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禅酝酿十年经典之作:十年-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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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之远。
走下考场的刹那，我就决定去北京了。我和父母说去找同学，他们当然反对我去，可是，我不想在杭州再呆半分钟，我要去北京，要去找楚江南。楚江南说，来吧，我负责安排一切。
这次去北京和上次去北京心境大大不一样了，没有了高考的压力，而且，只是去找楚江南，所以，我注定是一只放飞了的小鸟，扑打着翅膀飞着。
七月的火车，带我去北京。
北京站。
我看到站台上的男子。
他比从前更加飘逸动人，穿牛仔裤白衬衣，我看到白衬衣上有暗花，幽素而空灵的花，他怎么穿什么都这么好看，真是天生的明星。我真是害怕和他在一起，因为没有安全感，男人有潘安之美貌，岂不是太可怕了？！可是，可是我又好色，我又喜欢，哎。
我在8号车箱，他追着火车，一直等火车停下来。
而我一袭碎花的白色长裙，款款下来。我笑着，他也笑着，我们看着对方，他一把拉起我的手，使劲握了一下。
这一下很重，我疼了。
想死你了。他伏在我耳边说。
我也是，我说。
爱死你了，你真美。
啊，我美吗？我说，我一看到你就自卑，你太好看了，我其实害怕和好看的男人打交道。
可我是你的。
你是我的吗？
是啊，要不，你给我盖章，写上于北北专用？
当然，我要给你盖章，写上于北北专用，你放心吧，你跑不了。
我们就这样调着情，他的手一直牵着我的手，直到把我领到一个叫丽景花园的地方。
好漂亮的小区，到处是荷花小桥流水，还有亭榭楼阁，很明显，这不是他家，他家是胡同啊。
C座2501，他停下。
打开屋子，一个小跃层的房子，一百平米左右。屋子的颜色非常浓烈，好像电影《佛里达》中的颜色，蓝色带红，很神秘，每一件挂件都有浓烈的艺术气息，沙发是一张大大的红唇，好似达利的画，墙上挂着无数张特别抽象又特别好看的画，好像是马蒂斯的风格，又有些康丁斯基的影子。
这是哪？
我一个哥们家。
哥们？
是啊，北漂的哥们，特别棒，最近出国了，把钥匙交给我。有时我会一个人在这儿睡，这儿气氛特别好，我写了好几首歌了。我早就设计好了，你来了就住这儿，然后我带你去玩，你想去哪儿，咱就去哪儿。
合适吗？
当然合适，会特别合适。
我心里浮上喜悦，这房子多么合适我，就好像一直在等待我一样啊。
喜欢吗？他问。
当然。
好，以后我会给你一个这样的房子，只要你喜欢。
我已经有了啊，我说。
在哪？
在这，我一指他的心，你的心就是一所房子，早就把我装进去了。
他一下摁住我的手，然后一下下地抚摸我的手指，告诉我，于北北，你为什么会这么动人？
又夸我。
不是夸你，是实话实说。
不是实话，我不如卡莲好看，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和楚江南在一起时，我总有淡淡的自卑，好像他和卡莲才是一对。
十年 4（25）
你傻呀，爱情这个东西有为什么吗？就像你问天为什么是天，地为什么是地，因为天本来就是天，地本来就是地，就像你天生就是为我而生，而我，天生是为你而生。
天啊，这句太煽情了，我受不了了，我轻笑。
不许笑。
为什么不许笑？
因为，因为你一笑，我就想吻你。
不会吧？
不会，要不你再笑笑试试？
我还是笑了。
他一把抱起我，然后一下子就吻下来。我躲闪着，笑着，越笑越痒，到最后，我感觉到软软的酥酥的，他的舌是一条思春的南瓜蛇吗，就这样在我的唇里扫荡着，一遍又一遍，江河倒转，春醉了，花开了，我的心，温暖了，潮湿了……
不，不要，我这样拒绝，还有什么力气吗？
这个长长的吻，有多长时间呢？
