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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红妆状元-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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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娘对你好不好?”夏舒不屈不挠地再问,不达目的不休。

    “二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当然对我好。”惜春老实地回答。

    六年前,惜看十二岁,嗜酒的父亲将她带到市集,打算卖掉她筹酒钱。

    买卖人口在宋朝是稀松平常的事,女子是以年龄和姿色决定职等和价钱,越老越丑的,价钱自然便宜,职等是厨娘;年轻貌美的,价钱高,职等是“横床”,就字面解释就可知道是陪寝的意思。

    所幸,六年前夏二夫人产下男婴,做完月子,到庙里谢神,路过市集,看见一个肥老头正考虑以“横床”的高价买下惜春,夏二夫人抢先一步付钱,惜看才得以迄今仍保有清白之身。

    “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泉涌以报,你觉得这句话如何?”

    反正四下无其他人,惜春也就不拖泥带水地说:“小姐,你每次想到坏点子时,总会搬出二夫人逼我屈服,如有话直说,我已经做好了入地狱的心理准备。”

    夏舒甜甜蜜蜜地说:“放心,我不会让你入地狱的,只不过我想你不一定要陪我进夫子庙……”

    “不行。”惜春打断道。“夫人要我照顾小姐。”

    “我是大人,又不是小孩,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夏舒晓以大义地说。

    “再说,婚姻要靠缘分,就算夫子庙里有好男人,若是无缘也是枉然,还不如有钱来得实际些。”

    “小姐,你的意思是要我去赚钱?”

    “惜春你的歌喉不错,去八仙楼当答客应该可以赚到不少钱。”

    “小姐,朝廷对各种女使都有订标准,答客一年只有三十两的收入。”惜春感到十分害怕,眼泪便无法自制流了下来,哽咽地说:“而且八仙楼是勾栏院,打死我都不去。”

    夏舒一脸惭红地道歉。“对不起,惜春你别哭,我再想其他办法好了。”

    惜春以衣袖擦掉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双眸忽然晶亮起来,,仿佛从黑暗中看见一线生机似地说:“办法来了!”

    “办法又不是人,又没长脚,怎么个来了?”

    “你看你背后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夏舒转过身子,怔怔地望着前方。

    “昨天救你的那位公子,他就是办法。”惜春提示地说。

    “他不是办法,他是个下流的嫖客。”夏舒充满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没错,正是因为他是嫖客,所以他是个好办法。”惜春以为这么浅显的道理,依小姐的聪明应该一点就通,可是她却意外地发现小姐居然是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惜春暂且搁下心中的疑问,解释道:“小姐你想想着,八仙楼光是饭钱就那么贵,他居然还召妓,可见他的行囊里一定有很多银票。”

    “你要我去跟他借钱?”夏舒求证地问。

    “正是此意。”惜春点头。

    “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我也不限嫖客说话。”夏舒闹瞥扭地说。

    “小姐你别忘了,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惜春提醒。

    夏舒嘴硬地说:“我又没求他教我,是他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惜春煽了煽眼睫毛,对小姐不分轻重的态度感到纳闷,他嫖他的妓,小姐为什么要生气?小姐的心态好奇怪……不想那么多了,一切以进夫子庙为首要目的,若是进不了夫子庙,天大地大,她和小姐等于无容身之所。

    看着那位公子快走到夫子庙大门,惜春语带威胁地说:“再不拦住他,他若是进了夫子庙,小姐,我看你想住独房的指望就泡汤了。”

    夏舒认输地说:“惜春,我开不了口,不如你去跟他借。”

    “好吧。”惜春快步走向欧阳凌,本来地想嘲笑小姐胆小如鼠,但想想也就算了,她是小姐,自己是奴婢,为小姐分忧解劳是好奴婢应有的责任,等进了夫子庙后她再慢慢观察小姐……

