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妖冶-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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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什么呢,孤独?文慧几乎是小跑地离开御花园,从此以后,再无快乐可言了吧?嫁给谁,都是一样的,过美满安宁的生活,生儿育女,为琐事烦心,被时光雕琢成一个普通的妇人,然后,儿女成家立业,再操心他们的生活,儿女有了孩子,快快乐乐地做祖母,子孙满堂,家业兴旺。
一生,就这么过去。
也是一生无法化解的,明明四周围满了人,却只觉得置身于荒野的孤独。
文慧想,其实,我并不真正地害怕孤单,而是怕多年以后,当岁月让一切改变,世上依然是我一人,苍白孤单,绝望地存活。
永无改变的,已成现实的悲哀。
第 28 章
皇后知道,文慧是个急性子,所以回宫三天后就去看望女儿。
寝宫内外一片静谧,热火朝天的傍晚,在过于安静的氛围中显得有些诡异。
皇后拍拍胸口,做贼心虚,做贼心虚,虽然我算计了她,但也是为了她好,上天要吓死我,我也认命。
停在门前,皇后问公主贴身侍女:“一直没出门?”
“昨儿去了趟御花园。”
“一个人?”
“不知道,公主不让人跟着。”
“下去吧。”
皇后轻轻推开门,只见室内一片幽暗,香炉上燃着文慧最喜爱的香,那种冷冷的清寒气味,临窗的青瓷花瓶里捧着大把白桃花,在昏暗中格外醒目,皇后这才注意到案边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单薄得好象融入这片幽深的宁静。
皇后走近,见文慧仍是一动不动,甚至连睫毛都不不曾颤动,担忧地:“文慧。”
“母后。”文慧回过神来,仿佛这才看见身边有人,平静地:“你来啦。”
皇后坐在她身边,心中不忍:“你怪我好了。”
“为什么要怪你。”文慧道:“你们都是我在乎的人。”
皇后心中一酸,无言。
“母后,我记得你说过,人生在世,千万别认为它是精彩的,否则,寂寞无聊时,连死的心都有。”文慧苦笑:“现在,我终于深有体会。”
“遇到不如意事,哭泣可减一半悲伤,找人倾诉,又去了几成,最后的渣子,让时间侵蚀。”皇后道:“文慧,我从未见你哭过。”
文慧一笑:“母后,我是蛇精,修行百年,道行不足,尚无资格体会人间七情六欲。”
“想当妖精,美得你。”皇后微微放心,还好,有心情扯淡,总比悲伤绝望强。
“母后。”
“嗯?”
“我一直想问你一事。”
“什么事?”
“算了,问了也无用。”文慧眼望别处。
皇后想了想,忽而了然,呵,这么多年,到底是躲不了这一问,眼睛清明之人,岂容得了沙砾:“我可以告诉你。”
文慧愕然。
“当年,我生下你,因为是公主,所有人都失望透顶,太后让我接着生,我很反感,毕竟我是我的,嫁人并非卖身为奴,你父皇跟太后一个口气,后来见我实在不乐意,也就不再相强。就这样过了八年,那时,太后对我忍无可忍,下了最后警告,你父皇一来无法违背太后,二来也觉得这么多年储君之位空虚,总不是办法,我只得又怀一子。”皇后叹息:“结果,你知道。”
文慧默然。
“那以后,我的身体突然垮掉了,卧床数月皆无起色,自己也史料未及,最后不得不借口宫内嘈杂,回家静养。”皇后道:“探望问候的人络绎不绝,我统统推掉了,可是,惟独听到他的名字,我召见了他。”
“周文释?”
“他那几年,作官几度被贬,家中也不如意,与妻子相处得并不融洽,这么多年也没个子嗣,总之,无一得意。”皇后苦笑:“多年未见,我对他已无恨意,交谈几句,便觉对彼此都是安慰,此后,他经常来看望我,我的身体也渐渐好转。”
“父皇没去看过你吗?”