我几乎窒息。
我是为你而生的。我低声说。
我是为你而生的。他回答我。
不许说一样的。
你是为我而生的。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好像要把自己融进对方的身体。
不行了，要去洗个脸，坐了一夜火车，累得不行，你看我的黑眼圈。
才不是，你的黑眼圈也好看，去吧，我等你。
我去卫生间，看到口红香水面膜，看到女孩子的内衣和蕾丝袜，我一下子就跑了出来。
楚江南，你的哥们是女的吗？
怎么了，是女的啊。
我怒发冲冠，简直理解不了，他有这样铁的哥们，在北京有这么好的房子，然后给他住？！他们是什么关系？！可见他是一个拈花惹草的人！我心里的醋意大发，原来，他的哥们是一个女的！
我不住了，我说，我去住酒店。
你怎么这样？他也生气了，她是一个特别义气特别哥们的人，常常和我们一帮人混，她家里有钱，给她在这买的房子，她平时根本不住这儿，她在798和宋庄那一片玩，比我大五六岁呢，是我们姐姐。
真的啊？
当然真的。特别有才的一个姐姐，常常在国外开展览，中央美院毕业后一直自己干。不过她是我的粉丝，喜欢听我的歌，说我的嗓子和伊万塞斯有一拼。
可我还觉得不舒服，因为，她到底是女的啊。
行了行了，门口卖冰糕的大妈还是女的呢，你也嫉妒吃醋？
是，我嫉妒吃醋。
你呀，小心眼。
我就小心眼。
小心眼就对了，是谁说过，如果一个女孩子谈恋爱不小心眼，那么她就是不爱你，实践证明你是爱我的。
讨厌。
就讨厌。
我一骂他讨厌，他又过来，然后把我亲倒在沙发上，还振振有词：我讨厌到底算了，反正是个讨厌。
哎，这个讨厌的家伙，我怎么，怎么这么爱他啊。
2
我顺利进入北京邮电大学报到时，楚江南考上了北京一个三流大学，主修音乐。而让我想不到的是，卡莲也考到北京来，她的音乐成绩加了不少分，顺利进入首都师范大学。
她是没完了，死抗到底了，我看出来了。
虽然都是考到北京来，可我们并没有沟通，我坐火车来报到，她是飞机。她坐飞机就像坐公共汽车一样，我当然知道她考到北京来的意图，她是为楚江南。
这让我隐隐不安。
卡莲好像一个埋藏的炸药包，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炸，这样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在我和楚江南之间炸开来，我多么希望她爱上别人啊，因为她是这样出色的女孩子啊。
可是我感觉她没有。
因为我们曾经在西湖边遇到过一次，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子散步，我们忽然都愣了，因为没有想到会相遇。
她的眼神，依然清冽冰凉，根本是恨的，而我那时刚从北京和楚江南缠绵回来，可想而知两个人的心境相差多远。
十年 4（26）
现在，她居然也在北京了。
我和楚江南每个周末都会在一起，或者他带我去酒吧里唱歌，或者找七八个人小聚，这个小圈子非常好玩，有作曲的，有诗人，有画家，还有搞行为艺术的，个个奇装异服，长头发，打耳洞，抽烟喝酒，龙舌兰一喝就几大瓶，还有同性恋者，还有双性恋者。
楚江南说，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了吗？因为你简单纯粹，好像一张最朴素的白纸，可以在上面画最好的画。
可是你太复杂了。我说，没想到你的世界这么乱。
这不叫乱，亲爱的，你最终总会经历所有一切，而这些经历，无疑是你最宝贵的财富。
后来的一天，楚江南的画家姐姐，也是他的哥儿们索颜回来了。
早就住过人家的房子，而且还用过人家的洗发液，所以，我期待和楚江南的哥们见面。
约在了双子座的兰会所。
十点，四楼的兰会所，楚江南牵着我的手，走进那个天花板上挂着画，有神秘异样音乐的兰会所。
在红色拐角的沙发上，我看到一个长发的女子。
她的侧面有一点像杜拉斯，那么有力度。
