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全书·曾国藩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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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出山前夕,庭训让你将孝转化为忠,实望你为国家作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使芳名千古流传,使曾氏门第世代有光。要是你今天自杀了,使父、祖心愿化为泡影,那么你又怎么称得上是孝子呢?”
左宗棠的一番话表面上是谴责,实际上却是对曾国藩的信任,使得浑身僵冷的曾国藩渐有活气。他曾经自比为今世诸葛亮,是因为对自己能够建功立业、流芳千古有充分的信心啊!他从心里感激左宗棠的好心,但嘴上的话却依然有气无力:“国藩自尽,实因兵败,我也是不得已呀!”
左宗棠瞪了一眼曾国藩,对他的辩白根本不予理睬,依然侃侃而谈:“从四处赶来投在你麾下的一万水陆湘勇,他们都是你的子弟,他们对你的依赖之心有如子女对父母,幼弟对兄长一样,眼巴巴地盼着你带他们攻城略地、克敌制胜,希望自己也能有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机会。现在,你看看孤苦无依的他们,要是你对他们全然不顾,使湘勇成为无头之众,你的水陆两师的士兵只能落魄回乡,过无穷无尽的苦日子。这一年多来的辛苦都白费了,功名富贵也将全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作为湘勇的统帅、子弟的父兄,又怎么可以说你有仁义之心呢?众多朋友,在你的邀请之下,放弃自己的事情来做你的助手,郭筠仙募二十万巨款资助你。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图的是你平天下巨憝,建盖世勋名,跟着你的人也才能沾着光,青史上留个名字,也不枉变个男儿在人世间走了一遭。你如今想一个人一了百了,却不想因此会扰乱了多少朋友的心。你的义又何在?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八个字,要是你今天撒手西去了,便如同铜打铁铸,你曾涤生的大名就永远离不开这个污点了……”
宗棠还没有说完话,曾国藩霍地从床上爬起,紧握他的双手说:“古人云‘涣乎若一听圣人辩士之言,然汗出,霍然病已’,我今天就是这个样子啊。国藩一时糊涂,幸亏吾兄对我如此责骂,否则险些做下贻笑万世的蠢事。眼下兵败,士气不振,还请吾兄给我指条出路。”左宗棠微露笑容说:“宗棠深怕仁兄因为一时的气愤而做下傻事,所以不惜忠言逆耳。涤生兄,我想你一定是因为看见今夜江边送陶恩培荣升而心情变得更郁闷。其实,这些不算什么,像陶恩培那样的行尸走肉,根本就不被我左宗棠放在眼里。漫说他今日只升个布政使,即使他日后当了宰相,也无非是一个会做官的庸吏罢了。太史公说得好:‘古者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如果没有干出一番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丰功伟绩,让英名永载史册,再高的官位又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呢?至于世俗的趋炎附势,我们只需冷眼旁观,更不必放在心上。孙子云:‘善胜不败,善败不亡。’胜败乃兵家常事,失败不可怕,一蹶不振才是最让人害怕的,人应该学会不屈不挠。昔汉高祖与项羽争天下,高祖还不是数次惨败,最后垓下一战,自刎的人却是项羽。诸葛亮刚开始辅佐刘备的时候,弃新野,走樊城,败当阳,奔夏口,几乎没有地方可以容身,最后才造成了三足鼎立的局势。这些都是仁兄熟知的史事,依我看来,今日靖港之败,谁又能说不是为日后的大胜作准备呢?此刻湘勇虽然溃不成军,异日或许能够灭洪杨、克江宁呢!”
慷慨激昂的议论,意气风发的神态,使曾国藩感到勇气似乎增加了百倍。他握着左宗棠刚劲有力的双手,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左宗棠摸摸口袋,突然有件事浮上心头,说:“昨日朱县令来长沙,说他前些日子见到了伯父大人。伯父大人临时提笔写了两行字,让朱县令带来给你。我今日幸好把它拿了过来,你拿去看吧!”
