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志(上)-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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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愣,哄堂大笑。那高丽使节李炳献精通汉语,却也听懂了,不禁失笑。
传译却是一呆,要知翻译之中,最难的便是此类双关语,尤其是谐音双关。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按“浆完了”的字面意思译了过去。
源奂清也是一呆,他见众人哄堂大笑,还以为是何等精彩的笑话,却不料是此等无趣之事。
元佐见他发呆,轻挥折扇,遮住了半面,对传译低声说道:“你对他说,本王刚才讲的是个笑话,请他大声笑出来,不然别人会以为日本人没有幽默感,听不懂笑话,大损形象啊……呵呵……”他生性狡诈,早瞧出源奂清此人大和民族自豪感极强,便加以利用。
源奂清听了传译传过来的话,见楚王友善地微笑著,对自己点了点头,似有鼓励之意,不由感激涕零,想:“宋国人中,竟有此等体贴的好人!”
於是,源奂清放声大笑,挑起大麽指,连声赞道:“约西!约西!索嘎!说得好!”
众人一呆,笑得更是震天价响,更有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想:“楚王不知让传译给他说了什麽?居然让这倭人自认乖孙子?”
颜儿心思灵动,随即明白过来,想到元佐只用了小小一个笑话,不但收服了宋朝众人的心,而且在别国面前大长天朝威风,又不伤和睦大局,日本使节虽被当众骂成了孙子,但浑然不觉。这倒也罢了,更奇的是,某人居然还同时向被骂之人卖乖。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有一点佩服,想到:“这一手我可玩不来。”
元佐果是收买人心,只是他手法比齐王高明得多,不但大赢本国人心,竟还获得日本人好感,全了大局。他见大宋群臣喜笑颜开的模样,心中微微轻蔑:“什麽泱泱大国风度?无非虚荣。占了一点口头便宜便高兴成这样,好不小家子气。”豪气顿起,想道:“我却要得个大大的实惠方才高兴。等我君临天下,必率大军踏平日本,叫源奂清他们乖乖舔我脚指头!”
这些想法,只可以将来慢慢来做,现在却不可说。於是楚王趁著大好气氛,朗笑连连,频频举杯,和在座的每个人都说了几句话去。他精通帝王御下之法和官场吹拍之术,明明洋洋千言无一实话,听起来却似诚挚公正,推心置腹,慷慨豪雄,极得人好感。
众人不知某人底细,无不大为倾倒,想道:“这才是王者风范!难怪听说皇上当年提过,在他百年之後大宋要靠楚王了。皇上圣明!”
注解一:日本每代天皇交接象征天皇神权的“三神器”──八咫镜、阪琼曲玉和草剃剑时,都须背诵著名的《一条家训》。《一条家训》乃日本历史上空前绝後的大智者,一条天皇所著。史书记载,一条天皇聪颖睿智,茶道技艺冠绝日本,年青时曾化名秘密出使宋国,大有收获。他的真知灼见,流传千古,被奉为金科玉律。《一条家训》中有这麽一条:
“……吾子孙须牢记,凡他国人讲完笑话後,无论有否听懂,都须立即纵声大笑,勿待提醒,以免他国人误会吾族人缺乏幽默感。事关吾国形象,切记,切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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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漫漫,星汉满天,虫声啾啾。
秦王府内“摘星台”上,颜儿无精打采地歪在竹椅上乘凉,有气无力地挥动著手中扇子。抬头看看天上银河,低头看看汴京夜景,大觉无聊。
高台上微风习习,但由於台下树木茂盛,蚊子不少。赶走了二十六只先後前来骚扰母蚊子後,颜儿终於放下扇子,第七百八十九次摸著怀里厚厚一叠“夜探楚王府计划书”,琢磨要不要回书房再修订一次。他随即想到三日前的国宴散後,齐王苦苦邀请他一同回府,侃侃更是整个小身子都挂了上来牛皮糖一样粘著,唯独某人,竟和那高丽国的美男子李炳献言笑晏晏,并肩携手离去,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颜儿脑海中浮现出抓著李炳献的那只猪手,怒气填膺,只觉得天气又炎热了起来。一时激动,摸出计划书便往高台下扔了出去,抓起扇子一通狂扇。
只见被扔到台下的计划书竟然缓缓地自己飞了上来,靠在台沿上直晃荡。颜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以为闹鬼了。仔细一看,计划书上还抓著几根手指。
一个熟悉之至的声音从高台沿下闷闷地传了过来:“大美人儿,乱扔垃圾有损形象哦……咦,这垃圾上写了好多字!”
