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之孟丽君传奇-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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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知脸上这般神色极为不妥,却是一句解释的话语也说不出来。
孟丽君瞧他这副模样,心底暗笑,口上替他解围道:“若显脸皮子薄,听我给你提亲便羞得说不出话来了。这样罢,不论此事成与不成,你先不用说话,且听我细细道来,你再慢慢斟酌好了。”
这话正合梅昭如心意,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竭力平复心绪,听孟丽君说道:“那是去年冬天的事了,我娘子怀有身孕,每月都要去庵堂还愿,那日我正巧得闲,陪她一道上香去,谁知便遇上了苏姑娘。我娘子见她二人不仅相貌极似,就连言谈性情也十分相投,很是欢喜,说必是上天注定的一场缘分,定要和她结为金兰姊妹,她推脱不过,便认下了姐姐、姐夫。听她叙说身世,着实堪怜。她原是遗腹女,去年母亲又死了,遗命将尸骨火化了,带回原籍与她父亲合葬,她便一个人带了骨灰,万里迢迢回转老家去,途中路过京城,便借宿在庵堂里。问她可还有亲人,她说原籍尚有两个远房叔伯,却非至亲。我盘算着既是我娘子的义妹,我们夫妇自当替她考虑终身大事,结下一门好亲事才是。本来若显这样的豪门世家,她原也高攀不上,但我知若显素来不重这个。倘论人品相貌,她与我娘子是一流人物,都是一等一的绝色佳人。”
梅昭如心绪渐定,脑中思念流转,微笑道:“我本就是豪门世家的‘孽障反叛’,若娶来个世家小姐,成日里逼着去做些仕途经济的勾当,不得清闲,反为不美。”孟丽君听他弦外之音,喜道:“若显的意思,可是答允了这门亲事?”
梅昭如道:“不错,我信得过明堂你的眼光。只是我去年曾在庙里求得一张姻缘签,签语云,须在弱冠年后方能成婚,否则此生必主大凶大恶。这本是一件玩笑事,我也不甚理会,谁知家里人竟当真了,想来必要等我过了二十岁,才能娶亲的。此事一直不曾张扬出去,免得教外人得知脸上不好看。”孟丽君笑道:“这倒正凑巧了。我娘子那义妹现今正守母孝,还有半年工夫一年孝期才过,等明年若显行了冠礼再成婚,那是最好不过了。”梅昭如听得竟如此凑巧,越发觉得这桩婚事是上天有意安排。
孟丽君沉吟片刻,又道:“倒是另有一桩可忧之事,我还是一并说了,也好教你心中有数。去年我夫妇与义妹会面时,她告诉我们说不曾许亲,我那时便道会设法替她说得一门好亲事。话虽如此,如今到底已过去了小半年时间,她家中另有远房叔伯,万一不幸碰上那起昏了头不醒事的,强要将她在热孝中许人,也是有的。我明日便打发人去原籍探望她,并告知这门亲事。她若未曾许人,我便作主定下你二人这桩婚事。但她若不幸嫁了人,却是无法可想了。”
梅昭如一怔,道:“明堂忒也多虑了罢。世上便真有这等不更事之人,也不一定就会教令妹碰上。”孟丽君摇头道:“我虽也这么想,不过白操这份心罢了。你知我行事素来周全,只防着‘万一’两个字,到底打听得个准信儿,我心中方才安稳。”又叮嘱道:“此事眼下你我二人知道就好,暂时且莫告诉旁人,便是若显的至亲家人,依我说先也一并瞒着,等我得了准信儿,再说不迟。免得万一婚事不成,失了我这大媒的身份不说,也教你家人空欢喜一场,更添了旁人的闲话。”
梅昭如今日席间吃众人打趣,正想着说出去定会有人再拿此事来取笑,听孟丽君这么一说,甚合心意,便爽快依了。孟丽君诌出这一大篇话,原是要他允诺保密,免得知道的人多了,难保不传入太师耳中,到时一来难圆谎言,二则后面的事情就难办了。听他答允,松了一口气。梅昭如又追问那位“苏小姐”的闺名和原籍之地,孟丽君以同样藉口挡了回去,只道以后自然会告诉他。
