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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文学]男人立正-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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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圣保罗夜总会当保镖的赵天军刚刚睡醒;他甩了甩麻木不仁的胳膊;拉起陈道生说;“也许过两天小莉就放回来了;公安经常乱抓人;我们夜总会老板还被带到局子里去过呢。”  
于是;大伙就沿着这一思路去安慰陈道生;越说越轻松;大伙一致认为小莉还是孩子;也就是贪玩;又不会去杀人放火;没什么大事的。卖卤菜的洪阿宝一身花椒茴香的气息;他盲目乐观地开导陈道生说;“刘少奇是国家主席;对吧?国家主席都能背上冤假错案;待业青年陈小莉抓错一回又算得了什么。”这种情绪相互传染;屋内的气氛立刻就轻松起来;大家就都很轻松地劝陈道生两口子赶紧吃午饭;他们一厢情愿地确信公安很快就要放人;钱家珍甚至不切实际地说;“我要让他们上门道歉;这帮人太凶了。” 有人建议;最好去找一下刘思昌。 刘思昌是76号大杂院里走出去的最有本事的一个人。  
  午后的阳光从窗台上撤走;院子里油烟气息也逐渐虚无;陈道生听到屋顶上空飞过一群鸽子;鸽哨声清晰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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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保罗夜总会”二十二楼顶部密集的霓虹灯通宵达旦地闪烁着欲望的光辉;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灯光在夜空里你来我往川流不息地蹦跳着;那是一种挑逗的姿势;类似于一个浪荡的女人抛出的媚眼或用猩红的嘴唇在别有用心地吮吸涂满指甲油的手指;因此它也就成了这座城市寻欢作乐的一个标志性的情调。  
  夜总会大门口车水马龙;灯火灿烂;迎宾小姐们身披红色授带脸上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微笑;身材与迎宾小姐一样高挑迷人的陈小莉进门时;居然将一粒瓜子壳吐到了迎宾小姐的脖子里;她正准备说对不起;一阵骚动从后面席卷而来;两个肌肉结实戴着墨镜的年轻人簇拥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上了台阶;两排迎宾小姐全都弯下腰声音整齐地喊道“杨董事长好”;小莉看到瓜子壳从那位迎宾小姐的脖子里掉到了地毯上。  
  陈小莉也就是在迎宾小姐们共同弯腰的时候看到保镖赵天军的;她拉住赵天军肌肉结实的胳膊;“军哥;不要跟我家里人说我来过夜总会。”赵天军用黑色的眼睛看着小莉;嘴里露出一口白牙;他耸了耸肩说;“怎么了?我不也在夜总会上班吗?你来过这么多回;我哪次告发过你?”小莉捣了他一拳;“我爸知道了要砸断我的腿。晚上我请你跳舞好不好?”赵天军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我就喜欢断了腿的美女做老婆。”小莉跺着脚骂了一句;“赵天军;你不得好死!”  
  陈小莉没进包厢;她坐在二十二楼舞厅拐角的一个卡座里;点了一杯最便宜的茶水;然后百无聊赖的目光停留在舞池里;舞池有一个篮球场大;身份不明的男女们像鱼一样在池子里游来游去;灯光总是被音乐控制着;抒情的乐曲响起的时候;灯光就暗了下去;此时跳舞就成了一个装饰;一个放荡身体的借口;男女们在幽暗光线的掩护下;搂抱在一起;手与身体的关键部位相互勾结;紧密配合。一曲终了;灯光刹那间大亮起来;许多人沉溺于暧昧的纠缠中来不及做出反应;他或她的手依然滞留在对方不该放的地方忙碌着。等到节奏疯狂的迪斯科舞曲响起来的时候;陈小莉感到在超重低音和重金属音乐的联合轰炸下楼顶随时都会被掀翻;她的心里有些慌;脸上的汗也憋出来了;老四还没来;她有点撑不住了;骨头里像是有成群结队的虫子钻了进来;又痒又麻;可这骨髓深处的又痒又麻抓不着挠不住;她真想一刀劈裂骨头;可身上没刀;于是她用牙咬住嘴唇。迪斯科音乐如洪水猛兽铺天盖地地压下来;灯光像是机枪点束扫射;将舞池里男女们切割成卡通动画片;陈小莉忍无可忍地跳进池子里;在群魔乱舞的疯狂中接受枪林弹雨的扫射和粉碎。  
浑身汗湿了的陈小莉最后在女洗手间里才找到了她认识的陪舞女黄娟;黄娟正躲在门后点上锡铂纸;一缕青烟刚刚飘起来时;小莉就像一个优秀的射手一样;准确无误地一把夺过冒烟的锡铂纸;大口大口地吸起来;“娟姐;我会给你钱的!”一脸愕然的黄娟冲过来;死死地拽住小莉的胳膊;“我也没货了;你不能独吞。”于是小莉将锡铂纸递到了黄娟的鼻子下面;两人患难与共地吸了起来;她们像两只相依为命的猫在争食生命中的最后一条鱼。当白粉在锡铂纸上变成黑灰后;黄娟将苍白的手伸向小莉;“我花两百买的;你得给我一百。”小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过两天我会给你的。老四说今晚给我带货来的。”黄娟说;“老四就白给你了?他是个王八蛋!”  