“他那时心情极坏,再说,自古以来,生下孩子不好,都是咱们女人的过错,内外压力逼得他已无还手之力,如何还有闲情安抚我?”
“明白了。”文慧想,换我也准气个半死。
“周文释那个白痴,事态本不会发展成那个样子,那天我不过是拿话逗了逗她,他应该知道我一向口不择言啊,谁知竟当了真,他一当真,我如何拿得稳面具,半年来,又都是一个人……所以,什么该不该发生,都发生了。”皇后问:“你不想听我和他前的事吧?”
“是的,我可以自行想象。”文慧说完,觉得有些刻薄,转目看皇后,只见她一脸淡然,似乎在讲述上辈子的事。
“后来,你父皇知道了,把我从家押回宫里,他一向温文,当时却像个铁面判官,下令将周文释凌迟处死,我知道求情无用,索性说,来我家的总共就那么几个人,现在人人知道我不干净,你杀他不要紧,只怕正合了那些人心意,不用寻找目标,此后世人皆知皇后私通属实,你这个皇上也做不风光。你父皇顾及颜面,加上太后规劝,总算没要了周文释性命。”
文慧怕他提及那夜的欢爱,忙岔开她思维:“难怪那阵子,父皇看我的眼光总是很复杂,好象我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有时又像要看穿我的脸,我问他,母后呢,他就泪眼汪汪,我说我要母后,他就再说不出一个字,握着我的肩膀,又把我抱在胸前,看着天,好象抉择什么极难的事。”
“那天夜里,他来找我,我以为他是来赐死的,没想到他问我,我和周文释是不是真的,我撒了谎,否认了,他竟然相信,不再追究,至今十多年,我们缄口不谈那件事,你父皇好象失忆般,再没提及。”皇后喃喃:“他不可能忘的……”
文慧讥诮:“父皇很有爱,很好很宽宏。”
皇后想,虽然我认为,我出墙和他那些风流韵事比起来,小巫见大巫,这也算一报还一报。
文慧凝视天边即将褪去的晚霞,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慧,将来总是要结婚的吧?”
“是啊,不然,这么多乏味的时光,怎么打发,既然这么多人选择这种方式,总是没错的。”
皇后点头:“人与人相处,很奇怪,除了爱,还有很多东西,感情经过多年混杂,已经辩不出原先样子,计算不清了。”
“母后,你在劝我?”
“又被你看出来了。”皇后怅然道:“当年嫁给你父皇,并非我本意,所以,我觉得没有爱情,结这个破婚基本上可以去死了,可是,人非草木,亲情与友情,依赖与保护,并非可以全然否定。”
“那是一种退而求其次,不得已而为之的感情。”
“有感情,日子过的不那么艰涩,是对自己好的一种方式。”
“没有玉,就接受瓦片?挂瓦片在身上?”
“当没有选择的时候,就一定要玉碎?”皇后看着她:“只是为了狗屁爱情,值得吗?”
“母后,我以为你爱情至上。”
“生存至上的时候,就当爱情是碎了的玉好了,再价值连城的玉,吃了只会坠死。”
“你是说我很幸运,有选择生活的权利?”
“我一直有个梦想,梦想我心爱的男人,摘下一朵花,为我别在头上,微风吹来,花瓣飘落,轻拂在我们脸上。”皇后摘下一朵白桃花,别在鬓上:“可是这么多年,一直是我为自己戴花。周文释最大的梦想是金榜提名,所以我们相处的时光,他的手上只拿着书。你父皇最大的愿望是消除北方威胁,好好做他的逍遥皇帝,所以,他不是正德殿商议政事,就是与后宫佳丽附庸风雅,抚琴做画,他的手,只搂女人和提画笔,这么多年,只在你满月我们逛街时,为我戴过一只簪。”
文慧垂下眼帘,轻轻摘下一瓣桃花,在掌中把玩。
“其实簪子和花,都是戴在头上的,没什么区别,有个男人为你拭妆,总是幸福的,可是,我仍然常常遗憾,遗憾那只簪为何不是花,我只想戴一朵花,就像我只想要那个男人,可是上天总让我遗憾。”
“可是,你好象并不愿释然,否则你完全可以把簪子视为另一种幸福。”
“那不是一种退而求其次,不得已而为之的释然?”
