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亦有道之九龙杯2-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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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天赐瞪住他,微微迟疑,黄微云只是不置可否地笑。
纳兰小七苦笑:“喔,也难怪他不信,连你们都不信。”
“自作孽不可活,你怪得了谁?”黄微云拊掌微笑,“你诡计多端,难道还拿不下他?巴巴地把我们叫来做什么。”
纳兰小七道:“要是旁的人也就罢了。可他生了一副水晶肝,不是几句话能哄住的,我也不敢乱来,只怕打碎了这颗琉璃珠儿。”
苏天赐问:“说吧,你要怎么样?”
纳兰小七沉默片刻,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苏天赐和黄微云顺着他手指瞧去,面色渐渐发青。
半晌,苏天赐方道:“胡雪原那些人是你故意招来的?”
纳兰小七点了点头,收回手指。
夏季天干,又有风,水迹转瞬即干,只剩一些斑驳的水印,一会儿功夫,连那一点水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仍是那么一方青石,碧沉沉的透着丝丝的凉意。苏天赐和黄微云目光发直,仿佛是被钉子钉在了上面。
过了许久,苏天赐轻叹:“纳兰,你要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纳兰小七笑了笑,见黄微云启唇欲语,向他摇了摇头,“他太聪明,不能轻易混过关。我既然要他信我,总要拿出点诚意来,只好有劳二位做我的护驾法王。”
***
七月十七日,晚晴阁。
晴好的天气,从窗口望出去,只见杨柳依依,在碧蓝的天空下清晰如画,杨柳枝下一弯清水活泼泼地流向西去。一只小船正逆水而上,撑船的人披了一件蓑衣,也不见他如何用力,那船轻快地行来,如穿在水上的梭子一般。
不多时小船行到楼上,坐在窗前的人只觉眼前一花,一条人影从舱中翩然而出,定神看时,人已站在楼里,青色长衫,冷清清一张俊秀面孔,几个眼尖的已认出来,来人竟是洞庭君山的主人胡雪原。胡雪原看了看楼里的人,面色微微有些发白,楼里的人亦是一样的脸色难看。楼里已坐了二三十个人,有几个轻纱罩面的女子,余者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甚至还有官面上的人。胡雪原无奈,只得勉强揖了揖手,在一张椅子上坐了。楼里的人神色各异,有的尴尬,有的疑惑,匆匆揖了揖手,都不多说。
胡雪原前些日子接到纳兰小七的飞书,说是要金盆洗手,当时不由得就笑了。面上是笑的,眼里却结了冰。纳兰小七花名素著,竟然惹到他头上去,那一口恶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只是苦于纳兰小七武功既高,又行踪不定,想要找他难如上青天,后来终于不了了之。这回突然送来金盆洗手的飞书,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再过得一会儿,一名白衣公子被两名美婢簇拥着“登登登”走上楼上。胡雪原见他白衣如雪,袖上绣了支墨色牡丹,腰间插了把银鞘宝剑,镶七宝,缀着火焰色的流苏,又生得风姿如玉,知道除了洛阳花家的公子花缺玉不作第二人想。那花缺玉见了楼上的人,面色更加雪白。正尴尬间,忽听下面又有声音响动,片刻间拥上来一群人,当中的一个英姿俊目,人物风流,竟是闾王世子赵逢春。
胡雪原将楼里的人打量了一圈,心中雪亮:这里面除了几个德高望众的江湖前辈,余下的都是与纳兰小七情人有干系的人。想到这里,心里更加捉磨不透,不知道纳兰小七金盆洗手却请这些人来做什么。
众人坐定了,眼见日将过午,忽听楼下一个声音笑道:“叫诸位久候了。”
声音淡然,动挑动人心。便见一名白衣男子缓步拾阶而上,鼻骨挺秀,唇薄如刀,神色洒然,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段宛转风流,令人一见忘俗。
楼上这些人里,多与纳兰小七有宿怨,却有不少人并没有见过他。但见这白衣男子拾阶而上,连那些不认识的人也忽然生出个念头:此人若不是那传言中祸乱红颜的纳兰小七,这世上还有谁能那般颠倒众生?
