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上将张自忠传奇-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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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何应钦有此保证,秦德纯便准备陪同张自忠离开济南,南下去南京,听候南京国民政府和蒋介石的处理。
但是当时的新闻舆论,对于张自忠来说,是极为不利的。舆论界对他的误会和谴责,是有增无减。如9月28日上海《大公报》刊了一篇标题为《勉北方军人》的文章,对张自忠指责说:“……在北方军人的老辈中,便有坚贞不移的典型。段祺瑞先生当日不受日阀的劫持,轻车南下,以民国耆老死于沪上,那是北方军人的光辉。最近北平沦陷之后,江朝宗游说吴子玉(佩孚)先生,谓愿拥戴他做北方的领袖,经吴先生予以断然拒绝。这种凛然的节操,才不愧是北方军人的典型。愿北方军人都仰慕段、吴两先生的风范,给国家保持浩然正气。万不要学鲜廉寡耻的殷汝耕及自作聪明的张自忠!”
刊于《国闻周报》的一篇文章则讥讽挖苦说:“使当局和战不决的主力是张自忠,当他演了一套得意的‘二进宫’以后,委员长的瘾,却拘束地仅仅度得八天,就被敌人一脚踢开了。”
舆论的责难,更增加了张自忠去南京的艰险,使其前景严峻,但却未动摇张自忠赴南京的决心。
10月7日,张自忠在秦德纯、张钺的陪同下,启程南下。
他们离开济南后,先到泰安。这个时候,宋哲元正在泰山休假,嘱让张自忠上山一晤。
秦德纯、张钺陪同张自忠上山来见宋哲元。
住在玉皇顶的宋哲元听说张自忠上山来了,亲自出来相迎。两人见面,心情都十分激动,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张自忠和宋哲元,都不禁涕泪潸然。
宋哲元拍着张自忠的肩膀:“荩忱,这一段苦了你了!也委曲了你。好在你终于平安地脱离虎口归来了。我好高兴啊!”
张自忠哽咽道:“这一段日子太令人受熬煎,太艰难了。我真怕不能和军长和弟兄们再见面了。”
宋哲元抹掉眼泪,笑着安慰张自忠:“你平安归来,是我们全军弟兄都高兴的事。今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携手而行。进得屋来,大家落座后,宋哲元看着张自忠那憔悴不堪的神色,叹了一口气道:“荩忱,这一段确实使你吃了太多的苦,我心中感到十分难过,也十分不安。”
张自忠道:“军长也别这么说,为了二十九军,为了全国抗战的准备,总得要有人去干,不计毁誉去干。说苦,确实苦。尤其是你们撤离北平去了保定这些日子,那可真是叫度日如年呀!大家都走了,没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弟兄商量对策。周围的人,不是汉奸,就是同日本人一个鼻孔出气的。而且日寇早已对我们二十九军完全失去了‘信任’,根本不愿再同我们作任何和平谈判以解决问题。开始以为留下独立二十七旅和独立三十九旅,在必要时还可派上一些用场,谁知阮玄武这个孬种,和我们共事多年,在这关键时刻,既不思报国之恩,也不念袍泽之情,始则想拉走队伍,不成之下,耍出更恶毒的一招,竟然勾结日寇,里应外合,致使独立三十九旅6 000弟兄蒙羞,一枪未发被日寇解除武装。”
张自忠说到这里,满脸悲愤之情:“我真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一个连禽兽都不如的人。在这种险恶的形势下,我怎能再让独立二十七旅被日寇‘吃’掉呢!北平和平已根本无望,所以我下令石振纲旅长率独立二十七旅突围。总算为我军拯救了一支力量,这算我留平八天,最令我感到欣慰的一件事了。”
宋哲元道:“我也没料到阮玄武会是这么一个毫无民族气节的卑鄙小人。你命令石振纲率部突围做得对。当时你也应该同他们一道突围才是。”
