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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2004年第19期-第11章

小说: 2004年第19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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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尔赫斯
  
  他的勇武超越了安第斯山脉。
  他曾经与群山和军队作战。
  豪气逼人,他的剑已习以为常。
  在胡宁平原,我给那次战役
  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局
  用西班牙人的血染红了秘鲁的长矛
  他用散文书写战功的册页
  像吹响进军号令的士兵一样认真。
  他最后选择了体面的流放。
  如今他是一撮尘土和光荣。
  
  ①胡宁(Junin),秘鲁中部的一个省,西邻首都利马。
  
  伊西多罗·阿塞维多
  
  的碗我们对他一无所知
  ——除了那些地名与日期;
  词语的欺骗——
  但我怀着敬畏抢救了他的最后时日,
  不是别人所见的第一天,而是他自己的,
  为了写下它我要避开我的命运。
  
  醉心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后房牌戏,
  生在阿洛约·德尔,米地奥的右岸,一个阿尔西纳派,
  西城古老市场的国产品监察员,
  第三区的警官,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召唤下他从军征战
  在塞佩达,在帕逢,在科拉尔的沙滩。
  
  但我的言词无须提起他的战斗,
  因为他已将它们注入了他内心的一个梦。
  
  因为像别人写诗一样,
  我的外祖父创造了一个梦境。
  
  当一场肺炎将他侵蚀
  迷幻的热病又篡改了日子的脸相,
  
  他从记忆里收集着火的文件
  来铸造他的梦。
  
  这发生在塞拉诺街的一幢房子里,
  在一九零五年那个白热的夏天。
  
  他梦想两支军队
  进入一场战斗的阴影;
  他列数了统帅,旗帜,分队。
  
  “现在军官们在筹划,”他说道,那声音清晰可闻,
  为了看见他们他想支起上身。
  
  他召集了大草原:
  侦察崎岖的地形,让步兵能够坚守
  也寻找坚实的平野,让骑兵的冲锋攻无不克。
  
  他作出最后的召集,
  集合了数以千计的脸,这个人认识他们但在多年之后
  已不再认识;
  相片里黯然消褪,须发丛生的脸,
  在普安特·阿尔西纳和塞佩达同他生死与共的脸。
  他进入了他的日子的包围圈,
  为的是这想象的防御,他的忠诚渴望着它,不是出于一  
  种软弱的驱使。
  他纠集了一支布宜诺斯艾利斯阴魂的军队
  为了杀死自己。
  
  就这样,在望得见花园的卧室里,
  他在一个梦中为国捐躯。
  
  用旅行的譬喻,人们把他的死讯告诉了我;我并不相  
  信。
  我是个男孩,我当时还不知道死亡,我是不死的;
  多少天,我曾在没有阳光的屋子里把他寻找。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1899—1986),生于布宜诺斯,从童年开始接受西英双语教育。1923年出版长部诗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热情》。1941年出版至今影响深远的小说集《交叉小径的花园》。1943年出版《1922—1943年诗选》;1955年被任命为国立图书馆馆长及阿根廷人文科学院院士;1969年出版诗集《另一个,同一个》;1972年出版诗集《老虎的黄金》及《有关我的书籍的征言》;1975年出版小说集《沙之书》及诗集《深沉的玫瑰》。1986年6月在日内瓦逝世。作为世界级小说和诗歌大师,瑞典诺贝尔奖委员会因未授予博尔赫斯诺贝尔文学奖,而被世界许多作家和诗人广为质疑。与小说创作成就相比,博尔赫斯自我评价说:“长远来看我,也许,我的成败将取决于我的诗篇。”
  