    “这位公子,请留步。”惜春急急喊住欧阳凌。

    “小兄弟有事吗?”欧阳凌回头,一眼就记起在八仙楼见过惜春。

    “我是来向公子谢谢前晚在八仙楼相助我家公子之恩的。”惜春自圆其说。

    “他为什么不亲口来跟我道谢?”欧阳凌一针见血地反问。

    “我家公子他……脸皮薄……”惜春一看到欧阳凌皱起眉头,立刻改变说辞,讨好地说:“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我家公子气。”

    如果他再皱眉,岂不是成了小人,欧阳凌缓了缓眉,冷冷地说:“小兄弟,你叫我应该不只是为了道谢,有话直说无妨。”

    惜春是个机灵的婢女,看出欧阳凌不喜拐弯抹角,所以毫不迟疑地说:“我家公子姓夏,单名一个舒字,前晚误入八仙楼,不小心花掉了夫人给的部分学费,如今缺一百两……”

    欧阳凌不客气地问:“夏公子凭什么认为我会借钱给他?”

    “公……请恕小的失礼,忘了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欧阳凌。”

    惜春眼睛一亮,仿佛见到救苦救难的菩萨尊者,喜出望外地问:“莫非欧阳公子是京城三公子之首的酒公子?”

    “正是。”欧阳凌点了点头,对惜春的反应习以为常。

    “久仰大名,欧阳公子素有侠义心肠,我想你一定很乐意帮助我家公子。”

    “有侠义心肠的是色公子单邑,你记错人了。”

    “欧阳公子你也有,昨晚你救了我家公子,正是侠义心肠的表现。”

    “小兄弟,你很会说话,夏公子有你这样的书僮,真是好福气。”

    “欧阳公子过奖了,我想公子应该是答应借我家公子学费吧。”

    惜春越提八仙楼的事,欧阳凌胸中的怒火就越烈,他一向不管闲事的,受见义勇为的是单邑,但昨晚他却莫名其妙地替人解危,解危之后,对方不仅连一声谢谢也没有,居然还当他是鬼般,拔腿就跑!

    一声嗤鼻,欧阳凌决计不肯再帮夏舒这种不知感恩图报的混蛋!

    听到那声冷哼,惜春脸上的笑容霎时凝结了起来,果然不出她所料,欧阳凌以强硬的语气说:“夏公子来夫子庙是为了半年后的科举,我也是,你想我会笨得让自己多一名竞争的敌手吗?”

    “不,我家公子不会参加科举考试。”惜春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他来夫子庙是为什么?”欧阳凌不信地反诘。

    自古以来,女人只能在家里读书,即便是才女也不能参加科举。

    夏舒本是女儿身,来天子庙只是为避祸栖身,但惜春不能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脸上出现为难的表情……看到惜春的模样,欧阳凌一口咬定。“说不出来,就表示默认。”

    “咚”地一声,惜春双膝跪地,这个动作不是出自苦肉计,而是真情流露,她眼眶合著泪,哀切地说:“欧阳公子,求求你,你看不帮我家公子,他只有死路一条。”

    见惜春如此忠心,欧阳凌叹了口气,从袖袋里取出一张一千两的票子,心软地说:“小兄弟,你快起来,这张票子不是借给你,是送给你。”

    “谢谢欧阳公子。”惜春破涕为笑地接过票子。

    “阿福!不要拿!”夏舒气呼呼地边跑边喊着惜春的假名。

    顺着声音,欧阳凌看着夏舒奔跑的方向,眼睛一眯--瘦小的身影竟带着姑娘家的娇媚!

    但,他很快便自嘲地摇了摇头,一定是昨晚的气还未消,特别是侬智高那家伙,知道他打算将一肚子的怨气发泄在他身上,当晚就开溜,迳自前往苗疆了,害他一夜没睡好才会眼花,把俊秀的男人当女人看,一定是这样没错!

    夫子庙和柳树的距离不到二十步,夏舒很快就跑到惜春和欧阳凌之间,眼中燃着怒火,咄咄道:“阿福!你干么下跪!”