张自忠道:“我何尝不想同他们一道突围而走。突围时我率手枪队走在最后,谁知刘汝珍的六七九团顺利突围后,石振纲同赵书文率领的六八一团却遭到日本鬼子三面伏击,但虽伤亡惨重,总算走脱了。我和手枪队没法再突出去,只好折返城内,所以才经历了后来的种种劫难。幸好得到福开森、赵子青、甘先生等许多平津地区中外朋友的全力帮助,才算逃出了虎口。”
张自忠把在北平的工作情况、脱险的经历详细地对宋哲元述说了一番。宋哲元等听得嗟叹不已。
第五部分:风雨卢沟桥漫漫金陵路(3)
宋哲元叹了一声道:“唉!想不到我们众多弟兄苦心经营的二十九军,成就了一番可观的基业,竟然在短短的一个月中,除却我们二十九军还算保存下来相当实力外,其余可以说是一败涂地。这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反省,我们何以会失败得如此之快?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看来问题主要出在我的身上。我对于日本人太过于相信了,对于和平抱一种太不切合实际的幻想。总想用忍让来向日本人换取和平。当然,南京方面前段也是想用妥协求和平以赢得时间,对我们有影响。而我们也想用妥协求和平,以保持我们在冀察平津所取得的二十九军根基的相对稳定。我的这种对和平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影响了荩忱你,还有绍文等诸多弟兄。仰之虽然有些不同意见,但在大的原则上也是和大家一致的。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有认识到日本人本身就是以武力侵略、武力占领、武力征服为能事的。它哪会真心诚意和你谈判和平。我们放松了武力防备,对日本人大量增兵、积极备战没有充分的认识和警惕,没有相应地采取应对措施。所以一旦敌人发动武装进攻,我们空有十万之众,却分散而不集中,没有相互支援,也没有与北上声援我们的部队相结合、配合。”
张自忠道:“我们的失策是没有‘先发制人’,如果我们在日本人不断制造摩擦时就采取坚决消灭它的态度,先把日本屯垦军消灭,再把来援的日军拒之于冀察平津之外,可能不至于造成今日之局面。”
宋哲元道:“留你在北平,也可以说是我的一大失策。和平已不存在,我却还幻想和平,使你受了许多苦。这个责任全在我,应该由我承担责任。”
张自忠道:“造成今日失败之局,也不能全怪军长,我也有责任。”
秦德纯道:“是呀,我们大家都有责任。”
宋哲元道:“事情已到今日这无可挽回的地步,如果中央要处分,我应首负责任。荩忱你这次去南京,你尽管去。我当向蒋先生和国民政府为你分辩。不过,你也应当相信中央,是非功过会有澄清之日。情况你也知道,二十九军已扩为第一集团军,三十八师也扩为五十九军。五十九军军长现在是我暂兼着,这个位子是我为你荩忱留着的。五十九军的全体官兵弟兄希望你回去,五十九军需要你。”
张自忠道:“只要蒋先生能信任我张自忠,能让我回部队,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用我的生命去证实我的忠贞。一定不会辜负军长对我的期望,不辜负五十九军弟兄们对我的信任的。”
宋哲元道:“我们这次见面,真可谓是北平一别,恍如隔世。你在这里住几天再走,我们弟兄俩好好地谈谈。至于到南京后,我已向绍文作了交待。他也会为你向蒋先生禀陈。其他方方面面的可资利用的人事,该托的还是要托,大家都为你在委座面前说几句好话,说几句公道话,我相信应是无大碍的。”
宋哲元与张自忠把盏长谈。张自忠在泰山小住了两天,然后在秦德纯、张钺的陪同下,又踏上去南京的路。宋哲元还就张自忠赴京一事,亲笔给蒋介石写了报告,交张自忠转呈。
9日一早,几人下了泰山,继续南行。
秦德纯是细心人。他为防途中发生不测的意外事故一时难以应付,便把张自忠安排在比较嘈杂的三等车厢里,由廖保贞、聂湘溪等陪同;自己和张钺仍乘坐头等车厢。
张自忠明白秦德纯完全出于一番好意,也不会去加以计较。
列车一路向南驶去,很快车便到了徐州。列车刚一到站,就有三四十名青年拥到头等车厢门口。这些青年学生手里拿着标语:
“打倒汉奸张自忠!”
