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党-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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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隔多久，老爷子再次临幸四阿哥胤禛的圆明园，这次不仅带走了弘曆，而且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波动。
①李增：太监。被八阿哥、九阿哥收买，监视康熙的日常起居行动。
②空钟：即为空竹，又叫地铃。
③天申：弘昼的小名。
断魂记
快到年关了，“康熙”这个年号终于要真正变作一段曾经存在过的历史。因着老爷子的丧期，宫中一切庆贺皆免。遵照老爷子曾经的谕旨，生过阿哥的太妃、太嫔们可以到各阿哥的府上团聚，阿哥没有开府的，则在宫中团聚
。因着十二月间胤禛刚发配了宜妃宫里和允禟府上的几个太监和一个管事，又命允禟前往西宁代替允禵督军，宜妃没少到德妃的宫中哭诉，而允禟也明白胤禛此举是要发配他，推说等过了老爷子的百日冥辰再走。
老爷子在世时热热闹闹的家宴不再，胤禛只需去德妃宫中一起吃年饭。可到了傍晚，他却不见璇玑的踪影。他能理解璇玑不想见自己额娘和十四弟的心情，便没有强迫她，独自去了。
实际上，比起德妃和允禵，璇玑最不想见的是他的妻妾们，特别是年琮碧。
在偌大的宫禁中晃荡了一大圈的璇玑慢慢往养心殿走，刚进院门，就看到胤禛身边的跟班太监苏培盛正指挥着大小太监张罗明日皇上要用的器物，便知道胤禛已经回来了。苏培盛见到璇玑，连忙跑过来问安，璇玑问他皇上的
晚膳吃得如何，苏培盛则皱着眉头说：
“哎呀，哪象是一家子在吃年饭，倒象是毫不相干的人坐在了一桌，各吃各的。皇后娘娘本来还讲些家常话，可搁不住没人接腔，便也不讲了。皇太后用餐时又想到了先皇，自然少不了一场痛哭。所有人好不容易才把皇太后
劝止住。用完晚膳，皇上就回来了。一路上，皇上走得很慢，好像用这顿膳花了不少力气一样。”
璇玑皱了皱眉头，看着苏培盛说：“亏你观察的仔细，皇上有没有说他哪里不舒服？”
“没有。但是……有一个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怎么了？你但说无妨。”
苏培盛看了看璇玑，又四下里瞅了一眼，便挨近璇玑，小声说：“我也不知道这事确切不确切，只是，姑娘多当心，自是没有坏处。今儿听在永和宫当差的一个发小说，皇太后疑心是皇上和你合计夺了本属于十四阿哥的皇位
，非常的生气，准备寻了你的错儿处治你……”
璇玑听了，微微一笑，道：“多谢苏公公相告，璇玑自会小心的。这事儿，你告诉皇上了么？”
苏培盛连忙摇头：“皇上脸色不好，我没敢说呀。”
“好，也不要跟别人说了，省得又到处传闲话。”
苏培盛点了点头，目送璇玑往后院去。忽然一想，呦，皇后在里面呢，便想叫住她，可已不见了她的影子。
璇玑转到后院，朝胤禛的书房走去。她知道他一有不高兴的事情就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可刚走到书房外面，便听到一个女声在轻声劝慰胤禛：
“皇上，您忍让一下吧，先皇在世时待皇额娘是极好的，所以如今皇额娘才会悲痛得无以复加，也顾及不到别人了，甚至说出了些伤着皇上的话。等时间久了，皇额娘心中的悲痛慢慢平息点，她自然会后悔这些天里的所言所
行。皇上念着皇额娘上了年纪，就不要计较吧……”
“可是你看看她对十四弟的态度，再看看对朕的态度，简直象朕不是她亲生的一样！”
“皇上，您自小被养在孝懿皇后身边，十多岁才回到皇额娘身边，怎能跟被皇额娘一手带大的十四弟比呢？您不是女人，不知道如果孩子打一出生就被抱走，从小又没跟自己亲近过，即使是亲生的，心里也总是隔着一层什么
似的，没法象对待自己养大的孩子那么亲近。”
胤禛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兰慧拉起胤禛的手握在胸前，抬头凄婉地笑了一下，道：“再说了，皇上不是还有我们么？您只管放手去做您的正事，皇额娘那里，我们给您照看着，稳住了皇额娘，其他的太妃们也就安分了……”
听着兰慧的话，看着她自然而然地握着胤禛的手，璇玑只觉得心头一酸，转身跑出了养心殿。一路哭着跑到乾清宫大殿下，看着如今冷冷清清，烛火昏暗的西暖阁，璇玑终于忍不住扑倒在地上，失声痛哭了出来。
一直以来，胤禛是她的全部，可她从来不是他的唯一。一直逃避他的那些妻妾们，装作视而不见，让自己忙碌在纷繁复杂的储位争斗中，可如今他已登基，一切需要忙碌的事情她都忙完了，就无法再无视这些事情了……
璇玑趴在冰冷的石砖地面上，觉得这一生已经走到了末路，再也无力走下去了。
忽然，一双温暖的双手抓住了她因哭泣而颤抖不已的双臂，把她扶了起来。璇玑透过昏暗的夜色，透过模糊的泪眼，惊讶地看到微笑着的隋景正蹲在自己的面前。
“隋景……谙达……”璇玑如同见到亲人一般，痛哭着唤了他一声。
“嘘，”隋景仍微笑着，向前趋了趋身子，把她搂住，如父亲般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慰着她：“我知道，你太累了……”
“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了……”瘫在隋景怀里的璇玑哭诉着。
“我知道，我知道……”
