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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挽天河+番外_by_陈小菜-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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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起身,指着薛猜猜的尸体,黯然吩咐道:“把她好好葬到薛将军身旁。”

  这些日子颜冲羽似有意似无意一直未见李若飞,今日一见,发现他更瘦了几分,虽身处人群中,却仿佛遗世独立一般孤寂凄清,心中一痛,策马上前,柔声道:“跟我来。”

  李若飞抬头看着他,眼神疏离而冰凉,问道:“摄政王有事?”

  颜冲羽一怔,伸手道:“上马!去我的金帐,我有话跟你说。”

  李若飞凝视着他,迟疑着伸出手,却擦去了自己脸上的血,淡淡道:“属下尚有军务缠身,若没有要紧事,请摄政王自便。”

  说罢竟转身而去。单薄的衣衫下,线条的起伏没有一点起承转合,尽是冷冷的锐利。

  颜冲羽,既已决定放弃,何必又来招惹。

  我要的,是你全部的纯粹的感情,你现在既然不能给,那么,一星半点的温情我也不稀罕。我会为你铺平道路,自我放逐,但李若飞自有尊严,却是不容试探。

  三日后襄州之战爆发。

  李若飞将三军帅印交给牧少布,只司压阵之职,对战事不置一词。

  傅怀川当日未曾发兵援助临州,襄州城五万精兵主力犹存,此时依仗坚城深壕,十战九守,牧少布竟占不到半分便宜。

  襄州副将却急于求胜,夜间派出五千骑兵突袭铁穆伦的步兵攻坚团。

  而牧少布早在城外设下两支奇兵,包抄宁军后路,一支切断宁军退路,另一支在宁军侧翼进行骚扰攻击,宁军被分割包围,牧少布一向擅攻,更是战必求歼,襄州五千夜袭兵士尽数被杀。

  傅怀川坚守不出,牧少布加紧使用云梯利弩攻城,却吃了小亏。一日一夜的强攻下,城南被攻破外墙,而朗军攻至瓮城悬门处却被守军居高临下,射杀大半。

  转眼十日已过,牧少布彻底冷静下来,只令三军围城困之,待抛石车到位整装完毕后再行进攻。

  这日清晨,傅怀川亲登城楼,负手北望,良久射出一封箭书。

  士兵把书信呈给牧少布,牧少布打开一看,怒不可遏,几乎将它扯得粉碎,却又沉吟半晌,直奔后营,交给李若飞。

  李若飞展开信函,见一方素白的绢帛上,写着十六个字:日日思君,不敢相忘,午时城外,请赐一见。

  李若飞淡然一笑,道:“也该见见了。”

  牧少布欲言又止,李若飞笑道:“不会有危险,傅怀川此人虽毒,却不屑于用这般手段暗杀于我。”

  牧少布点头,目中有了然之色。

  正午襄州城外吊桥边,一方碧草上,傅怀川一身清浅暗纹的素色衣衫,腰间一支玉笛,轮廓完美,气质优雅华贵,微微含着一抹笑意,竟把这两军战场生生拧成了春日游赏。

  李若飞骑着乌云盖雪赶到,一身黑衣,腰悬弯刀,衬着玉雕似的脸,清煞之气宛如出鞘名剑,却生生将满眼春色洗净了烟媚。

  傅怀川笑道:“坐下罢!”从马背褡裢里取出一坛酒,自顾自坐在草地上。

  李若飞对面坐下,问道:“烧刀子?”

  傅怀川点头:“三年多前,你我在开羯初次见面,喝的就是烧刀子。”拍开封泥,仰起头,饮了一大口,送到李若飞手边,道:“一起喝罢!”

  李若飞接过,一扬脖,酒倾泻而下,喝完一口,又递给傅怀川。

  两人一人一口,也不说话,不远处的两国大军,都怔怔的看着。

  颜冲羽立在远处一个山坡上,凝视着他们,眼神中却看不出喜怒。

  李若飞饮尽最后一口,顺手将酒坛扔进了护城河,问道:“你想说什么?”

