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禅酝酿十年经典之作:十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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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江南也跑了出来。
他和我，站在马路边上，看着夜色，发着呆。
怎么办呢？我自言自语。
是啊，他说，她真疯狂。我知道谁是卡莲了，原来是她啊，我以为好多男孩儿喜欢她呢。她是蛮出色的一个女孩子，上次歌会唱摇滚的那个女孩子，我还看到过她开跑车，红色的，对吗？
是。你应该喜欢她。我安静地说，她对你是真心的，而且，你扔的垃圾她都视如珍宝。有一次我去找她，看到她不停地写你的名字，写了好几页，然后撕下来扔到垃圾箱去，然后又拣回来，再铺平，她的眼泪落到你的名字上，我想，她是特别爱你的。
可是，可是我对她不是那种感觉，我觉得她和我是一类人，你应该知道，人是喜欢和自己不同性格的人的。
我不知道，我说。
我喜欢你，楚江南坚持。
我不喜欢你，我很坚决地说。说出这句话来，我愣了，楚江南也愣了，这句话，是刚才他和卡莲说的，为了卡莲，我要把这句话还给他。我不能伤害卡莲，我喜欢卡莲，卡莲是我的好朋友，我怎能伤害她呢？她这么喜欢你啊。
何况，我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叫楚江南的男生，我了解他多少呢？
看得出来，楚江南很失望。
他说，知道了。
我们慢慢往回走着，夜色中，一前一后，谁也没有说话，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心事，他离我有十公分，我能闻得到他的气息，在夜色中，那夹杂着汗水的味道让我非常陌生，这陌生却又是刺激，难忘的。
我们走了很久，很久。
杭州满城的灯火全亮了起来，在过街天桥上，我说，不要跟着我了，我们各奔东西吧。
你再想一想，是不是一点也不喜欢我？
十年 4（3）
不要再让我想了，我说。我心里很乱，我恨不得十七岁一夜之间过去。
是的，我烦透了，这烦恼的十七岁，这没完没了的纠缠！
我不要再想了，我要努力地学习，要以好的成绩参加高考，总之，这件事到此划上句号。
可是那夜我失眠了，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我的脑子里，一会儿是卡莲一会儿是楚江南，他们交错而来，这是一个怎样的夜晚？卡莲受了刺激，我又刺激了楚江南，这乱七八糟的关系，真烦死了，烦死了！
早晨，打开满是常春藤的门，薄雾的秋霜中站着一个人。
是卡莲。
她抱住我，哭了。
我陪着她哭，哭得很厉害，我也委屈，我也难过，万千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却原来不是天凉，是心凉。
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卡莲轻轻地问我。
一夜之间，她好像瘦了很多，骨头都可以摸出来，脸上的光彩没有了，眼神黯淡。她问我的问题，我如何回答她呢？这个富家女，从小就是这样，要什么立刻就能得到。她没有什么不可以得到，她曾经说过，如果得不到就让它毁灭。可是现在，她得不到自己喜欢的男生。于是，她那么委屈地哭了。
我也哭，可是，这眼泪是千般滋味万般烦恼，哎，爱情，爱情到底是什么？
上课终于晚了。
我们俩总是在课上相互看一眼，第二节课，她扔过一个小纸条：我不死心，我还要继续。
我回她小纸条：放手吧，别折磨自己了。
不，她又写了一张纸条。
这次被语文老师逮到了，她打开纸条读：不？什么不？
不考大学了，卡莲说。
所有同学全乐了。是啊，如果没有高考应该多好。
胡闹！
我们对看了一眼，然后茫然地看着黑板，哎，这日子，真的是太慢，太慢了。
终于到体育课，我们一起站在树下，发着呆，男生打着篮球，女生在做仰卧起坐。
怎么办呢？
卡莲在树皮上刻一个人的名字，楚江南，楚江南，楚江南，还是楚江南！
