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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暮日蓝涛终有悔-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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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不正是这儿最佳写照麽?这栋既叫晚风,那栋自然应是舞蝶…尤当家,我舟车劳顿,有些乏了…」澄远一语带过,不愿多谈。 

「这个自然,不扰大人歇息。」只当司澄远对於诗词歌赋也有造诣,他未多深究,拱拱手便离开了。 

舞蝶逐风…我竟来此… 

(84)

「您你别光顾著喝茶!虽然尤府够诚意,招待的也很舒适,但怎麽真住进来了,帝国威严何在!」劭阳呜呼哀嚎的走来走去,天知道他是造了哪门子孽,跟了这种上司,紧要关头,还耍高深莫测! 

「浮石已干霜後水,焦坑閒试雨前茶。这可是梅岭产的雨前,北方喝不到的,难得人家连这等好茶都拿出来了,不细细品嚐怎麽可以。」茶香不比酒香,各有风味。 

「沙、相、大、人!」劭阳头上快著火,是品茶的时候麽!各国惯例皆然,在继位大典前,总有一连串的官场酒宴,是为会前会,评价比形式上的继位大典还重要也不为过,玄武礼部对各国大使团通知邀请,足足”忘却”帝国使节团,百馀人被晾在这里,屈辱不屈辱! 

「这麽大声做什麽,你啊,这脾气歹改改。」明明是长兄,却没弟弟劭阴稳重,唉,跟长空挑人的时候,一时风沙进眼,闪神了。 

「我脾气要改!?上回议事大发雷霆,掐得户部尚书快魂归离恨天的人是谁?再上上回,刑部公审,差点把疑犯当场就地正法的人是谁?还好意思说我脾气!」劭阳顿时声音拔尖几度。他这上司,冷静的时候静得以为他睡著了,火起来十匹马都拉不动,性子之剧烈,简直跟双面人有得拚。 

「别这麽大声,想著酒宴是不?这不就来了麽。」劭阳还没听懂澄远说的话,门便响起叩叩两声,童仆道:「当家主子备了洗尘宴,邀请您与邵大人一同前往。」 

「就去。」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相信。 

澄远来到大厅堂,那儿已经精心布置,辉煌华丽的程度不下於官场宴会,甚至过之而无不及,酒是上好酒、菜是上好菜,列席者…亦是上好商人,笑。 

「这是舍弟。」尤天梵介绍。 

「在下尤地藏,很荣幸见到沙相大人。」双胞胎兄弟,哥哥一脸老实貌,弟弟却一脸狐狸相,倒也互补。此人看来长袖善舞,懂得交际。 

「天梵地藏,令尊真是虔诚的佛徒。」 

「您说笑了。」 

一阵寒暄,各自落坐,歌舞翩然起奏,东西南北扯了一圈之後,就进入『正题』。 

「酒是否不合胃口,怎不见大人畅饮?」劝君更进一杯酒,酒酣耳热好谈心啊。 

「酒很好,只是个人问题不便饮酒,二当家不必在意。」澄远笑道,注意到对方有几位主事微微变了脸色,想必是认为自己此乃防卫之举,对他们不甚信任。 

「原来如此。」尤天藏低头吩咐,一壶新沏香茗即端至沙相桌前,澄远轻啜几口,抬头温言:「两位当家,本大人一向不爱拐弯抹角,尤其是在这里,有事直说无妨。」 

此话一出,尤天梵人老实,不太会掩饰,笑容瞬间有些僵硬,尤地藏未改神态,只是眼底也越发谨慎了起来。 

「说吧,想要我帮什麽?」尤天梵经过那里不是凑巧,也非精心设计一出戏码拐他,那个毕狗眼没本领把戏演得维妙维肖。合理的解释是,尤家本来就想跟帝国来使搭上线,尤天梵才在那里探勘使节团的落脚处,没想到却碰上意外机会,才乾脆把整团人请进家门。 

「既然大人爽快,那在下也就直言了…希望大人对於北方的贸易通路,给予尤家方便…至於这部分,也不会要大人白疏通,所费贷的金钱财物,全由尤家负担,另外沙相大人要的好处也不会少…」尤地藏提出最优渥的条件。 

