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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暮日蓝涛终有悔-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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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缺出来的位置,由白相及新沙相共荐人选决定。」昊悍命道。 

「臣遵旨。」两人覆命。 

「退朝。」 

(106) 

「尹叔。」司律追上长空。 

「你应称我尹相,官场不比一般,要处处谨言慎行。」长空提点他,对昂非的孩子自然有份亲近关怀,不过人在江湖、不能由己,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拿捏,免落人口实。 

「尹相,远爹的事情…」司律改口,急急想问,却欲言又止,他没法消化在朝堂上听到的事情,远爹…远爹怎麽可能… 

「澄远的事,我不太清楚,就算知情,也不该由我跟你说…」看他一脸阴霾,长空不忍,耐心开导:「澄远是什麽样的人,你日日与他同处一个屋檐,理当再清楚不过,你在怀疑什麽?猜忌什麽?退百万步言,就算他真的曾经不堪过,你难道就因此要瞧不起他,唾弃他麽?」 

「怎麽会!」司律断然否认,当初是远爹先发现他的,又带他回来,给他一个家,不管怎样,远爹始终都是他敬爱的爹爹,怎麽可能去辱骂他。 

「既然如此,其他的又有什麽关系呢,你若真想探求实情,乾脆去问本人吧。」贺老相国虽然年老糊涂,一心只想夺回权位,但长空倒是相信一点──这个老头不会对昊悍撒谎,他再怎麽机关布置,也不致欺下瞒上,因此…十之八九确有其事… 

那又怎样,正如同陛下所言,他也不在乎,澄远是个好同僚,好朋友、好臣子,这些都不会改变。 

「嗯…」司律毕竟年少,涉世未深,从小在昂非的护佑下长大,不知人心复杂,他知道男娼小倌是什麽,也一直认为那是不好的事物,一下子澄远被归类成那圈子人,难免心里困惑不舒服。 

长空笑著拍拍他肩,迳自先走。 

司律先是在劭阳的带领下,往沙相办公的夏漱阁熟悉环境,再与重要的部会要员打过照面,第一天暂且这麽过了。他习惯跟澄远类似,不喜坐轿,人徒步踩著夕阳馀晖回家,正巧在门口看到三个流痞与古叔口角,还掏出十钱铜板施舍一般的丢在门前,下流讽道:「装著什麽衿持!谁不知道你们家大人是任人骑的兔儿郎,快!大爷给了三十钱,叫姓司的出来接客!」说罢,还淫秽的鼓鼓裤档。 

四周那些邻人二三成群,做壁上观看戏,还不时发出窃窃哄笑,指指点点。 

古契每天应付这些人,费尽心思不让主子知道,免得在这丧期年头,徒生事端,因此在天亮前就洒扫过了门面,拾起那些侮辱钱,没想到却给司律偶然撞见。 

「你们好大的胆子。」司律阴沈脸色,走至三人面前。 

「呦!这不是那兔儿郎的兔儿子麽!你爹卖淫,你卖不卖?虽然前帝国沙相上起来一定有舒爽,但平心而论还是太老了,不如年轻的滋味美妙。」百姓的资讯本来就比较落後,官厅都接到司律做新沙相的公文,但尚未公告,故一般人还不知情,三人以为他不过小小个子,无须惧怕,不禁更肆无忌惮的嘲笑。 

「哼。」司律咬牙,恁地一出手,有如流星划月,瞬间折了三个流痞的右胳膊,他们痛得跟杀猪似,满地打滚。 

「我远爹是心良人善,才由得你们这样忘恩负义,我司律可不是,帝国人民对不起我远爹的,休想我会视而不见!」他朝那些围观的人吼道,心里真替爹爹不值,越想越气,当场又说:「明天沙相府周遭两栋建筑范围的所有房舍通通拆除,划归国有土地,我才不想再跟你们比邻而居!」 

这些邻人平日对远爹总是赞誉有加,逢年过节,老往府上送礼,受了委屈找御爹陈情,御爹哪次没好好听他们说,怎麽,远爹哪里对不起他们,漠然不制止找碴就算了,竟然聚集起来说三道四,不整治整治,真当司府好欺负是不! 