二人再聊片刻,一名花匠进来禀报,花木已连根挖出,装入大车中。梅昭如熟知花木习性,知道此时不可耽误,否则恐难移植成活,立时点了两名花匠,命他二人随车迁入太师府中照料。孟丽君道谢出来,起轿回府,大车跟在轿后,缓缓驶出。梅昭如亲送至大门口,望着渐渐远去的车轿,百感交集,涌上心头,一时竟不知是欢喜更多还是伤感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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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丽君回到太师府,命两名花匠随管家梁成去后花园,将“柔情万缕”尽快植上。自己来到弄箫庭,也不说话,拉了苏映雪的手就走,苏映雪一面跟着她,一面疑惑道:“官人,这是怎么了?你要带我去哪里?”孟丽君笑嘻嘻地道:“我今日得了一样宝贝。你先别问,待会看了便知。”
到了后花园,花匠们正齐力将花木从车上卸下。苏映雪见了那花,“噫”的一声,惊呼道:“好美丽的花儿!”走过去细细端详一阵,回身问道:“官人,此花看起来倒颇似‘十丈珠帘’,只是‘十丈珠帘’的花期在深秋时节,这会子才仲夏,怎么竟会盛开?”话语中满是喜悦。
孟丽君笑道:“娘子眼力果然不凡。这是‘十丈珠帘’的改良品种,花期由夏至冬,长久不凋,世上仅此一本,名唤‘柔情万缕’。”苏映雪眼睛一亮,赞道:“好个‘柔情万缕’!能为花儿起出这等般配名字的,想必是个斯文风雅的爱花之人。”
孟丽君闻言暗笑,见周围人多嘴杂,又知雪妹素来面嫩,便忍住不说,只道:“这是我今日诗会赢来的奖励,我猜你定然喜欢,是不是?”苏映雪喜色满面,点头道:“多谢官人。你知我最爱菊花,这等极品,如何不喜欢?”孟丽君便顺她口风道:“既如此,今后就有劳娘子辛苦照料此花了。那两个花匠也是若显一并送的,熟知花木性情,你有疑问,只管问他们。”
苏映雪听到“若显”二字,微微一赧,只是一番心思都在那花木上,并未多想。孟丽君见她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便也不再打扰她,说道:“我要回房歇息会儿,娘子既然喜欢,只管待着。”苏映雪略一犹豫,歉然道:“我再待一会就回。”
孟丽君绕到书房,荣兰正坐在窗前一张小几上读书,见她进来,赶忙起身相迎。孟丽君问道:“布置你的功课,可都做完了?”荣兰笑道:“幸好今日早起做完了。我闲来无事,翻出公子旧作温习,有两句话一时忘了具体出处,只依稀记得是《资治通鉴》里的原话。查了半日,总算查着了,不想看书看得入迷,竟是停不下来。”
孟丽君见她手里拿的果是一部《资治通鉴》,赞许地点了点头。在几案前坐了,见案头摆着一篇新作的文章,便拿起来一目十行地通读了一遍,又提起笔来修改了,说道:“这一年来你多读了不少书,笔力果然大有长进。只是你须得记住:是人读书,不是书读人,心思切不可教书本团团拘住,那便成书蠹、书呆子了。”荣兰一凛,应道:“公子说得是,清儿记住了。”
孟丽君点点头,将改好的文稿递还她,正要出去,忽然想起一事,回身说道:“我前日遣了段明前去武昌府,暗中打探义父身世,他少说也得两月方能回来。这两个月里,你每日抽些空儿,协助段亮料理府中防卫事宜,免得他一人之力有限。”荣兰道:“是,公子。”
晚间孟丽君寻个机会,将今日丞相府所见所闻都细细说于苏映雪听了。苏映雪听得梅昭如费尽心思、想方设法,就只为要将这本菊中至品送予自己,一片痴情果真令人好生感动。又听孟丽君叙说了定下的偷梁换柱之计,暗想以小姐能耐,此计绝无不成之理,再往下想,不由粉面发热、忸怩不安。孟丽君知她脾性如此,此时越劝,她反而越加害臊,是以说完这一番话语后,便借口去看归郎,出了卧房,只留她一人,对着烛光浮想联翩。
