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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亦舒短篇-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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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她在他房里谈到天亮。 

  终于把三年来心中所有的话倾诉完毕,好几次讲得落下泪来。 

  也终於谈到聪明。 

  “聪明怎麽样?” 

  “现今世上似他那麽老实的人真是少有,一找到工作,立刻替家人搬到较宽敞的公寓去,负担很重。” 

  小康说:“对他来讲,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盛雪解嘲说:“他是每个人的恩人,见了他,有时真有点压力,不知如何报答他。” 

  小康心一动,不出声。 

  “明天下午我们就要走了。” 

  “还等什么,天已亮,我们出去逛逛。” 

  说也奇怪,两个人都不累,穿够了衣服,走遍伦敦街道,自地铁总站游到另一头总站,码头区,市中心,海德公园,只觉时间不够用。 

  小康对盛雪说:“不要回去了,雪儿,我的津贴足够二人用。” 

  盛雪笑笑,“家母呢?” 

  “那麽等我回来。” 

  “多久?” 

  “我已考入法律系。” 

  “另外四年!” 

  “规矩如此。” 

  “小康,等你回来,我都白发萧萧了。” 

  “才不会,你会是东南亚最著名记者才真。” 

  盛雪笑,低头不语。 

  小康说:“我心中却没有别人,自九岁起我便只爱你。” 

  “没有人会相信你。” 

  那边有人直叫:“盛雪,要出发到飞机场去了。” 

  盛雪依依不舍,“再见,剑桥生。” 

  后来同事问:“那是你男友?” 

  “你说呢?” 

  “那样的人才,不抓紧也不行。” 

  “说得好。” 

  过一会同事又问:“那麽,梁聪明又是谁?” 

  盛雪十分无奈,“也是男友。” 

  “唷,那可惨了,你得挑其中一个。” 

  盛雪问:“可不可以同时嫁两个人?” 

  同事挪揄:“从你开始吧。” 

  盛雪叹口气。 

  当然不可以,想都不要想。 

  回到家感觉也真好,盛太太做的乾贝鸡粥真是一流可口。 

  聪明在家等她,说到他工作上种种情形。 

  盛雪淋浴洗头,身上裹满毛巾出来,“真没想到我们都已长大成人,童年似不完全的拼图,可是每一块都有你与小康。” 

  “小康很风骚吧,他要读法科。” 

  “这家伙,我们都尘满面了,他还读个不停。” 

  盛雪一直用毛巾擦湿发,说起小康,声线特别温柔,聪明一一看在眼内。 

  聪明站起来时嗯地一声。 

  “怎麽了?” 

  “最近很容易疲倦,已经在看医生。” 

  盛雪不在意,“实力,不要卖命,卖艺,切勿卖身。” 

  “是是是,”聪明笑,“我一定依尊嘱办事。” 

  两个星期之後,聪明进了医院。 

  详细形容一个人的病情是最没有意思的事,任何医科参考书里都有各类疾病最详尽的描述,统括来说,每一种疾病都是可怕的、悲惨的、无常的,因此,每一个健康的人,都是世上至幸福的人。 

  聪明患的是血癌。 

  经过两位医生诊断,像他那般刚强的人都掩脸流泪。 

  盛雪更如热锅上蚂蚁,只会得自房间一头踱步到一头。 

  然后,她伏在聪明的膝上痛哭。 

  勇敢的人与懦弱的人一样都会哭,只不过懦弱的人哭完算数,而勇敢的人在哭完之後,勇於承担事实。 

  聪明开始进行一连串的疗程,经过三个月的折腾,笼统的说一句,他已经不是那个精壮英俊的年轻人了。 

  盛雪心身受到极大打击,她一直在他跟前,从来没有离开过,每日到医院看他,强颜欢笑,怕失去这位朋友。 

  她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康,可是他们有许多共同朋友,小康终於辗转听到这件大事。 

  他说:“我马上回来。” 

  “聪明不想见人。” 

  “我不是另外一个人,我是他最好朋友之一。” 

  “你能做什麽呢,你又不是医生。” 

  “盛小姐,那你在他身边干什麽?我来替他打气,”挂线时有点生气,又补了一 

  句:“我回来毋需得到你的同意。” 

  过一会儿後悔了,又拨电话来致歉。“我听到恶耗,心情实在不好。” 

  盛雪比他更加沮丧,泣不成声。 

  小康还是赶回来了。 

  盛雪在大雨中去接他飞机,幸亏有公司车,排队轮候计程车的人龙有一公里那麽长。 

  盛雪很沉默。 

  小康问:“聪明情况怎麽样?” 

  “上天真不公平。” 

  “他倒底怎么样?” 

  “已进入未期。”说话时表情与声线都非常麻木,像是为着保护自己,已经不能再伤心了。 

  “总有得医治吧。” 

  “血库中所有记录都不符合他做骨髓移植手术的需要。” 

  小康沉默一会儿才答:“明天我就去验血。” 

  盛雪骞然转过身子,“你?” 

