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烟波蓝_简媜 >

第19章

烟波蓝_简媜-第19章

小说: 烟波蓝_简媜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非洲草原上一头晒太阳的狮子,不远处有一棵虯枝大树,树下有没吃完的大餐。「不用问,30」街头卖童装一事,乃狮子做的小小噩梦。 

  最逗我开心的,是那些宛如工地秀、野台戏主角的小贩们,他们才华洋溢、唱作俱佳,让我重温童时携小板凳到庙埕看歌仔戏、布袋戏及江湖卖药的快乐。我们这一代是被很多卖力演艺的小人物养大的,他们展示了人生的疮孔又宣导足以治癒的灵药,三言两语之间启动幻想,鼓舞意志。有时,我放任自己买一些根本不需要的小玩意,单纯地只是要向记忆里那些卖力演艺的小人物致谢,感谢他们用才华给穷村的孩童餬口。 

  卖雨衣、雨伞小贩持长杆,杆上吊死一件雨衣,挥来挥去如道士驱魔,大喊:「一件一百,防风防雨不防子弹!」卖名牌男士休闲装的两名年轻推销员,手拿目录以示精品血统,高喊:「景气萧条,头家挡未条(挡不了)。」 

  忽然听到沙哑女声喊:「乎你阿嬷变阿姨,阿姨变大姊,大姊变小妹,小妹变幼齿啦!」赶紧挤去瞧瞧,原来是卖塑身养颜产品,牌告写「肥胖杀手,赘肉克星,专救小腹、大腿」。「救」这个动词下得真好!果然吸引很多条大腿围观。 

  卖网袜、男女内衣裤的时髦美眉,一头削薄金发,穿著清凉,黑色网袜甚为惹火,两手把玩男用性感内裤嗲声嗲气介绍:「百分之百纯棉,流汗吸汗,流水吸水的呢!」她若不是槟榔西施天后就是av女优储备人才。 

  另一摊卖繁花盛开男女两穿四角裤的老板娘,没姿色靠口才,如绕口令般喊:「有老公买乎老公,没老公买乎阿公,没阿公买去盖碗公啦!」接著呓语:「一件三十,两件五十,三件八十,四件一百!」 

  卖皮包皮夹皮带的男子口若悬河,像个演说家如是破题:「时代在进步,火车嘛也行高速公路!」我被他吸引,只见他以媲美购物频道主持人的流利口才招徕阿公阿伯阿姨大姐,抖出新款扣洞型男用皮带,先以打火机烧烤保证真皮,再环腰示范,以手指点东西南北(彷佛张惠妹舞步),说:「看好,就是按呢,穿裤一秒,脱裤一秒!」我暗笑:什么行业的男士这么紧张,连穿脱裤子都得分秒必争? 

  如果有摊贩秀竞赛,我一定要把冠军颁给两位出色的街头艺人。 

一位卖时髦女装,二十出头精瘦小伙子,貌似周杰伦──营养不良、宿醉未醒以致眼皮浮肿的周杰伦。他的身体在雌雄之间,遂大剌剌玩起变装游戏:头绑丝巾,身穿迷你花洋装,跟随摇滚音乐大胆跳舞,扭腰、摇臀、拨发、晃胸、撩裙踢大腿,异常陶醉,惹得周边小贩忘情观赏,拍手叫好。二话不说,我买了一件只能用来网溪哥、吴郭鱼的网衫以示欣赏。他可能有个荒凉童年,可能正过著低迷人生,但他取悦了不值得活世间里的一群沦落人,光凭这,称得上魔幻艺人。 

  另一位是四十出头大姐大,我怀疑她抛弃过黑道大哥或曾在酒国发迹,她身上有一股带种的江湖义气、欢场派头,高瘦,一头波浪棕发,纹眉、亮妆、彩绘指甲,紧身t恤配迷你窄裙,头戴麦克风,风情万种又充满煽动力,她指著背後形形色色的女用皮包,说:「来来来,经济不景气,造就大家的福利(此金玉良言可列入二○○四年总统大选口号),好衣服要好皮包配,乎你看乎你摸乎你自己监定,来来,新光三越、远东、衣蝶、sogo专柜,两个月来一拜(次),不是青菜豆腐大工有(天天有)。全部二九九,价钱说清楚讲明白,幸福才会跟著来。(这不是李登辉的话吗?)查甫人在外口(面)用千用万你甘知?查某人买小小一脚皮包疼惜自己甘有不对?一律二九九,经济不景气,造就姊妹们的福利……!」 