  革命者的安魂曲*(外一首) 希 尼
  
  我们厚大衣的口袋里装满了大麦——
  逃跑的时候我们没有厨房,没有要拆除的营帐——
  我们在自己的国土上进行得突然而迅速。
  牧师与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一起躺在地沟里。
  这群人几乎不是在行军,而像在徒手旅行
  我们每天都在遭遇战中找到新的战术:
  我们用长标枪切断敌人的缰绳洞穿骑手
  把恐慌的牛群赶入敌阵。
  我们穿过一定会让骑兵摔下马的树篱撤退。
  直到,在维尼格尔高地上,那场致命的秘密会议。
  数千人死在山腰,我们在炮轰中摇动着长柄镰刀。
  山坡染成红色,血浸透了我们被冲垮的阵波。
  他们埋葬我们时没有棺木没有寿衣
  八月里我们的坟上长出了大麦。
  
  “革命者”,指在1798年反英起义中死去的爱尔兰农民。
  
  来自写作的前线
  
  那地方紧张而空旷
  汽车停在路上,军队检查
  车的构造和牌照,当一个士兵把脸
  
  俯向你的车窗时,你瞥见更多的兵
  在远处小山上,托着枪有目的地
  向下瞄准,你在其掌握之中
  所有的一切都是疑问
  直到一支来福枪示意,你警惕
  而又假装不在意地加速开走——
  
  有一点儿空虚,有一点儿筋疲力尽
  像往常一样内心颤栗,
  曾经被征服,是的,您恭顺的。
  
  如此你继续前行去写边境报告
  那儿这一切再次发生。枪架在三角架上;
  中士拿着时响时停的话筒重复着
  
  关于你的数据,等待着准许过关的
  吆喝声;狙击手向下瞄准
  逆光中看去像只俯冲的鹰。
  
  忽然间你通过了,被传讯又被释放,
  仿佛你刚从一个瀑布后面穿过
  柏油路的黑色水流上驶过
  
  装甲军车,出没于那些
  沿途站岗的士兵,他们涌来,退去
  如同擦亮的挡风玻璃里的树影。
  西默斯·希尼(Seamus Heany,1939一),出生于北爱尔兰一个天主教农民家庭,为九个孩子中的老大。在当地念完小学后去德里的一所寄宿中学就读,后升入贝尔法斯特女王大学深造。1966年受聘为女王大学讲师。1970至1971年在美国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做访问学者。著有《一个自然主义者的死亡》、《进入黑暗之门》、《在外过去》、《北方》、《斯威尼的重构》、《山楂灯笼》、《酒精水准仪》等诗集。1972年举家移居爱尔兰共和国,从此成为一名专职作家。1995年以“诗作既有优美的抒情,又有伦理思考的深度,能从日常中提炼出神奇的想象,并使历史复活”而获诺贝尔文学奖。
  
  和平幻景的附录(外四首)
  耶胡达·阿米亥
  
  把刀剑打造成犁铧①之后
  不要停手,别停!继续锤打,
  从犁铧之中锻造出乐器。
  无论谁想重新制造战争
  都必须先把乐器变成犁铧。
  
  ①《以赛亚书》第2章第4节:“他们要将刀打成犁头,把
  枪打成镰刀。”
  
  战地之雨
  雨水洒落在我朋友的脸上,
  洒落在我活着的朋友的脸上,
  他们用毛毯遮盖着他们的头。
  雨水也洒落在我死了的朋友的脸上,
  他们身上什么也没有盖。
  
  和平之歌
  
  我俯身向他,我的儿子散发着和平的气味。
  那不仅仅是香皂味儿。
  每个人都曾经是散发着和平气味的孩子。
  (而在整个国土没有一架转动着的风车。)
  呵,撒裂的国土,像撒裂的衣裳
  无法修补;
  希伯隆的①墓中僵硬、寂寞的先人们
  躺在没有孩子的静寂中。
  
  我的儿子散发着和平的气味。
  他母亲的子宫
  应许给他
  上帝所不能应许给我们的东西。
  
  ①希伯隆,犹太教四大圣城之一,位于犹地阿山区南部,为犹太人三大祖先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墓葬所在之地。1929年夏此地首次爆发阿拉伯人与犹太人居民之间的冲突。
  
