的货;僧多粥少;日子越来越难过;陈道生说随便问问;没打算给他添麻烦;因为他有一辆三轮车;菜不卖了;总不能闲着。王奎建议他到汽车站一带转转;虽说收入没保证;但要是遇上个拉炮竹、剧毒药水、化工制剂等危险品;一趟就能挣个五六十块;要是遇上贩黄带子、黄书刊和盗版教材的;开价最少要八十;陈道生说;“那可是违法乱纪的事;不能干的。”王奎说;“那你就拉危险品;只要是当心不能伤了自己。” 
  陈道生几乎毫不犹豫地就蹬着三轮去了汽车站附近的三角地带;他想拉危险品多挣钱;别人能拿性命做赌注;他也可以试一试;要是命中注定他死于车后面的危险品;那也是天意。陈道生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他的生命现在是属于债主们的;有时累极了他就想;要是债主们愿意让他以死抵债的话;他就跳楼;当然这种想法很短暂;也很不可靠;当他想起伺候过的那些重症病人躺在病床上顽强求生的垂死挣扎;他知道好死不如赖活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金三角”地带的拉货生意特别难做;陈道生一个月下来;只挣了三百多块钱;更多的时候;他是与三轮车夫们窝在一起;看他们打牌和下棋;打牌下棋都是带彩的;偶尔为了三五毛钱还骂起架来直至动手;陈道生混迹其中;很不入流;每当玩“三张翻”时;就有人鼓动陈道生下注;他就摇摇头;尴尬地笑笑说;“我没钱。”于是急着下注的车夫就对他横起了眼;“不玩你占着茅坑不拉屎;去一边!”一掌就将他推开了;陈道生一个踉跄;被推出了圈子;然后他就坐到车斗里看城市的风景。  
  这天陈道生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拉了八件烟花送到西市日杂批发市场;他小心地用绳子捆好;更加小心地蹬着车;他知道身后满满一车烟花只要被路上的一个烟头扔进去;也就相当于四颗手榴弹同时爆炸;处于爆炸中心的他粉身碎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日杂批发市场大门口有一个牌楼;牌楼下面人很多车也很多;但今天却多得有点过分;路都不通了;陈道生想从后门绕进去;正在犹豫之际;一个胳膊上套着红袖章的人已经站到了他面前;红袖章拉住他的车龙头;命令道;“下来!后面拉的是什么货?”陈道生很老实地说;“烟花。”红袖章问你是货主吗;陈道生说货主在后面的出租车里;说着就回头张望;他发现一直跟着自己的货主不见了;红袖章说;“烟花爆竹是危险品知道吗?危险品运输安全条例学过没有?危险品运输许可证呢?拿来我看一下!”陈道生说;“没有。我拉得很小心;不会出事的。”红袖章严厉地训斥道;“你说没事就没事了?有事怎么办?爆炸了怎么办?你不想活;还想拉上路上的活人陪葬是吗?”陈道生张了张嘴;面对着对面袖子上的那块红色;哑口无言。愣了一会;陈道生说;“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红袖章说;“看你态度还不错;就不没收你的货了;罚三十吧!”陈道生拉这一趟总共才挣了三十五块钱;怕讨价还价加重处罚;他不敢辩嘴;迟疑了一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三张汗湿了的钱;“血汗钱哪!”他心里想着。  
  货主看陈道生把烟花安全地拉了回来;激动得有些过分;他把一块切好的西瓜往陈道生的手里塞;陈道生说;“罚了三十块;能不能给我补点?”货主的西瓜悬在半空;瓜汁滴落到了地上;“罚款收据呢?”陈道生一摸口袋;当时急于离开忘了要;“我去找那个人要发票!”说着就要往市场大门口走;货主拉住陈道生;掏出三张;又抽回去一张;“你不要再去给我找麻烦了;补你二十块钱!”  
  这一天陈道生倒霉透了。 
   8  
  太阳已经偏西了;陈道生出了西市日杂批发市场;蹬着三轮直接回家;不知不觉中抬头;发现车已到了市二院门口;他想绕也绕不过去了;这是一个让他光荣也让他伤心的地方;本来想多挣点钱还债;吃再大的苦也认了;好不容易干成了二院的明星;却没想到又犯了错误被开除出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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