计划书消失在台沿,随即传来哗哗的翻书声。
颜儿大惊,猛扑了过去,大叫道:“不许看!”
只见一个青衫人悬空吊在高台边沿,正在低头猛翻计划书,喃喃自语道:“哇,好多好多字啊,黑漆麻乌的……”
颜儿大羞,一把向计划书抓去,却抓了个空。那人早一溜青烟窜到了高台下的杨树上,笑声远远地传了过来:“这里太黑了,等我找个有亮光的地方看个仔细!”青衫一动,背影虚幻,已施展“蹑空仙踪”跃到了空中,扬长而去。
颜儿眼前一黑:“天啊!他要是看到了,我还怎麽见人!”银牙一咬,白衫拂动,“花影凌霄”全力施展开来,追了上去。
他二人轻功本在伯仲之间,一青一白两道身影飞速掠过汴京城内座座民居屋顶的黑瓦,捉迷藏般在夜空中盘旋。青影猛然三窜两跳,跃上了汴京东南角的繁台。
繁台实为开封城内一座山丘,附近多“繁”(音PO)姓人,故名繁台。繁台上立著一座宝塔,乃太祖开宝七年所建,六角九层,高达二十余丈,直插入云,通称“繁塔”。後世的开封有民谣说:“铁塔高,铁塔高,只到繁塔半中腰”,那开封铁塔却是要五十年多年以後才会有。颜儿只见元佐身影堪堪一晃,便窜入了繁塔北门之中,咬咬牙,也追进塔内。
时值三更,塔内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繁塔的踏道又变幻莫测,颜儿从北门进塔,经东西两侧塔道攀登上去,却不得不沿外壁塔檐盘旋上去,暗中摸索,异常惊险。
颜儿习练“花影凌霄”的绝顶轻功,送厕纸都要比别人快上几分,这一点惊险,自不在话下,不一会儿便攀到了最上面的一层。黑暗之中,颜儿猛觉微风扑面,一折腰,堪堪躲过,不由微惊。
黑暗中忽然灯火一明。一人身著青衫立在塔中,神清骨秀,长眉凤目,笑吟吟看著颜儿,正是元佐。 '秋…T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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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儿见他现身,心中一定,嗔道:“你捣什麽鬼?刚才干嘛偷袭我?快把东西还来!”
元佐不答,笑道:“你看这里好不好?”他本想趁黑悄悄吻颜儿一下,不料颜儿敏锐,还是躲过了,这时却不好意思再提。
颜儿四处一看,这里已是繁塔最高的一层,方圆只有丈许。繁塔原本是仿木青砖结构,去年有富户捐献巨金,聘请高手匠人将所有青砖雕上佛像,一砖一佛,有释迦,弥勒,阿弥陀佛,还有菩萨,罗汉,乐伎等一百多种,千姿百态,栩栩如生,一时轰动汴京。颜儿早已听说,并不意外,随意一看,说道:“这里好不好关我什麽事,快将东西还来!”
元佐一笑,却举著烛台凑到了一块佛砖上,笑道:“你再仔细看看。”
颜儿凝目望去,烛火摇曳处,只见那菩萨莲座下好似有几个字,笔划细如牛毛。仔细看时,竟是“保佑颜儿”四字。再看边上,每一块佛砖上赫然都有这麽几个字。
元佐缓缓说道:“去年秋天,我在江南接到京中密报,有些事须我回来处理。刚要动身,却看到钱塘潮水悟出了《金刚经》的秘密,便想寻了大同再回京。”
顿得一顿,却略过了潮中决斗,说道:“我回京後,总想著有一个人还在江南,也不知怎样了。江湖险恶,好不令人担心。於是在大相国寺许下心愿,愿以佛像覆遍繁塔,保那人一世平安。敬佛须心诚,只出银子,心中终究不安,我便在每块佛砖上,亲手刻下四字。”
一座高耸入云的砖塔,佛砖也不知几千几万,每块砖上刻下四字,必是辛苦繁琐,要花无数心血。依元佐飞扬跳脱爱热闹的性子,也不知他是怎麽刻成的。颜儿大受震撼,一时默然。
却见元佐取出一只锦盒,笑吟吟递了过来,道:“这是送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颜儿打开锦盒,不由低呼出声,里面竟是两只毛色金黄的小松鼠,挤在一起,四只大眼睛滴溜溜打转,可爱之至。
元佐叹了口气,说道:“那日在茅屋之中,我把你气跑了,心中好生後悔,立在窗前发呆,便没注意到阿黄,被它逃了。回京以後,我越想越後悔,便特地去寻了两只松鼠来。这一只长大板牙的,也叫‘阿黄’,另一只小豁牙的,叫‘阿黄老婆’。从此,让它们成双成对,快快活活的,好不好?”
