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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七九河开-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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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撞击着转业兵的心扉;他必须做出决定。 
  他来找他的姐姐。 
  “这怎么行呢?”妈妈也不见得就有主意;有的只是问题;“那她二舅母怎么办呢?” 
  其实二舅不可能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来只是不明确地想等一个意外的援助与鼓励。显然;意外没有发生。 
  二舅闷着头只是抽烟;没再说话。 
  二舅母是后三河嫁到前三河的。入伍前他们就结了婚;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大表弟比我小不了几岁。夏天我妈带我们去过姥姥家。是坐乡下来的胶轮马车去的。 
  高大的杨树在连接城乡的土道上搭成一路绿荫;等距的树干栏杆般地在眼前依次闪过;把盛夏的炎阳切割成一条条;键盘似地在人们的脸上弹奏着田园交响诗。路畔小车上堆放着白皮茄子;我感到一阵新奇;车倌下去买了一兜子送到车上:“城里人;当水果吃吧。”我们真的啃了起来;有点甜。香瓜已经下来了;又一兜子送到车上:“吃吧;别洗了;没水!”我们当然不洗了;嘣的一声掰开;瓜瓤溅了一片。大车东倒西歪地过了一座小木桥;姥姥家到了。 
  二舅家像办喜事一样;老老少少一院子人。妈妈说这是姨姥姥;我就叫一声姨姥姥;那是表舅我就叫一声表舅;根本记不清谁是谁。 
  “这是你二舅母。”我这才留意起来。 
  很失望。不是一般的失望。这个女人怎么能比二舅还老呢?又黑又瘦的脸上分布了不少皱纹;嘴唇包不住的牙齿在最突出的尖端接合部汇合。显然是今天新换的衫子;很不谐合地在身上僵硬地打几处褶子;袖口里伸出两条不知所措的手臂;憨笑地对我说:“快上屋里吧。” 
  这种场面肯定是用不着我帮忙的;妈妈全身心地应酬着乡里乡亲。二舅母招呼女人们拉火做饭;喧闹里蒸腾着无比浓厚的农家乐。 
  饭后;我跟着二舅母听她安排睡处。一个两岁多的男孩子在炕上睡着;舅母要把他抱起来给我腾地方;一摸孩子;舅母自语道:“我一猜就尿了。这回可现眼喽!”那动作、那表情;一个十足的贤良农村妇女的形象。 
  我一辈子就记住了二舅母这么一句话;这么一个表情;但她的朴实憨厚勤快忍耐已经印到我的脑海里。 
  从那一刻起;二舅母不再丑了。 
  怎么能辜负这么个好人呢? 
  二舅终于没敢迈出那一步。他做过怎样激烈的斗争;心里承受了多么巨大的关于爱情的痛苦;他怎样回绝的那位都市女郎;他用了多久才恢复的正常;我不管。 
  后来;二舅领着二舅母到城里矫正了牙齿;烫了发;照了相;虽然并没有矫正得了二舅母的土气;我们也已心存感激了。   
  二舅(2)   
  农村出来的城市人;如果把朴实也矫正了;我们还有什么价值能跟城里人比呢!   
