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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亦舒短篇-第4章

小说: 亦舒短篇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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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穷有什么不好?”我问。 

  “非常的不好,给后母欺侮,给兄弟欺侮,被其他的人看不起,想读书没学费,想穿衣服没能力买,非常的不好,充满了恨。” 

  “你不还是恨这个世界吗?”我问。 

  “到底是一种心平气和的恨。”她含笑说。 

  “每个女孩子都像你吗?”我伤心的问。 

  “并不,我是非常非常的幸运。”她说。 

  “你很美丽,我喜欢你的头发,那些小小的波浪,它们一定是天然的。它们这么长,你一定留了很久,我从头到尾的喜欢你。” 

  “不,头发原是直的,在巴黎烫成这个样子,花个三百多个法郎。你是一个孩子,你不明白,没有一样事是真的,在太阳底下,没有一样是真的。” 

  我摸着她的头发,我忽然哭了。就像她看到那幅画的时候,每一样美丽的事情,这世界总有法子可以将之丑化,这世界有的是办法。她对着那张画哭,也是同样的道理吧。我用衣袖一角轻轻的擦干了眼泪。 

  “请送我回去,好吗?”她轻声问。 

  我点点头。 

  我们缓步走回去,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做人是要这个样子,非这个样子不可。 

  走过一个花园,开满了花,我说:“费奥里。” 

  她说:“费奥里。” 

  我指着玫瑰:“露萨。” 

  她点点头。她是这么的聪明。 

  还有小店没打烊,我买了一支“芝拉蒂”给她。 

  世界上有些事,是人永远也猜想不到的。 

  我送她回旅馆,大堂一组沙发上坐着一个老头子,见了她马上站起来。 

  他并不十分老,半老而已。风度很好,体格也还过得去,而且非常的礼貌。含笑为我们介绍了。我们共同坐下来,喝啤酒。 

  含笑的白裙子又弄脏了,她上楼换衣服,十分钟后下来,她又变了个样子,长发编成一条辫子,窄脚裤、衬衫、凉鞋,与我们有说有笑。她这样的女子,是可以编入“奇女子异地录”里的,看样子最多二十三四岁,却什么都会。 

  那老人侍她如珠如宝,任何人看得出来。但他老了,老了便是老了,维持得再好也是老了,保养得再好也是老了,老人是一个老人。 

  他比不上含笑的教授,即使他骗了她,她还是甘心的,因为他会说,“你轻得像一根羽毛。”他强壮,他漂亮,他有学问。 

  他也比不上那个带她去看画的男孩子,因为那个男孩子会说:“你有一张鲍蒂昔里的脸。” 

  他甚至也比不上我,因为我会买“拉芝多”给她吃。 

  在含笑的半生中,必然有无数的男人,无数的男人,各式各样的,令她开心一时的,但是这个近老年的男人却是惟一爱她的人。 

  含笑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说:“我非常非常的幸运。” 

  她说得很对。她的确幸运。 

  我们三个人说了好一些话,说着意大利。 

  那老头子说:“我这个太太,她一进博物馆,我就在旅馆打中觉,她一进去就不肯出来。上次在伦敦,我的天,整整五小时。吓得我差点要报警。” 

  含笑缓缓的把麻布衬衫的袖子卷起,像是没听到她的丈夫说什么。她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只要得到她份内该有的,她不理其他, 

  过了一会儿,她丈夫向我道歉,他说:“我们明天一早走,对不起,我想睡了。” 

  我连忙道歉,告别,他叫含笑送我。 

  我们看着他上楼。他的确保养得很好。但,再好也是个老头——有钱的。 

  含笑送我出大堂。 

  她笑得很温柔。 

  我说:“晚安。” 

  她说:“邦纳昔拉。” 

  我轻声问:“你会记得我吗?” 

  她答:“我记得每一个人,而且希望他们也记得我。” 

  “在什么情形下,你会记得我?”我问。 

  “当我看见玫瑰,我会记得你,我会记得它们叫露萨。当我梳头,我会想起你,因为你说我的头发够美丽。当我吃冰淇淋我会想起你,因为你买过给我吃。有一天,我会回到意大利来,在翡冷翠,什么也不做,只是买一根冰棒,相信这一点。” 

  我缓缓的拉起她的手,吻了她的手背一下,我转身走了。” 

  我什么也不后悔。 

  我从没见过比她更懂得生活的人。也从来没见过比她更懂得爱情的人,也没有见过比她更懂得享受的人,她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人,她什么都有,她知道她是什么人。 

  诚然,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呢?在这个堪称美丽的城市里,一日之间,我碰到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子,使我听到以前没有听过的话,见过以前没有见过的事,诚然,我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她并且说她会记得我,举了很多例子证明,即使是被骗,也是值得的,我很久没有这么快乐了。我走在街上,看了那颗星,我唱—— 

  “星儿亮,星儿明,我今夜第一颗看到的星,希望我可以,希望我能够,如我今夜许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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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羊 


 
 

  选自亦舒中篇小说集《哀绿绮思》

  他们都痛恨我。 

  我给学校开除那一日,父亲险些儿剥我的皮。 

  他拍着桌子骂我:“毫无廉耻!你这个贱人!” 

