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之孟丽君传奇-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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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也心酸不已,勉强解释道:“夫人从前原不知道老爷竟是这等的大人物。当年若非太老爷去世,夫人教族人逼迫得无处容身,也不会事隔十数年才带着小姐来京城寻找老爷,更不会在途中一病不起、抛下小姐去了。”举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又道:“至于小姐的这桩亲事,唉!嬷嬷本不该说的,却不愿小姐因此埋怨夫人,瞒了这许久,还是说与小姐听了罢。那时若非皇甫公子相助,小姐的清白……只怕……只怕……小姐当时晕了过去,皇甫公子不放心留你一人在强盗窝里,只得将你抱回来,这肌肤相亲是免不了的……夫人也是没了法子,即便知道他早已定下了正室妻房,也只得将小姐许配给他作二房。不过话说回来,那时不知老爷身份,皇甫公子生得一表人才,又有一身的好功夫,本也是小姐的良配,就只可惜已定了正妻……”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
刘燕玉听到“肌肤相亲”这四个字,不由呆了,再听不见嬷嬷说了些甚么,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脸上慢慢飞起两朵红晕,低头望向那画扇的目光中已转为满腔柔情,心底暗自盘算:“我与皇甫公子既曾有过肌肤相亲,此生自是非君莫嫁。爹爹若是不允,我便长跪不起,爹爹如要逼迫,我便当一死以全名节。何况皇甫公子得胜归来时,皇上定有封赏,我若能借机出府与他见上一面,求他上表朝廷圣旨赐婚,到那时爹爹自然不敢逆旨,说不定终能姻缘美满。”心中也知此事希望渺茫,但既连生死都已置之度外,倒也无所畏惧。心意既定,脸色便恢复如常,伸手将画扇和香囊放回收好。
江氏这才放下心来,端来一盆清水,替刘燕玉洗过脸,又重新匀了脂粉,对镜一照,啧啧赞道:“小姐这样的花容月貌,当真世上少有。我瞧当日皇甫公子的意思,对小姐倒有十二分的欢喜中意。听他说那正室妻房原是出世前两家父母指腹为婚所定,二人从来不曾见过面,感情自然淡薄。小姐的人品相貌是皇甫公子亲眼见了的,日后嫁过去,小姐必受专宠,只除名份略差些,其余哪样不比正室强?”
刘燕玉正望着镜中自己的如花娇容,忽听得嬷嬷这话,记起最初的疑窦,忙问道:“嬷嬷你还记不记得,那日皇甫公子说起,他那未婚妻子,名字可是唤作孟丽君?”江氏想了想,说道:“我只记得好像是姓孟,唤作甚么名字么,那可记不得了。”又问:“小姐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刘燕玉道:“不过听嬷嬷提起,随口问问罢了。”心道:“天下同名同姓之人,原也不少,哪会如此凑巧便是同一人呢。其实是不是同一人,本来不干我事。但听爹爹和大哥的口气,这个孟丽君是个丽容无双的绝色美人。有道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倘若世上真有这么个美人,又当真是皇甫公子的元配,日后他哪里还会将我放在眼里?”想到这里,重又勾起先前在佛堂乍听到“孟丽君”这三个字时的惴惴不安之心,思来想去,忽然记起一事,暗道:“是了,记得皇甫公子曾经提过,他那未婚妻乃是云南人氏。不如我明日去大哥那里探探口风,也省得总为此事闹得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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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太师府热闹了一整日之后,终于宾客散尽。
孟丽君周旋应酬了一日,也倦得紧了,携了苏映雪,乳娘萧氏抱着孩子归郎,一并回到弄箫庭。归郎早在萧氏怀中熟睡,孟丽君便吩咐众人各自回房歇息。