你疯魔了呀，他有这么好么？
当然有。你没看到他的眼神么？他是我的神！明白吗？没有一个男生可以和他比，整个高三年级的女生全被他迷住了，元旦会有最后的文艺晚会，他一定会把所有人都震了！
比你还棒？我就喜欢你唱的摇滚。
我不如他唱的好，他的声音有金属感和穿透力，特别有气场，而且，他发音比我好，你不懂，我从四岁就开始学声乐，我明白什么是天生的好嗓子，他就是！
会唱歌的人很多啊，我继续劝卡莲。
可是像他这种气质的男生哪有啊，你看他多帅啊，他不理女生，特别清高，而且穿的衣服多有个性啊，全是牌子的，多棒啊。
你别和我提牌子。我小声说。是，我穿不起有牌子的衣服，我一年到头就是穿校服。
总之，他是最棒的。卡莲抬起头，我还要去追他，一直追到为止。
可是，爱情不是追来的。我声音有些大。
我不会放弃的。
卡莲很坚决。我无话可说，我们从树下挪到了图书馆的白墙边，卡莲又开始写，不一会，就把整面墙下的缝隙全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
她真是疯了。
而我的秘密让我也崩溃了，我要不要告诉卡莲？这个念头一闪我就退缩了，算了吧，我们这么好的朋友，虽然从前无话不说，可是，这个秘密不能说，我怕卡莲接受不了。
再说，这也是我和楚江南之间的秘密。
你说话呀。卡莲踢我。
我更加寡言，一夜没有睡，脸色很灰很白。我不想说，什么也不想说，是卡莲把我卷进了这件事。以前多好，我们一起逛逛街，在西湖边散散步，聊聊天，看看电影，给老师起起外号，吃些小甜点……
十年 4（4）
现在，一切都完了，再也没有心情了。
此情，此情哪关风与月啊。
5
圣诞节。
高中时代最后一个晚会。有卡莲的摇滚歌曲，也有楚江南的。他们都在后台，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很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卡莲出场了，她一出场，全场就high了起来。一身黑色的衣服，腰间有金色的腰带，更显出纤腰的修长，头发用发带系住，她往那里一站，光芒四射，光彩夺目，是的，这些词用在她的身上都不过分。
全场的气氛立刻被她调动起来了，好像前面的那个软绵绵的舞蹈《烟雨江南》只是为她做铺垫而已。
倾城倾国的她，玉貌朱颜的她。我几乎被她迷死了，我心里说，卡莲，我爱你。你太酷了，太帅了。这是我们高三年级自己组织的圣诞节晚会，弥漫着离别的气息，口哨声和尖叫声在卡莲的声音中穿行。我彻底被她折服了。
而她唱到高音处，我发现她眼里居然有泪。我想，这句“为什么我心里全是你”是唱给楚江南的。
一定是。
他们才是一对，他们多么相配，都搞声乐，都这么出色，我要退出，一定要退出。并且，帮助卡莲把楚江南追求到。
中间又夹杂了几个相声、小品和舞蹈，最后压轴的是楚江南。
是的，只能是他。
他抱着一把木吉他上场了。
全场很安静。
好像是等待他的到来。
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他谁也不看，低下头，轻拨琴弦。唱着《我爱你再见》《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全场安静得好像没有一个人，我却看到许多女生眼里流着眼泪。他又唱《流浪歌手的情人》，这次我听到了哽咽声。
而这哽咽声，伴随着他的歌声，一直伴随，包括我。
他唱完了，好长好长时间，全场是寂静的，这静是如此空洞如此可怕，瞬间，全场人的脸上都挂满泪水，泪珠晶莹地凝固了片刻；却又突然爆发了长久的热烈的疯狂的掌声。有女生喊着：楚江南，我爱你，楚江南，我爱你！
那声音不是来自卡莲，而是来自于台下一群女生。
我终于明白，有些人是天生的君王，他往那里一站，就是玉树临风，就是倾国倾城。
看着台上的人，想起这许多天来的纠缠，我的心微微地疼着。我记得他跟在我后面，记得他爱我，我还记得他眼神里烧着的火。
晚会散时，已将近午夜。
卡莲拉着我往外跑，外面在下小雨。
好冷啊。好冷的楚江南的冬天。
我们站在屋下避雨，卡莲说，这个冬天生冷生冷的，是吗？
是，我说。