  “为什麽不可以?” 

  “小康,这几个月来我一定是急昏了,我竟没有去验血,幸亏你提醒了我!” 

  小康不加思索,“来,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个希望。” 

  到这个时候,盛雪忍不住又大哭起来。 

  小康喃喃说:“还说不让我回来……” 

  车子直接驶到医院,进入病房,小康没把聪明认出来。 

  他睡在大房间里,一共六七张床,天花板上的风扇缓缓转动,把淡淡的阳光打成一片一片,在他脸上拂过,一时阴一时晴,他的五官很平静,小康趋前一步,但,这还是梁聪明吗? 

  这像是一个生命已经走到尽头的老人。 

  小康闭上眼睛,豆大热泪滚下面颊。 

  盛雪过去握住聪明的手。 

  聪明缓缓睁开双目。 

  “瞧谁在这里。” 

  聪明见到小康,十分高兴,“小康你来了,不知多想念你,你看你人品学问都那麽出色。” 

  小康坐到他床沿,低下头,他怕聪明看到他的眼泪。 

  盛雪说:“你们兄弟好久不见,慢慢谈,我去打几通电话。” 

  聪明看盛雪走开了,轻轻叹口气,“小康,谢谢你来看我。” 

  “还说这种客气话。” 

  聪明笑一笑,“小康,你来了真好,替我照顾盛雪。 

  小康连忙劝:“盛雪何用人照顾,你看她那股骠劲,前途末可限量,你我未必及她。” 

  聪明不语,隔一会儿才说:“不知怎地,雪儿在我心目中,永远是那个毛毛小丫头,爱打架,哭起来面孔偏偏,眼泪特多。” 

  小康只得说:“你放心,你会好的。” 

  聪明摇摇头,“卧床半年,只觉气馁。” 

  “不怕,我有种感觉,我的骨髓合你用。” 

  聪明笑了。 

  检验结果有好坏两个消息,坏消息是,小康救不了聪明,好消息是,盛雪与聪明的需要完全配合,原来救星近在眼前。 

  盛雪听到好消息,整个人松弛下来,似卸下一只灰色的壳子。 

  她同母说说:“终於有机会报答梁聪明了。” 

  “抽取手术没有危险吧。” 

  “放心,许多陌生人都愿意那样做。” 

  盛太太侧着头想一想问:“你为何急急要报答聪明?” 

  “因为我欠他太多。” 

  “伴侣之间互相支持爱护是很应该的。” 

  母亲看穿了她的心事。 

  盛雪轻轻说:“我不打算成为他的终身伴侣。” 

  “什么,你心中另外有人?” 

  盛雪清清喉咙,“我爱的不是他,是小康。” 

  盛太太听了不语,要隔很久才微笑说:“雪儿,你很幸运,你可以做到两全其美。” 

  盛雪承认,“是,我的确幸运。” 

  手术十分顺利,当然也不是没有痛苦的,小康一直在他们两人身边,盛雪数天後出院回家,精神抖擞,没事人一样,聪明则仍然留院观察,起码还需治疗一段时间。 

  在医生宣布梁聪明已无大碍可望逐渐康复之际,盛雪向他透露婚讯。 

  她伏在他手臂上,轻轻说:“祝福我与小康。” 

  聪明经过生关死劫,已将一切心事抛开,“他会对你好的,他怕我,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好好休养,局里已应允暂时给你转文职,一样有前途,我会跟小康到剑桥去一段日子。” 

  聪明点点头。 

  此刻,她与他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他特别明白的的心意。 

  “让我们三人继续像从前那般相爱。” 

  “没问题,盛雪,我将永远爱你。” 

  盛雪离去之後,他还是哭了。 

  看护小姐走过来,讶异地说:“噫!捡回性命,还消眼抹泪?当心父母看见又吓一大跳。” 

  聪明急急露出笑容。 

  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此文选自亦舒中短篇小说集《寂寞夜》,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1995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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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者之间 


 
 

  “起来了没有?” 

  骄慵万分,睡眼惺松的回应:“什度时候了?” 

  “小姐,下午三时了。” 

  “什么?才瞌上眼而已。” 

  “小姐,好梦不知醒。” 

  “吵醒我干什么?”骄嗔到极点。 

  “小姐,你忘记我是谁了。” 

  “讨厌,谁会忘记你的声音。” 

  “那好,起床,乖乖地,我等你。” 

  “今天不行,实在太累。” 

  “小姐,你昨晚斡什么来,做贼去了?” 

  “一位姐妹失恋,在我处哭诉到天亮。” 

  “别太好心。” 

  “没法子,我这个人就是那么天真可爱。” 

  男方忽然暴喝一声:“还不起床!” 

  女子委屈到十分,“喂喂喂,我也是人。” 

  “就因为你是人,需要生活费用,所以才劝你提醒精神,今日有人需要你,千万别摆架子搞小动作装模作样,待万人唾弃,乞食来不及。” 

  “话说得太难听了。” 

  “忠言逆耳。” 

  “好好好,我马上起来。” 

  “快写!五时半截稿,逾时不候,别怪我照顾不周全。” 

  “唉,写作生涯原是梦。” 

  一点也不错,他们两人的关系是编者作者。 

  为什么好像有点暧昧? 