孟苏二人宽衣躺下,苏映雪忽然“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孟丽君也还未睡着,问道:“想起甚么可笑事情了?”苏映雪道:“今日这话终于有人当众问出来了,官人答得可当真巧妙。那孔大人说道:‘郦大人相貌俊美无双,郦夫人也是天下少有的美人,可怎么这孩子的容貌竟一点也不象爹娘呢?’”孟丽君微笑道:“孔伦此人脾性鲁莽,说话直爽,为此可没少得罪人。这样冒冒失失的话,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会当面问出。不过也好,我今日当众答了,省得日后再有人瞎起疑心。”
苏映雪道:“官人答道:‘这孩子容貌虽不似爹娘,却十分肖似他祖父。我的相貌原是男生女相,本非祥事,不得不遮掩了十数年。便是如今,朝中还有人借此讥讽于我。若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毁,我早想抛却了这副臭皮囊。当初夫人有孕时,我便在菩萨座前许下誓愿,唯愿孩子相貌平常,莫要如我这般才好。菩萨果然灵验,归郎生就如此相貌,正是如我所愿。’”
孟丽君听她将自己话语一一道来,疑惑道:“你方才也夸我答得巧妙,这话有何可笑之处?”苏映雪忍笑道:“官人却没瞧见,你说到要‘抛却这副臭皮囊’的时候,厅中可有数十人脸色大变。”
孟丽君莞尔道:“原只是随口一句戏言,不想竟有人当真。我虽不稀罕这副容貌,也确实因此惹下了不少麻烦,却倒还不致为此毁损自己身子。”说到这句话,触及一件心事,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苏映雪知她心意,问道:“官人可是在担心安平公主?”孟丽君道:“不错。我正为此事烦恼:公主似对我……心有所动。我近来已再三回避,只求尽量不与她相见。但皇上前日下旨,任命我为晋王太傅,此后少不得要时常入宫。公主倘若有心,只怕我难以躲避。”
苏映雪劝慰道:“官人不必过于忧心。公主是太后和皇上的心肝宝贝,脾性素来娇纵,说话做事从来无人胆敢违拗。只怕当初正是因为你一再违拗于她、待她与众不同,这才导致她对你另眼相看。依我说,如今你越是躲着她,她便越发不肯罢休。官人还不如也如旁人一般待她,过几日等她自己腻了,自然会丢开手。到底她也知道你是有妻室的人,她金枝玉叶之体,日后婚配,自有太后皇上为她千挑万选地招选驸马。”
孟丽君闻言恍然,喜道:“雪妹所言极是。我怎地如此糊涂,竟没想到这个釜底抽薪的好法子?”苏映雪柔声道:“官人哪里糊涂,不过当局者迷罢了。你是做大事之人,朝中事忙,怎会有工夫想这些儿女私情?再者你久扮男子,行事想法都与闺阁女子迥异,猜不到公主女儿家的心思,也属正常。”最后一句话,贴在孟丽君耳边轻声说出。
孟丽君自前日接到圣旨,心中既喜且忧,所忧者便是此事,现下脑中豁然开朗,心下十分欢喜,侧过身子,拉了苏映雪的手,悄声道:“说到儿女私情,上回我和你说的那件事情,你考虑得怎样了?”
月光从纱窗透入,斑驳的树影映在窗上,随风摆动。苏映雪微微垂下头,半晌才道:“哪件事情?我可记不得了。”声音细若蚊鸣。孟丽君若非就躺在她身侧,恐怕也听不清她究竟说了甚么。月光映照之下,只见她一张芙蓉粉面上满是羞意,如能瞧得见,只怕她连耳根都羞红了。
孟丽君知她素来脸皮子薄,但此事关系她的终身大事,不可不问,轻声道:“你我姐妹知心,此事我一直记挂心中、时刻不忘。这一年多来,我发觉梅昭如对你实是一片深情,便是如今你我有了孩儿,他对你依旧痴心不改,不过将之深藏于心。此人人品才华、相貌家世,都与你十分般配。他这一片真情,连我都瞧出来了,我不信你竟对此一无所知。”
等了一会,听她不肯说话,又道:“我知你心里顾忌甚么,定是担心此举恐会揭穿我的女儿身,又或是想‘小姐都未成婚,我自然要陪着小姐’。这些且都抛开不说——我到时自然有遮掩的好法子,你别担心——你我虚凤假凰,于我而言,我能扫平叛乱、相救爹爹,更能得以施展才华,若能如此男装一世,我欢喜高兴还来不及,更不会觉得丝毫委屈。雪妹你却不同,你温婉贤淑、娇弱柔善,原是要人疼爱呵护的。当初你肯替我遮掩身份,为的是咱们昔日恩情,却非你自己的选择。若为此事而误了你的终身幸福,我实在心中不忍。”