“可他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的……”想到这一点，璇玑只觉得心都碎了。
隋景扶住她的双肩，正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是完全属于你的，除了你自己。你只要觉得是你所爱的，就要去珍惜……”
“可我，可我今后该怎么办？”
“想放弃了么？若你想放弃了，我就带你走……可你心里真的放得下一切么？”
“我……”
“看看，还是放不下，你就是个劳心的命，呵呵……”隋景捏了一下璇玑的鼻子，笑道，“如果还有什么留恋的，就不要轻易放手。这个尘世里除了他，还有别人需要你。你的世界，并不是小到只能让他容身……”
“谙达……”
“等你真正一无牵挂了，我再来接你，一定……”
“接我去哪里？”
“接你到我去的地方，每一个人都会去的地方……”
说着，隋景的身影慢慢在寒冷彻骨的空气中变淡，璇玑震惊地伸手想去抓住他，却抓了个空。
“我来接你，一定……”
随着最后的一声低语，隋景，连同他那张温暖的笑脸，完全消失在了空气中。
璇玑愣愣地看着空空的眼前。忽然，她好像明白了隋景所说的那个“我去的地方，每个人都会去的地方”，只觉得一阵血腥疾涌到嗓中，涌了出来。
“噗”的一声，一口血红色的液体喷了出来。她惨笑着用手擦拭了一下嘴角，看到手上的鲜红，终于神智不支，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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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福晋吃了年饭后进宫来祭奠母妃的允祥正走在宫中的甬道上，忽然看到前方黑暗中急急忙忙跑来一个人。他的随身侍卫大吼了一声“怡亲王在此，对方是谁”，那人便连忙过来请安。允祥一看，正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太监。
“皇上看不到就在这宫里乱跑，到底还有没有规矩？”允祥低沉地呵斥他道。
“回怡亲王，是，是皇上……苏公公叫我赶紧去请皇后娘娘过去……”那太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话。
允祥一惊，连忙问：“皇上怎么了？快说！”
“是，是璇玑姑娘不知何时吐血晕倒在乾清宫外，被人发现抬回了养心殿，结果皇上，皇上就……”
“就怎么了？！你快说！”
“奴才不敢说……”
“你说不说？！”允祥一声怒吼。这宫里的太监，说话怎么都半半截截的？！
“皇，皇上跟疯了一样……”
“住嘴！”还没等那太监说完，允祥立刻打断了他。他拔腿就往乾清宫方向走去。可才走了几步，又掉转过头来，叫住了那个正准备去皇后那里的太监，对他说：“你跟我回去，这事儿不用惊扰到皇后！你记住，这事在谁面
前都不能再提！听到了没有？！”
那太监被允祥严厉的语气吓得不轻，连忙点头，爬起来跟在了允祥他们身后。
允祥一进入乾清宫的后院，便看到急得在外面打转的苏培盛。苏培盛看到怡亲王，愣了一下，又看到跟在他身后的那个派去请皇后的太监，又愣了一下。他连忙跑过来，给允祥打了个千儿，回禀道：
“怡亲王来了也成，您快进去看看皇上吧，皇上不让奴才们进去。”
“传了太医没有？”
“没，没有。皇上吼着传御医，可奴才看皇上那，那失态的样子，怕又会有什么对皇上不好的传言，便擅自主张，假装应下，但实际没派人去太医院。只派了人去请皇后娘娘赶紧过来，可是……”说着，他看了看跟回来的那
个太监。
“嗯，这事你办得好！皇后那儿也先不要惊动，我进去看看。”说着，允祥走过去，敲了敲门，喊了声：“皇上，臣允祥求见。”
听不到里面有回应，允祥想都没想，一把推开了门，又迅速转身关上，把那些太监侍卫都挡在外面。再转身往里看，只看到四哥正紧紧地抱着不知是死是活，嘴角还残有血迹的璇玑，双眼无神，摇晃着身子，嘴里反复低声嘟
囔着：
“你会回来，你说过是为着我来的，你会回来，不许你再死一次……”
允祥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了：四哥……皇上竟然泪流满面……
“四……皇上……”允祥小心地唤了他一声。
胤禛好像没有听到，于是允祥加大了声音，又唤了他一遍。
看到他流着泪，双眼空洞、呆滞地抬起头看向自己，允祥只觉得身后吹过一阵冷风。
忽然，他对他开口道：“十三弟……”
“皇……四哥……你，你这是……”
“她不会走的，是吧？十八年了，我们好不容易熬到这一步……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她回不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她怎么可以轻易就丢下我！”
允祥被胤禛最后那句那突然爆发出的悲愤的吼声震得浑身一个激灵。他冲过去，紧紧握住了胤禛那抓在璇玑手臂上的手，努力压低了声音对胤禛说：“皇上，忍，忍下去，不能让外间知道，您竟然为了……”本来想说“一个
宫女”，可他怕刺激到胤禛，便改了说法：“……竟然为了璇玑姑娘失态。现在外间言论对您很不利，您，一定要坚持下去！皇阿玛把大清的江山交给了您，就是因着您的坚韧和刚毅，您不能就这么崩溃了啊……”
“御医，御医怎么还不到？！”胤禛并没有理会允祥，而是瞪着眼睛眼神可怕地质问允祥。
允祥正想回答，忽然又被胤禛一把抓住了领子：“对了，隋景！你快去把隋景带回来！璇玑说过他有异术，他定能把她救过来！”