  我看著这女人,充满能量的女人,用火苗语句把浮生一角燃成解放自我的大欢场。瞬间,女人们内心的委屈冰释、物欲蠢动,纷纷入内挑选、试背、相互评监、欢喜掏钱。为了表示对大姐大的佩服、赞叹,我也盲从地买下「小小一脚皮包」疼惜自己,觉得这真是姊姊妹妹大团结的美好一日。 

  我的市场田野调查在初夏时节进入尾声,sars来袭,摩肩接踵的人潮与口沫横飞的叫卖方式潜藏危险。戴口罩的人渐多,但即使如此也挡不住瘟疫恐慌症,这条摊贩巷会像一棵病魔之树,起初只落下几片叶,接著在某一夜花果凋零。 

  那一夜尚未来临,然而我必须趁著剩余天光记录小巷繁华,把浮生神圣化。以备万一瘟疫封城,人们被迫居家隔离,接受每周一次物资宅配之时,我能认命地收下折腰菠菜、破膛木瓜,再带著我那恋旧的心思回到金光闪闪的圣境出巡。 

WWW。xiAosHuoTXT。



弱水三千 -- 简媜

?小说tXt|天堂
一 

赵圣宇拾着阶梯,上了文学院二楼。 

十月中旬天气,秋意正醉,廊上窗外的榄仁树只剩几片殷红的蚀叶,大约经雨洗过,更带了几分「浓睡不消残酒」的凄清之美。赵圣宇看在眼里,不免心侧。 

他扶一扶眼镜,依次看着每一间研究室的门牌,整栋文学院绕过来弯过去,找了好一会儿,还是不知道「中文系办公室」在哪里? 

一声声「空!空!空!」的跫音从前头传来,赵圣宇仰首一望,是一个高瘦的女孩;白色毛衣配了亮蓝色中庸裙。秀发半肩,从这样阴暗的深秋午后一声声走来,赵圣宇不禁眼亮,甚是忘情地拿她瞧。她边走边翻阅手上的精装厚书,一付勤勤恳恳,全不理会过往人事貌。 

错身的刹那,赵圣宇忽然唤她: 

「您是梅运梅同学吗?」 

那女孩从书中抬头,一双慧眼,微惊,仔细将他壮硕结实的身躯审了一遍;暗朱色长袖毛线背心,露出个白净衬衫领子,加了件黑咖啡色外套及长裤。脸方耳大地,眉宇之间甚是厚实,乍一看觉得有些枝大叶粗,框上眼锐,又兑得很是书卷。她瞧了又瞧,看了又看,直要看透人家的身体发肤似地。赵圣宇被她审得有些不安,说: 

「您……在做考据?」 

她却不理会这话,兀自深思,倏然眉目一灿,说: 

「您是赵圣宇!」 

唤他吃惊,忙点头:「是!」,被认得心脉俱热。 

这一回答後,谁知两人竟不约而同问对方:「您怎麽知道我名字?」 

两人都觉得好笑,先後笑出声。梅运抢着道:「您先说!」 

赵圣字看她举止很是落落大方又不失端庄,尤其笑起来音质亲切,与她刚刚埋首书页的用功样大相迳庭,心下也就不拘泥,便又将她冰清玉洁的身姿记了一遍,说: 

「觉得,您应该就是梅运!」 

梅运一笑:「好吧?不成理由的理由,暂时接受。」 

「那您呢?我脸上可没刻『赵圣宇』三字!」 

「嗯…」 她沈吟一会儿,深看他一眼,嘟着嘴抱一个怨:「我都辞穷了。。。」 

又不甘心,似乎要捕捉什麽奇妙的感觉,到最後轻叹一声,逞了一个小口舌 

「您要不是您,您又能是谁啊!」 

赵圣宇以为她要说什麽蛛丝马迹,听她这麽狡辩,直呼:「谬论!谬论!」 

梅运一郝,随即说道:「您迟到了,都已经开始上课了! 