苏映雪听了这话,心中一惊,悄声道:“小姐你果真要男装一世、不愿改回女妆么?你难道当真一点也不想成婚嫁人么?”孟丽君微微一笑,傲然道:“我如今手握兵部大权,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日后说不定更能封侯拜相,位居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施展自己的满腹才学,匡扶社稷,调和鼎鼐,辅治乾坤,令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我胸中抱负未展,自然不愿轻易改回女装、成亲嫁人。”
话锋一转,道:“我说了这许多话,你也该明白我的心意。这样罢,那件事情,你若愿意,甚么都别说,只消点点头,我自会想法着手去办。”说罢凝望着苏映雪。苏映雪脸上羞意更浓,过得半晌,终于轻轻点了一下头。
第三部 第三章
发表时间:2006…04…03
十七这日乃是钦天监选定的黄道吉日,庆恩宫李妃一宿不曾安睡,早早地就起了身,命宫女们替晋王世乾穿戴齐整,将一应物品收拾妥当,又拉住他小手细细叮嘱道:“从今儿起乾儿就要进学了,从此便是大孩子了。待会见了郦太傅,可一定要恭谨有礼。郦太傅是我朝第一大才子,学识渊博,乾儿要听太傅的话,认真读书,不可贪玩,知道了吗?”想到皇上终于准了自己的请求,下旨令郦君玉出任晋王太傅,心中满是欢喜。郦君玉是皇上最为信任宠爱的臣子,由他担任太傅,日后乾儿在朝中便也有了依靠。
世乾虽只五岁,一向十分懂事,应道:“是。”小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转,忽然问道:“母妃,郦太傅是不是乾儿从前在太后娘娘殿里,见过的那个美得不得了的神仙?”李妃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失笑道:“‘神仙’这两个字,可不能乱说。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世乾答道:“昨日乾儿去给公主姑姑请安,听姑姑说的。乾儿问公主姑姑,郦太傅是不是神仙,姑姑也不肯答,只一个劲儿地笑。”李妃闻言心中一动,依稀想到了些甚么,待要细思,却又不甚明了。见时辰快到了,替世乾将衣袍理了理,领着他到宁寿宫见过太后,又到坤宁宫来见刘后。
刘后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李妃素来隐忍,想到皇后自大婚第二年小产之后,一直并无所出,皇上只有世乾这么一个皇子,立为太子是迟早的事,自己总有苦尽甘来的一日,心中不愠也不恼,陪笑着奉承了几句。从坤宁宫出来,又到乾清宫去见皇帝。
皇帝才刚退朝回宫,见过礼后,提及进学之事,李妃借机特意说道:“说来也巧,皇上可还记得,乾儿与郦太傅还曾见过一面呢。”皇帝奇道:“是么?几时见的?朕可记不得了。”李妃笑道:“怨不得皇上记不得,就连臣妾原也记不得了。倒是乾儿这孩子,难为他小小年纪,一年前的事情,居然至今都还记得。这可不正是郦大人和乾儿两个人的师徒缘分么!”说着将先前世乾的话语原样转述出来。
皇帝听了也不由失笑,摸摸世乾的小脑袋,说道:“乾儿小小年纪,却也能够分辨美丑。”随即正色道:“郦太傅的相貌自然是极美的。但乾儿是要跟太傅读书学真本事的,相貌如何那是小事,太傅自己多半也不喜听人议论,你今后可不许再提了。”世乾答应道:“是,父皇。儿臣知道了。”
皇帝又道:“时辰不早了,郦卿家只怕已在毓庆宫候着了。他统领兵部,如今前方平叛大军正与叛军相持不下,军政大事繁重,以后乾儿要早些过去,若是太傅还未下朝,就自己先用功温书,这方是尊师之道。好了,这便去罢。”说罢唤过权昌,命他送晋王去毓庆宫。
李妃从乾清宫退出,想了想,顺路来到安平公主所居的潇霞宫。问过宫女素素,打听得公主竟然在小厨房里亲手准备一道菜肴,不禁大奇,自己进宫七、八年了,从未听说公主下过厨房。来到后殿小厨房,远远地就听公主的声音怒斥道:“……你倒是早说啊,本宫都忙活了大半日,这会子才说……”当即笑着走进去,说道:“公主亲自下厨么?今日我可算有口福了。”
公主见到她,喜道:“贤妃来得正好,早听说你的手艺宫中第一,快来教教我罢。这些个奴才丢三落四的,害得本宫一会忘了这个、一会忘了那个。这么一道小菜,我从早上忙到现在,还是给弄砸了,口味一点不对,正要重新做过呢。”李妃见公主裙上、脸上都是面粉,厨房里热气腾腾,她额头、鼻尖已微微出汗,不由越发纳罕,问道:“公主这是准备做甚么呢?”