    “只要能借到钱,解决燃眉之急,跪不算什么。”惜春识大体地说。

    “你这么做等于是我下跪,丢我的脸。”夏舒恼怒地说。

    “你的脸,还不如你书僮的脸来得有人缘。”欧阳凌插嘴道。

    “把票子还给他!”夏舒命令道。

    “我偏不。”惜春不理会,吐着舌头扮鬼脸。

    “你要干什么?”惜春公然反抗,夏舒气得直跺脚。

    “替两位公子报名。”不待夏舒和欧阳凌出声,惜春三步并做一步冲进夫子庙,脸上挂着窃笑。

    惜春真是不简单,别看她只是一个婢女,又不识字,但心思比狐狸还精。

    她看出欧阳凌和夏舒之间互有敌意,一个摩擦,手中的票子就会像煮熟的鸭子飞掉,而且她已经盘算好,票子是一千两,足够缴小姐和欧阳公子的香油钱,剩下的四百两就当她的私房钱,快乐得不得了。

    此外,惜春实在不明白,京城三公子赫赫有名,酒公子欧阳凌不单一表人才,家财万贯,心地又好,看起来满腹经纶的模样,正是世人眼中的乘龙快婿,就算提着灯笼也未必找得到,小姐为何拿他当仇人看……

    夫子庙供的是孔夫子,一进门是个大庭院,面对庭院的正中央是殿宇,两边是宽长的门廊,有一间一间的禅房,夏舒和欧阳凌因为是一起入夫子庙,自然成了一墙之隔的邻居。

    不过,两人的际遇却有如天壤之别,酒公子欧阳凌投宿夫子庙一事,很快传遍秦淮河两岸,访客络绎不绝,一整天下来,光听到隔壁房门开开关关的声音,就让夏舒感到头疼不已,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读书。

    更糟的是,惜春不见人影,说什么要照顾她,现在连她想喝一杯热茶,却要自己到厨房倒热水,越想越生气,拿着茶杯,打开房门,经过欧阳凌的房门口时,不知为何竖起了耳朵……一听到惜春的笑声从门内传出,夏舒火冒三丈高,气愤地用脚踢开欧阳凌的房门,房里生了四个陌生人,顾不得异样的眼光,夏舒凶巴巴地间:“阿福,你在这儿干什么?”

    “服侍欧阳公子。”惜春自若地说。

    “你搞清楚,我才是你的公子。”夏舒指出。

    “公子你别发火,欧阳公子对我们有恩,他没带书僮,我暂时充当他的书僮,替他倒茶水招呼访客,当做是报恩。”惜春理直气壮地说。

    这时,其中一位身穿藏青色衫衣的公子插嘴道:“阿福没说错,公子你是读书人,应该明白受人点水之恩,泉涌以报的道理。”

    “我跟我家书僮说话,管你屁事。”

    “口出秽言,这不是读书人该有的教养。”被骂的公子面红耳赤地反击。

    “我只是嘴说秽言,比起做秽事的读书人好太多了。”夏舒将矛头指向坐在主位,对她露出不屑一顾眼神的欧阳凌。

    “我做了什么秽事?”打从门被踢开的那一刻开始,欧阳凌的肚子里就装满了一牛车的火药,他是堂堂酒公子,人见人敬,连单邑和侬智高也不敢惹怒他,虽然他向来脾气好,但这一次,还是位头一次气到额角的青筋暴现。

    “你自己心里有数。”夏舒不怕死地说。

    “欧阳公子,对不起,我家公子……”惜春急着当和事佬。

    夏舒抢着说:“我又没说错话,嫖妓本来就是秽事,阿福你道什么歉!”