玄武之国近十几年来混乱动盪、盗匪四起,官衙又无力遏阻,货物安全受到极为严峻的考验,加上白沙帝国取代了北方的盟主地位,从倭国、高丽、土鲁浑、楼兰到哈萨克,诸国的贸易往来皆改以流苏城为中心,不再经由玄武,这几年洛阳越来越萧条,只有表面还勉强维持天都的尊严,抬面下却是雪上加霜。 

尤家多年前早已率先注意到此种倾向,尽管多次透过管道建言朝廷,希望能加强维护治安,疏通东西南北的要道,再次畅通贸易,可惜钱砸了一大笔下去,左相右相忙於清算斗争,根本虚应故事,毫无建树。 

不得已之下,尤家开始考虑将重心移往流苏的可能,白沙帝国十年来的建设有目共睹,政经繁荣安定、蒸蒸日上,已非昔日中原人口中的蛮夷之邦,国势国力不容小觑。 

「依照帝国律令,只要买卖诚信合法,除管制物品需要官厅许可之外,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往来,外国人亦同,你实在没必要求我。」更何言贿赂!澄远皱眉看著底下一箱箱开盖的金子。 

「大人…」尤地藏以为他不满意这个数额,还想说服,却给尤天梵制止,他眼色一使,下人赶紧把金子搬走,回头正色说道:「对大人有冒犯之处,多请原谅,恐怕这其中有些误会…尤家做生意一向秉持童叟无欺、买卖双赢的原则,绝非意图行贿大人,从中牟取不当利益,请容在下道明始末。」他看澄远神色缓和了些,才继续说道。 

「去年年初,舍弟前往流苏城,顶下一间店面,本想作为尤家在北方发展的主据地,也从玄武押了一批顶级药材运去,正当货到人齐,准备开张之时,帝国商业司的官员却带人封了铺子,查扣所有药材,还道没有沙相大人允许,不能作药材生意…」 

「原以为这是帝国特别规令,因此尤家弃药铺而接连改开了布庄、酒楼、五粮行,可全部被同样的理由一一封杀,不但抄铺子、扣货物,还抓了店里主事,要求付钜额罚金才肯放人…在下与舍弟商量之後,才想趁大人到访洛阳之际,予以说情…」尤天梵看司澄远脸色越来越冰冷,几乎可以肯定的猜测,这事他完全被蒙在鼓里。 

「那个商业司的官员叫什麽名字?」好大的狗胆,竟敢在他眼皮底下浑水摸鱼! 

「旁人皆称侯爷…」 

「劭阳。」 

「侯必贾,工部商业司专门负责稽查商家的官员。」劭阳脑海一搜,就知答案。这人真有见地,欺他国人初来乍到不懂律令,拿沙相名义封铺,扣货还勒赎。 

现在帝国商人被『教育』得都精明的很,宅里一定至少三本以上的律典,一本放大厅、一本放帐房、一本放卧室,官府一有什麽不寻常动静,立刻拎著律典告上衙门,侯必贾吃不了本地商人,拿外人开刀。 

「两位当家,我仅代表帝国陛下,对尤家所遭受不公之待遇,表示严肃关切,我会立刻派人清查此事,若确实属实,帝国必将涉案人士重重惩处,并如数赔偿你们所遭受的一切损失。」澄远起身,前倾四十五度致意,一朝宰相竟如此姿态谦卑,在场的玄武人都吓傻了,连忙跟著站起来作揖。 

「误会解开就好,大人不必如此。」尤天梵笑道,他总算知道玄武十年为什麽比不上帝国十年,有这样的宰相在上位操办,国家怎不昌盛。 

「这是帝国颁布的『白沙商律典』,规范了在帝国的所有商业行为,赠给尤当家,聊表歉意,在玄武或许不是这样,但在帝国,不是大人说了算,是律法说了算,外国人更应该知道这点。」 

「太感谢了。」从邵阳手中接过那本厚厚的律典,尤天梵颇为惊奇。对老实的商人而言,最讨厌的事就是勾结官府,需从人脉著手,讲情不讲理,他日换人,又要再营造一番关系,否则官府好则冷脸相待,差则处处找碴,为了赚钱,只好贿赂,贿赂了又要赚更多的钱,如同饮鸩止渴,绝无一好作收。 

「哪里。」不过职责所在…他对不起尤家之处,又岂是其一而已… 

(85) 