左宗棠把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从衣袋里掏了出来。曾国藩看时,果然是父亲的字迹:“儿此出以杀贼报国,非直为桑梓也。兵事时有利钝,出湖南境而战死,是皆死所,若死于湖南,吾不尔哭!”父亲的教诲,更令曾国藩感到无比心酸:今日若真的死了,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他颤抖着重新把父亲的手谕折好,放进贴身衣袋里,心情才感到轻松了一些。
左宗棠所说之辞虽然大大触动了曾国藩的心思,但曾国藩却依然死志未改,因为一是所处的太过惨酷的境地,作为一个奉理学为圭臬的士子,就算是他的脸皮再厚,也觉得没有颜面再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二是靖港惨败,朝廷肯定会严加追究,说不定朝廷定的罪会让他生不如死。因此,曾国藩左思右想之下,还是一心一意地想死。于是,咸丰四年四月初二日,在长沙妙高峰行馆的曾国藩拟写了给咸丰帝的遗折遗片:
未发之遗折
为臣力已竭,谨以△△(按:此二字涂去)身殉,恭具遗折,仰祈圣鉴事。臣自岳州战败后,即将战船于十四日调往长沙。十五、十六贼匪水陆大队全数上犯。水路贼舟湾泊离省(城)数十里之靖江(港)、乔口、樟木(树)港一带。陆路之贼于二十五辰刻陷宁乡。臣派往宁乡防堵之勇千八百人在东门外鏖战,自辰至未,杀贼甚多。而贼匪愈聚愈众,多至二万余人,将臣之勇环围数重,死伤极多,余众溃围而出。
第二部分:骂名留世心灰意冷(4)
二十七日,贼匪即破湘潭。分股至涟江之易俗河及湘水之上游掳船数百号。臣派副将塔齐布、都司李辅朝、千总周凤山等由陆路往剿;又派候选知府褚汝航、候补知县夏銮、千总杨载福、文生彭玉麟、邹世琦等营由水路往剿。自二十八日至初二日,塔齐布五获胜仗,前者杀死长发贼四千余人,踏破贼营数座,烧毁木城一座,实为第一战功。水师褚汝航等烧毁贼船至五百余号之多,亦为近年所仅见。此二案均由抚臣另行详细奏报。
臣于初二日自带舟师五营千馀人、陆勇八百人,前往靖江(港)攻剿贼巢。不料陆路之勇与贼战半时之久,即行奔溃;而水师之勇见陆路既溃,亦纷纷上岸奔窜。大小战船有自行焚烧者,有被贼抢去者,有尚扎省河者;水勇竟至溃散一半;船炮亦失去三分之一。臣愧愤之至,不特不能肃清下游江面,而且在本省屡次丧师失律,获罪甚重,无以对我君父。谨北向九叩首,恭折阙廷,即于△△日殉难。
臣读书有年,窃慕古人忠愤激烈之流。惟才智浅薄,过不自量,知小谋大,力小任重。前年奉命帮办团防,不能在籍守制、恭疏辞谢。臣以墨出外莅事,是臣之不孝也。去年奏命援鄂援皖,不自度其才之不堪,不能恭疏辞谢,辄以讨贼自任,以至一出偾事,是臣之不明也。臣受先皇帝知遇之恩,通籍十年,跻卿贰。圣主即位,臣因事陈言,常蒙褒纳;间有戆激之语,亦荷优容;寸心感激,思竭涓埃以报万一。何图志有余而力不足,忠愤填胸,而丝毫不能展布。上负圣主重任之意,下负两湖士民水火倒悬之望。臣之父,今年六十有五。自臣奉命剿贼,日日以家书勉臣尽心王事,无以身家为念。凡贮备干粮,制造军械,臣父亦亲自经理,今臣曾未出境,自取覆败,尤大负臣父荩忠之责。此数者,皆臣愧恨之端。
论臣贻误之事,则一死不足蔽辜;究臣未伸之志,则万古不肯瞑目。所有微臣力竭殉难,谨具遗摺哀禀于圣主之前,伏乞圣慈垂鉴。谨奏。
未发之遗片:
再,臣自去岁以来,日夜以讨贼为心。曾书檄文一道,刊刻张贴。今事无一成,贻笑天下;而臣之心,虽死不甘。谨将檄文抄呈御览,一以明臣区区之志,一以冀激发士民之心。
臣死之后,皇上必于两广湖南择一讨贼之人。陆路之将,则臣去年所保之塔齐布,实为忠勇绝纶,深得士卒心,愿我皇上畀以重任。水路之将,难得统领大员,现在湘潭获胜之褚汝航、夏銮、杨载福等,均可自将一军。