第三部 第十章
发表时间:2006…04…03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天气酷热难当。
这日孟丽君记起明日便是娘亲故世十周年忌日,吩咐苏映雪预备下花果香烛,不必惊动众人,只在弄箫庭里焚香祭奠即可。午后回到书房誊写奏折,写了一多半,梁成进来回道:“府门外来了一位姑娘和一位老妇人,执意要求见姑爷,却不肯说明身份来历,门房自然不肯通传。那位姑娘随即呈上一柄折扇,说是有紧要大事禀报,求姑爷看在折扇主人的面上,通融一见。”说着将折扇递上。
荣兰接过,呈给孟丽君。孟丽君展开一看,见是一柄画扇,正面画了一副泼墨秋兰图,背面题的是张九龄《感遇》一诗,观其书法笔锋,竟是皇甫少华的字迹,心头微微一惊,暗道:“莫非前方战事出了变故?可我昨日才接到战报,一切并未见异常。”略一思忖,说道:“既是女眷,且将那位姑娘二人延至弄箫庭,就请夫人先行出面款待。待我赶写完这封奏折,再来相见。”梁成答应去了。
孟丽君写完奏折,回到弄箫庭,才在门口便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多谢夫人一片美意,非是奴家无礼,只是此事关系我夫君性命安危,必得面见郦大人方可详禀。”苏映雪的声音道:“既如此,姑娘便请再等片刻,我家官人这就过来了。”
丫鬟打起帘子,孟丽君大步走进。苏映雪起身笑道:“我才说呢,官人倒来得巧。”座上女子猜知孟丽君身份,赶紧站起,盈盈上前两步,拜倒道:“奴家拜见郦大人。大人万福金安。”站在她身后的老妇人也忙跪下行礼。孟丽君虚扶一礼,道:“姑娘请起,不必多礼。”
那女子站起身子,慢慢抬起头来,乍一瞥见孟丽君的绝色容光,不由大骇,心道:“太师小姐与我并称‘京城四姝’,容貌果也在伯仲之间。怎么郦尚书的容貌,竟比他夫人还要美丽得多?如此殊色,当真世上罕有,难怪大哥会错认他作女子。”眼波在孟丽君身上只停留片刻,便即低眉垂首。
孟丽君在主位上坐了,见这女子十七、八岁年纪,一张雪白的瓜子脸儿,柳眉樱唇,杏眼桃腮,相貌极美,却穿了一件不甚合身的丫鬟衣裙,头上随便挽了个双鬟,就是站在她身后的老妇人,身上衣裙也要更光鲜些。可是二人站在一处,任谁都能一眼瞧出,她和那老妇人乃是主仆二人。
孟丽君道:“请坐。请问姑娘芳名?”那女子裣衽一礼,道:“大人请恕奴家大胆冒犯,此事委实关系重大,乞请摒退无关人等。”孟丽君举手示意,众家人仆妇鱼贯退出。苏映雪迟疑道:“官人,妾身……”孟丽君道:“你我夫妻一体,夫人只管留下。”又道:“清儿段亮留下。”
待余人退尽,孟丽君道:“姑娘有话但请直言。不知你和平南大元帅如何称呼?”那女子微微抬头,说道:“奴家自知身份堪疑,所说话语未必能取信于郦大人,但……为了皇甫郎君,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奴家姓刘,闺名燕玉,是元城侯刘国丈府二小姐,这是奴家乳娘江氏。”
庭中众人皆是一惊,孟丽君心中吃惊,面上神色不变,道:“原来是刘二小姐大驾光临,下官失礼。不知刘小姐口中的‘皇甫郎君’,却是何人?”刘燕玉俏庞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含羞道:“便是郦大人得意门生、官拜平南大元帅的……皇甫……公子。”
孟丽君与苏映雪对视了一眼,苏映雪眼中满是诧色,孟丽君虽已猜知,到底还是颇为惊异,只轻轻“哦”了一声。刘燕玉察言观色,急急解释道:“郦大人千万莫将奴家误以为私定淫奔的无耻女子,此事……此事说来话长……”声音又低了下去。