  给我母亲
  
  1
  
  像一架老风车,
  两只手永远高举
  朝着天空吼叫,
  另外两只低垂
  制做三明治。
  她的眼睛清澈晶莹
  像逾越节前夕。
  
  2
  
  在夜晚她会把
  所有信函
  和照片
  排排摆起。
  这样她就能度量
  上帝的手指的长度。
  
  3
  
  我想漫步在她的啜泣之间
  那深深的干涸河床里,
  我想伫立在她的沉默
  那可怕的炎热中。
  我想倚靠在
  她的痛苦
  那粗糙的树干上。
  
  4
  
  她把我放在——
  一如夏甲把以实玛利放在——
  一丛灌木之下。
  
  那样她就不必看我在战争中
  死去,
  在一丛灌木之下
  在一场战争之中。
  
  辨认是可怕的
  
  在一次地震,或一次战役之后,
  辨认死者是可怕的。
  但是当他们活着、走着路时
  去辨认他们就更可怕。
  或者在傍晚七点钟
  在街上。
  当遗忘逝去
  而记忆并不取而代之之时。
  永恒给自己涂以永恒的色彩,
  水死在水中
  又从水中升起,
  云只在云间移动。
  人们不是如此:
  他们不得不移动
  
  在钢铁和石头之间
  在一切不爱他们者之间。
  
  我有一位叔父他的身体内
  散布存留着
  来自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钢铁
  直到第二次战后。
  他死去时,他(它)们重又分手:
  他们用那钢铁制造出更多炮弹。
  用我叔父制造出新的叔父,
  一次新的遗忘。
  
  耶胡达·阿米亥(Yehuda Amichai,1924—2000),以色列当代最伟大的诗人,也是20世纪最重要的国际诗人之一。他的诗透明而睿智,善于把日常与神圣、爱情与战争、个人与民族等因素糅合起来,其作品已被译成40种语言。
  耶胡达·阿米亥1924年生于德国乌尔兹堡一个正统犹太家庭。1936年移居巴勒斯坦地区。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志愿参加英军犹太支队,在北非对德作战。1948年参加以色列独立战争。战后在希伯莱大学求学,定居耶路撒冷。据说,以色列士兵上前线时必带两样东西:一是行李,一是阿米亥的诗集。
  
  我归来了,在圣诞之夜
  涅格丽
  
  母亲说:“你们不要把房门关上,
  他会回来的。”
  房门半开着
  他进来了——
  来自永恒的世界
  他走过积雪覆盖和泥泞不堪的道路
  一颗星辰为他指路
  就是耶稣降生时
  那颗指路的星辰①。
  他悄悄地走近房门,
  把斗篷轻轻地挂在衣钩上,
  斗篷早已被子弹打穿
  尽是千疮百孔
  可他仍然把头盔紧紧压住双眼,
  让人瞧不见他的前额,
  忧伤、沉默的家庭里,
  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妈妈,为什么我没见你穿上
  那鲜艳色彩的缎子衣服?……”
  “我亲爱的,在衣柜底下,
  明天,我把它拿出来。”
  “爸爸,为什么你的背驼得那么厉害,
  为什么你的眼睛四周布满那么多皱纹?
  “我已经老了,衰老不中用了,
  倘若你能触摸我一下,
  一切都会过去的。”
  “走路轻快的小妹妹,
  为什么你的金色发辫
  束上了一根黑带子?……”
  “你搞错了,那是天蓝色,
  像深深大海一般的颜色。”
  正在这个时候,
  半夜教堂做弥撒的钟声响了,
  和平、纯洁、爱情的
  百合花盛开在圣诞之夜。
  于是,瘦瘦高高的士兵
  在赞美诗中立正,
  他沉着而慢慢地
  摘掉头上的头盔,
  人们发现在额头上
  一块很大的、血迹斑斑的伤口:
  有如国王的冠冕
  神圣的玫瑰,
  永恒的圣火。
  可是他垂下
  血红的冠冕下的脑袋,
  好像他什么也没有赋予别人,
  好像别人什么也没有得到一样。
  
