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4-流云尼玛-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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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流云尼玛不是因为和西亚尔有瓜葛而被处死了吗?有了这样的事,还会有人认为她给族人带来荣耀了吗?”
边巴一听笑了:“你别忘了西亚尔也曾是达尔果山的山神,就算他是恶魔,喇尔扎措的人还是要护短呀。”
无夏道:“这么说早喻的梦是真的了,那她梦中的人和事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了?”
边巴道:“有可能,毕竟这些早喻以前也无从了解,就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流云尼玛的身世她也是万万想不出来的。”
早喻怔怔看着边巴,看着他脸上豪爽的笑意,心头一片迷茫,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
“那么我所梦见的那婚礼的场面是怎么回事呢?”无夏满心疑惑。
边巴沉思了半天,理不出头绪,只能歉然地笑:“你的那个梦太模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如你所说,我是流云尼玛的转世,为什么早喻反倒在梦中清晰地看到发生的事,我的梦却如同隔了一层纱?究竟,我和流云尼玛是什么样的关系?”
这时久久没有出声的早喻回过神来,问道:“会不会是因为你带着贡觉玛之歌?”
无夏一怔,问道:“难道是因为贡觉玛之歌?因为我带了它,所以反倒受了影响?”
早喻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有可能,也许这贡觉玛之歌一直在传达某种信息,你带着它,为这种信息所干扰,就像无线电波互相干扰的原理一样,无法看清事情的经过。”她用词很谨慎,把梦境说成是看清事情的经过,因为她一直对于通过梦境获得信息,也就是托梦的说法,不敢苟同。可现在的事情实在没办法解释,本来,在这个神秘的高原,要解释任何事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自从入藏以来,时轻时重的高原反应始终困扰着早喻,她总觉得脑袋涨涨的,似乎一直处于清醒与梦幻之间。
其实早喻很不喜欢这种情形,她觉得自己的意志好像被人强行占领了一半,好像自己变成了一种信息的载体,自己的某一部分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看起来,她所梦到的,本应该是无夏知道的,毕竟,无夏被认定是流云尼玛的转世,大概是因为无夏的思维被贡觉玛之歌所影响,无法感知那些事情,才由她来转达吧。
可这一切和她究竟有什么关系?
若在一个星期之前,早喻可以肯定地说这一切与她无关,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帮助无夏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可是现在,因为师父卷进来了,就算师父重生,亲口对她说与她无关,早喻也不会相信。
她有一种感觉,这个当初看起来十分偶然的事情,必将改变自己的一生。然而对于将要来的转变,早喻在茫然之余,居然有些期待。
拉萨的梦拉萨的梦(6)
无夏又和边巴讨论了些什么,早喻没注意听。直到无夏把一张纸递到她眼前,早喻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她接过纸来看。
“我总结的流云尼玛的事情。大致应该是这样了,差不多都明白了,余下的,去达宗贡桑寺看看就知道了。接下来,我们就该把注意力转向西亚尔了。”无夏向早喻细细解释自己写的东西,“流云尼玛是文成公主侍女的后代,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估计对于汉人的事情也十分熟悉,因此尺带珠丹选她为金城公主的侍女,也算是为金城公主好。金城公主似乎十分喜欢她,爱屋及乌,尺带珠丹也对她另眼相待,将她嫁给了最受宠信的大臣桑杰扎措,西亚尔和流云尼玛都从文部来,说不定早就有什么渊源,不知为什么,流云尼玛从西亚尔那里得到了这串贡觉玛之歌。传说流云尼玛把灵魂卖给他,我不是很信,但也有可能吧。桑杰扎措当然生气,一告诉尺带珠丹,这位赞普自然也饶不了流云尼玛,所以就把她给杀了。”
早喻脑中突然灵光闪过,看向无夏:“你说的那婚礼,会不会是流云尼玛与桑杰扎措的婚礼?”