臣于二月初间,咨行广西抚臣劳崇光,续召粤勇一千。三月中旬,又在衡州续造大船二十号,约于四、五月可齐。广东水师陈辉龙,亦于近日可到。而臣忽以靖江(港)之败,失去船炮,臣是以愧恨不能自容。伏冀皇上速简贤员,总统水军,而以塔齐布总统陆军。但使灭贼有期,则臣虽死,犹足以少赎罪愆。不胜瞻恋之至。谨附片具奏。
然而,吉人天相,也是曾国藩不该就此而命丧黄泉,正当他准备好一切谢天下的工作,想要自裁时,塔齐布所领的收复湘潭的军队居然让人意想不到地十战十捷,将林绍璋的太平军给打败了,从而一举收复湘潭,太平军死伤几千人,湘军所取得的第一个胜利一下子就把曾国藩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并很快将他从失败的阴影中拯救了出来。
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靖港之败,都给曾国藩以后的军事生涯留下了十分深刻的教训,他以后能够带领湘军取得金陵之战的最后胜利,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基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正好反映了曾国藩此时的状况。
第二部分:骂名留世转败为胜
经过了靖港之战的失败和湘潭之战的胜利,曾国藩吸取了不少经验,同时也得到了许多教训,对湘军进行了重新的整顿,用有生气的兵员代替素质较差的兵卒,同时赏功罚罪,使湘军又焕发出原有的生机。恰巧在这个时候,曾国藩接到咸丰帝的谕旨:“曾国藩添募水陆兵勇及新造、重修战船,既据奏称已可集事,则肃清江面之举,仍借此一军,以资得力。塔齐布胆识俱壮,堪膺剿贼之任。着骆秉章即饬统领弁兵迅速出境。曾国藩与该署提督共办一事,尤应谋定后战,务期确有把握,万不可徒事孟浪,再致挫失也。”于是,曾国藩便遵照咸丰帝的命令,带兵出征。
经过整顿后的湘军战斗力果然增强了许多。加上曾国藩在打了两次败仗之后也摸索出了一些用兵之道,所以此次出征可以说是非常的顺心遂意。自咸丰四年五月曾国藩带兵从长沙出征以后,至七月一日,接连攻克了常德、澧州,并再次攻占了岳州城,曾国藩因此感到一些欣慰。这次胜利让咸丰帝也极为高兴,他在上谕中称:“此次克复岳州,大获胜仗,湖南逆踪业就肃清,江路已通,重湖无阻。即着塔齐布、曾国藩会督水陆兵勇,乘此声威,迅速东下。力捣武汉贼巢,以冀荡平群丑。”曾国藩见水师接连获胜,便带领手下战将陈辉龙到了岳州。这时太平军虽然屡次遭到失败,但仍盘踞在城陵矶下游一带,又在汉口布置了数千只战船,连缴数十里。
城陵矶在岳州和武昌两地之间,处于川湘交界之地,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当时太平军的秋官又正丞相担任城陵矶的守卫,而攻打城陵矶的清军水师,有一部分归曾国藩直接训练和掌握的,另有山东登州镇总兵陈辉龙也统领着一营的清军水师,广西保升道员褚汝航统领的另外有一营清军水师,由广西保升同知夏銮统领的清军水师一营,广西升用道员李孟群统领的一营,加起来共有四千多名水师。其中李孟群营有广西水勇一千名,陈辉龙营有四百多名的广东水兵,剩下的以湖南人居多。但这些人大多归曾国藩管制。这批水师虽然船多械足,但在经过了几次战斗之后,军队之中骄傲的情绪逐渐滋生。曾国藩因为大部队还没完全到达岳州,所以故意放慢进攻的步伐,以等待时机。塔齐布也提出了类似的看法。但陈辉龙因为自四月下旬到达这一带后,便因船炮不齐、粮饷不足坐等了两三个月,待到启程后,又因为风大而耽搁住了,他特别着急,想快点儿把太平军斩尽杀绝。褚汝航、夏銮也都怂恿曾国藩出兵,并且要求一同前往。曾国藩觉得陈辉龙已经在水师营中干了四十多年,经验极其丰富,一定是瞅准了进攻的最佳时机。并且褚汝航他们也是多次建立战功的名将,每次都善于把握时机。