来，我们抱在一起会好一点。
我们走近，然后抱在一起，我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因为，卡莲把我抱得很紧很紧。
于北北，我想……我想……
你想什么？
我想亲一下你。
啊？
我还没有反映过来，卡莲把嘴唇轻轻地在我的嘴上碰了一下，我傻了呆了，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你要干什么？我推开她，却又觉得太过分。
此时此刻我就是想亲亲你，你看过女同性恋电影吗？两个女孩子特别好，分别时，她们亲了一下，我觉得特别好，没感觉有什么。
可是，我……
我知道，别解释，让我们都记住这个轻轻的吻。我喜欢你，于北北，一直很喜欢你，我想，这种喜欢是说不清的，我想，你心里也应该有。
我低下头。是的，我有。我也喜欢她，不然为什么这样维护她呢，如果她是一个男生，我早就爱上她了。我喜欢卡莲的帅劲儿，喜欢她的妖娆和稚真，还喜欢她的声音和脸上的英气。
十年 4（5）
所以，我不怪她。
我们牵着手，安静地站在屋下。
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
是楚江南，卡莲说，是楚江南！
我要跑，因为怕见到他。
你要干什么去？陪着我！卡莲很坚定地说，一定陪着我，今天我要跟他把话说清楚。说着，她拉着我走进雨里，我们站在了楚江南的面前。
楚江南的白衣服在黑夜里分外的白，有一种寂静的美，这是我们仨第一次面对面，我们各怀心事，却又说不出口。
而我一直想逃。
逃到哪里都行，只要离开这里。
楚江南，你唱得真好。卡莲的开场很客气。
谢谢，你也是。楚江南也很客气。
看的出来，他们都很小心翼翼，那种如履薄冰的态度让气氛更加尴尬。
我还有事，你们谈。我想还是快走吧。
你别走。他们几乎同时说。
我呆立在那里，感到冬雨的冷——这雨打在我的脸上，也打在我的身上，这两个人我一个也不想伤害。
楚江南，给我个理由行吗？卡莲的声音很有些乞求的成分。是的，她居然要理由，难道不爱也要理由吗？
没有理由。楚江南说。
如果有，我可以改，我可以的！卡莲的声音很小都哽咽了，路灯下，我看到她的神情近乎严肃，脸因为光的照耀而分外清冷。
没有。楚江南的声音也很小，在对卡莲说话的时候，楚江南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好像刀子一样扎着我。
可是，可是我喜欢你，我没有办法，我就是喜欢你……卡莲的声音高起来，这近乎不要脸的表白把我和楚江南都吓到了，她的头高高地昂起，短发被风吹乱，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脸上凝固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别闹了。楚江南说，他转身要走。
我没有闹，我没有闹，我真的是喜欢你……她居然跑上去拉楚江南，这个动作这么突兀，我吓住了，赶紧去拉卡莲：你要干什么？
是啊，我要阻止她。这种没有自尊的态度，多么让楚江南看不起她啊。
楚江南走了，留下我和卡莲。卡莲呆呆地立了半天，忽然蹲在雨中。她蹲下，两手抱着膝盖，头垂着——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也许楚江南心里的绝望是一样的，刚才看我的那一眼，好像在剜我的心。
他也恨我吧？
全学校的女生都喜欢他，包括骄傲得如公主一样的卡莲，可是他却喜欢我。至今，我仍然不相信这个事实，是的，这可能吗？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没有卡莲，我会喜欢他吗？
我问了一次又一次。
结果，我给了自己肯定的答案：我会。
是的，我会。
因为他是那么迷人，他甩头的样子，他走路的样子，甚至他看我的眼神，足以让我心醉。
我已经彻底被他征服了，如果从前我还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那么，当他看我那一眼的时候，我完了，我彻底完了。
卡莲哭了好久，我没有劝她，哭吧，也许哭出来会好很多。