无夏一怔,轻呼:“我怎么没想到?如果是那样,梦中的我会不会就是流云尼玛?可是,我当时心中为什么一点新嫁娘的欢喜都没有,反倒是……”她偏头想了想:“反倒是苍茫淡漠,事不关己。”
早喻轻声道:“或者,这婚事本就不是她愿意的。”
无夏疑惑:“那也应该有伤心、无奈的感觉呀。”
早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唯有转向边巴:“边巴,你有什么意见?”却发现边巴根本没有听她们两人的讨论,专心致志在研究那张图表。
无夏一把抢下图表,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边巴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这位流云尼玛似乎很有意思,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早喻目不转睛看着他。
边巴细细想了一下,道:“从小,我家的老人就总是给我们这些小孩讲西亚尔的故事。里边当然也提到了流云尼玛。就像吉玛说的,流云尼玛,她是魔鬼的代言人。她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恶魔西亚尔,并且背叛了她的丈夫桑杰扎措,这是最不可原谅的地方。”
早喻的眉心渐渐聚拢。
边巴假装看不到,继续说:“桑杰扎措,是尺带珠丹最为倚重的大臣,他是念青唐古拉亲自选中的祭祀官,那是一种光耀先祖的荣誉。流云尼玛只是一名侍女,即便她是头人的女儿,即便金成公主对她宠爱有加,能嫁给桑杰扎措也是天大的恩宠。不但是为了她自己,也使她的族人得到了众人尊敬。可是她却背叛了她的丈夫,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自己丈夫的对头。从小,我的印象中,流云尼玛就是个鬼迷心窍、忘恩负义的女人。”
无夏已经忍无可忍,打断边巴的话头:“边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怎么嫁给桑杰扎措就是天大的恩宠了?如果不相爱,就是嫁给赞普本人也没有意义啊。”
边巴轻轻笑了,他深深看着无夏,道:“那是你的想法,要知道,在那时,能和桑杰扎措攀上亲,是吐蕃王朝多少王宫贵臣的心思,偏偏他就娶了没有背景的流云尼玛。明明是流云尼玛高攀,她还要背叛自己的丈夫,真是不识好歹。你先别急……”他看见无夏一瞪眼,知道她对自己所说大为不满,连忙道:“我说那些,都是从小老人们说的。不是我的意思。”
无夏沉住气,道:“好,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边巴目光微沉了下,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在见到你之后,我就想,如果你真是流云尼玛的转世的话,你身上多少会有些她的影子。如果流云尼玛有一丝一毫像你,那她必不像传说中所说,会和恶魔有任何联系,她一定是个十分可爱的女子。”
这是在绕着圈子赞美无夏,聪敏如她,如何听不出来。只是乍然间听见这样的话,无夏不由粉面飞霞,做不得声。当下气氛有些微妙。
早喻打破沉默,不疾不徐问道:“边巴,你说,为什么流云尼玛放着好好的夫人不做,偏偏要把自己的灵魂卖给恶魔西亚尔?”
边巴一怔,答道:“众所周知,流云尼玛用自己的灵魂换取了红石头魔石。”
“那么,流云尼玛要贡觉玛之歌干什么?”早喻就是不肯称贡觉玛之歌为红石头魔石。
“因为红石头魔石可以控制别人的灵魂。”
“我是问,”早喻抚着眉心,叹着气问,“流云尼玛要控制别人的灵魂干什么?”
“这……”多少年来的传说,边巴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是呀,她上有公主做靠山,下有丈夫宠爱,放着好好的夫人不去做,要什么劳什子灵魂干什么?”无夏也忍不住发问。
边巴一时答不上来,心中也觉迷惑,不由喃喃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背后的故事’?”
早喻想了想道:“流云尼玛和西亚尔到底是什么关系,这很重要,因为贡觉玛之歌他们俩都曾拥有过,还有就是桑杰扎措和尺带珠丹到底为什么要杀流云尼玛,流云尼玛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非死不可的事?如果真的做了,他们为什么不光明正大杀了她,而是假借祭神的名义把她送上祭台?”
边巴道:“最后一个问题我倒知道,因为西亚尔是恶魔,流云尼玛和他有了关联,就被看作是恶魔的代言人,既然如此,当然要除魔了。流云尼玛祭的是念青唐古拉神,据说是念青唐古拉神下令将她送上祭台的。”
早喻突然说道:“不是这样的!”
无夏与边巴十分奇怪,问道:“不是怎样的?”
早喻摇了摇头,有些迷乱:“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不是真相。”
无夏与边巴互相看了一眼,十分无奈,道:“那怎么办?”
早喻捧住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找出真相。”
无夏摊摊手:“怎么找?”
早喻抬眼看向二人:“照原计划,先去达宗贡桑寺,再去当喇尔扎措。我相信,只有那里才有真相。”
拉萨的梦多巴山谷(1)
边巴摊摊手,说:“我尽力准备,可最快也要明天才行。”
无夏不耐烦:“有什么要准备的,带上干粮,加满汽油就行了。”
边巴哼的一声笑了:“等上了路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无夏不服气:“咱们走着瞧。”
早喻不去理他们两个斗嘴,摆摆手说:“我要出去一下,你们吃饭不用等我了。”说完也不等两个人说话,站起身就往外走。
无夏急忙问:“去哪里?”话没说完,门就已经关上了。她莫名其妙地看向边巴。
边巴头也不抬地说:“她还能去哪里?一定是去布达拉宫了。”
不出边巴所料,早喻果然是去了布达拉宫。只不过她并没有像其他游人那样买票进布达拉宫内部去参观,而是独自在布达拉宫脚下那个广场上徘徊。她总觉得这里的那些青石板上似乎烙下了许多的故事,只要她的双足踏上这些已被游人的脚磨平的青石板,就会有绵绵不绝的印象从心中一个非常非常久远的角落里涌出来。
布达拉宫的广场,其实天天都是这样,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猎奇者们在这里游荡,用照相机镜头捕捉着他们心中的西藏。还有就是从高原别的地方来的朝圣者们,虔诚的磕着长头,一步一拜,为自己死后的的灵魂祈祷。
早喻置身在人群中,呼吸着空气中酥油茶的气味,听着本地的人用藏语在身边交谈,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又确确实实有种了解的感受。其实自从昨天来到这里后,她就明白自己与这里有着漫长的渊源,她明白无论无夏是不是流云尼玛的转世,自己与流云尼玛的渊源都要深得多。她觉得,自己似乎与流云尼玛有着同一条根,她确信无论是在这里经历的,还是在梦中体会的,都是曾经真真切切发生在流云尼玛身上的。
因此,她无法控制地要再来到这里,她急切地希望知道到底流云尼玛曾经历过些什么。为什么提到她的家乡,她会那样的悲痛;为什么她后来会被送上祭台;为什么她的贡觉玛之歌会流传下来,有一千年之久。还有,早喻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安排进这个久远的故事里。
她闭上眼,努力在嘈杂的人声中想听到些什么。什么也没有,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念经,有人在唱歌,就是没有她想要的。
等等!