七月十六日辰刻,陈辉龙、褚汝航、夏銮分别带领各自的清军水师向城陵矶进发。这时李孟群还未到达岳州,但他的前队广庆水兵,也跟随着陈辉龙的部队。左营彭玉麟、右营杨载福也准备好进行援助。这时还风平浪静,等到了城陵矶时,恰好与太平军遭遇。陈辉龙等一起向太平军发起进攻,枪炮齐发,轰毙了数十人,烧毁了太平军的数只战船。这时风势已大,广东提标水师右营游击沙镇邦,对水师最忌讳的事情全然不顾,乘风追击。陈辉龙见风势愈大,即插旗收队;又害怕游击沙镇邦的炮船有危险,便又督催拖罟赶往救护。没想到船太大,竟在漩涡激流中搁浅。两广兵勇也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互相拥挤。太平军的战船就在这时候突然杀出来,将它们重重包围。广东弁兵的战船以及广西何越王廷的船只,都前去救护,又因风力太盛,互相拥挤在了一起,无法使用枪炮。当太平军的船只逼近时,兵勇陷入重围,进退不得,被杀害了许多,余下的都跳水得以逃生。陈辉龙、沙镇邦都已经阵亡。褚汝航见陈辉龙情况危急,出于情义,便赶去相救。无奈太平军的兵力越来越强大,清军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褚汝航赤手空拳杀了几名太平军,夏銮也与太平军进行正面交锋,均被重创,落水殉难。广东署千总何若沣、广西带勇侯选府经唐亚,一同遇害。这时提督陆营虽带领部队到达了城陵矶,但无法渡过港口,所以无法前去救援。清军水师大败,死伤无数,并且损失了几员大将。
此次水师失利,咸丰帝严厉斥责了曾国藩,据称,咸丰帝看完奏折以后,感到非常愤怒,他指责“曾国藩系在水路督战,于陈辉龙出队时,不能详慎调度,可见水上一军,毫无节制。即治以贻误之罪,亦复何辞?”“惟曾国藩前经革职,此时亦不必交部严议。仍责令督饬水师将弁奋力攻剿,断不可因一挫之后,遂观望不前。”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的,此次水师在城陵矶打了败仗,指挥不力的曾国藩应负很大一部分责任,但他的指挥不力并不是没有原因,首先是没有足够丰富的水师作战的经验,其次是对手下的将领过于依赖,认为他们毕竟也统带了几十年的水师,从心理上认为他们在具体作战方面一定胜于自己,所以在驾驭时不免放任了他们。不过,曾国藩由此也得到了不少的好处,首先就是这些清军水师统领战殁后,他便依靠水师一统天下;其次就是他认识到在任何时候所依靠的人只有自己。并且陆军最终攻克了城陵矶,所以咸丰帝也没有过于责备。
第二部分:骂名留世平定湖北
清军在攻下城陵矶后,在咸丰四年七月中下旬,湘军水师沿江扫清了太平军的残部,攻占了蒲圻;接着乘机攻占了沿江的重要港口,在距武昌六十里的金口安营扎寨。塔齐布、罗泽南率领的陆军,在八月下旬,攻下了武昌远郊的纸坊。曾国藩准备进攻武汉。长江、汉水把武汉分割成了三部分,其中数武昌的位置最为重要,攻打武汉,实为攻打武昌。
共有两万名太平军驻守在武昌,拥有几千只船舰,并且还在武昌城外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程。但是这些船舰都是由民船改装而成,并不适合做战。而且武器装备简陋,用的都是土炮,也缺乏有经验的将领。再加上太平军已两次遭到惨败,信心极其不足。
而湘军的情况则与之恰好相反,总兵力在两万左右,武器装备也甚为精良,而水师虽在城陵矶惨败,但陆军却获大胜,并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