“声讨卖国贼张自忠!”
“张自忠是吴三桂第二!”
“张自忠是张邦昌第二!”
这些学生要求上车搜查“汉奸”张自忠。
秦德纯因事先早已有妥善安排,他不慌不忙地走到车厢门口,对青年学生们道:“兄弟叫秦德纯,现任第一集团军总司令部总参议;这位是山东省政府委员张钺先生。我们两人现在是奉南京国民政府之召,去南京公干的。兄弟对同学们的爱国热情很是钦佩。不过,我要很遗憾地告诉同学们的是:我们这个头等车厢,可没有张自忠这个人。”
他这么一说,下面的学生却不相信,顿时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我们得到消息,说大汉奸张自忠坐的就是这趟车,坐的就是头等车厢。你怎么说没有张自忠。”
“你说车上没有张自忠,那我们要上车搜一搜。”
秦德纯笑笑道:“在下已告诉同学们了,我们两个可不是张自忠,我们这头等车厢里也没有张自忠。你们不相信,提出要搜,我们也可以满足同学们的要求,不过你们不能几十个人都拥上来。你们可以推选几个代表,上车来搜搜,看看车上是不是有张自忠。你们说你们得到的消息,我想那个消息是不准确的。”
学生们果然推出4名代表上车。秦德纯让他们到车厢内各处查看,甚至连洗手间也让他们看了。这头等车厢里,除秦张2人及两名随行副官外,更没旁人,哪有什么张自忠。这些学生只好下车而去。
一场麻烦,就这样轻易地免去了。
列车开动以后,张钺笑道:“绍文兄,你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果然妙绝,令人佩服。”
秦德纯道:“这些青年学生热情有余,理性不足。如果他们真发现荩忱兄在车上,你纵有一百张口,也说不服他们相信荩忱不是汉奸。你也不能调军队来把他们撵下去,拖下去,因为他们毕竟是出于爱国热情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也还可以保护荩忱不受伤害。”
就在张自忠还在南下的列车上的时候,南京政府就已下达处分张自忠、刘汝明等人的命令:
兹据军事委员会称,天津市长兼陆军第三十八师师长张自忠放弃责任,迭失守地;察哈尔省主席兼陆军第一四三师师长刘汝明抗战不力,致受损失;陆军第六十一师第三六一团团长陈参贻误军机,均请从严惩处,以振纲纪等情。张自忠着撤职查办;刘汝明着撤职留任,戴罪立功;陈参着先行撤职,从严讯办。以振纲纪,而儆效尤。此令。
第五部分:风雨卢沟桥漫漫金陵路(4)
9日傍晚时分,车抵南京西北郊浦口车站。张自忠一行在此换乘汽车进入市区。张自忠与张钺驻西山路韩复榘之第三集团军驻京办事处;秦德纯则驻在第一集团军驻京办事处。
当晚秦德纯以电话与委员长侍从室第一处主任兼侍卫长钱大钧约定,翌日下午赴四方城见蒋介石。
四方城坐落在巍峨的中山陵下面,有一片浓密的树阴覆盖着。蒋介石和宋美龄为躲避空袭由城区迁到这里的一幢平房内。除附属的厨房、卫生间和侍从人员的房间外,主房只有三间,一间做了蒋介石和宋美龄的卧室,一间是书房,另一间则是客厅兼餐厅。
10日下午3时许,张自忠由秦德纯、张钺陪同来到四方城。一个青年侍卫官把他们引到客厅。不一会儿,蒋介石由书房走了进来。
张自忠立刻起立,向蒋介石立正行了个军礼,主动请罪道:“自忠在北方丧师辱国,罪有应得,请委员长严予惩办。”说着,将事前写好的报告和宋哲元的报告双手呈交蒋介石。