颜儿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情形,听他起名起得好笑,待要嘲笑,却觉得他言语中仿佛另有深意,不由抚摸著阿黄和阿黄老婆毛茸茸的小脑袋,低头不语,心思连转。
元佐见他不语,要引他说话,便笑道:“原来你是皇叔父的孩子,那你岂不是我的堂弟?以前怎麽从未见过你?”
颜儿轻哼了一声,说道:“我哪里有你那麽好运。我一生下来母亲便死了,算命的说我命里带煞惹家祸,除非成年之前不用父姓,不见家人。我从小便是跟师父们长大的,哼,还好师父们疼我。”
颜儿却没想到若留在父亲身边,以秦王对他的宠爱,不免会恃宠生骄,难以学成今天这一身本领。他只想到骨肉情薄,心里难过,虽然秦王给他供给豪奢,时时命人传话,要什麽有什麽,几乎宠上了天去,但亲人不在身边,毕竟是一大缺憾。猛然想起一事,去年初见元佐时,自己还差些天到十六岁成年,若元佐是自己堂哥,那见他算不算是见了家人?
元佐见他神色怔忡不定,胸中柔情顿起,想道:“难怪那时他从来不提自己姓氏,我却以为他和我一样是故意隐瞒。”他虽精心布置了良久,心中始终忐忑。自看了夜探楚王府的计划书,却肯定颜儿对自己并非无情,心中大喜,猜测今晚多半能成功,一路上也不知捂嘴窃笑了几回。此刻听了颜儿的话,却好生怜惜,只以为他吃过好些苦,见他俏生生立在面前,眼波流转,再也忍耐不住,双臂一展,想把他轻轻抱在怀里。
不料颜儿身子一闪,将锦盒往他怀里一推,狠狠瞪了他一眼,双足一顿,身形陡起,竟从塔洞中飞了出去。
元佐大惊,锦盒落在地下。也顾不得阿黄和阿黄老婆的死活,连忙从塔洞中追了出去,站在宝塔飞檐上四处张望。银河垂地,虫声唧唧,四顾悄然,却不见那抹白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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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佐心中好不苦涩,想道:“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大费周折去讨美人欢心,不料以他的精明伶俐算无遗策,居然还是吃瘪了。
某人顿时觉得人生很没意思,慢慢在飞檐上蹲了下来,托著腮,哭丧著脸。
他蹲在宝塔的最高一层塔檐上,悬在半空,极是惊险,仗著轻功绝顶也不怕,还恨恨地用脚去踢飞檐上的塔铃,一边踢一边嘟囔道:“难怪娘以前说,美人心是海底针,捞也捞不著……”他却是活学活用,他娘当年说的可是“女人心海底针”,大美人儿不是女人,那便不能栽赃到他头上了。
塔铃叮咚声中,却听背後“扑哧”一声轻笑。元佐如遭雷击,一下子跳了起来,回头望去,只见塔顶上俏生生立著一人,白衫在夜风中微微拂动,风华绝代。原来,颜儿从塔中出来以後并未离去,而是凭绝顶轻功躲上了塔尖,要看元佐如何举动。元佐忙著四处张望,却不料人便在自己脑後。
元佐大喜,凌空飞起,半空中便猛扑了过去,一把紧紧搂住颜儿,笑道:“这下你再也逃不了了!”