  我不在乎的说:“贱人也有父母,也有遗传。” 

  父亲的眼睛凸了出来,母亲含着眼泪把地劝住,他使劲的向我扑过来,姐姐与弟弟把他扯开,我莫名其妙,一边嗑着瓜子。 

  “你滚!”父亲叫我滚,“你离开我跟前,我不要见你!” 

  我耸耸肩站起来去开门走。 

  姐姐来拉住我,“你到什么地方去?” 

  “我不知道。”我说:“这是他的家!他要撵我走,我只好走,没法。” 

  “你不能走,你一走就堕落了。” 

  我说:“到底要我怎么样?走还是不走?” 

  “滚!滚!”父亲把全身的精力注入这个字中,咬牙切齿,差些儿没口吐白沫。 

  我说:“我看我还是走开的好。” 

  我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我一时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可去,在街上闲荡,天气很冷,空气很新,街上没有太多的人,我耳根清净,心境平静,心里面想:也许真应该搬出来住了,都十七岁了,还要赖在家中,到几时? 

  找个地方,找个工作,独立生活,好过听他们一家四口噜里噜嗦。 

  反正父亲也断然不会有能力供我念大学,我都不知道他神气些什么,动不动弹眼碌睛,巴不得人人学他的榜样,似足了他又如何?一辈子是个小职员,一张写字台在大堂中,受的气全往家人处出。 

  我才不要。 

  摸摸口袋,还剩十块钱,我打电话给汤米。 

  他沉默一会儿,“终于被赶了?” 

  我说:“意料中事。” 

  “你不能住我冢。”他说:“我不敢负这个责。” 

  “喂!” 

  “我把你安置到咪儿家去,”他说!“咪儿最无所谓。” 

  “她是谁?”我疑惑。 

  “算了吧,人不挑你,你还挑人?”他说个地址:“向海路三号,快来,我去等你。” 

  我看看自己,混身清洁溜溜,一文不名,既然出来了,就得闯闯,看者前途是黑是亮,我硬着头皮,叫了一部车子,往向海路去。 

  汤米早在等我,替我付过车资。我们没说什么,他按咪儿家门铃。 

  来开门的正是咪儿本人,一见到她,我便发觉她面熟。想深一点,想起她是一个模特儿,时装杂志上老看到她的照片。 

  此刻的她头发篷乱,都快打结,眼睛像核桃一般,只穿一件长身T恤,一条短裤,赤着足。 

  她问:“干什么?” 

  汤米说:“怕你自杀,叫一个朋友来看住你,她叫张百佳,从今天起,她陪你。” 

  咪儿不置可否,延我们入屋。 

  我看汤米一眼,他向我眯眯眼,这家伙,鬼灵精。 

  “请便。”咪儿说:“不招呼。”她进房,关上门。 

  汤米见她不在跟前,对我说:“你暂时住这里,乖巧点,知道吗?” 

  我点点头。 

  “她失恋,心情不好,你顺着她一点,真的不行,索性回家去。”他同我说。 

  “看我父亲的面色?”我苦笑。 

  汤米抬起头想一想,“现在觉得父亲的面色不是那么难看。”他很有哲理的样子。 

  “什么?”我问:“你说什么?” 

  “就这样,再见。”他把我扔下。 

  “喂!我只有十块钱。”我追上去。 

  他数两百块给我,“记住,要还的。” 

  我点点头,我会还给他。 

  我就在咪儿的家住了下来,穿她的衣服,在她家做住年妹。她的公寓不大不小,装修得怪趣致的,但乱得像乱葬岗,我都替她收拾好,早上为她做早餐,晚上替她熬汤,将她的衣服抬到洗衣铺去。 

  半个月后,她的精神好得多了,似乎是把失恋的不愉快忘了大半,她问我:“你叫百佳?” 

  “是。”我有点担心。她可是要叫我走? 

  “你很勤快,”她说:“我喜欢你,事事有头有路,听电话也听得很好。” 

  她在抽烟,吸一口,深深的含着,然后一股脑儿自鼻孔喷出来。 

  “汤米说,你是他派来看住我的?”她笑,“他有那么好心?嘿嘿。” 

  “不,”我坦白,“我给父亲赶出来,没处可住,所以他叫我到你这里来。” 

  “给家赶出来?为什么?”她问:“发生什么大事?” 

  “学校开除我。”我说。 

  “这好算大事?”她仰起头大笑。 

  我不响,老实说,这种住年妹生涯也不适合我,我只是没有勇气再回家去听父亲的训辞。 

  “你打算一直在我家?太浪费你了。”咪儿说。 

  “如果你不方便,我再想办法。”我说。 

  她摇摇头,“有什么办法?你够高度,长得也好,我不如介绍你入行。” 

  “入行?”我的眼睛睁大,“可以吗?” 

  “当然可以,”味儿说:“老实说,过去那两个星期内,也真多亏你的照顾。”她冷笑一声,“为那个人死,才不值得。” 

  “那个人是谁?” 