文慧默然。
“什么都要最好的,哪里有这等事,都是第一,你自己不觉得别扭么?”
“人总崇尚完美。”
“神才有资格完美。”
“追求,并不是错啊。”
“任何时候,对自己好一点,都不是错的,文慧,你我只是普通人,七情六欲,去挑战什么完美?不过自不量力自寻烦恼。”
“母后,我很累。”
“又往外赶人了。”皇后无奈,起身:“每次都这样。”
“你是不是要为我找个驸马?”文慧忽而问。
“你总善于敏锐地抓住别人的思维触角。”皇后笑道。
文慧像吃了个臭鸡蛋,顿时皱起五官。
皇后取下鬓边白花,对着风吹了吹:“风是吹不去花瓣的,我年轻时怎么不知道呢?”大笑而去。
第 29 章
皇后坐在镜前,看着镜子里的皎月为自己卸装。
“多少个夜晚啊,就这样结束了,这一天就是这么结束的,早上你为我梳头,晚上为我卸装,一天两次,一天就这么过完了,从进宫,多少个一天啊。”
“人越老,越爱感慨。”皎月取下金钗。
皇后凝视镜中的脸:“这张脸,离让人一看就吐,还有多少年?”
“十多年吧。”皎月微微一笑:“女人注定的悲哀。”
“你说,我成了老婆子,可怎么活啊。”
“照活。”
皇后撇撇嘴,无限伤感。
皇帝进来的时候,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神情,问:“跟文慧谈得怎样?”
“还行。”皇后懒懒地。
“怎么这么没精神。”皇帝挥手退屏众人,扶着皇后的肩蹲下,凝视她的脸:“是不是文慧说什么,让你伤心了?”
“她很懂事。”
皇帝叹息一声,沉默下来。
皇后这才注意到他有些灰的面色:“还说我,你自己何尝红光满面?”
“韩王死了。”
“什么?”
“下午得到的消息,不过,那边并没有立即发丧。”
“探子还说什么?”
“韩仲习调动了边境布防,王府中的侍卫换了一批新面孔。”
“似乎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韩广和韩阔并不服他,先解决内患,无可厚非。”
“希望韩广兄弟是他们大哥的对手。”
“该来的躲不掉,我们尽力就是了。”
皇后静默一会儿:“你只打算观战?”
“朝臣们不赞成参与。”皇帝道:“不过,丞相倒劝朕助韩广兄弟。”
皇后颔首:“被动了这么多年,也没看有什么好处。”
“你也赞成?”
“即使要斗,也要选个实力相当的吧,韩仲习此人,绵里藏针,又善揽人心,留不得。”皇后沉思片刻:“若他败,韩广是个彻头彻尾的公子哥,成不了大事,韩阔年幼,不足为患,北边威胁可暂除。”
“风险很大。”
“不冒风险,坐等灭亡?”皇后看着他,忽而微笑:“你是天子,你做主,刚才我糊涂了,怎么议起政事来。”
“这些年,你说的少么?”皇帝笑道。
“刚才我想说什么来着?“皇后恍然:“对了,文慧的婚事。”
“可有人选?”
“白翳山怎样?”
“他?”皇帝皱眉:“年纪是不是太大?”
“我就是想找个稳重些的,文慧你还不知道,别人净要让着她,有时还惹一肚子气,年龄相当,两个人就且打吧。”皇后想了想:“比文慧大八岁,今年二十六,也不算老,他家又是世代书香,以德著称,白翳山的父亲现任礼部尚书,家世门第并不低。”
“那白翳山倒是稳重,学问也不差,可是多年未成家,你不觉得太怪么?”