江氏见状,记起小姐先前吩咐,赶忙上前两步,插口道:“我家小姐是侯门千金,身份尊贵,自然不便在人前亲叙此事。求大人夫人恕罪,容许奴婢代我家小姐叙说。”苏映雪看了孟丽君一眼,见她轻呷一口茶,不置可否,于是点头道:“好。”
江氏便将当日两家如何结亲的缘由说了一遍,自然不提二人肌肤相亲之事,更不提刘燕玉原是许了皇甫少华作二房妾侍。她年纪虽大,口齿倒还算清楚,罗嗦絮叨了半晌,到底是说明白了,末了又道:“后来夫人殁了,奴婢陪同小姐来到京城,寻得老爷,这才知道我家小姐的尊贵身份。老爷虽认下小姐,却对她不管不问,小姐一个闺秀女儿家,也不便自提婚事,于是就这么耽搁下来。后来得知老爷与皇甫公子家早就结有深仇,就更不敢提起此事了,是以老爷并不知情。可怜我家小姐这一桩遵从母命、名正言顺结下的美满姻缘,到如今反弄得和私定一般,小姐背地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就是奴婢每一想到,也替小姐心酸难过。”说着举起衣袖擦拭眼泪。
刘燕玉触动心事,眼圈登时红了,尤自强颜欢笑,嗔道:“嬷嬷老糊涂了,不相干的事也来混说,大人夫人休怪。”
苏映雪心肠素软,听了这一席话,登时对刘燕玉生出满怀同情,一面听一面频频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孟丽君却早瞧出了刘燕玉的另一番用意:自己是皇甫少华名份上的老师,她若能设法博得自己同情,于日后顺利成婚自然大有好处。
刘燕玉偷眼见郦大人无动于衷,郦夫人却是十分动容,心下暗喜:“我教嬷嬷说这一席话,本就是为打动郦夫人。早听说郦大人对夫人宠爱有加,就是夫人有孕在身时,他也坚不纳妾,更从不违拗夫人心意。我只消讨得郦夫人喜欢同情,郦大人纵然口上不说,心下也必松动。唉!日后皇甫郎君待我的情意,倘能有郦大人待夫人的一半儿,我便心满意足了。”
心下正感慨间,却听孟丽君悠然发问道:“依你这么说,刘国丈不知也就罢了,皇甫一家此刻应还不知你的真实身份,自不会有意隐瞒,我却从未听他们提起过这桩婚事,这又是甚么缘故?可见你所言不尽不实。”话语虽轻,却将刘燕玉惊出一身冷汗,心知若不能完全取信于她,今日冒险出府便毫无意义,一咬银牙,决然道:“方才嬷嬷顾及奴家颜面,确有一事不曾言明:奴家当日乃是许与皇甫郎君为二房妾侍,并非正室妻房。纳妾不比娶元配妻子,本是小事,大人虽与皇甫府交好,未闻此事,也不奇怪。”说这话时,一股极大的屈辱感充斥心胸,忙低下头去,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连声音也不禁微微颤抖了。
孟丽君闻言颇感歉疚,赔礼道:“下官失言,刘小姐勿怪。”刘燕玉听她竟肯立时开口向自己道歉,反而一怔。苏映雪却道:“刘小姐如花美貌,与皇甫元帅正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儿,怎么委屈作了二房妾侍?”刘燕玉心头一暖,泪水越发止息不住,暗忖:“郦夫人真是菩萨心肠的大好人,难怪能有如此福分。”一面取出手帕拭泪,一面低声道:“夫人不知,皇甫公子早已……定下了一位自小指腹为婚的妻……妻子,说来郦大人想必也曾听过,就是云南孟丽君。”
此言一出,便如晴空一声霹雳,苏映雪和荣兰登时面色大变,用尽全身气力才勉强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声,一齐望向孟丽君。孟丽君脸色略有些发白,回了两人一个“稍安毋躁”的眼色,转头凝视着刘燕玉,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道:“是么?”
江氏一门心思都在小姐身上,自然没瞧见方才几人的神色变化。刘燕玉拭过眼角泪痕,收起手帕,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