  ①据{圣经·新约》,圣母在伯利恒的马棚里生下耶稣,
                             当地人在星辰指引下,前往看望耶稣。
  
   阿达·涅格丽(Ada Negri,1870—1945),女诗人,女作家。出身卑微的家庭,幼年饱受贫寒之苦。毕业于师范学校。曾先后在蒙塔·维斯康蒂城、米兰任中小学教师多年。22岁时出版第一部诗集《命运》。渴求社会主义,呼唤人性,是这部处女作的主题,也是贯串女诗人整个诗歌创作的主旋律。涅格丽的诗章以哀幽、深郁,心理剖析委婉细致见长。她的代表作有诗集《母爱》(1904)、《岛屿之歌》(1924)、《黄昏》(1931),长篇小说《星辰》(1929)等。
  《我归来了,在圣诞之夜》叙写战士前线阵亡,圣诞之夜,母亲依然翘首盼望儿子归来,和家人团聚。女诗人采用对话体,把恍惚的幻觉,内心的希冀和残酷的现实巧妙编辑,抒发了一曲控诉战争,召唤失去的亲人的哀歌,如诉如泣,动人心魄。
  
  山  羊  萨  巴
  
  我跟一只山羊谈心。
  它孤苦伶仃,拴在草原上。
  牧草吃足了,雨水淋湿了,
  咩咩地叫着。
  那声声凄然的呼唤
  仿佛诉说着我的痛苦。
  我先是戏谑地回答,
  但我终于明白
  痛苦只有一个不变的、永恒的声音。
  孤独的山羊的呻吟
  是它的回音。
  山单有着闪族人的脸形
  它喊出对一切邪恶的怨恨,
  一切生命的悲愤。
  
  山羊的面孔,象征犹太人的形象,让读者联想到诗人出身的犹太民族遭受法西斯迫害的悲哀。
  
  翁贝尔托·萨巴(Umberto Saba,1883—1957),出生在东北边陲重镇迪里雅斯特。父亲是基督徒。母亲是犹太人,萨巴还未出世时她即被丈夫遗弃。家庭的不幸,在诗人幼小的心灵打下了烙印。贫寒的家境迫使他离开中学,去当海员,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又入伍服役。战后在家乡开设旧书和古董商店。他的笔名萨巴在希伯莱语中意为“面包”。
  法西斯统治时期,萨巴因犹太血统受到迫害,不得不流亡巴黎三年,后又隐居佛罗伦萨、罗马,饱经忧患。
  萨巴很早开始写作诗歌,受到莱奥帕尔迪、微暗派和隐秘派的影响。他和意大利心理分析小说家斯维沃、诗人蒙塔莱友情颇笃,对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也感到兴趣。他的诗歌倾注了诗人对家乡和生活的挚爱,他用诗人敏锐的感觉,努力在和他一样饱经忧患的普通人身上和周围的事物中,开挖出真和美。1953年,萨巴获罗马大学名誉博士称号,1975年获维阿雷乔文学奖。
  
  妈妈和被德国人杀害的夜晚  马雅可夫斯基
  
  在昏暗的街道上痉挛地横卧着
  脸色苍白的母亲,仿佛棺材上的绫巾。
  在对被击溃的敌人的喊声中哭泣:
  “啊,闭上吧,闭上这报纸的眼睛!”
  信。
  妈妈,大声点!
  烟。
  烟。
  还是烟!
  妈妈,你对我咕哝些什么?
  看吧——
  炮弹在呼啸,
  轰鸣的石块掀起满天烟尘!
  妈——妈——妈!
  现在拖来了遍体伤痕的夜晚。
  她衣衫短小,
  毛发蓬乱,
  久久地克制强忍,
  突然间——
  弄伤了粗胖的双肩,
  可怜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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