  傅怀川目光温柔:“我想再见见你。”轻轻一笑:“毕竟你是我这一生最爱也最恨的人。”

  李若飞似听而不闻:“你是不是想问你靖丰兵败的缘故?”

  傅怀川摇头:“没什么可问的,你我都是聪明人,猜也猜得到。”半眯着眼,笑道:“你受困狼愁谷,我靖丰兵败;你捏造我私通书信,我散布你的春宫画;你绝我后路让我身败名裂,我却也让你受尽折辱,从此军中不能相容。”素白的衣袖拂过碧草:“我们俩,算是冤家聚头,正是佛家所言的孽缘。”

  李若飞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远远的看着天边,道:“我真希望这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你。”

  傅怀川道:“我却从未后悔遇见你。”凝视着他乌黑的眼眸,道:“只有二哥死后,我才后悔当年没有杀你。这些日子以来,我恨得只想把你碎尸万段,却又想锁你在身边,再不分离。我答应二哥要取你性命,可如今大势已去,只怕我要先去见他了。不过春画流传,让你从此不能征战,也算了结了二哥的心愿。”

  李若飞点头承认,道:“你这招虽然下作,却是有效之极,我很佩服。”

  傅怀川笑得有三分得意三分怜悯:“那些春宫画儿,也算是替你试探颜冲羽的真心。”

  “我不要这样的试探。”

  傅怀川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叹道:“若飞,你不懂得,如果这件事他都不能保你,你和他怎么可能一生一世?”

  李若飞摔开他的手,声音里却有几分惶恐:“等这一切平定,他得到想要的东西,自然会全心待我。”

  “他想要什么你知道吗?权势这种东西,一旦沾上就别想甩脱,只会一门心思的想着得到更多,抓得更牢,爬得更高,颜冲羽也不能免俗。如今他可以为了稳定军方势力削你军权,日后摄政王权倾朝野,也许就会为了皇位彻底放弃你。”

  “你可能看不清他的眼神。”傅怀川远远指向颜冲羽,笑道:“深州城外,我擒你回去时,就发现颜冲羽早已不是你为质那年冒雨见你的南院王,他能一手更迭乾坤,将来未必不会谋朝篡位,这种把握权势的欲望只会永无止境。”

  “你看我五弟,为了皇权不惜分疆裂土,放纵异族入侵;我也是为了皇权,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

  笑得洞若观火的残忍:“你可能永远也等不到颜冲羽放弃权势,全心待你的那天。”

  李若飞瞳孔收缩,眼神中炽烈的杀气爆现,一只苍白的手已握住刀柄。

  傅怀川轻笑道:“好罢,春色如许,也不该说这些煞风景的话。”

  李若飞垂下手,冷冷道:“我与颜冲羽的事,跟你无关,这般挑唆,未免拙劣了些。”

  笑得又是骄傲又是绝然:“以前初蕊告诉过我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我和他就是这样,生死都不能隔绝,又怎会没有回转余地?”

  傅怀川一笑:“你还是老样子,天真得很……算了,不说他,那就说说我们的事好不好?”

  “我是我,你是你,襄州一战,我不会再让你活着。”李若飞答得无情。

  傅怀川道:“我知道你想我死。放心吧,襄州守得住十天,却守不了一年,终究会被你们大军攻破,一旦城破,我也不会活着。”

  李若飞凝视着他,似震惊,又似不信。

  傅怀川转眼看向南方,虽没有冕旒黄袍,却自有帝王气势:“傅家出了一个被男宠刺杀的太子,一个龟缩江南的无能皇帝,却还未出一个流血殉国的王爷。”笑得讥诮却沉痛:“说不得,只能由我顶上。傅东平想必会大吃一惊,他一心防范的儿子,居然会为了宁国最后的尊严去死。”

  李若飞正色道:“我会下令以亲王之礼厚葬你。”

  傅怀川却挑着眉梢,眼藏风流:“抛尸荒野也不妨,只要你答应我,下一世与我长相厮守。”

  李若飞因喝了酒,眼皮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绯红,在极清冷的容色中,平添了三分柔和,听得这话,不禁扬起眉,嘴角勾起一个不明的笑意。

  傅怀川认真道:“其实我想问你,如果我一直真心待你,从未强迫折辱你,你……会不会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的动心?”