」 

赵圣宇的脸上闪过一刹黯然神色,扶正眼镜之後支吾着:「…因为…个人的一些私事,所以…」 

梅运期待着他把话说完,听他断断续续,像在避什麽?以为他初来乍到,难免认生,便当下替他把话一截: 

「所以,那一定是一件十分重大的私事。」不等他插嘴,轻溜溜转了题:「补注册了吗?」 

「还没!」赵圣宇心下如释重负,不免生出几分谢意。「惭愧!我还不知道中文系办公室在哪里?」 

「这叫『咫尺天涯』!」梅运走在前头带路,偏过头来笑着说:「喏!前面就是嘛!」 

「不劳梅同学您。。。」赵圣宇赶上一步,说:「我自己去办!……」,他心里多少敬着她,更觉得万万不可。 

梅运停了步,有点愠然:「叫名字就好了。我们这一届十个硕士班研究生里头,只有你一个是外校的,很不简单呢!我们大伙儿都说:『这下子好了,有朋自远方来,』你看,虽然你还没有来,我们都老朋友似地急着要找你学学呢!」说完,撇着嘴学他刚才的话:「梅同学…」 

赵圣宇不好意思地笑出来,心里一脉温暖渗渗地流遍。「其实,跟你这个榜首比起来,我还得多讨教!今年,报中研所的时候,一个朋友说:『不用考了,台大中研所今年只有九个名额,他们系的梅运,连掌四年书卷奖,左手考都会第一名!』,所以,对你,早就相见恨晚了!」 

梅运竖着书,羞地并遮脸:「不敢当!不敢当!我是拜专书之赐-诗经楚辞,才上的。据说,文字学声韵学就你考得最好。」 

「那是当兵的时候,闲着没事,抱本广韵跟说文解字一个字一个字切,食髓知味吧!」 

「嗯!这功夫了不得!」梅运很认真地点头称赞,心里对有人肯下这苦功而赏识不已。半晌,突然又想起什麽地抬头问他:「这麽说,你服过役?」 

「是。」赵圣宇重新框正眼镜,肃肃然说:「马齿徒长,在你面前称个大!」 

梅运一笑,半闹着玩儿说:「那,保持距离吧!我们有代沟呢!」 

赵圣宇明知她开玩笑,却答不上来,只随着梅运往前直走。窗外的榄仁树一路走一路更残艳,雨打在面包叶盘上,低低似三弦。赵圣宇素闻这儿杜鹃花好,不免留意看,许是节气不对,一丛丛杜鹃敛於雨中,只剩化魂尽的枯枝空叶,看不出美 

。赵圣宇不免有些失望。 

「到了。」梅运在系办门口停下:「你找助教,他会帮你忙。」 

「谢谢你!梅运。」 

梅运点头一笑,算是领了。眼光从他脸上一移,水漾漾地把窗外的美景都摄入了般,脸蛋儿清朗朗更亮了些,往外一指,对他说:「那就是杜鹊了!虽然花期短,开得可酣畅呢!…….,尤其右墙那一丛,满枝头的红!」 

赵圣宇站在她右後,看她那瘦姿清影,意在人不在花。 

「靠左那一株,看到没?那是流苏,开的花像雪!」 

「像血?」趟圣宇吓一下,寻她所指,乃瘦树一棵。 

「嗯!像雪!」梅运兀自赏着:「可是,风一吹就谢了!」 

赵圣宇还想不通她的话,她清朗一声:「我该走了,明天七八堂是高级英文课,虽然没有学分,但必修,希望你来和大家见个面!再见!」 

「谢谢你,梅运,明天见!」赵圣宇诚意地说。 

梅运踩着空空空的理音往楼梯行去,临回身,却停住,回头,隔一箭之遥,看见赵圣宇也还站在原地目送。这样远远互望,彷佛有些心事未了,却又梦醒似,举手向对方告别,倒有些依依不舍味儿。 

她走了好一会儿,赵圣宇犹窗没靠着,兀自发一阵呆。摘下方方正正的黑框眼 

镜,揉着眉锁沈吟:「梅运……梅…运…」 

二 

研究所的课不似大学部紧锣密鼓,除掉必修的「高级英文」以及「中国文学批评史」两门,研究生各自选修自己兴趣的科目研究。因而,虽然同在文学院上课,同学之间碰面的机曾反倒少。 

赵圣宇有志於小学,梅运素爱诗词,两人选的课使甚少相干。高级英文课大家跷得凶,唯一的「中国文学批评史」,赵圣宇连脱了两次课,梅运再碰到他,却是两个星期後。 

这天,五点钟下课,教授走出後,同学们也陆绩离去。只见赵圣宇站起来,拢了拢桌上书籍,笔记,走上讲台,拾起板擦,把黑板上满满的字逝一一抹净。梅运坐在下面,瞧他举止从容,丝毫没有时下青年的浮华,心里先给他一评:「这人,倒还知书达礼。」 