  “叫魔鬼。”咪儿投熄了香烟。 

  她并不是个烟视媚行的女人,约廿五六岁,喜欢赤足,穿牛仔裤与T恤,头发梳条辫子,很有韵味。 

  碰到她,我想是我的幸运,我们虽然不常常交谈,但是她了解我,似乎比我父母姐弟都多。家人太担心我会连累他们,我的堕落,使他们面上无光。最令我不服气的是:他们自己又是什么呢?他扪并没有名誉地位,他们是最普通的小市民,我老是有种感觉,他们把生活中种种不快意,都发泄在我身上。 

  姐姐是个速记员,她的口头禅是:“英文不好,才不能够学会速记。” 

  可是英文好的人,自己从不速记,所以才有速记员存在。 

  弟弟在一间私立中学念书,学费与杂费几乎占了姐姐薪水的一半,他小心翼翼的上学放学,战战兢兢的做功课,结果还是留级,我有一次笑他──“商行聘请后生,中四或中五,包膳食。”他便去父亲处哭诉。 

  我与家人合不来,任何小事都可以起磨擦。 

  几个月后,他们的印象渐渐在我脑中淡出。咪儿把我带看到处走,她很寂寞,没有朋友,出奇地,她也不打麻将,应酬很多,但午夜一点左右二定回来。我以为模特儿、明星、艺术家都是放任的、疯狂的,现在证明事实并不如此。我与咪儿开始有点真感情。 

  她说:“在这个城市里,美丽的女孩子,永远不会遭到埋没,你放心,机会数不尽的那么多。” 

  我仍在厨房里帮她做汤,听到这话,笑出来,没有这么容易吧,我不相信。 

  有空在家,她教我随音乐扭动身体走路。我问:“不用参加训练班?”她叫我别浪费金钱。靠的是天赋,她说,否则你的仪态好得会飞都不管用。 

  我当然相信她。 

  有一天,她跟我说:“百佳,今天有人临时退出,我要带你出场,记住,别怯场,把我过去数月教你的身手都使出来,包你没错,我会走在你身边。” 

  她又指点我几下要诀,要我赶紧练习。 

  排练时我放大胆子,咪儿暗暗点头。 

  主办人走过来,凝视我,转头跟咪儿说:“你的朋友?” 

  “我的表妹。”咪儿说。 

  “她将来会红过你,咪儿。”他娘娘腔的扭开。 

  我怕咪儿为这种毫无准则的捧场话对我误会,连忙说:“别听他的,怎么可能?” 

  咪儿笑笑:“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了,你天生不是捱会考,坐写字楼的人,你应该是我们的同道中人,最红的一个。”她拍拍我肩膀。 

  我感激的紧紧握住她的手。为什么?为什么她对我好?天下有多少人会真正对人好?总有私心,总有所求,总会有目的吧。无论怎么样,我已决心接受她的恩典,我也准备将来回报她,假如我有这个能力的话。 

  那夜我与她携手出场,我并没有紧张,也无心理负袒,依着咪儿的嘱咐做,中规中矩的落台。 

  那夜我睡得很舒畅。离家不久,便赚到酬劳,我还汤米两百,又交钱给咪儿作为房租。 

  她叫我“别傻了”,把钱推还给我。 

  我很不安,将来她大概要把我卖到火坑赚一笔的。 

  出场的次数较多,名字渐渐为人注意,收入也够开销,我仍然没有搬离咪儿的家,她给我安全感,一个依傍。 

  她终于开口了。 

  “你羽翼渐丰了。”她抽着烟说。 

  我瞪着她。 

  “别紧张,我只是想做你的经理人,抽你百分之十佣金,还有,你要听我的话,什么场子接,什么不要接,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学唱歌、学法文。” 

  我使劲的点头,“是是,咪姐,我都听你的,你放心,我都听你的。” 

  “你母亲找过你。”她轻轻喷出一口姻。 

  我别转面孔,“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一年下来,你有点名气了。” 

  “我堕落得不得了,”我说:“黑似墨汁,她找我干嘛?现在同我来往的人,大多数不男不女,三更半夜尚在街上寻欢作乐,与她的道德观念没有一点配合,我不会回去。” 

  “你自己告诉她好了。”她笑。 

  我摇头,“我不会跟她说话。” 

  “你们的关系真的那么糟?” 

  我想到她动不动便掌掴我……我不出声,过去的事已属过去,提来作甚? 

  味姐抚摸我的头发,“我替你寄钱回去,你总是他们养活的,是不是?莫忘恩典。” 

  “嗯。”我轻轻的说:“我不会忘记你的恩典。” 

  付咪姐百分之十的经纪费用是值得的,她是这一行的老前辈,一切门路她都熟悉,凭她的指点,我一帆风顺,很快建立了事业的基础。 

  咪姐一直没有再认识男朋友,我也一直没有搬出去,我们只是把屋子装修一次,换了新的地毯。 

  这个时候,味姐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我深觉可惜,她在台上看上去很艳很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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