  乐事拾珍(1)   
  孩子并不因为穷就能泯灭爱玩耍的天性。 
  能给我们带来快乐的玩具;掰着一个巴掌就数完了:毛片、烟盒、玻璃球。毛片是用马粪纸板贴一层白纸分成若干小格印上各种人物的彩色画片;买来用剪子剪开就成了五十张小画片;上边印的是古代人物:水浒一百零八将、三国人物、历朝美人之类。 
  画片印得很粗糙;据我现在的眼光看;是锌版单色套印的;有的颜色错了位与衣纹并不吻合。但那却是我那个年龄的孩子们最为珍爱的财富。它可以摆阔;可以交换;最主要的是可以赌博。拍毛片;每人出五张;摞在一起;整一整;放在地上;然后石头、剪子、布确定谁来开局;用手掌在毛片侧边用力一拍;翻过去的就归自己了。如果你不怕手疼;你就发狠劲吧。有时候真能一摞翻个底朝天;喜出望外地欢呼起来;对方便气急败坏地说:“快点出牌!”有时一掌下去一摞牌纹丝不动;手却震得火辣辣的疼;疼得用嘴吹或夹在腿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海记大院靠近门房的一个轻易没人出进的门口有一块石板;由于我们经年累月地磨擦;变得十分光洁;那是我们心中最美而诱人的乐土;做梦都能梦见那块石头。烟盒是不用花钱的玩具。只要留心;车马大店经常能捡到。“大婴孩”是常见的中档烟;“恒大”、“大前门”就算好烟了;“绿叶”、“勇士”是穷苦的下等人的廉价物。把烟盒摊平;叠成三角;盒面主要部分的一面叫做正面。烟三角可以放在地上用另一只搧;搧过去算赢。因其太轻;使不上劲儿;大家喜欢玩吊三角。每人手持一个;按在墙上约定的高度;一松手;三角落地;若是正面朝上;可以取回。否则对方掉出正面;统归其所有。有时你一张我一张;落地全是反面;存的多了;这时谁要是弄出个正面来;便可大捞一把。这是最揪心的时候;也是大输大赢、大失败大辉煌的时候;弄好了瞬间暴富;弄不好家底赔塌。小户人家经不起这样的大起大落。一到这时候我便摸出一张我的看家法宝;是我自制的两面全是正面的烟盒三角;伪装出十分紧张的样子;祈祷着;一闭眼;一松手;一看;做惊喜状;欢呼起来;把地上的一堆敛巴起来;扬长而去。那是一张慎用的牌;轻易不用;否则一旦让人发现;我的人品就完了。所以我的尺度把握得十分之好。有一次休闲时被人翻见过一次:“咦;这个烟盒怎么两面全是正面?”我很惊慌;但仍能装作不解的样子接过来;纳闷地说:“真是!这叫什么玩意儿?哪来的呢?这也没法玩呀!”边说边不以为然地撕了。撕了并不妨碍再做一张。 
  感谢主赐给我们食物;并赐给我们智慧。 
  如果能看一场电影;那称得上是刻骨铭心的乐事了。偌大的白布上映出活动着的人影;很清晰;很逼真;是无法比拟的。黑白片;下雨一样地流动着的白道子;一点也不会引起孩子们挑剔;只要不断片;我们对座位的前后正斜、对迟到找座者绝无怨言。瞬息万变的画面魔幻般神奇;枪声炮火惊心动魄。若是真的看懂;会很动情呢!《渡江侦察记》的吴老贵死了;装着酒的军用水壶倒了;酒流了出来;孩子的泪水也流出来。《夏伯阳》的电影海报至今还印在我的脑子里;迫击炮;留八字胡的夏伯阳;挥手向前勇猛刚毅的英姿;仅此便能想见故事之精彩了。 
  星期天;爸爸带我去离家很远的下瓦房;我知道有可能看上电影。我当然不能问;问就等于表示愿望;表示要求;万一不是带你去看电影呢;你不是找挨训吗!从东楼走到下瓦房要过一个桥;桥下是通向挂甲寺的一条污水河。桥的中央通无轨电车;车道两侧的人行道是木板拼成的;有一片掉了;能看见桥下流淌的水。每次走到这里我都往下看;想象着掉下去会是什么情景。街道两旁全是店铺;糕点铺里陈列的大八件、小八件像一个个白色的花苞;从酥脆的裂口上能看见带青丝玫瑰以及核桃仁之类的豆沙馅。 
  我不能多看;我知道那是与我无关的食品;太关注太流连会招来一顿臭骂。向左拐便是下瓦房了。人民公园的南墙成了这条街的天然屏障;屏障与马路之间的空地成了五花八门的地摊。油炸豆腐一分钱一块;超过一分钱的小食品又不在我的关心之内了。有摆摊治脚气、修鸡眼的;一堆蜡黄的肉丁堆在白布上表示地摊主人的技艺与成果。有点痦子的;白布上用毛笔画一个头像;五官端正如佛;脸的各处疏密不均地点着红点;标有穴位名称。有两个小盒或是带盖小碗;装着药水。守摊那个师傅见了我爸;故人重逢般地热情打招呼。“没事儿;带孩子去看场电影;”爸爸说着蹲了下来。守摊师傅赶紧递过一个小板凳;又看看我;“少爷坐哪儿呢?”其实我已经注意到他再无板凳了。爸爸赶紧说:“不用不用;小孩子站着行啦!”   