颜儿这次却没有躲闪,任元佐抱著,嗔道:“教你一个乖,谁叫你鬼鬼祟祟的,就知道哄我。我也哄要你一回,这才扯平。”
他猜到这都是某人的故意布置,心中不忿,要小小报复他一下,见元佐找不到人神色惶急沮丧,绝非作伪,心中不知怎的便舒服了。再想起他为自己也算大费苦心,脸上不禁笑意盈盈。
元佐紧紧抱住颜儿,看著那张朝思暮想的小脸笑靥如花,心中大乐,笑道:“才扯不平呢!你竟然敢哄我,瞧我以後不天天哄你!”
一壁说著,一壁语调却不知不觉温柔了下来,痴痴说道:“我以後天天哄你开心,好不好?”
颜儿小嘴一撇,鼻子翘了起来:“不好!”见元佐的脸垮了下来,傲然加了一句:“该是我天天哄你开心才对。”
元佐大喜,仗著“蹑空仙踪”的绝顶轻功,竟一手握住塔尖,全身悬空,抱著颜儿绕塔尖凌空连连旋转,欢欣雀跃,一边转一边跳一边大笑道:“你说的啊!可不许赖帐!谁赖账谁是猪八戒!”
他心想自己本来就是猪八戒了,大美人儿平时爱美,肯定不爱当猪八戒,那就得乖乖哄自己开心。想到前景甜蜜,一张大嘴早笑得裂了开来。
颜儿被他转得满头秀发散了开去,飘荡在风中。微觉头晕,抿嘴一笑,玉颊上露出两个小酒涡,伸出小指头晃了晃,笑道:“好啊,我们拉勾勾,谁赖账谁是小毛虫!”
元佐忙停了下来,站在塔顶,伸指勾住了颜儿玉指,忽然大惊:“你怎麽知道小毛虫?”心思电转,随即明白过来:“侃侃!”不由喃喃自语道:“难怪你计划书写得那麽详细,原来我家出了内奸……”
话没说完,额角已被敲了一记,颜儿见他居然已经把自己的计划书看了去,今晚追他的一番辛苦全都白费,不禁恼羞成怒,骂道:“小毛虫!”
元佐一呆,傻傻问道:“咦,这次我不是猪八戒?”
颜儿搂住他头颈,歪著头看了他半天,缓缓说道:“我发现,你和哈巴狗颇为神似……”
繁塔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久久回荡在夜空。
天淡银河垂地。
汴京城内更深人静,万家酣眠。高耸入云的繁塔之巅,却有两个身影偎依在一起,一人抱著一只小松鼠,八只大眼睛滴溜溜乱转,在满天星汉灿烂的背景中,又说又笑,窃窃私语。
一颗长长的流星划过天穹,又是一颗,两颗。天空中的流星越来越多,却是夏夜常见的流星雨。
塔顶两人欢呼起来,大袖飘飘,在夜空中追逐著流星。阿黄和阿黄老婆头一次这麽在空中乱飞,吓得吱吱乱叫,小爪子捂住了眼睛,四条小胖腿瑟瑟发抖。
晚风习习,银河横空,满天流星雨中,一青一白两个身影盘旋徘徊,不知何时拥到了一起。
打更的人无意中一抬眼,手一抖,梆子当啷啷落在地下。
次日,汴京城内传开了鬼使勾魂故事,人们交头接耳:“勾走了好多魂呢,没见昨晚那麽多流星?”
更具有新闻效应的是,据说黑无常现在改穿青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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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儿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四更天才悄悄回到秦王府内自己卧室。元佐送他到卧室门外,又拉著手说了好一会儿话,偷了几个香吻,方恋恋不舍离去。
颜儿除去外衫躺在床上,各种念头此起彼伏,只是睡不著。少年正是热衷情事之时,颜儿又曾遍尝其中滋味,此时却已禁欲几月,刚和心上人耳鬓厮磨,不觉情动,身上燥热,翻来覆去,过了许久才朦胧合眼睡去。
梦中却还是元佐。两人象在繁塔顶上那样轻轻拥吻,只是这次越吻越激烈,元佐的大手已经伸进了衣服里,急切地挑逗抚摸。颜儿只觉阵阵欲望冲了上来,忽然,两个|乳尖同时被那人捏住一拧,一阵酸麻快感袭来,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呻吟声中,一个巨物顶上了自己光裸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