我看到她穿着波西米亚的大裙子，戴着极大的西藏镯子，上面披着苏格兰的大披肩，她转过头来的时候，竟然如此*了。
她真美啊。
这是一种恐怖的美，是的，她给了我恐惧的感觉，如果卡莲的美是薄的，她的美就是厚的，如果卡莲的美是平面的，她的美就是立体的。
是于北北吗？早就听楚江南这小子说过你，气质真好，来，坐姐姐身边。
我紧紧地挨着她坐下，感觉她有一种特别迷离的气质，让人欲罢不能。
给，她抽出一支绿色的烟，细长的，夹在她有些苍白的手指上。
不，我不会。
女孩子不抽烟不性感的，给。她坚持。
楚江南笑着，我很茫然，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烟抽，而在之前，我离烟很远，觉得烟与我无关。
我犹豫了三秒种，只三秒种，然后接了过来，假装熟练地点上，结果，第一口我就呛了。
呛得我眼泪流出来。
索颜和楚江南都笑了，索颜点了一支，然后吐出好几个圈，她说，你呀，一看就是小姑娘呢，不过，女孩子偶尔抽支烟不是坏事，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有惆怅的时候吧，再说，没有男人的时候，可以有烟啊。
她妩媚地笑着，而我却受了极大的震动。如果楚江南给了我最新鲜的爱情，那么，索颜给了我另一种震撼。她身上是有味道的，一种浓烈的带着毒的味道，就那么扑面而来。
大家陆续地来了，吧台那里有情侣在交颈而吻，东面的台子上，有国外的一个女孩子在唱英文歌，很散淡，也很好听。
我安静地看着他们，他们在谈诗歌在谈绘画在谈行为艺术，其中一个耳朵上打了七八个眼的男孩儿一直盯着我看，我很讨厌别人这样看我，是的，没礼貌。
他们要了芝华士和龙舌兰，索颜家很有钱，她在798和宋庄都有工作室，今天别看是欢迎她，也是她买单。
我看了看价格，天啊，一瓶酒七八千，太贵了吧。
楚江南说，别出声，不要小家子气，让人看不起，好不？
我点头，是的，这种场合实在是有钱人的天下，让我呼吸不畅，有逼仄感。可是，楚江南很适应，他从十五六岁就和这帮人一起玩。我很好奇索颜的爱情，是的，她这么漂亮这么有才情而且这么有钱，得多少男人追求她啊。
我小声问楚江南，索颜一定有很多男人追吧。
当然有。
那她的爱情故事一定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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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他的回答很简明扼要，我不好再问下去，索颜正和男人们喝交杯酒，其中有一个导演，说要请她演一个女大夫。
不去不去，她说，如果让我演一个女神经病还差不多。
大家就笑了，一个叫土豆的诗人说，她就是一个女神经病！
终于喝多了，只有我最清醒，我只喝了几杯冰水。大家嚷着要去麦乐迪，也有人提议去天上人间和糖果，我却感觉到累和无所适从，是的，太乱了，我不适合这样的场合，我提出了要回学校，楚江南说，好吧，我送你。
他们去了麦乐迪，后来听说玩到了快天亮，后来他们就都睡在了索颜家，三间屋子，男男女女混睡。
我感觉非常不好。
我对楚江南说，下次这样的聚会我不想参加了，有一种混乱和堕落的感觉，不适合我。
楚江南抬起我的下巴，于北北，总要什么场合都适应，越是这种场合越要坚持自己，那才是最纯粹的。比如我，我和他们混了几年，一没有同性恋，二没有吃摇头丸，我仍然喜欢干净的美好的纯粹的事物，比如，我喜欢你。
我想，我有一点明白楚江南为什么不喜欢卡莲了。
卡莲的身上，有这帮人的味道。
从索颜的身上，我看到了卡莲的影子。她们都美艳如花，家里都极有钱，可以挥金如土，一个喜欢唱歌，一个喜欢绘画，都和艺术有关，我觉得自己和她们相比，简直和丑小鸭一样。
有楚江南喜欢就行了。