  乐事拾珍(2)   
  “还是老行当?”爸爸问。 
  “别的干不了啊;咱还会嘛呢!”师傅说。 
  “我替你盯会儿?”爸爸冒出这么一句。 
  “行行;敢情好。” 
  我爸爸先前也会点痦子。会相面会算卦的人;点痦子小菜一碟。“盯会儿”是什么意思呢?我这才明白;就是借您的摊位用您的药水器械做两个活儿;孩子的电影票钱不就结了。我真佩服爸爸的机敏;也知道了爸爸兜里的实力。 
  太阳行走的竟是如此缓慢;贪玩的孩子从来没舍得像今天这样拿出这么长时间来体验。我真希望有一两个顾主来赏光;一则能成全我的电影之梦;一则免去爸爸这么木然坐着的尴尬。还是这位师傅善解人意:“天晚了;”他塞给我爸爸两毛钱;“再晚;晚场也赶不上了。” 
  “这;这……”爸爸笑得并不自然;在对方的真诚推让中接受了。 
  电影真是《夏伯阳》;迟到二十分钟我们不在乎。 
  没有人引导过我画画。 
  我们这种阶层的家庭;只要把孩子带活就谢天谢地了。没有家长去设计孩子的将来。树大自然直;能做什么营生现在怎么好说。我爸爸算是有点文化的人了;除了幼学启蒙的几本书是为了识字之外;也没想到发现和培养过孩子的爱好;上了学校;有老师教书;父亲又有了工作;也就没人过问我了。 
  班里有个同学会画马;用铅笔几下就能勾出一个戴嚼子的马头;送给同学玩。我很羡慕。有这一手;我不也同样可以赢得别人的羡慕吗?于是求他画了一张;很快我也背着能画了。只会画一个马头;顶多跟他的技艺相等;若能再背几样别的什么;不就超出他一头吗?这不难。于是开始留心可画的东西。写生是谈不上的;省劲的办法是找样子。小孩子们所能接触到的样子;除了毛片就是小人书了。 
  我们那时候的课外读物只有一种;就是连环画小人书。课本之外的所有知识几乎都是小人书里得来的。从那里;我们知道了孙悟空的来历与梁山好汉的绰号;知道了魔笛、魔瓶与飞毯;知道了地心与天宫都有生命;知道了织女的纺锤与洋人的烟斗;也知道了爱情。爱情一般是勇敢善良的人才能获得的;我们便知道自己缺少的是什么了。如果我勇敢;就可以杀死九头鹰;救出国王的女儿;如果我善良;田螺就可以变成姑娘从水缸里走出来偷偷的给我做饭。这是何等的美妙啊!虽然回到家依然是啃窝头;啃完之后仍然是到校;但谁能窥见我们内心是个多么丰富而绚丽的世界呢! 
  小人书铺有的是;我上学必经的玉川居就有好几家。这是一种小买卖;毛儿八分一本的小人书;买一千本不过百十元。一个老娘儿们或一个糟老头子往那儿一坐;孩子们衣兜里的零钱就自动向那儿聚拢。听说天津是个大商埠;可是西装革履的大资本家我居然一个也不认识而且好像没见过。英租界、法租界不在我们这一带;有名的天津百货大楼、劝业场离我们有十几里之遥。我能见到的买卖人;也只是赶大车的;钉鞋的;卖大力丸的;做豆腐的;吹糖人或弹棉花糖的。同学K家是我们班的首富;也只是在玉川居开了个布店;大不过跟我爷爷一样;算个小业主吧。天津人似乎不立什么雄心壮志;能吃上贴饽饽熬小鱼就够知足了。摆个小桌;放几盘泥螺;牙签一挑;蘸点酱油醋;五分钱到手了。天晚了;把卖剩的往回一端;打二两散酒;吱儿一口;再铆足劲来一句“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这小日子到哪儿找去呢! 
  小人书铺就是在这个原理上产生的。 
  同学Z在南楼住;下学与我同路。中午上学时我们碰巧走到了一起。我忽然看见前边有一分钱;我去捡的那一刹那他也看见了。 
  “是我先看见的!”我说。 
  他显然很嫉妒;胡搅蛮缠说:“我也看见了。” 
  “你看见了怎么没捡?”我占理。 
  “不能捡别人的东西!” 
  “那我扔了它。” 
  “你扔!” 