宋哲元的报告原文是:
张自忠抵济,曾经电陈,谅蒙钧览。张自忠此次转道南来,外间对之多抱怀疑态度,兹特令其晋京觐谒钧前,面陈经过。职对其平日之为人,知之甚切,决不致如外间之所传,以负国家数十年培养之厚也。兹并派秦德纯与之偕行,报告此间近况,伏乞钧座赐予指示,是所至祷。
张自忠的报告略述了留平的经过:
窃自忠于七月二十八日奉宋委员长令留守北平,代理冀察军政事宜,奉命之下,诚恐才具弗胜,一再坚辞,经宋委员长责以大义,不得已涕泣受命,允为维持十日,由宋委员长自保率队来接应,以解北平危急。自宋委员长离平赴保后,职一面令驻城内石旅确保北平秩序,阻止日军入城;一面派员与宋委员长妥取联络并电令在津李副军长文田督率所部,努力杀敌,并告诫官兵勿忘为中国国民,不必以交通梗阻为虑。嗣以平保连系断绝,而日军大部逼迫城郊,职当令石旅突围赴察,职亦率手枪队出城。不意石旅甫出得(德)胜门,敌人预设伏兵,三面袭击,以致石旅长与其部队失却联络,职亦中途折回城内。从此职困处孤城,一日数迁,居住被日人查封,形同囚虏,屡次冒险出城,均未办到。迟至九月三日,职不得已化装只身离平赴津,在途三日,始抵天津,寓于美籍友人家中,至十日乘英商海口船赴烟台转济南来京。此经过之大概情形也。
自忠受国家培植,与钧座训诲,誓以至诚效命国家,倘有丝毫不忠实于国家及钧座之处,甘受严厉处分。至于自忠有负任务,贻误大局一节,应如何惩处之处,敬惟钧座之命是听。披沥陈情,恭候钧裁。
蒋介石接过报告书,略为看了看,点了点头。他看张自忠面容憔悴,便说道:“你在北方一切情形,我均明了。我是全国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一切统由我负责。你要安心保养身体,避免与外人往来,稍迟约你详谈。”
12日上午9时,张自忠由秦德纯陪同,按钱大钧之约再往四方城见蒋。这次蒋介石在客厅接见了他们。
“前天,我因为另外还有要事待办,所以没有同你们详谈。今天,特别安排了时间,想听听你们详细谈谈有关冀察平津的情况。还是你们先谈吧。”
秦德纯望了一眼张自忠对蒋介石道:“委座,我先向您汇报吧。”
秦德纯道:“‘七七’卢沟桥事变以来,平津战事,前职属同宋哲元总司令觐见委座时已向委座作了详细呈报,今天就不用赘述。职属着重向委座禀陈张自忠受命留平的始末……”秦德纯客观而详尽地向蒋介石汇报了张自忠奉命留平的经过,最后说道:“张自忠奉命留平的经过大致便是如此,请委座钧鉴。宋总司令命职属代为向委座恳禀,目前前线正是用人之际,希望委座能尽早批准张自忠回军,参加抗日,尚希明鉴。”
蒋介石听完秦德纯的报告后,只是点点头没有明白表态,而是转向张自忠:“你现在在这里生活怎么样?”
张自忠从坐位上站起来立正道:“报告委座,我现在生活很好,只是南方顿顿吃大米,少有吃面食,有点不习惯。”
蒋介石道:“慢慢也就会习惯了的。身体怎么样?”
张自忠依然立正回答:“在天津时因为患痢疾,后来由于北平留守事和前段逃避日寇搜捕,没有得到很好治疗,所以缠绵不愈。在济南经过治疗,已大有好转,这两日又经委座关怀,又遣大夫治理,已基本痊愈了。”
蒋介石点点头:“目前你在读些什么书呢?”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