  那样密切的合作,连当事人感情都有点糊涂,况且,两个都是年轻人,又未婚,嬉戏亦无妨。 

  “今日欠多少字?” 

  “小说八百,杂文七百。” 

  “要命,竟有千多字。” 

  “小姐,我劝你多次,小说最好一整篇写好了才交上来,一气呵成,前后连贯,前辈都肯那样做。” 

  “唉,”打一个呵欠伸一个懒腰,“那是因为前辈无其他事可斡,所以才拼命写。” 

  “隔墙有耳,我不再同你说下去了,我还需去追别人。” 

  “慢着,小林,小林”””电话已经挂断。 

  任自真这才无奈起床。 

  也真不像话,太阳快落山了才起身梳洗。 

  自由职业就是这个不好。 

  太自由了,反而需要更大的自律及意志力。 

  而写作这回事,捱到成名,已经累垮,倦得头都抬不起来,绞脑汁可能是天下至劳心劳力之事。 

  自真梳洗完毕立刻钻进书房,任由电话搭到录音机上。 

  “””自真,今晚作家协会有饭局,请拨冗参加……” 

  “自真,下个月图书展览盼你到现场签名售书,请我们联络。” 

  “任小姐?我们是奇珍电影公司,想购买阁下原着版权“寂寞夜空”。” 

  自真都不予受理,埋头苦写。 

  一小时后,电话又来催。 

  “小姐,稿子赶出来没有,你何时转性,太阳几时西天出,作家成名后有谁不必我们做小编辑的苦苦哀求?” 

  林景山在光明日报任职多年,也不算小编了,行内很有点名气。 

  他勇于维护作者利益,敢出面老板据理力争,有担,故受人尊敬,并非一名大校对。 

  年来他发掘不少新人,发觉有好的文字,优秀作品,立刻邀稿。 

  老总有点门户之见,抗拒心重,把小林的建议扫出了许多次。 

  理由:“文字太轻佻,且不通白话文,他们写的统是粤语。” 

  还有,“观点狭窄庸俗,没开始已经结束,我不看好。” 

  “这班人需要的不是副刊地盘,而是好好多读几年书。” 

  “一点气质也无,好算作家吗?” 

  小林一味赔笑。 

  就在这个情形下,任自真脱颖而出。 

  是他约她见面,她谈条件,大胆起用,使她成为光明日报上一支笔。 

  不过林景山从来不居功。 

  他常说:“咄,人家没有天份,狂捧有什么用。” 

  不要说是小小编者人微力薄,不少报馆及出版社大老板都捧不出作家,开头三两年的确哄动过一阵子,日后还不足泊声匿迹。 

  一定要读者支持。 

  编者做的,不过是推介工作,读者是否接受,看的是作者的功力,三者之间,关系微妙。 

  任自真最近走势大好,虽未能说是独当一面,可是已经出版了五本书,不算是无名小卒了。 

  而稿酬版税收入,也足够维持生活。 

  当下她沙沙沙伏在书卓上写。 

  时间久了,颈、腰,都觉酸痛,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苦处。 

  完稿后,她松一口气,电传到报馆交稿。 

  小林来电:“又是急就章,小姐,从容点写,也许会有进步。” 

  “这也是副刊特色。” 

  “没这种事。” 

  “不现炒现卖,有些报馆还真不喜欢呢。” 

  “我不赞成。” 

  “赶出来的稿,感情才真挚,你说是不是?” 

  “对,这歪论同交不出稿是不欲滥写一般荒谬。” 

  “收到稿,就别再烦我,我还有生活上琐事需要处理。” 

  “自真,令晚吃饭如何?” 

  叫她自真,不唤小姐,真有点心惊肉跳。 

  “七点半我来接你。” 

  “约在一个地方等好了。” 

  “我有话说。” 

  “喂,公事还是私事?”警惕起来。 

  “我们之间没有私事。”即时否认。 

  “那么,我上报馆来找你。” 

  “人多且杂,不方便说话。” 

  “那好,我家就我家。” 

  挂上电话,自真到银行去,是,女作家也是人,也需存款提款,接着,还得去买家庭用品。 

  自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派,她认为接触生活,自经验中学习,对人世观察入微,才能写出成功作品。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无非是要对生活有更深切的了解。 

  当然,这一界限十分微妙,如不知适可而止,太过投入钻营,又会变得恶俗万分,有失斯文,故自真叮嘱自己要积极生活,澹薄名利。 

  很需要一定的技巧。 

  崭露头角的她并不敢骄傲,那是太太太危险的事。 

  自真见过一些前辈,也曾拥有过十五分钟的知名度,太过挟名自重,骄横十分,却后劲不继,现在等着开销,什么都得做,天天在小报尾巴上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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