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猪相-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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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得更加孤僻，更加沉默。
现在，动物国里的成员，比过去增加了不少。增长的数目，尽管没有原来预测的那样显著，但足以使这里显得“人丁兴旺”。在增加的动物当中，不少是在这里出生的，还有一些动物是来自别的地方。对于在动物国里出生的动物来说，先辈的起义，顶多是一个模糊不清、众口相传的奇闻逸事罢了。而对于来自外地的动物来说，他们对于起义的事，更是懵懵懂懂，因为在来到这个动物国之前，他们从未听说过起义之事。
现在，庄园里的马也多了起来——除了克洛弗之外，另外还有三匹马，新来的三匹马都很善良，很勤奋，也很温顺，可惜智商似乎都不高，因此头脑反应也都比较慢，他们用了相当长的时间，也没能掌握字母表上“B”以后的任何字母。
对于有关起义和“动物主义”的事情，他们大都深信不疑。如果某种说法是出自克洛弗之口，他们更是毫无保留地全盘接受。他们对克洛弗非常尊敬，甚至到了近于崇拜的程度。不过，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些连字母表都对付不了的动物，究竟是否清楚其间的种种道理，自然也值得怀疑。
现在的动物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各种活动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庄园里多出了两块耕地，它们是从邻近庄园的比尔基顿先生那里买来的。风车工程最终还是顺利竣工了，但它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给动物们带来足够多的实惠和快乐。如今，动物国还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碾谷机和草料升降机。这里还加盖了不少新式建筑，包括小猪的学堂在内。温普尔律师从庄园里赚足了钱财，他还为自己买了一辆双轮单驾马车，整天驾着它跑来跑去。
需要指出的是，他们费劲心血建成的风车，并没有发电，而是用来磨谷子，据说为庄园带来了丰厚的利润。如今，在拿破仑的指示下，动物们正在建造另一座风车。拿破仑许诺，只有等这座风车建成以后，才会考虑安装上发电机，每个动物的窝棚里，才有可能实现夜间照明。当年建造风车的初衷，似乎早已是过时了。个别年纪很大的动物仿佛隐约记得，当年，斯鲁堡曾谈论到风车可以带来的种种妙处，可以使动物们享受到的莫大舒适，比如装有电灯和热水的窝棚，每周三天的工作制，如今，这些设想完全成了空中楼阁。拿破仑甚至公开发表了自己的
观点，他认为诸如此类的想法是腐化和堕落的，与“动物主义”的精神格格不入。他反复强调说，最单纯、最地道的幸福，仅仅在于工作勤奋，省吃俭用。
从表面上看，动物国似乎真的富裕起来了，不过，动物们本身却没有任何变富的迹象，当然，猪和狗不在此列。这或许是因为猪和狗的数量，显然超过其他动物吧，所以有可能为他们自己创造更大的价值——至少斯威拉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他还补充说，他们这一等级的动物，自然是以他们自己的劳动方式，获得了不同于其他动物的回报。毕竟，从事动物国里的监督和组织工作非常不易，千头万绪，大量脑力工作，不是其他浅薄的动物可以应付的。
例如，斯威拉曾经提醒他们说，每天，猪都要殚精竭虑地处理所谓“文件”、“报告”、“会议记录”和“备忘录”等等，单就这些神秘的字眼而言，就已经超越了其他动物的理解能力。他严肃地指出，这类文件不但数目众多，而且必须认真填写，还有，一旦填写完毕以后，还得及时把它们扔到炉子里彻底烧掉。斯威拉说，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动物国的福祉的缘故，没有别的含义。
至今，不管是猪还是狗，他们由于工作繁忙，所以还未亲自生产过一粒粮食。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数量众多，而且有着相当发达的胃口，他们的食欲都相当旺盛。
至于其他动物，就他们的记忆所及，他们的生活与过去并无不同：他们经常缺少充足的食物，睡的是粗糙的草垫，干的是田地里的重活。到了冬天，他们的窝棚四壁漏风，冻得他们瑟瑟发抖。到了夏天，因为没有纱窗（猪和狗却可以享受有纱窗的待遇），苍蝇、蚊子之类的昆虫大肆侵袭。有时，动物们中的年长者苦苦思索，试图从久已模糊的记忆中寻找蛛丝马迹，以便确定当年举行起义赶走琼斯之初，处境是否比现在更好，还是更糟。可是，他们忙活了一大通，却沮丧地发现，他们对此已经毫无印象。