「属下斗胆一问,您为何为对尤家如此另眼相待?」劭阳忍不住好奇。 

「我有麽?」讶异挑眉。 

「有。」语气百分百肯定。 

住进尤府虽在预料之外,但其中算计的利害关系司相必都了然於胸,实力就是实力,怎会因愚人刻意贬低而有所减损,帝国在北方的霸主地位稳如泰山,但玄武朝廷仍然以轻视封闭的态度逃避事实,不积极两国往还,更在关口实施严检,除非能贿赂高层,不然一般商人想往帝国做生意,难如登天。 

帝国使节团的到访是一个契机。 

绝非尤家而已,多数有意前往北国发展的生意人,早从玄武各地悄悄聚集至洛阳,都是想见司澄远。 

如是在官所,哪能这麽自由,出入都会被玄武当局监控,反之在商贾宅邸,商人家进出商人再正常不过,从两天前开始,数不尽玄武生意人涌上门,都为同件事。 

一个盛大的招商大会於是召开,由沙相亲临主持,与玄武商人讨论南北贸易问题,气氛热烈、宾主尽欢,看那些乐得笑呵呵的主爷儿,回去之後八成想死脑筋也要把家业重心迁到北方去,八成还想乾脆变帝国子民算了。 

比起跟玄武官僚交涉通商事宜,被东敲一笔西敲一笔,虚应委蛇,还不如直接跟基层商贾恳谈,还较能打动他们,达成实质贸易往来的目的! 

话说回来,澄远虽然没有明白的偏袒谁,但他将『白沙商律典』许由尤家书肆印制,又让尤家成为帝国在玄武的商事暂代处,负责作为帝国和玄武商人间的桥梁,等於赋予准官方的地位,种种迹象不得不让劭阳怀疑──沙相对於尤家有某种程度的特殊关注。 

「我并未给尤家不正当利益啊,还是你认为他们的商业规模和主事者不足以承担商代处之职?」澄远自信自己绝没有徇私枉法,不解劭阳怎会这麽问。 

「我不是说职务上的,我是说个人上的,大人你不觉得自己面对那两兄弟时,姿态都特别的低麽?语气、口气、眼神,都比对其他人还要相对温和。」劭阳更进一步强调自己的观察心得。 

「这也拿来说,太閒了是不,没事的话去过滤来访清单,依照经营的业务分门别类,再把帝国特别需要的行业优先排在前头,去去。」赏他白眼,这个家伙要不是能力好,光爱长舌这点,就早把他踢走了。 

「就说你心里有鬼,居然公报私仇。。。」劭阳也只敢在心里嗫嚅,才不说出来找死,耸耸肩,悻悻然办公去,私人之事还真是碰不得也,上回不过问了一句御大爷跟他在床第之间的关系,竟然阴险的把自己派到蛮荒区囤垦半年,呜呼哀哉,小人。 

喏大的阁楼只馀澄远一人,他望著舞蝶楼,神态悠渺,不著边际,连尤天梵通报了都没发现。 

「大人?」轻声,怕惊扰他。 

「尤当家,听说你以前的名字并不叫天梵,怎改名了呢?」他有些恍惚的想起往事… 

小远,小远,我告诉你哦,我有一对双胞胎哥哥,一个叫尤天罡,另一个叫尤地堑,天罡哥哥忠厚老实,一个撒谎也不会,让他打诳语,准会红个满脸结巴结巴说不准确,地堑哥哥心机奸诈,肠子九拐十八弯,背後算计人最厉害了,但他俩都是好哥哥,很疼我。小时候我一哭,天罡哥哥嘴拙,只会坐在一旁的拍著背,静静的陪著我,地堑哥哥则会故意高声高调,尽说浑话,直到把我逗笑为止… 

「大人神通广大,这也知道。在下之旧名为天罡,其弟地堑,实不相瞒,我俩还有个小妹,十七年前,因为未婚夫家的姥姥病沈,她前往江南大理寺礼佛祈福,适逢大旱,赤地千里,匪贼横行,不幸…遭了伏袭,再也没回来了…」尤天梵说起往事,掩不住心伤,眼眶红了,十七年犹不能释怀。 

「老人家心急如焚,多次命人到江南去寻,毫无结果,家母遂将我俩兄弟改名为天梵地藏,盼望大梵天诸神、大地藏王菩萨,能保佑舍妹吉人天相、平安归来…」可至今…他摇摇头,几乎不抱希望了。 