纳兰小七面上含了微微的笑意,手一伸,紧跟在身后的小僮已捧了托盘站到面前。盘中十只精致的玉盏一字排列,被日光一映,晶莹剔透,好可至极。纳兰小七从另一名小僮手里接了酒坛,左手托在坛底,右手按住坛侧,只见一道酒箭窜出来,徐徐注入左起第一只玉盏,堪堪酒平,酒箭微移,依次将另外九只金杯注满。
以内力驱使酒箭是极上乘的内功,他这般斟得十杯持平,更是不易。楼中的人都微微变色,胡雪原忽的一拍案子,冷冷道:“纳兰小七,你显示武功来的?”
纳兰小七眼中水波不兴,将酒坛递给僮子,淡淡道:“各位武功奇绝,这点子功夫算得了什么。只不过大家远远的赶过来,我敬一杯薄酒,也算是略表寸心。”双手捧了酒盏给北首衣衫破烂的白须老者,“丐帮的孙长老喜欢喝酒,又是这里的长者,第一杯敬给您老人家。”
孙长老一直在打瞌睡,这时忽的一睁眼,骂道:“你这下流贼子!爷爷来是要你命的,喝什么鸟酒!?”
他一挥手,两名小僮手里的酒坛酒盏尽数跌在地上,玉杯碎成几片,酒液倾在地上,酒香四溢,那酒坛也跌碎了,却不见酒液,众人微觉奇怪,只看了一眼,便有人惊噫出声——坛子里哪里是酒,竟然是冰!然而那冰是红的,在日光下折射出绚丽光华。
孙长老拍案而起,楼上之人几乎尽数站起,此时却都怔住了。
纳兰小七眼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忽的笑了,那一笑如冷玉乍然生辉,光彩照人,令人几乎不敢逼视,声音却是淡极,“今天我传书邀诸位来,正是要了一了那些债。天气炎热,恰好有朋友送来了这么一坛酒,据说是土鲁番王庭的佳酿,夏季冰镇后饮用极为舒恰,不敢私藏,本想与诸位饮完这杯酒,再行了结。大家竟然等不及。”
他轻描淡写,楼上之人心中却都一片冰寒。以内力激出酒箭也就罢了,看样子,竟是先以内功将冰酒化为冰水,这才缓缓激出的。以内功将冰化作水,固然需要高深的功力,但也不算难事,但要转瞬间达成,却是难如上青天。这纳兰小七刚才言笑晏晏,竟是一副浑若无事的样子。他们心中都凛然生畏,然而都是在江湖上有名头的人,又不能这么就走,心中都是为难,不由得互相张望,肚子里暗暗计较:我们人多,凭他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未必能赢我们这么多人。
纳兰小七手腕一翻,袖中的照影刀滑落指尖。照影刀并无颜色,阳光透刀而过,只见晶芒闪动。众人吃了一惊,都按向腰间的武器,纳兰小七却笑着两手一屈,生生将照影刀拗成两截。众人更是吃惊,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他手在腰间一按,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软剑,左腕一震,银剑绷直,恍若一根银色水线,银光粼粼,逼人眼目。他屈起右指,往剑身上弹去,“叮叮叮!”九响,软剑断为九段,触到木板,入快刀切入豆腐,无声地滑了进去。
转瞬之间,纳兰小七赖以成名的两间利器都尽数毁去。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听见纳兰小七淡淡道:“我自知一生做错太多,罪孽太深,不敢和各位动手,今日邀各位前来,愿以一身鲜血洗去一身罪孽。”
他负手站在窗边,阳光照在脸上,反射出一层淡金的光辉,好一张英气的面孔,却突然叫人生出种迟暮的错觉。他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睛深不可侧,仿佛有什么浓得化不开的愁绪在里面。忽然他眼光一抬,在众人身上缓缓掠过,最后落在丐帮的孙长老脸上,微微一笑,“各位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不管是三刀,还是五刀,只管往我身上招呼。我今日自愿前来受刀,决不会向各位报复。只有一事相求,备必请答应。”
孙长老见他一双眸子精光闪闪,深情无俦,只觉得诡异到极点,不觉问道:“什么事?”