司律两袖一甩,重哼一声,便进了屋,不管身後众人会有什麽反应。 

「什麽嘛…一个小鬼嚣张什麽…」 

「还不是凭他爹才敢耍威风…」 

「对阿对阿…」 

「他以为他现在还能摆什麽姿态,不过一个寻常百姓家而已…」 

「家里还有个做妓的爹,是我都抬不起头来了…」 

「没错…」 

外头流言诽语更盛,茶楼酒楼马上改写最新版本… 

司律气冲冲的走到庭院,心里觉得委屈,踏进室内,看见远爹一人独坐,御爹的轮椅被安摆在固定位置上,桌上两杯苦茶,一杯腾腾冒著热气,一杯已经凉了,远爹捧著书读,一字一句都咬字清楚的念出声,司律心酸,眼泪无预警就滑了下来。 

(107) 

「律儿怎麽?第一天上任就受委屈了?」澄远讶道,搁下书,招他落坐,也倒杯茶给他。 

「没有……」司律提袖胡乱擦去眼泪,偎在澄远身旁,看著桌上三个杯子,心里百转千折,恁是难过。 

「你这孩子,心眼死,脾气直,想什麽都写在脸上,没委屈怎会一张苦瓜脸。」他垂眼淡淡微笑,拾起另一茶水还温满的杯子仰首而尽,再添热茶。 

「远爹,我是生气,外头有人辱骂你,将你侮得那般下作,律儿心里不舒服,咽不了这气!」义愤填膺,却也是另一种变相的询问,他想要远爹证实,没那回事,一切都是他们胡说的,他敬爱的远爹不是那种人。 

「律儿。」澄远摸摸他头,沈静的缓缓启口:「他们说什麽其他的,我不清楚,如果是讲远爹曾经在寻芳阁做妓一事……那是真的。」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儿子面前坦承过去,但似乎并不艰难,最痛苦的已经发生,其他都无所谓。 

「…为什麽!?」司律的脸扭曲挣扎,不敢置信,远爹竟然亲口承认,他曾是流言口中下流淫秽的男妓,为什麽不否认!?只要远爹说的,他都愿意相信啊!!! 

「没为什麽,世事多磨,从不顾忌人们愿不愿意,好的、坏的,都叫你一并承受,半点不由人。」他惯性地覆上昂非的手背寻求支持,却只搭上轮椅扶手…怔怔一笑,自嘲,收手。 

「御爹知道…!?」尹叔的话在脑海里盘旋,难道要因此跟其他人一样唾弃远爹麽?他要说什麽!?他该说什麽!? 

「他不要我告诉他,不过…他应该都知道。」还记得自己不能人道之事揭露之後,昂非回来是怎麽对待他的,他没有可怜自己这个残缺之体,相反的,总是比任何人都珍惜… 

察觉自己欲夺眶而出的悲伤,连忙稳住情绪,闭目等那酸楚过去。片刻,他睁眼,看司律仍是纠结杂乱,理不清道准,澄远遂道:「我知道官场为官,有一个存有污点的爹,会让你抬不起头,难以服众,不好领御下属,我看…你就搬出去吧,改明日我发个声明,断绝你我父子关系,就没人会再讽弄你了。」 

「你说什麽!?」平地一声雷,炸得他轰轰作响,司律猛地站了起来大喊,远爹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他浑身颤抖,怎麽能够!怎麽能够!!! 

「别激动,只是对外发个形式上布告,让你在官场好做人,至於你平日没事,还是可以回来找远爹,不过最好别给人瞧见,不然那些三姑六婆又要喋喋不休了。」澄远肩上披的是昂非的氅裘,有昂非的气味,十分安心。他朝著司律安抚说道。 

「我不要!」司律想也不想的拒绝,只要思及远爹要跟他撇清关系,他就受不了,十年来他在这个家生活,在这个家成长,这是他无可取代的宝物,一点也不想舍弃,就算只是形式上,也不愿有丝毫玷污这里的意念,他想逢人就自豪的说──他是远爹的儿子,他是御爹的儿子,他是司府的孩子,这里就是他的归属。 

要他自外於这个宅邸的一切,佯装是局外人,他宁可去死,不做这官! 