赵圣宇擦完黑板,洗过手,回身正要抱书走,发现梅运坐着不动,有点喜出望外。便问:「您还没走?」 

梅运心神正千般忖度着他,被猛地一点,有些心虚,随口掩饰:「把…把笔记整理一下。」 

「那正好」赵圣宇摊开书,走向她:「有些问题请教梅同学。」,许久未见她,他的话头起的拘谨。 

梅运听他这麽称呼,太拒人於千里的口气,便低头沙沙写字,道:「梅同学走了!」 

赵圣牢一楞,随郎郝然会意:「梅运在吗?」 

「小女子便是-」梅运还他一笑。 

正说着,窗外传来当当的钟响,梅运语重心长看他:「文学院面对着傅钟,真让人觉得念中文系是很任重道远的事……!」 

赵圣宇知道她在问脱课之事,沈默半晌,阖书招来: 

「我回台南两趟,一趟搬家安顿自己,一趟安抚别人……主要是…」,眼睛里尽是匆匆行路风尘,漫漫一片。 

梅运心下汗然:「倒错怪他!」,听他迟迟不将话说尽,便拦上一问:「说得出的?或,说不出的?」 

赵圣牢一鹰,定定看她面目,只是一脸体贴意,遂心凝神重:「说不出。」两眼瞪着廊外,墨黑黑的天色看。 

梅运默默点头,表示尊重他就此打住。一时提不出话头,随口扯了一问:「台南天气好吧!」 

赵圣宇回过神,答:「比台北冷多了!」说完,两隻手掌奋力搓一搓,要搓掉什麽似,抽出夹在左胁的厚书,打开,找了几页,朝给她看:「这一段怎麽 

解法?」 

梅运转述诸注家说法,与他论了一回,两人唇枪舌战一番,话就愈扯愈远。梅运一向是教授们公认的得意门生,对系上里里外外的风土人情知之甚详,赵圣宇初来乍到恍如隔雾看花,梅运不免仔仔细细地为他提纲契领: 

「……总之,昆教授的戏唱得虽不怎麽很好」梅运也为自已这串咬文嚼字逗笑:「但他十分爱护好学之徒,你只要待瓶竹叶青去孝敬,他就『不惜歌者苦,但言知音稀』,来一段儿给你听啦!」说着,此了一个莲花指,略略有些身段味儿,眉目传神。 

「听起来倒很『大人者,不失赤子之心』!」赵圣宇听得畅然,看得酣然。 

「而且而且…」梅运自己硬掌住笑:「他老人家最爱票『红娘』,你没瞧见那扮相…」梅运掌不住,乾脆趴在桌上自个儿笑个痛快。赵圣宇随她笑着,见她两肩圆滚圆滚簌簌然动;竟有些「言在耳目之内,意在八荒之外」了。 

「……至於,王教授,」梅运吸一吸鼻子,慎重起来:「他是咱们系上的?宝,学识渊博,自然没话说。」梅运缕述他的生平轶事,最後,很认真地点点头:「他那份旷达超然的心胸,我们後辈及得了一二,也就终生受用了!」 

赵圣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黑亮的眼胖子流漾流漾地,那里面有许多慧黠、聪颖,还有诚心诚意赞叹世间美善的温婉光辉。他心里不禁一动:「是怎麽样的一个女孩?」 

「你看!」梅运歉意一笑:「我说着说着就陶醉了,忘了我们的问题讨论到哪里?」 

赵圣宇把书一目,说:「走,我请你吃晚饭,再谈。」 

梅运看一看四周,乍然一惊:「啊!这麽快天黑!」 

窗外都阗暗得深,只剩文研教室两盏微亮的灯。屋外,冬雨的脉膊小了,但寒气正重。文研虽小,於此夜晚琅静得很安稳。梅运被这一刹时的宁谧吸引,忘我地重新看了看这冬天、这课堂、这夜晚,心里有一种「相逢」的感觉。彷佛,千万年可以浑浑噩噩过,唯这一刻,须清清明明认取。 

赵圣宇见她沈思不语,以为自己的邀请过於造次,便说:「梅运,或者…」 

「或者我打个电话回家说我不回去晚饭?」梅运不假思索地接上他的话,一面伸起一手将长发偎到耳後。 

赵圣宇一惊,心忖:「她怎麽知道我要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