  第三十七章

  动心?

  李若飞看着傅怀川几近完美的脸,心里掠过恨意和惧意。

  直到现在,我还会经常噩梦,梦见又落到你的手里,被鞭打、被凌辱、被穿了琵琶骨,像野兽一样锁着。不敢听到铁链的声音,梦中的痛真切无比,烙入灵魂一般,甚至无法跟颜冲羽说,只怕他伤心难过。

  又怎么可能动心?

  而你的梦境只怕也早被傅刑简的血印染成惨酷的鲜红吧?

  又何必如此相问?

  傅怀川却还在静静等待。

  这一刻,他只想抛开所有,等一个答案。

  李若飞沉吟片刻,直视他期盼的眼神:“不会。你我从一开始就是敌人,即便你对我很好的那些天,对我也是屈辱。我说过,你我二人,不死不休。”

  傅怀川垂下眼睫,冷冷道:“那我就没什么可后悔的,既然你不可能爱我,我那样做了,至少曾经得到过你,你这一生一世,想必也忘不了我。”

  李若飞默然。

  傅怀川突然道:“我还有一事相求。”

  “答应我,不要屠城。城里数十万百姓将来也是你们的子民。你若恨我,就将我挫骨扬灰,我也是甘之如饴。”

  李若飞思索良久,咬牙道:“我答应你,三军破城后,即刻封刀。”

  傅怀川大喜,道:“多谢你!我吹首曲子给你听,略表谢意罢。”

  四野王武能安邦,文采风流,于音律也颇有造诣,取下腰间玉笛横在唇边,已吹将起来,曲调哀而不伤,清新柔婉,李若飞一震,听出他吹的竟是一曲《绿衣》,原是自己早逝的母亲所作,没想到他竟以此曲相谢:

  青山隐隐水流,孤城孤客孤舟。欲拈斑管书,拂柳惊秋;折尽杨柳枝,冷如翠袖。朗都日暮云,过了重阳;瑶光春树青,一夜秋霜。倚秋风十二城,望故国三千里。杯,休放浅,船,休放转。

  李若飞怔怔的听完曲子,这些天的压抑痛楚尽数涌上心头,仿佛再次孤身赤足行走于茫茫雪原,只觉孤苦寂寞,一时竟想放声痛哭一场,勉强忍住,正待说话,傅怀川却轻叹一声,放下笛子,一把抱住了他。

  这是两人第一次真心拥抱,却发生在彼此伤痕累累之后,三军阵前,即将到来的一生一死之间。

  傅怀川涩声道:“十一年前,我就该去草原把你捡回来……”又笑道:“有此一抱,我也够了。”

  李若飞不答话,轻轻推开他,站起身来,骑上乌云踏雪,却回头道:“那年草原狼袭是因为我先让人穿了你们的衣服,骑着那批乌珠穆沁马去掏了狼窝,把狼崽都杀光了,你们再骑着那些马途径额仑草原,自然会被狼群袭击。”

  言罢纵马而去。

  傅怀川一怔,不由大笑。

  三年多前,在额仑草原和李若飞第一次交手,因狼袭而惨败,问了他三次原因,每次李若飞均道:“天谴。”甚至因此被折断手腕,却始终不肯告诉自己真实缘故。

  如今却得以不问相告,傅怀川心中畅快之极,转身将玉笛抛落护城河中,大笑回城。

  颜冲羽不动声色,策马回营。

  摄政王如日中天,自不必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只是李若飞,倔强任性,分开近两年后,自己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了,却是略感棘手。

  三日后,抛石车到位,八十部抛石车沿着护城河一字排开,机发,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七尺,流星雨般猛烈的打击下,坚固的襄州城犹如纸糊,连女墙都被震塌。

  副将冲上内城楼,急道:“王爷!形势危急,请您先行撤退,以图来日!”

  傅怀川淡淡道:“走不了了,我也不想走,大家死守殉国罢!”