王八蛋老四说好了晚上九点给小莉送两包粉到圣保罗夜总会;条件是小莉陪他睡两晚。最近三个月来;小莉的粉都是跟老四睡觉睡来的;这个王八蛋最早是靠在夜总会拉皮条的小混混;后来见倒粉收入高;就死皮赖脸地让小莉给他一点货;尝到甜头后又缠着以贩养吸的小莉跟她的上线焦大头接上头;为了独霸圣保罗的生意;老四将夜总会头牌舞女叶莺送到了焦大头的床上;然后与焦大头联手把小莉甩了;焦大头对眼泪鼻涕双管齐下的小莉说;“你要货量太小;又是个女孩子;风险太大;以后就找老四拿货吧!”十九岁的小莉一直是弄一点货给歌舞厅的舞女和常客;相当于发扬风格互助友爱;自己只是赚一点差价维持吸粉;没钱的日子得过且过。焦大头突然断货;无异于突然断送性命;她要活下去;只能让自己成为老四手心里的一只既逃不出去又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蚱。老四只要打传呼想睡小莉;小莉必须随时赶到;交了货;然后他们就到街头小旅馆开房睡觉;小旅馆肮脏透顶;掀了被窝;里面就会爬出臭虫;地上的老鼠公开地咬着房客落下的花生仁和瓜子壳;霉烂潮湿的气息像呼吸一样稠密。小莉要到老四住的地方去睡;老四不干;他说;“你想把公安带过去拿奖金是吗?老子把你牙给拔了!”老四住哪儿;她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这一条道上的人都是代号、假名字;只有小莉是真名;身上揣着真的身份证。  
  走出女洗手间;陈小莉急于要甩开跟着要钱的黄娟;步伐太快加上鞋跟不稳就一头撞上了一个头发稀少肚子肥沃的老头。老头从男洗手间出来;刚刚甩干手上的水;正在准备将裤带的位置进一步校正的时候;与陈小莉撞了个满怀;老头最初感觉到一种柔软;抬起头发现高挑冷艳的女孩小莉像一枚子弹射中了他蠢蠢欲动的心脏;他咧开一嘴被雪茄熏黑了的牙齿;“小姐;我还想多活几年的啊。”小莉连忙说对不起。后面的黄娟赶过来惊叫了一声;“啊;是孟总!”  
  事后陈小莉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不假思索地跟孟老板去了“皇宫假日酒店”;就像跟自己父亲回家一样;一点也不紧张;甚至还有相当的安全感。虽说陈小莉经常出入舞厅;起初只是玩;后来是因为舞厅吸粉、买卖粉方便;她既没当舞女陪过舞;也没卖过身;要说有;那就是跟老四;与其说卖身给老四;还不如说被老四胁迫着失了身。第一次失身是在一个天空飘着小雨的黄昏;她麻木得很;就像是被做了一个小小的外科手术;割去了身上多余的一块肉瘤一样简单。这就是说;很多概念中很严重的事情一旦成为事实后却根本没那么严重。所以;孟老板站在洗手间门口咬着陈小莉的耳朵说;“三千行不行?”陈小莉笑着说了一句;“五千。”孟老板捏了一把小莉的屁股;“行!”他们几乎是轻松地甚至是非常友好地成交的;就像两个久别重逢的哥们儿在酒桌上碰杯喝酒;甚至还弥漫着一种温情。  
  五星级“皇宫假日酒店”灯光和墙壁都是傲慢的;它们辉煌而冷漠;拒绝着所有贫穷的姿势与表情。陈小莉走进酒店后根本没有勇气东张西望;她只有吊着孟总的胳膊才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个豪华空间的默契;1809房间门打开后还没完全关上;孟老板就死死抱住了小莉;他用脚撞上了房间门;烟草味酒味很重的嘴开始乱啃乱咬;小莉一下恶心起来;她听到孟老板肥沃的肚子里咕咕噜噜发出怪叫声;头顶上寥寥无几的头发乱如枯草;她大声嚷着;“你干吗?你不是人呀?”孟老板松开小莉;愣住了;继而又干笑了起来;“好;还没哪个女人敢对我发过脾气;刺激!”  