他们的记忆力实在是坏到了极点。他们赖以同现在的生活状况相比较的，仿佛只有斯威拉公布的一系列数字。而斯威拉的数字，却只是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他们总是千篇一律地证明着一种结论，那就是动物国的生活水准与日俱进。动物们隐约觉得，其中似有矛盾或可疑之处，但却始终说不出究竟。不管怎样，由于工作紧张而艰苦，他们一向少有时间思索这些问题。和其他动物不同，老本杰明始终耳聪目明。对于自己漫长的一生所经历的故事及其细节，他都声称自己记忆犹新。他经常告诫大家，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生活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变化，也无所谓更好或更糟。如果非要搞个清楚不可，那只能是浪费时间而已。他每每叹息说，不管你怎么折腾，饥饿、疲劳、乏味的现实，是永恒不变的规律。
尽管对于老本杰明的话似有所悟，但是动物们仿佛天生具有乐观精神，他们仍然没有放弃希望。确切地说，作为动物国的成员，他们始终怀有极大的荣誉感和优越感，这种感觉，每时每刻都在伴随着他们。他们认为，自己的动物国，就应当是他们心目中的“蜜糖山”。他们渴望它能够变成那种幸福的所在。毕竟，它依然是这个国家（整个英伦岛）中，惟一归动物所有并自主管理的庄园。
每当想到这个事实，不管是那些年老的动物，还是动物中的所谓“新生代”，乃至那些来自数十英里以外别的庄园的动物，无不感到欢欣鼓舞，热血沸腾。每当他们听到鸣枪的声音，看到旗杆上飘扬的绿色旗帜，他们的心里，就升腾起难以言说的自豪之情。此时此刻，他们总是绞尽脑汁，尽情回忆，彼此谈论起史诗般的历史，尤其是驱除琼斯、恪守“七诫”、击退人类侵略者的伟大战争等等。
第十章第二节
他们再次忆起那些旧日的梦想，譬如当年老迈哲所预言的理想世界，那种消除人类一切痕迹的光辉时代。是的，那始终是他们的梦想，也是他们的信仰。他们相信，那样的时代迟早都会到来，顶多是需要耐心等待罢了。
年老的动物甚至抱有一种更为美好的期待：如今，也许《英格兰之兽》这首歌，仍在私下里被某些动物传唱呢！他们这样安慰自己。动物国里的动物们，都熟知这首充满战斗力的歌曲，不过，谁也不敢放声歌唱，除非谁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们生活得或许有些艰辛，他们的梦想目前没有实现，但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坚持认为，自己和别的庄园里的动物不一样。 他们固然每日饥肠辘辘，但是，那也绝非因为残暴的人类剥夺了他们的食物。如果说劳动使他们不堪重负，那至少他们也是在为自己进行创造，而不是经受贪婪的人类的剥削。他们对于人类是那样鄙视与厌弃，因此，他们中间，没有谁用两条腿走路，没有谁卑躬屈膝地把对方称作“老爷”。他们深信：与人类不同，所有的动物一律平等。
初夏季节，有一天，斯威拉把羊集合起来，把他们领到庄园的另一头。那里是块荒地，上面长满了小桦树。整整一天，在斯威拉的监督下，羊放开肚皮在那里大吃树叶。临近傍晚时，斯威拉对他们说，现在天气暖和，你们暂时就不要回去了，先在这里待上一阵子吧。然后，他兀自返回了住处。
羊果然非常听话，在那里一连待了一个星期，别的动物还以为他们集体失踪了呢！他们并不知道，斯威拉这段期间并没有闲着，他每天都要抽出不少时间，陪伴着那些被“隔离”起来的羊。据说，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教给他们演唱一首歌，所以需要那种相对封闭的环境。
一周过去了，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傍晚，“失踪”了很久的羊终于回来了。
当时，刚刚收工的动物们浑身疲惫，正步履缓慢地走向窝棚。突然之间，大院里猛地传来一声马嘶，声音中充满了惊恐。
动物们吓了一大跳，立即停下了脚步，他们听出来了，那是克洛弗的声音！她再次高声喊叫起来。所有的动物担心出了什么大事，也忘记了疲劳，全都飞快地奔跑起来，迅速冲进了大院。
此时，他们终于看到了克洛弗惊叫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一头猪在用两条后腿走路。
他是斯威拉。他的动作还有些笨拙，看上去，随时都会把两条前腿落到地面上来。显然，用这种史无前例的姿势支撑自己肥胖的身体，他一时间还很不习惯。不过，他最终还是保持住了应有的平衡，在院子里大模大样地走动。
其他动物正在目瞪口呆之时，从琼斯先生的客厅房间里，又走出了二十多头猪，他们排列成队，全都在用后腿走路。他们的步伐并不完全一致，有一两头猪仿佛随时会摔倒似的，看得个别动物非常担忧，甚至恨不能给他们塞过去拐棍才好。
不过，他们的这种担心是不必要的，因为那些猪最终还是成功了，他们靠着两条后腿，绕着院子走了好几圈。
最后，那些狗嗓音嘹亮地喊起了“万岁”，而那只黑公鸡也发出了表示欢迎之意的啼叫，于是，动物们理所当然地看到，他们的领袖——总统拿破仑亲自走出了房间。他两腿站立，趾高气扬地站在大家面前，神情傲慢地朝四周扫视了一番。他的那些狗，则耀武扬威地簇拥于他的周围。
大家看到，拿破仑的蹄子中捏着一根鞭子。
没有谁说话，动物们拥挤在一起，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滋味，疑惑、惊讶、恐惧……各种情感纠结在一起，使他们感觉有些麻木。他们只能无声地看着那些猪环绕着院落缓步行走，他们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已经颠倒了过来。