看破这点,司律顿时醍醐灌顶,幡然醒悟,无论远爹有什麽样的过去,事实就是事实,这十年的幸福和快乐都是真的,御爹是爱他是真的,远爹爱他是真的,这就够了。 

「这样你会很辛苦,律儿。」其实不该再唤律儿的,都十八了,还当孩子一样叫,况且以後身怀官职,被人叫小名有损威严,看来自己要收敛点了。 

「我不是远爹,做不来忧国忧民、因公忘私那种胸怀,律儿会当官,是因为御爹要我给自己一个机会,一种尝试,过不同的生活,是因为律儿答应过了远爹,总有一日要入朝帮你的,律儿不为国,不为民,不为君,就为自己办事。所以我不会忍气吞声,谁要对不起律儿,对不起远爹、御爹,律儿第一个不饶过他!管别人怎麽说我!」大不了被罢黜,那样更好,他乐得回家陪远爹。 

「这麽自我中心啊。」澄远失笑,也没责备他,只是欣慰,有自己的主张是好事,对错他都不干预,就算碰碰撞撞,哪个人不是一边受伤一边学著勇敢,他相信律儿一身韧性、一骨坚强,有苦也能熬过的。 

「嗯。」首先,他就要解决那群可恶的臭邻居,再来,他要压榨底下的那些散漫官员,没道理上司的忙著晕头转向,下属乐得还可以逛酒楼窑子,他每天都要在酉时前回家陪远爹吃饭,公务,滚边去吧。 

(108) 

流苏城掀起轩然大波,不只是新上任的沙相人选跌破众人眼镜,更因他手腕之强硬,前所未见,他悍然下令拆除民宅,又将文化司半数以上的官员免职,还废除了许多前沙相任内所推行给予百姓优惠照顾的措施,造成莫大震撼。 

帝国发展一向以稳定为主,逐步循著制度往前迈进,不因人废政,就算首长更迭,政策几乎也无更动,百姓早视之为理所当然,从衣食温饱到安居乐业,只要努力,人人有机会,如今一夕变天,怎不恐慌。 

帝国议事厅门外挤满了陈情的百姓,多半是城内一些中等家户,卖油的为榨油不补助了,卖布的为官丝涨价了,卖酒的为酒要课新税,诸如此类的事情,他们在议事厅外站了整上午,莫说门卫不让进,连一个官员都没出来安抚说话,日头晒著,不耐鼓噪,抱怨声於是出笼。 

「这的新沙相姿态怎这麽高,前沙相都不会让百姓等的,俺以前陈情,都是被请进大厅,有人奉茶,还有专人替俺抄写陈情书,哪像今天这样!」一个南北货行的老板不禁对门大喊,意图让里头的人知而羞愧。 

「就是,官丝的价格自从前沙相定下以後,年年都只是微调,为什麽今年涨这麽多,这样咱做丝绸的不就剩蝇头小利而已麽,朝廷怎麽能这样搞!」帝国位处偏北,境内多不产蚕,但是丝绸业却是相当新盛,全赖当年前沙相在赈济邗城的难民时,从玄武大量进口蚕丝,织成绸布,销往西域,开启了帝国白沙丝的大门,之後绸庄一家家的成立,因为资本不够,又多人生地不熟,没法从玄武进口到好丝,前沙相知道之後,透过特殊管道,从玄武购得大量生丝,贩售给帝国的绸商,不止品质好,而且价格相对低廉,就算近年玄武商人北上争食大饼,局面还是对帝国有利。 

如今一下调涨官丝价格,帝国丝绸业恐怕要全数崩盘了! 

「我也有话说,喝酒就喝酒,没听过课什麽酒税,税率还不低,平均每一斤要徵百分之一,名贵的酒税率更高,酒楼一天几百斤酒上下,要付出不少钱呐。」沙巴人本来就擅饮,一日喝个三五斤家常便饭,贸易兴盛之後,酒楼成了谈生意最好的处所,帝国不仅从玄武输入老酒,本地酿的也多样化、精致化了起来,酒业纷纷大发利市,怎麽突然要课徵酒税!? 