孟老板要小莉跟他一起洗澡;小莉还是恼怒地嚷着你是畜生呀;孟老板只好独自去洗;进卫生间前;他笑得过于放松从而不经意地流下了一道口水;“那你就等着畜生如何来收拾你吧!”等到卫生间水声匆忙而喧哗地响起来时;小莉有些后悔了;她真不该来;这个全身比例严重失调的糟老头让她的眼睛里像被扎进了玻璃碴儿一样痛苦;于是她拿起床头电话给老四打传呼;老四很快就回过来了;小莉在电话里骂道;“老四;你这个王八蛋;说好九点;你死哪儿去了?”说着她哭了起来;老四在电话里毫不示弱;“你他*的混出人样来了是吧;都敢往大酒店当婊子了;赶快过来陪老子;不然老子废了你!”小莉手放下话筒;却像拿起了炸弹;心里很恐惧;她本能地看了看手;手里一无所有。  
  孟老板像剥玉米一样将小莉剥得一览无余;他猛扑向玉米;死死地绞缠住小莉细腻鲜嫩的身体;像一条饱经沧桑的蛇箍住了一只来之不易的青蛙;决心要活活地吞下去;温暖的灯光照耀着你死我活的搏斗;中央空调里吹出的风推波助澜。  
孟老板似乎比年轻的老四还要厉害;小莉有一种被撕碎的感觉;她就像身下的那床洁白的床单一样被撕成了一根一根的布条;当喘息着的孟老板从小莉身是翻滚下来的时候;她看到的孟老板就是一堆塑料泡沫。  
  孟老板的肚子朝着天花板的方向剧烈的起伏着;他微闭着双眼;嘴角流露出一种死得其所的陶醉;陈小莉穿好衣服;对着镜子将头发和衣服整理得一丝不苟;并努力让自己的心情放松下来;只是镜子里的脸在幽暗的灯光下像一块弄脏了的抹布;这使她很沮丧;她踢翻了桌肚里的废纸篓;又顺手将桌上的一根圆珠笔狠狠地砸向镜子里自己的脸;镜子里的脸依然如故;笔又弹回到了桌上。  
  这些琐碎的声音丝毫没有惊动孟老板肚子剧烈的起伏;他的沉默与无动于衷让陈小莉有些心虚;难道他不想付钱?她走过去拍了拍孟老板的肥沃的肚子“孟总;我要走了。”也许是太累了;孟老板脸上的表情有些抽搐;他很困难地张了嘴重重地呼噜了一声;像把一肚子的欲望全都吐了出来;他微睁双眼手指着桌上的公文箱;“钱;自己拿!”  