  我当然舍不得扔;也舍不得交给警察叔叔。人贫志短;只好把说话口气缓和下来:“这样吧;放学咱们看小人书。”   
  乐事拾珍(3)   
  小人书铺没什么人。一个猫头鹰般的丑女人坐在那里打苍蝇。在眼花缭乱、异彩纷呈的小人书封面前;我们经过较长时间的推荐与争论;总算定下了一本;把一分钱交给了“猫头鹰”;两人开始享受这个都没看过的神奇故事。还是我那个好习惯;念;一字一句地念。为了公平;约好你念一页我念一页。念的好处是不但完成了精读;而且统一了进度;免得一个要翻页的时候另一个声称还未看完;跟穷鬼打交道实在麻烦。今天真走运;空空的屋里只有我们两个。Z不花钱白蹭一本书看;自然很庆幸;我花的钱又不是我的;我的喜悦也并不比他小。七十多页连环画在珍惜与留恋中不得不读完了;不料在把书交给老板娘的时候;“猫头鹰”没好气地用力一夺;来了一句: 
  “一分钱到这儿过年来了。” 
  这是什么话?我花钱看书;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只要你不关门;我爱看多久就看多久;你管得着吗;吮鸟!这是我们心里说的。 
  打那以后;我们不再去“猫头鹰”书铺了。斜对面有一家比她的还大的;满墙都是。一个拐子老头开的。这里看书的忒多;多得连两个人能挨着的座位都不好找。 
  Z悄悄告诉我:“你没发现老帮子一动不动;从来不出屋吗?” 
  “怕丢书呗!”这道理显而易见;我说。 
  “那他不上茅房吗?” 
  “咦;对呀;”我恍然大悟;喃喃自语:“他能一天不上茅房?” 
  “你瞧桌子底下!” 
  桌子底下有个大瓶子;有点像现代款爷用的大口杯。有尿了;老帮子就不声不响地解开;掏出来;把瓶子歪着点儿;就没声了;再放下;盖好。这一串动作是埋头读故事的人不可能注意的。Z真是好眼力! 
  马头我已经会了;不画了;那不过是个铅笔速写;肤浅得很。我开始画鸟。有一本小人书说一个鸟儿和两个媳妇的故事。勤快媳妇去河边洗衣;鸟儿唱道:“唧唧喳喳;粗布洗成细白纱。”懒媳妇去河边洗衣;鸟儿唱道:“咚咚咚;棒锤敲出个大窟窿。”这本书里有很多动态不同的鸟的姿势;还有造型各异的树枝树干。我把它们拼在一起;并且上了色儿。妈妈看了夸奖说:“我儿子画的鸟儿各是各的样儿;画个百鸟图吧!”我记住了。可是直到妈妈去世;我也没有兑现。我存的小人书有二十多本了。有的翻烂了;皮也没了;我把它们粘好压平;糊上厚白纸或牛皮纸;重新设计并绘制一幅封面;书名是美术字的;根据内容和背景画的关系确定字体字形和位置;很有些电影海报的风味。我当时还画不了人物;但不出现人物的封面画又省事又富于工艺效果;并不比原先的逊色。我很羡慕小人书里的古装线描人物;公子的宽袍大袖和婀娜多姿的小姐的长裙;真是耐看;从衣纹的走向能感觉到里边的身体。中国的线描太伟大了。 
  我什么时候能画一本小人书;也印出来放在小人书铺里;打开第一页就有我的名字;亲戚、同学看了;该用什么眼光看我呢? 
  “看;我画的!”我说。 
  我记忆最深的小人书是《望娘滩》。一个穷孩子和一个老娘相依为命;靠打草为生。孩子发现了一片草长得十分茂盛;最奇怪的是头一天割了第二天又长起来。他挖开土一看;有一颗宝珠。宝珠放在米瓮里;瓮里的米就溢了出来;放在水缸里;水就满了。县太爷索要未成;派兵强取。孩子一着急;把含在嘴里的宝珠咽进肚里。官兵走后;儿子喊着口渴;把一缸水喝了;还渴;就跑到河里;把河水喝干了;还渴;就跑到江里。妈妈怕失去儿子;追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儿子开始变化成龙;向天上飞去。被妈妈拉过的那只脚没有变成龙爪。飞上天的龙每走一段;流连地回头看一次妈妈;江里便出现一座沙滩。这座江上留下了二十四滩;就是至今犹存的望娘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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