公主指着桌上几面大荷叶,说道:“我昨日路过御花园,瞧见荷塘里一池碧油油的荷叶,不知怎地,记起了从前吃过的一味荷叶粉蒸肉,一时嘴馋,就命人采了些荷叶,想做来尝尝。”李妃笑道:“公主想吃荷叶粉蒸肉,差个宫女跟御膳房一说,又或是派人来告诉我,哪里还要劳动公主大驾、亲自动手呢。”公主伸手拭了拭额头汗珠,说道:“这可是我自己想出的主意,就是要亲手做了,送给母后和皇帝哥哥尝尝,方能显出我的一片虔诚孝心。”
李妃听了这话,赶紧凑趣着称赞了几句,一步一步地教会公主做这道菜。公主初次下厨,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却依旧坚持从头至尾都自己亲自动手。在李妃的指点下,历时一个时辰,终于将这道荷叶粉蒸肉做好。自己先尝了一块,虽然味道不如从前吃过的那般鲜美,倒也清香扑鼻、有了七、八分口味,心中甚喜。
公主令人取来一大三小四个玛瑙碟子,在两个小碟子里盛上几块粉蒸肉,命宫女楚楚、依依各送一碟去宁寿宫和乾清宫,又在另一个小碟子里放了两块,递给李妃道:“乾儿今日进学去了罢?这是给他的,可不许嫌弃我的手艺。”
李妃见公主亲手准备的菜肴,只送给太后、皇上和乾儿三人,连皇后也不送,且不论送的是甚么,总归是一番心意,这份脸面着实不小,令自己脸上也倍觉光彩,连忙道谢接过。
公主瞧着碟子里余下的一半菜肴,抿嘴笑了一会,才道:“好了,我要换衣衫去了,就不留你了。”李妃忙告辞道:“时辰不早了,乾儿该下学了,我也该回去了。”
李妃回到庆恩宫,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世乾笑嘻嘻地下学回来,一面命宫女替他换过衣衫,一面问道:“今日学了些甚么?郦太傅待你好不好?”世乾用力点头,道:“太傅给乾儿说了个故事。”李妃问道:“甚么故事?乾儿说给母妃听听,好不好?”
世乾初次进学,心中十分兴奋,说道:“太傅说,汉代有一个名叫匡衡的人,小时候因为家里穷、买不起灯油,晚上无法读书。他家的隔壁邻居很有钱,每天晚上点蜡烛把屋子照得通亮。匡衡去向邻居请求借地读书,却被邻居无礼地拒绝了。他没有办法,只好偷偷地在家里墙壁上凿了一个小洞,邻居家的烛光从洞里透出来。他就是借着这样微弱的烛光,发奋读书,有了大学问,最后当上了汉朝的丞相。”他小小年纪,口齿伶俐,记性又好,将今日所听的故事复述出来,倒也象模象样。
李妃听是“凿壁偷光”的典故,不以为意,道:“太傅说这个故事,自然是要鼓励乾儿,象那匡衡一样发奋努力,好好读书。”世乾先点点头,又摇头道:“太傅是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