终于，他们好像回过神来了，他们似乎意识到了所发生的事情，这使得他们不再有任何顾及。是的，他们需要诉说，他们需要表达，他们需要发出抗议！他们不再畏惧那些狗的恐吓和威胁，他们不再需要像过去那样，总是一味顺从，从不加以抱怨和批评，至少，眼下，他们需要说点儿什么……
但就在这时，就像有谁突然发出一个信号一样，所有的羊突然“咩咩”地大叫起来，声音极其刺耳：“四条腿好，两条腿更好！四条腿好，两条腿更好！四条腿好，两条腿更好！”
这些羊不知哪里来的劲头，居然使喊叫声持续了整整五分钟。其他动物根本没有插话的余地。当羊终于安静下来后，所有的猪，已经列队走回了他们自己的住所。
老本杰明突然感觉，有谁在用鼻子碰他的后背。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克洛弗，此时，克洛弗原本失神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黯淡无光。她一声不吭，只是轻轻地拽了拽他的鬃毛，把他带到大谷仓里。他们站在刻有“七诫”的那面墙壁下。他们同时睁大眼睛，注视着那些白色的文字，足足看了两分钟。
“真糟糕，我的眼睛不好使了，”她终于开口了，“不过说实话，就是几年前还年轻，眼睛还算好使的时候，我也不认识上面写的东西。可是，今天，为什么我怎么看，这面墙上的字都好像跟往常不一样了呢？上面写的还是当初的‘七诫’吗，本杰明？”
惟有这一次，本杰明破例把墙上写的东西读了出来。事实上，那面柏油墙壁上几乎没有别的文字了，只有一条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戒律：
所有的动物一律平等但是，有的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加尊贵
似乎一切都那样名正言顺，理所应当，毫无稀奇之处：
在庄园里监督大家干活时，所有的猪都用两条后腿站立在那里，前腿的蹄子上都捏着一根鞭子，这，自然没什么稀奇；
猪雅兴大发，给自己买了一部无线电收音机，并着手准备安装一部电话——没什么稀奇；他们动用公共资金，给自己订阅了《动物世界》、《珍闻报》及《每日镜报》——没什么稀奇；每天晚饭后，当拿破仑在花园里散步时，嘴里总是叼着一根烟斗，时不时仰起粗大的脖颈，朝天空中吐出一连串的烟圈儿——没什么稀奇。
是的，一切都那样正常，再也不必大惊小怪了。就算是哪头猪多了雅兴，从衣柜里取出琼斯家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是非常正常的呀。他们不是已经做出了事实上的行动了吗？如今，拿破仑已经穿上了一件黑色的外套，腿上套上了一条特制的马裤，还系上了皮革做的绑腿呢！同时，他宠爱的一头母猪，已经穿上了一件带有波纹的丝绸裙子，这条裙子可是琼斯夫人的心爱之物，过去，一到星期天，琼斯夫人就穿着它逛集市。
一天下午，一辆双轮马车驶进动物国，马车上坐满了让不少动物感到陌生而恐惧的物种——人。
不过，此番之行，这些人却没有什么恶意。他们是一个由邻近几个庄园组成的代表团。他们接受了拿破仑的邀请后，来此进行观光和考查。他们满脸都是好奇和探究的表情，花了大半天时间，参观完了整个庄园。目睹到的各种景象，都使他们连声赞叹。对于那座巨大的风车，他们更是不吝赞美之辞。
当时，动物们正在地里锄草，干得热火朝天，无暇他顾。那些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不停地向拿破仑询问什么。而动物们很少抬头张望，谁知道他们是对猪感到畏惧，还是更害怕那些来此参观的人呢？
傍晚，从客厅那里，传来了分贝极高的笑声和歌声。各种混杂的声音，攫住了动物们的注意力。既然这是动物和人首次在平等的关系下欢聚，那么，他们相处得怎样呢？想到这一点，动物们不禁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于是，他们便情不自禁地走向客厅。
他们蹑手蹑脚，惟恐发出声音。
快到客厅时，他们突然停住了脚步，这恐怕是大家都有些害怕，考虑自己是否应当继续前进。不过，克洛弗还是带头走上前去。他们踮着脚尖，走到客厅外面。那些个头高大的动物从客厅的窗户朝里看，小个儿的动物爬到他们的肩膀上。
客厅中间，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桌子。桌子周围，坐着六个附近庄园的庄园主，以及动物国里六头名气最大的猪。作为东道主，拿破仑就坐在桌子上首的位置上，一副舒适而自在的样子。此时，宾主双方正在大玩扑克牌，同时谈笑风生。有只很大的啤酒罐子，在他们中间传来传去，往他们的杯子里倒满啤酒。
他们是那样专心地摆弄手里的牌，根本没有注意到窗外的情况——窗户上，很多张惊奇的面孔，正在往里面张望呢。
福克斯伍德庄园的比尔基顿先生，突然端起杯子，站了起来，他抬高了嗓门，说他要请在座的诸位干上一杯，不过，在干杯之前，他很想先说几句。
他说，他，以及其他在座的各位，心情都倍感喜悦。原因不是别的，而是长期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