纳兰小七淡淡一笑,声音轻得仿佛拂过蝶翅的风,“我爱上了一个人。他武功尽废,身受重伤,我答应要陪他一生一世。所以,你们能不能尽量不要把我伤成残废,那样照顾他会很不方便的。”
***
一只燕子落在窗上,啾啾地叫了几声,又飞来一只燕子,与前一只燕子头颈相缠,摩挲了片刻双双飞去。铁星霜看了良久,觉得心里空空的。早上纳兰小七悄悄起了床,以为他还睡着,偷偷吻了他。他当时鬼使神差,闭着眼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房中就空了。他以为纳兰小七一会儿便回来,却再也没有等到。
铁星霜心里有些发冷,他想起昨夜纳兰小七搂着他一遍遍地亲他,颠三倒四地说那些甜得化不开的情话。可那又怎样,那些话也只好说给那些天真的小女孩儿听。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将来的某一个早晨,纳兰小七离开他的房间,也许会永远不再回来。那个时候他要怎么办呢?前半生已成笑话,后半生,难道要书写另一个笑话?
铁星霜趿了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绿柳骄杨,心里一片茫然。
门外脚步声响。铁星霜心里微微一动,仿佛是惊喜一般,这惊喜令他感到心烦意乱,然而连那一丝令人心烦意乱的惊喜也很快消失不见。那脚步声分明不是纳兰小七的。因他睡的浅,纳兰小七的脚步向来是轻的,仿佛怕惊了枝头的花,因他容易走神,怕吓到他,纳兰小七的脚步声又绝不会听不见。
“跟我走,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黄微云攥住铁星霜的手就往外走。
铁星霜警惕地往回抽手。他知道黄微云是纳兰小七的朋友,但纳兰小七在这里,他怎么能走?黄微云为什么要带他走,又有什么事是能叫他后悔一辈子的事?
“他要情债血偿!我和师兄劝不住他,他说不这样,你绝不肯信他!这会儿他已经到了晚晴阁,要任人宰割!你去,只要你说信他,我和师兄就出手救人!”黄微云手劲大,不管铁星霜愿不愿意,拉着就往外走。
铁星霜几乎是被他拉着踉跄往外走,黄微云那些话落在耳朵里,似炸开了一个惊雷。他半边身子都几乎给打焦了,黄微云说的那些字明明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却只是觉得迷糊,不能理解那些话的意思,只有零乱的词在脑海里回荡:情债血偿……任人宰割……那是什么意思?
铁星霜忽然想起路上跟踪在马车后的顶梢,那些人不远不近跟着,到了这襄阳城就消失不见了。他当时存了疑惑,心里对诸事懒怠,也不曾问。此刻心如乱麻,一条条理去,其实再明白不过:那些人不是朋友,自然是敌人。他们一时放过了纳兰,必然另有所图。纳兰小七并未做过什么恶,欠下的下无非是一笔笔的风流债……情债血偿……任人宰割……不这样,你绝不肯信他……你去,只要你说信他……铁星霜一颗心狂跳起来,一个念头在头脑里成了雏形,然而他不敢深想,只是感到无边的惧意与寒意。
走过树阴,外面是毒辣的大太阳,铁星霜身子虚,一阵阵地觉得头晕。一辆马车停在外面,黄微云拉了铁星霜往马车旁边走。铁星霜蓦地推开他,两步奔到牵了客人的马往马厩去的小二跟前,夺了马缰翻身上马。黄微云见铁星霜面色雪白,眼中无神,飞身上马坐在他身后,一鞭子打开急忙忙上前分说的小二,策马奔了出去,在铁星霜耳边低声说:“别急,我师兄在那儿。”
铁星霜浑身都在发抖,一面害怕,一面又存了侥幸:他又耍什么花样?他那么个人,又聪明又爱美,怎么肯吃这种亏?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他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然而火辣辣的太阳照在身上,薄绉纱的衣料被汗湿透,身上却只是觉得冷,那一种冷深入骨髓,阴冷潮湿,仿佛要将心底最后的一点暖意扑灭。疾风扑面,眼被吹得酸涩,铁星霜将眼睁得更大。
他突然觉得这街、这人、这天地万物、一花一木都是这么的美,这么的令人不舍。
纳兰,纳兰,铁星霜在心底大喊,你是天底下第一等的聪明人,千万不要做傻事!