  陈小莉被一种信任感动了;她打开没上锁的公文箱;里面成捆的钞票与一些文件挤在一起;陈小莉从中抽出一捆;数了五十张;数完后;她迟疑了一下;多拿了一张;就算数错了吧。回头看一眼床上孟老板的肚子;她觉得孟老板比老四好;老四每次给的一包粉;从来都要克扣一两成的;于是她将装进了坤包里的钱拿出来;抽回一张重新放到箱子里。  
  陈小莉的坤包在走进这个房间之前完全是一个摆设;里面除了有一本琼瑶小说《昨夜之灯》和几张劣质卫生纸外;一无所有。临走的时候;她将乳黄色人造革坤包的拉链反复两次拉紧;里面的五千块钱够她三个月花;她的吸粉量还不算大;有了这些钱;她就想摆脱老四对她的控制;再也不拿老四的货了;老四身上的狐臭让她想起来都反胃;小旅馆里的霉味和老鼠让她走出来后吃饭就像吃毒药;她总觉得自己脸色不好是吃饭吃不下造成的。陈小莉想了许多;就是没有想到今晚的“皇宫假日酒店”1809房间注定了她一生的方向。她出门时看孟老板已沉沉睡去;就没有打招呼;可开门前;她发觉空调里的风太凉;于是她又折回来给孟老板盖上洁白的棉被;被子盖得很严实;小莉当时的感觉是孟老板就像太平间里的死人一样;直挺挺的。  
  陈小莉打出租车再回到圣保罗夜总会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二点半了;老四见到小莉就甩手给了小莉一巴掌;“你他*的;臭婊子!”小莉抚摸着疼痛的脸;在激烈的音乐声中反击道;“谁让你到十点还不来?”舞厅彩色的灯光旋转到老四的脸上;老四的脸上五彩斑斓;他凶狠地吼道;“你滚吧;老子今晚不跟你睡了!”小莉将手伸过去;“那你得给我货!”老四说;“两百块钱一包;少一分不给。”小莉从包里掏出钱数了一千块;“给我五包!”老四突然说;“我不卖了!”小莉一把扑过去;揪住老四的头发;“你这个王八蛋;今天不给不行!”舞厅里出现了小范围的骚乱;大部分客人继续跳舞。少数客人让服务生联系保安;赵天军不到一分钟就赶到了;他冲过来;很轻松地就将老四的胳膊反背过来;小莉趁机上前踢了老四一脚;她像遇到救命稻草一样哭着说;“军哥;这个王八蛋欺负我!”老四龇牙咧嘴地嚷道;“军哥;没事的;一点小误会。”他又将脑袋转向小莉;“我答应你;给你六份好不好?”于是;小莉态度急转弯;拉开赵天军的胳膊说;“军哥;放了他吧;没事了;你忙去吧!”赵天军松开手;手指点着老四的脑门说;“她是我妹妹;不想残废的话;就给我老实点!”离开前又关照小莉说;“快点回家吧!你爸砸断你的腿我可负不了责。”赵天军走后;老四甩了甩显然关节疼痛的胳膊;从屁股后面摸出六个小纸包伸到小莉鼻子下面;“拿钱!”小莉将攥在手里的钱递给他;两清了。  
  小莉回到三圣街76号大院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一点多钟;院子里安静得像一个坟墓;小莉轻手轻脚地开门;钱家珍说了一句;“疯到半夜;你个死丫头!”小莉没说话;她听到父亲劳累过度后如雷贯耳的鼾声跟孟老板的呼噜声在节奏和频率上惊人一致;她的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如同刚跟父亲睡过觉。当她惊弓之鸟似的关上房门。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数小纸包的时候;心里溢满了收获的满足与感动;临睡前;她又数了数剩下的四千块钱;数了三遍;少了一张;她确信是多给了老四一张;这让她很失落;倒在床上的小莉看墙上的“小虎队”向她招手微笑;她想孟老板要是苏有朋就好了。  
  夜已经深了;巷子里响过一串自行车铃声;铃声刀子一样将夜晚割成两半。  
陈小莉被抓进去后一直都弄不明白;自己给孟老板盖上被子的时候;孟老板实际上已经死了;孟老板的死让双河市政府非常紧张;市长批示:调动最强警力;迅速破案!  
  市长批示后的第二天中午;陈小莉被塞进了蓝白相间的警车里。  
    3  
  双河市警方非常有成就感;他们没想到一桩命案不到三天就破了。命案过于简单;简单到最后只能定性为卖淫嫖娼这一普通治安案件。港商孟扶根死于嫖娼时兴奋过度突发心脏病死亡;尸检报告证明;孟扶根本来心脏就不好;服用了  
  性兴奋剂“菲胴胺片”等于是火上浇油;直接诱发心肌梗死;性药“菲胴胺片”只有国外才有;显然与陈小莉无关;警方在孟扶根的公文箱里发现了还没吃完的两粒。这就是说;孟扶根的死纯属意外;陈小莉既无谋杀动机;又无谋杀条件;按治安处罚条例;小莉只要罚一点钱就可以走人了。  
  局长对“8·28”专案组准备喝庆功酒的刑警们说;“不能草率结案”;仅此一句;陈小莉当然就不能轻易走人了。  
  活着的港商孟扶根第一次走进双河机械厂空荡荡的车间时;几只干瘦的老鼠围绕着他锃亮的皮鞋叽叽咕咕地乱叫一气;车间外面一千多食不果腹的职工肚子里也在咕咕噜噜叫着;如同那些围绕着皮鞋的老鼠一样饥饿难忍;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发过工资了;对工资单的记忆就像一个鳏夫对死去许多年的妻子一样难以忘怀而又遥不可及。孟扶根在跟市长碰了许多杯“茅台”后成为双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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