「肃静。」侍卫两兄弟厉声喝道,百姓稍稍安静了下来。 

大门缓缓开启,一名官员从里头走出,众人期待的看著,是不是沙相大人愿意听他们说话了?该人却冷声述言:「大胆刁民,没有向官厅申请许可,竟然私自纠结聚会,包围议事厅,该当何罪!快快散去,一刻钟後还留在原地者,通通以妨碍公务的罪名关入大牢!」说罢,冷酷转身入内。 

「什麽!?」 

众人真不知如何是好了,进不行,退又觉不甘,待在原地…这个沙相真的会捉拿他们麽?有些人不信邪,乾脆硬气坐下,等著看谁敢对他怎麽样,有些人内心畏惧,摸摸鼻子悄悄离开,多数人犹疑不定,打算以静制动,视情况再决定。 

一刻後,四周突然出现大批官兵,团团包围,一个拎一个,半个也插翅难飞,管你哭闹喊叫,赖在地上不走,全部绳子捆捆,拉入刑部大牢。 

消息传出,那些家属焦急万分,去官厅打听的,都给驳了回票,半点口风不漏,拿人情、捧银子、装可怜,都不顶用,前沙相令:公职人员不得接受贿赂,废弛职务,就算如今亦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没地方救命,怎麽办? 

扶老携幼全到了司府门口,哀著古契说要见司澄远。 

「古总管,您行行好,让我们见见司大人吧,家里那口子被官厅抓去了,三四日都没消息啊。」油行老板的妻子抽咽咽的恳求。 

「拜托拜托,古总管,以前都是我们不好,贪几个茶钱,任那些说书人在茶楼胡说八道,今後不会了,一定不会让他们再乱讲话了,您就通报一声吧。」茶楼掌柜真觉得前事不积德,後事猛拜佛,羞愧,古契当初喝止他们时,还命人把他轰了出去,如今长兄被抓,自己却要涎著脸面来求人,悔不当初啊。 

「求求您了…」四五十人跪在司府门口,怎麽也不肯走,其他百姓听到风声,全都聚集了过来,他们也不知为什麽,明明新沙相就是前沙相的儿子,可是就是相信澄远会听他们说话。 

「你们不是认为咱家主子不是人,是下流下贱的男娼麽,还来做什麽,司主子不做官就不管事了,你们有事自己去官厅说。」古契非铁石心肠,只是不能原谅,他想起主子足月不出户,日日在庭里院里念书给御主子听,鬓发花白,思念绵绵,情深无悔,心里一次见一次痛憾,更无法轻易对这些人释怀。 

「古总管,你大人有大量,就帮咱们一次吧,要是官厅能说,我们会急成这样麽,司大人是沙相大人亲父,他说的,沙相一定不敢违逆,只要他开口,我们的亲人都能回来了,求求您了。」百姓急急陈述说道。 

你们的亲人能回来,司主子的亲人呢!!! 

古契在心里呐喊,无语问苍天,况且…他看得出来,司主子…已经无心政事,就算帝国顷刻覆灭,他也无动於衷吧… 

「你们在这做什麽。」 

看著一群人山人海的人头聚在门口,返家的司律冷冷说道。 

(109) 

「大、大人…」大夥看到身著朝服的司律,目光如炬,威严显赫,皆存几分畏惧,又见其一脸不善,声音冷硬,心下更是战栗不安,不自觉低头回避。 

「怎麽?受了冤枉?冤枉管找衙门去,杵在这干嘛。」讲话尖酸刻薄,宽袖两摆,分明还在气头上。 

「咱想见司澄远大人…」一名商贾硬著头皮呐呐说道,其他人也不禁流露出同然寄望的表情。 

「若你们打著让远爹同我求情,我就会放人的算盘,那免了,远爹一向铁面无私,不徇私苟且,他断然不会以布衣之身再涉朝政,再者,我也不会受他影响。」司律不留情面的打碎他们妄想,继续数落:「况且你们凭什麽脸面见我远爹,他当政的时候,为国为民,尽心竭力,流金岁月都贡献出去,所作所为,半点无愧,并不欠你们什麽,他离职了,你们又是怎样对待他的,走,都走,不要再来吵扰我远爹了,既然帝国人民不耻他,就不要再求他做什麽。」司律摇摇头,冷声驳他们走,迳自入门。 

古契档在门外,阻绝了一道道乞怜的视线。 

「远爹。」 

「嗯,外头怎麽闹哄哄的。」澄远素衣素袍,正在下棋,只是白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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