娘亲因此积郁而疾,翌年病殁,父亲老泪纵横,痛断肝肠,草草把尤家事业转给了兄弟俩,孤身退居幕後,日日诵经念佛,一为妻,一为女,这事在洛阳早非新闻。 

「您怎麽了?」收起感伤的情绪,尤天梵担心的拍碰司澄远肩膀,此举已是僭越,但他就是不自禁的关心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男人。不仅是因为沙相对他们多有优待,更是因为他德品极好,才聪智绝,让人无法不尊敬喜欢。 

「没事,不过勾起前尘回忆…尤当家可否听我胡言乱语一番…?」 

「大人愿说,在下愿听就是。」 

「…曾经我有个妻子,她温婉大方、知书达礼、笑若芙蓉,是个好女人,我俩遇难,那时无用的我非旦没有挺身保护她,反倒弃她而逃…最後眼睁睁的看她受贼人污辱…被卖至淫楼…我俩拚死逃了出来,一起生活,她真的很坚强,在我自暴自弃的时候,她鼓励我,为我送食送水…我厌恶自己恨得无可复加,她却愿意接受那样的我,总是轻轻柔柔的倚在我身边…就好像我是全天下最值得她依靠的男人…」 

他话里已有颤音,如崩坏天平,喘息也大了起来,却咬牙继续说道:「…可我再次辜负了她…没有保护好她,让她被疯狂的村民浸入江中,还有我们的孩子…那个无辜的生命,也一同逝去…」 

他是最没用的男人,就算杀尽那些人又怎样!?他其实最想杀的是自己!!!是无用无能的自己!!!他曾经不止千百遍想过,当馥蝶溺水身亡前的心情是如何,她怨麽?她恨麽?恨他这个无能的丈夫。当那个什麽也不懂的孩子断气的刹那,他懂得怨麽?懂得恨麽?恨自己这个无能的父亲… 

每当思及此,他心痛若绞,妻儿无法瞑目的痛苦死去,自己却每天在昂非怀里幸福的醒来,他…… 

「!?」峥峥男儿谈起亡妻竟然哭了!招商会上威严鼎鼎的他,如今看起来却万般悔恨,脆弱的不堪一击,尤天梵顿觉与他亲近了起来,感同身受,那种感觉就跟他乍闻馥蝶受袭,生死未明的时候,既焦急又悔恨,直直怨恨自己怎麽放她女儿家下江南,未随身保护的心情一样… 

两人同伤,为同个女人。 

(86) 

「让人笑话了…」片刻,澄远微敛肃容,只是眼怀里仍隐约哀伤。 

「大人乃性情中人,相信您亡妻一定不怪您。妻以夫为天,她既然愿随你到天涯海角,必有深情,就算仙逝,也不会咒恨良人的。」能以此伟岸男子为夫君,女人也应是幸福的。 

「不介意的话,私下唤我澄远便好,大人来大人去的,好似我无时无刻都在当差。」 

纵然尤天梵不知情,但馥蝶的事,他大概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注定要抱著这份歉咎悔恨直至死去,他真的…真的…动情於那个善解人意的坚毅女子啊…却连一句爱语都不及诉说,她就香消玉殒了… 

澄远撇过身去,背对他人,闭目吐气,静静承受一波波涌上的心殇,拧得苦痛。 

「既然如此,大人也唤在下天梵即可。」自相识以来,一直想交这个朋友,如今总算步步如愿。 

「天梵兄,可否…让我见见令尊?」他涩涩然道。 

「这个…家父近年来神智错乱、忽好忽坏…恐怕…」尤天梵有些为难。 

「请务必让我见见他老人家。」头一低,算是恳求。 

「…好吧…只是他若有所冒犯之处,请多谅解…」拗不过异常坚持的司澄远,只得领他到北边的明镜居,院前一个老人痴楞楞的把玩线球,尤地藏也在那儿。 

「爹,来张口──」端著一碗刺鼻的墨黑液体,亲侍汤药,但老人充耳不闻,张了嘴也不知喃喃在念什麽,趁机喂入的药大半都洒了衣裳,他孝顺的拭去老父嘴沿的汤渣,再喂一口,结果仍是相同下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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