其实我更喜欢和楚江南在五道口附近一带活动，离我们学校非常近，而且有很多耐人寻味的小店。我们一个小店一个小店地逛，楚江南耐心地为我提着包，我花几十块钱买件衣服，高兴得不亦乐乎。是啊，我没有卡莲那么有钱，只能穿一百多块钱的衣服，有特色就行了。
我的化妆品全是楚江南给我买的，那里有很多国外的化妆品小店，我挑来挑去，楚江南说我真是个小女子。
可是，他还是微笑地看着我，然后结帐，牵着我的手走。
我喜欢他牵着我的手。
我们最喜欢的就是十指相扣。一个手指又一个手指扣在一起，手指尖的感觉是十分奇妙的，它传递着我们的爱情。楚江南写了一首歌就叫《亲爱的不要松开我的手》：
孤独一人走在雨后的街头
回忆瞬间穿过流血的伤口
摊开掌心还刻着你的温柔
你的泪也曾淋湿我的胸口
今夜谁又是你停泊的港口
为何要毁灭我的天长地久
今夜你又在谁的怀抱逗留
为何要我喝下思念的苦酒
亲爱的不要松开我的手
求求你不要松开我的手
如果你的脚步不能为我停留
请允许我最后为你披件外衣
就在今夜风再次吹起的时候
亲爱的不要松开我的手
求求你不要松开我的手
如果你的长发不能为我保留
让我最后为你梳理一次长发
就在泪水陪伴我左右的时候
亲爱的不要松开我的手
求求你不要松开我的手
如果你的眼神不能为我追求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为你泪流
就在回忆侵袭我灵魂的时候
他唱给我听时，我的眼睛会浮上淡淡的雾。
他宿舍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女友在北京邮电大学，所以，当我出现在他们门口时，他们异口同声地喊出了我的名字。看来，我的长相被楚江南无数次地复述过，而我们宿舍的人在周末的五点会问，你那个楚江南怎么还不来？
逛完了，我们会去一个叫熊家烧烤的地方吃韩国烧烤，楚江南喜欢吃烧烤，他最喜欢吃这里的烤牛肉，烤鳕鱼，还外加两串鸡脆骨和一碗海鲜汤。他对吃的讲究让我非常佩服，更让我佩服的是，他居然可以吃那么多的烤肉。
十年 4（28）
不过，他也说过一句非常可气又非常著名的话，我最想吃的就是你。
我马上回了过去，我最想吃的也是你。
那来呀，吃吧。
我们就这样相爱着，又缠绵着，分开几天就想得不得了，一天发几十条短信。我想，爱情这个东西真是奇妙，你看到任何人再无感觉，只对这个人有感觉，我想，这就是爱了吧。
快冬天的时候，楚江南说，今天去索颜家，索颜姐姐请我们吃烧烤，在家里做。
好，我说，我好久没有去索颜姐姐家了。
3
我想我一辈子也忘记不了在索颜家发生的一切。
我和楚江南买了一大抱蓝色妖姬，索颜喜欢这种昂贵的花。她的生活欧化，喜欢吃西餐，做烧烤全是为了楚江南和我，她还邀请了另外的几个搞艺术的人。天飘起小雪，我们挤在地铁里，楚江南说，我喜欢这拥挤。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喜欢紧紧地贴着我，抱着我。
我们离得很近，窗外的人群一晃一晃全过去了，我最喜欢地铁，地铁有一种特别浪漫的味道，正是下班高峰，人太多了，可有了爱情，什么都不嫌了。我看到地铁里的窗户上映着两张年轻的脸。那是我和楚江南。
我们这样依偎着，怀里有花，眼神里有情，一切如此完美。我希望地铁一直开下去，一直到老，那多好。
敲开索颜家的门，我又惊讶了。
索颜穿得很酷，网格袜子，黑色，一格一格地网住了她修长而完美的腿。黑色的吊带，军绿的超短裤，暖气太足了，她把头发盘在上面，不小心垂下几绺，非常性感，又非常迷离，她真是个妖精。
我脱了厚厚的羽绒服，感觉自己穿得像个乡下丫头似的，黑毛衣，一条破旧的牛仔裤，素着一张脸。楚江南去帮忙搞烧烤，有几个人在聊毕加索和小津、达利，还有墨西哥女画家弗里达。
有人说索颜就像弗里达。
有片子吗？我问。
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