早喻睁开眼,有人唱歌,那歌声……
她连忙又闭上眼,是的,她听见了那歌声。
“姑娘的长袖,引来神女的注视,高飞的雄鹰哟,带来上天的赐福。悠悠的湖水,掬捧着明月,倒映着长天上,流云在飞舞。”
自然而然地,早喻跟着曲调轻哼,诗一般的歌词从心头流过,不知是哪一种语言,藏语,汉语,抑或其他。其实哪种语言并不重要,早喻就是明白这歌词是什么意思。她闭着眼,隐约地,似乎看到些什么,却不那么清晰,那是两个身影,若即若离,时而合在一起,时而又分开,似乎在舞蹈,又似乎在挣扎。早喻有些心急,挥动双手,想要拨去眼前的迷雾,不小心,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收回手,但觉手腕被人猛地捏紧,早喻一惊,急忙睁眼,什么也没看清,一直拎在手上的手袋便被人夺了去。
“干什么?!”早喻急忙追出去。
此时她已明白,自己是遇到打劫了。只是万万想不到,会在拉萨这样的地方遇到打劫。一时间也不容多想,早喻拔脚便追,手袋中有所有的证件,如果丢了,麻烦就大了。
抢早喻包的是两个本地的小伙,大概是在这一带的惯犯,东拐西绕,熟门熟路就拐进了一条小巷。
早喻奋力追赶,无奈那两个贼跑得实在很快,她却因空气稀薄逐渐体力不支,渐渐便跑不动了,直觉心如擂鼓,肺叶痛得快要裂开似的,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腿也越来越软,摇摇晃晃走了两步,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就晕了过去。
她睁开眼,望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努力眨眨眼,想看清楚,无奈力不从心。
“醒了,夫人醒了。”有人在她耳边说,“快去通知老爷。”
“不要……”她虚弱地张张嘴,说不出话来。心中无名地焦急,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他们又把她给带回来了?神石并没有帮到她。可是贡觉玛答应过帮她的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下意识动了动右手,还好,神石还在那里,并没有在混乱中遗落。
“老爷来了。”有人喊。
眼前赫然一亮,十余个下人手执火把将这间屋子团团围住,为首一名大汉分开众人来到床前。
“你还好吗?”
她虚弱地笑了一下,移开眼,不去与他对视。
那大汉见她如此,闷哼了一声,强忍住没有说话,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看见她手腕的那串石头,眉头又皱起来,强压怒气低声喝道:“管家!”
管家应声来到床边。
大汉冷笑了一声道:“我的话全当放屁!是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夫人,怎么会搞成这副样子?这魔石不是让你们拿去交给念青唐古拉吗?怎么又回到夫人的手上了?”
管家又惊又怕,低声道:“老爷,这魔石是恶魔西亚尔的东西,那恶魔要收回去,谁也留不住,他要送给夫人,谁也拿不去。”
大汉听了勃然大怒,一回身将管家打倒一边,吼道:“谁也拿不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厉害,还是我格萨尔王的子民厉害!”说着就上前一步捉起她的手腕,想要把那串红色的石头除下来。
她冷冷地笑了一下,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用另一只手抽出贴身的匕首就向大汉的手腕砍去,大汉一惊,连忙放手,已经晚了一步。匕首锋利无比,已在他的手腕上深深地划出一道血痕。他又惊又怒,喝道:“流云,你这是干什么?”
她的匕首刚一收回来,就抵住了自己的颈子,冷冷地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大汉见她如此,又是痛心又是失望,沉声道:“流云,为了那个恶魔,你真的连我们这一年来的夫妻情分也不顾了吗?”他说着,向前跨了一步,流云见状,抬抬手腕,匕首已深深地在颈项上刻下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