    “你自己还不是去了八仙楼!”欧阳凌冷哼一声。

    “我只是去吃饭。”夏舒解释。

    “花三百两去勾栏院纯吃饭的男人,恐怕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头壳坏掉,二是那话儿坏掉,不知夏公子是哪一种?”话一出,在座的男人都哈哈大笑。

    “阿福,我们走,别理这些臭男人!”夏舒气得眼睛喷出火焰。

    “男人是该有点味道,只有娘娘腔才叫香男人。”欧阳凌乘胜追击。

    “还有,童子鸡也叫香男人。”青衣公子报仇地说。

    “一股花香味飘来,是谁身上那么香?”另一位公子也跟着落井下右。

    眼看小姐落难,惜春赶紧护主地说:“各位公子,你们别再为难我家公子了,大家喝杯茶做个朋友。”

    “阿福,不许你替他们倒茶。”

    “公子,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从小姐闯进来一直到现在,惜春注意到欧阳公子的脸色没好过,小姐也一样,不过她了解小姐是因为八仙楼的事而讨厌欧阳公子,当然,没有一个正常女子会认为嫖妓是好事,但欧阳公子讨厌小姐什么?

    只为了小姐没谢谢他的两次救命之恩吗?

    不!她看得出来欧阳公子不是器量狭小的男人,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不管是什么,她的任务就是要让他们从冤家变成亲家……“他没带书僮是他活该,更何况他又没断手断脚,用不着你鸡婆。”夏舒咬牙切齿地说。“我娘对你也有恩,要你照顾我,你却胳臂向外弯,只晓得报他的恩,替他倒茶水,那谁替我倒茶水?”

    “我马上替公子倒。”惜春赶紧拿起桌上的茶壶,但却被夏舒制止。

    “我不喝他的茶,天知道这壶茶干不干净!”夏舒无理取闹。

    “公子,壶里是上好的碧螺春……”惜春话来不及说完。

    “你这个马屁精,快跟我回去。”夏舒出其不意地捉住惜春的手。

    惜春吓一跳,手中的六角茶壶摔落在地上,短促的破碎声使得屋里的气氛僵硬到了极点,这时一位身穿皂袍的公子打圆场地说:“这位公子,既来之则安之,何不坐下来与我们聊聊。”

    “夫子庙是读书的地方,你们这样高声喧哗,不觉得惭愧嘛!”

    “我们一直没有高声,而是从公子进门后才热闹起来的。”

    仿佛被打了一拳般,夏舒的脸色忽红忽白,说时迟那时快,惜春忍不住爆出笑声,同时引起其他人大笑,夏舒气急败坏,将怒气发泄在惜春身上,恐吓道:“臭阿福!你竟敢嘲笑我,回房后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此时一位脸型方正的公子解危道:“宰相肚子能撑船,公子若能原谅阿福,将来或许能当上宰相。”

    “多谢章公子美言相救。”惜春感激得眼眶发红,幸亏看到夏舒的白眼,让她及时阻止自己落泪,保住女儿身的秘密。

    “看你面子,这次我就饶了阿福。”夏舒清楚地看见惜春的眼神里,不只感激而已,还有某种程度的情感成分,这使她了解到,惜春忽略她,并不是为了欧阳凌,而是为了这位方脸的公子,简单地说,惜春的情窦开了!

    “咱们是不吵不相识,夏公子是性情中人,若不嫌弃,在下章庭云希望能和夏公子切磋学业,互相勉励,求取功名。”章庭云主动伸出求和的手。

    夏舒犹豫了一下,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从她脑中一闪而过,但为了惜春,夏舒抛开矜持,同张庭云握手。“在下夏舒。”

    身穿藏青色衣衫的公子见风转舵,嬉皮笑脸地说:“在下喻令浩,刚才语多冒犯,希望夏公子没放在心上。”

    接下来另外两位公子也跟着自我介绍,夏舒皆以微笑代替握手,不过欧阳凌却没任何和解的表示,这时喻令浩冷不防地建议:“夫子庙的素斋清淡,不如到河亭边欣赏月光边用餐,由我请客,希望所有的不愉快能一笔勾消。”

    夏舒看着他那黄鼠狠给鸡拜年般的嘴脸,手臂顿时窜出无数个疙瘩……“喻公子一片心意,夏公子你就快答应吧!”章庭云不疑有诈。

    “好。”夏舒不想落人口实,说她小心眼,勉为其难地点头。

    “阿福你留下,把欧阳公子的房间收拾干净。”喻令浩别有用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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