允祥望着发疯了似的四哥，片刻，他伸手探了一下璇玑的鼻息，还好，还活着。他忽然明白，只要她能醒来，四哥就会没事的。
“臣弟这就去，四哥，您就在这里呆着，哪儿都不要去！臣弟去去就回！”说着，他转身冲了出去。一出门，他就看到正在门外探着脑袋听里面动静的苏培盛。
“苏培盛！”
“奴才在！”看着怡亲王一脸的阴沉，苏培盛连忙跪在他面前听命。
“你把奴才都集中到前院去，谁要是敢多嘴一句，本王回来就砍了他的脑袋！你带着几名嘴巴严紧的奴才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入！连太后、皇后都不要让进来！若是有人过来，就说皇上偶感风寒，已经睡了。听到没？！
你如果办不好这些事，本王回来第一个拿你问罪！”
“嗻！”苏培盛到底机灵，连忙应下。
“还有，你注意里面皇上的动静，不要……不要让皇上发生什么事情！若皇上叫御医，你就回正赶过来！”
“嗻！”
看着怡亲王急急奔出去的背影，苏培盛连忙让另外一个信得过的大太监把其他宫人都集中在前院的一间房子里去，而自己则爬到皇上所在的厢房门口，小心翼翼地通过门缝往里瞄了一眼，便又正襟危坐，守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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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一直在往更黑的深渊里下坠，奇怪的是，耳边并没有风声。忽然，上方出现了一点白光，那白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直到显出里面一个人的身影来。
那个人的面目渐渐地清晰起来。
“你说过，你是为着我来的……”他向她伸出了手。
“看，我的手是干净的……”他依然伸着手，微笑着对她说。
看着那张曾经熟悉的面孔，那张因年少而奕奕生辉的无邪笑脸，那双一直以来让她锲而不舍追随的透着聪慧、隐忍和刚毅的眸子，那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
下意识地把手伸给了他，手上传来一股温暖，沿着胳膊涌到了心中。他使劲的一拉，小莜便觉得自己的身子开始上浮，直到和他面对面。
“我们……回家……”他说。
“我们……回家……”小莜喃喃地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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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几乎陷入麻木的胤禛忽然觉得一只微微带着温度的手虚弱地覆在了他的手上。他一抬头，正看到缓缓睁开眼睛的璇玑。
“你，你在哭……”璇玑虚弱地抬了抬手，想要去摸一下他潮湿的脸颊。
胤禛急忙抓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哽咽着点了点头。
“皇，皇帝的……金豆……可，可是很……值钱的……”璇玑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胤禛不但没笑，反而把脸埋在她胸前，孩子似的痛哭了起来。
璇玑努力握住胤禛的手，放到眼前审视着。胤禛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璇玑，哽咽着问道：“怎，怎么了？”
璇玑把他的手放在鼻边嗅了嗅，道：“似乎没有血腥味……隋景他……”
“我派十三弟去亲自接他进宫了，天亮前你就能见到他……”
璇玑努力笑了一下，把头歪在他的臂弯中，喃喃地低语道：“那，我先睡一会儿，刚才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好累……”
胤禛一面连忙拉了被子给她盖着，一面把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上，好随时能感觉到她的鼻息，确定她不会一睡不醒……
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来，璇玑看到的是面前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我梦到皇阿玛了……”璇玑轻声说。
“嗯。”
“他说，四阿哥是个可以委以重托的人。”
“嗯。”胤禛点了点头。
“我也很重吧？……”
胤禛本悲伤的脸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昨天，吓死我了，以为你……”
璇玑皱了一下眉头，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十三阿哥他们还没有回来么？”
胤禛往外看了一眼，答道：“天还没亮，他们应该快到了。”
“你放下我吧，躺下来睡一会儿。”
疲劳不堪的胤禛把璇玑安置好，又乖乖地躺平了身子，他闭上眼睛前，叹了一句：“我这‘老胳膊老腿’，可再经不起你这样的吓了……”
仰面平躺着的璇玑轻笑了一下，伸手摸到他的手，轻轻地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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