“我打听过,他娶妻的条件,有些奇怪,要女人懂诗书,这不奇,奇就奇在不喜欢那些弱不经风的琼楼闺秀,说什么,女子必坚毅有主见,也不喜欢江湖女子,说心目中的妻子需知书识字,聪明灵透,那些只知三从四德,依附夫君之人,枉天地间为人一场,与草木无异。”
“这可新奇,闻所未闻。”
“你不觉得他说的,很像一个人?”
“文慧?”皇帝恍然:“她到是够坚毅,够有主见,呛得死人。”
“你记得那年上远灯节,宫中设宴吗?”皇后笑道:“他坐在白尚书身边,席间一个劲对着文慧瞅,好象发现什么新奇的物事,现在回想,倒是很有意思。”
“他不会对文慧……”
“先说,你觉得他怎样?”
“就那样吧,反正任何人都配不起咱们女儿。”皇帝翻白眼。
“老实告诉你吧,今天白尚书进宫求见我。”
“怪不得知道的那么多,朕也纳闷,你连人家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都清楚。”
“白尚书说,白翳山自那次进宫,回家后对公主一直念念不忘,至今三年,仍不愿娶妻成家,他见儿子过于沉迷,没办法,只有老着张脸来问我,若我拒绝,也好断了儿子的念想,从此安心过日子。”
“怎么说的这样可怜。”皇帝失笑。
“还流了几滴老泪呢。”皇后道:“依我想来,白翳山那番话,是针对文慧说的,自知无望,了以自慰。”
“文慧恐怕不知自己已被人暗恋三年之久。”
“白尚书还给我副画。”皇后从抽屉取出卷轴,叹一大口气:“翳山才子大作啊,请皇上御览。”
皇帝接过,打开卷轴,一眼就看出画的正是文慧,太像了,清绝的五官,冷傲的神态,简直像对着文慧印出来的:“难得他见了一次,便画得栩栩如生,朕和文慧相处快二十年,也抓不出这等神韵。”
“可见痴迷之深。”
“你看好他?”
皇后点头:“我是想,不能两情相悦,至少找个一相情愿对文慧的人,在乎她,自然愿意照顾她,不离不弃,文慧不会吃苦。”
“只怕文慧这种性格,别人的爱再深,都被消磨掉了。”
“你这样说女儿,有失公平,她只是爱她愿意爱的东西而已,并非无情。”
“她愿意爱的?”皇帝冷笑:“韩穆?”
“别提他了。”皇后一听他的名字便头痛:“现在韩家适逢大变,更要把文慧尽早嫁了,以后有的是动荡日子,何必让她跟我们一起担惊受怕。”
“文慧愿意吗?”
“今天探了探她口风,对嫁人不向以前那么反感,至少承认人必须要成婚。”
“这是进步。”
“韩穆留着,迟早是祸患。”
“现下他还有用,韩仲习起兵,终归还是要顾及手足之情,就算他冷血无情,也得顾及人言,哪怕最后仍挡不住,再杀他也不迟。”
“无论无何,不能纵虎归山,北边八万铁骑军,一半都是他的,虽然回去也没了帅印,但是人脉还在,军神登高一呼,谁不肯响应?这才是真正的祸患。”
“贤后也心狠手辣,啧啧。”
“少说风凉话。”皇后为难:“用什么办法,劝文慧趁早成婚呢?”
“一直以来,都是你操心女儿的事,这件事,就交给朕吧,朕为她做的事,实在太少了。”
“不怕落下骂名?”皇后斜眼看他:“不怕她今后记恨你?”
“谁让朕是她父亲呢,恨朕,朕也无计可施,只得认命。”
皇后困了,打了个哈欠。
皇帝笑道:“北边明明令朕心烦得很,偏偏一到你这儿就轻松多了。”
“是我话多,你说累了,自然没精力再想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