第十九章
一滴血溅在赵逢春脸上,益发衬得他肤色玉白。他不是个心软的人,握刀的手却在发抖,脚也是软绵绵的。
整整挨了三十七刀,面前风度翩然的七绝公子已成了血人。依照协约,那三十七刀都没有刺到要害之处。每一刀都不致命,但也不轻,纳兰小七靠在墙上,借着墙壁的支撑竟然还没有倒下去。
赵逢春忽然想起程鸾玉。程鸾玉嫁了他,那倾世花容上的笑容却每每如漂在水上的油,永远是空泛的。想到这些,他刚刚柔软了一点点的心又冷酷起来。
我没有错!全是这个人自作自受!
这样想着,赵逢春举起了他的剑,斜斜刺入纳兰小七手臂。日后好好养伤,不会残废,但那无疑会很痛。赵逢春不无恶意地想:一个人身上能有多少血,就算血流不干,痛也要把你痛死!
纳兰小七在剑下颤抖,他挣扎着抬起头望向赵逢春,惨淡面容上突然绽出一丝扭曲笑意。每一根眉毛都写满了痛楚,那一双眸子里却是罕见的深邃平静,仿佛在对赵逢春说:我不怪你,我明白你心里的苦。
赵逢春心里恍惚了一下,突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颓然和倦意,那一片血红刺得他眼疼,纳兰小七脸上的笑意更是令人不忍看。他一咬牙,退到一边。
看见赵逢春身后的人,纳兰小七身子不由一僵。
那是个蒙面的女人。身段婀娜,浑身上下都透着阴厉的寒意。她穿的是一件黑裙子,手在裙角一掀,露出一段白纱裙,裙角绣了一只白蝴蝶。谁不知道湘西一窝蝶的少当家白小蝶是个狠角色?他爱她的美丽与狠毒,那一种热烈泼辣的味道如烈酒,令他溺于其中,当日舍了洛阳花魁程鸾玉南下追随其裙下,几乎醉死温柔乡。
如今,这热烈泼辣的女子却是他的催命符。
一口气轻轻呼出,吹得面纱一漾,艳若桃李的面孔在纳兰小七眼中一闪。白小蝶笑得惨淡,附在纳兰小七耳边轻声说:“你死定了。”
纳兰小七心里一沉,却只是忍痛微笑:“你还是这么美。”
面纱飘落,白小蝶声音森冷:“我不是来玩游戏的,我是来杀人的。”
纳兰小七只是笑,仿佛白小蝶说的是什么缠绵的情话,“我不怪你,只希望你能早些忘了我,早些快乐起来。”
白小蝶恨极,一刀刺入纳兰小七肩胛,刀未拔出,血只是沿着剑刃与骨肉的密合处往外漫溢。纳兰小七的脸因剧痛而抽动,笑容却不改,眼中怜惜之意一分分加深,“我有多痛,就知道你有多痛……让你这么伤心……这么伤心……”他声音颤抖,仿佛不知要怎么往下说。
白小蝶来时恨不得刺他十万八千刀,把他剁成肉酱,可这第二刀却无论如何刺不下去了。
她不能原谅纳兰小七,更不能原谅自己的心软,她嘶声喝道:“闭嘴!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猛地拔出了刀,血箭喷在她脸上,眼前一片血红,那一刀不管不顾地刺了下去,然而手感完全不对。她是用惯刀娜耍退闶咏缒:苍悸灾滥且坏洞淘谑裁次恢茫氲队屑阜帧?筛芯跬耆欢裕?br》
白小蝶想往回抽刀,发现刀仿佛钉在了石头里,完全抽不动。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见眼前多了个人。而她的刀,被纳兰小七的两根手指夹住了。
“让开!”白小蝶大喝一声,骤然发力抽回了刀,忽然发现不对劲儿。
那少年紧紧抱着纳兰小七,尽力将身子打开,仿佛要将纳兰小七遮住、挡住、护住。纳兰小七仍然在笑,和刚才一样的温柔,却又不同。曾几何时,纳兰小七也曾这样对她笑过,但仍然不同。她说不清哪里不同,只是感到失望与伤心,仿佛一个曾被烛光温暖过的人,忽然之间发现那烛光原来可以烧成燎原烈火,而她所收获到的,只是烛光。她曾拥有的,曾因为失去而痛苦的,原来都是一些根本微不足道的东西。
纳兰小七抱着铁星霜艰难地转了个圈,将他固定在自己的怀抱和墙壁之间。背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