  朗声道:“今日城破在即,傅怀川有负各位,但我宁国大好男儿,理当为国捐躯。”

  从容下令:“外城厮杀,厮杀不利,守内城,守城不利,巷战,巷战不利,短接,短接不利,自尽!”

  一时喊声雷动,宁国士兵奋勇争先,悍不畏死,牧少布也不硬拼,下令轻骑团立于外城处,以火油弩箭射之,待内城起火,宁兵混乱之际,令步兵攻坚团冲入内城,分割宁军,逐一歼灭。

  宁军却似疯狂一般,毫不退让,巷战中更是以一挡十,尽是拼命招数,有的更是身中数刀躺在地上堪堪将死之际,仍咬住朗兵的小腿,生生扯下一块肉来。

  襄州一战,实为朗国南下最惨烈的战役,事后清点伤亡,步兵攻坚团损伤近一半,朗国共阵亡三万余人。

  经过一昼夜的苦战,朗国终于攻陷襄州城。

  傅怀川被牧少布亲自领军困住,掌中长枪已经断裂,只握着尺来长的枪尖,一身的血,一条腿已被砍断,身形不稳,靠着一堵墙立着,脸上却有个春风般的笑意。

  看到李若飞策马挥刀赶到,傅怀川眼前一亮,毫不犹豫,抬手干脆利落的把枪尖刺入胸口,心脏感觉到冰冷锋锐的疼痛,嘴唇微动着,对李若飞做出清晰的口型:“下一世”。

  傅怀川自尽身亡。

  三日后,傅晴鹤以万金求回傅怀川的尸身,葬于玉州皇陵,一身缟素,跪于墓前,叫得一声“四哥……”,泪如泉涌。

  李若飞行至牧少布身前,眼神满是激赏之意。

  牧少布微笑,短短十数天,已经有了与年龄殊不相称的深沉之色,道:“若你攻城,如何?”

  李若飞笑道:“我做不到比你更好。”

  牧少布喜形于色,安排封刀集结,张榜公告百姓等事宜。

  李若飞看着傅怀川的尸体,轻轻叹口气,终于死了。

  噩梦的源头已经除去,日后慢慢遗忘就会痊愈。自己对傅怀川的感情,原就简单得很,恨他欲他死,死了也就不会再纠结于心。

  傅怀川这三个字,从此对李若飞而言,再没有任何意义。

  所谓下一世,只是傅怀川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猛然听到城门处喧哗,李若飞心中一沉,忙策马往城门赶去。

  只见火雷军正拦着后部军队进城,见李若飞赶到,木奇麟禀报道:“后部军说摄政王令,攻城超过了五日,屠襄州。”

  李若飞朗声道:“襄州重镇,只能怀柔,各团先在城外侯着,我去请摄政王示下。”

  说罢正待出城,却见颜冲羽纵马而来,速度并不快,却带来如山的威仪,城门喧哗立止。

  黑焰看到乌云踏雪高兴得很,两马头颈靠着挨着,亲热无比。

  李若飞却静静看着颜冲羽,颜冲羽一身黑袍,浓密的黑发用一根普通布带束住,身上没有代表权势的任何饰物,就这么稳稳的端坐马背,就像站在了万人之上,俯览众生。

  尊贵无比,陌生无比。

  李若飞低头行礼,道:“襄州已属我国,襄州百姓亦是朗国百姓,恳请摄政王饶了这一城性命。”

  颜冲羽的眼睛漆黑似夜,隐着不知名的光,良久开口:“襄州顽抗半个月,远远超过了五日之限,而我们的数万士兵为了这个城池再也回不去草原,这些,你难道不知?”压低声音:“就因为允诺了傅怀川,所以不惜抗命?”

  李若飞抬眼看着他,声音陌生的清冷:“我会自己离开军中,求你不要屠城。”

  颜冲羽摇头:“我意已决。”

  李若飞的眼睛里闪过冰冷而华丽的光泽,拔出刀:“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颜冲羽似震了震,凝注着他,柔声叹道:“若飞,你知道我绝不会伤你,你又何苦逼我?”黑焰上前一步,李若飞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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