把他的东西全扔掉吧。我劝卡莲，明天，从明天起，学会忘记，然后做回从前的你。
不可能的，不可能了。卡莲摇着头，雨声里，我看到她那张悲伤而绝望的脸，这张脸让我心疼。
我是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拦到的楚江南。
有事么？他支着腿，把车子斜放得很低。
有。
请说。
你喜欢卡莲吧。
我低下头，吐出这句话时，感觉自己的心这么疼。是的，我在替卡莲说话，我要帮助她，我不能看着她这么痛苦。她是公主，从小她想要什么就一直能得到，她对我这么好，我不能不管她。
十年 4（6）
你以为你让我喜欢我就能喜欢吗？他反问我。
我不知道，反正我希望你喜欢她。她很爱你，很爱很爱，因为很爱，所以，非常痛苦。
可是你知道我的痛苦吗？你为什么要替别人当说客？
我沉默了。
如果我和她好，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吧，十件也行。
你得让我亲一下。
啊？我抬起头，几乎有些恼怒。
他坏坏地看着我，行吗？如果不行，我怎么答应你？
不，不，不。我拒绝着。
那算了，我不会和她好，她太要强了，个性和外表都太出色，男生会有恐惧感。你不懂男人，男人不希望找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女生，总之相互补充才是最好的，你明白吗？
不明白。
早知你不明白，行了，你别管别人的闲事了。告诉你，于北北，我不会放过你，就像卡莲不会放过我一样，我会一直追求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说完，他骑着单车迅速离开，我呆立在原处，看着落叶纷纷而下，而他的背影这么好看，我看着他一点一点从我眼前消失，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楚江南，我为你哭了，因为你刚才的话，是的，我哭了。
我知道，也许，也许我已经爱上了他。
可是，这是有罪过的，是不行的。因为卡莲是爱他的，卡莲说过，楚江南是她的，谁也不能抢走。
我咬着嘴唇，发了誓——我要选择沉默，把爱，深深地，深深地埋在心里，直到永远。
6
我能亲你一下吗？
我能亲你一下吗？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脑子里，晚上，我居然梦到了楚江南。
我梦到他靠近我，是在图书馆门口，他支着胳膊拦着我。
起来，我说，我进去。
那么，让我亲一下。
不，我说，不。虽然说着不，可是我却靠近了他，他一把拉我入怀，然后紧紧地，紧紧地抱住我说，喜欢我吗？
那样霸气，又那样不讲道理，那样浪漫，又那样深情。
我……我……我……
再也来不及说什么，我只感觉到自己被什么盖住，是楚江南的脸，伏下来，然后，深深地吻着我。
我浑身冰凉，手脚都颤抖着，嘴唇也颤抖着，我感觉热，又感觉冷，可是，却是这样心神荡漾。
突然，卡莲站在了我们中间！
我一下子就惊醒了。
醒了，才知是个梦。
被子都湿了，而且，刚才的梦让我脸红心悸。幸亏是梦，可是，怎么会是个梦？我是不是太流氓了？居然梦到楚江南吻我了。天啊。
身上有些发烫，发烧了，昨天晚上淋冬雨闹的吧，我去抽屉里找药，却翻到和南瓜的那张合影，十二岁，两个天真的少年，哎，如果回到过去多好。
吃了一粒巴米尔，开始出汗，被子湿了，我给卡莲打电话，给我请假吧，发烧了。
我也是。卡莲说，我也发烧了，一夜都梦到你和楚江南。
我们做的梦居然都是三人行。
那天我和卡莲都没有去上课，我胡思乱想，看了一会儿书，脑袋昏沉沉的，翻出一本李碧华的散文，看到那几句话，眼泪就下来了。突如其来的寂寞，一如尾场电影散后的戏院大堂。
我怎么这么爱哭了呢。以前，一直不会哭，再难过的事情也不哭，现在，眼泪说来就来了，这一切，都和这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情有关吧？
第二天去上课，看到了卡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