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娃娃-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东西)的乐队,曾在某地登台演出过。
这段话有点儿像寻人启示。不过我还是遵照事实这么地介绍他吧!
他有一个女朋友,原来是他一个村的人,他让我看过那个女孩的照片,没什么特殊的,就是长得特别像一个过日子的人。他还让我看了一些他们在一起的合影,他们都在笑着,李旗在照片上显得天真活泼,一股在奶妈面前的撒娇的甜蜜相,相较之他的女朋友则看起来严肃一些。其中有一张被烧毁了一半,照片上的灰黑色残烬清晰可见,那烧的场面想必是惨烈且矛盾的。他说他们之间现在已经演变成了亲情,他没说爱她,只是说“没办法”、“离不开她”,因为那女的已经为他自杀过好几次了,她说如果他敢和别人发生关系或者离开她她就去死。他的语气很无奈很知命。我认为这像一种低等需要,这种互相需要而又挣扎着要离开的失败过程被他称之为〃爱情〃,我这种完美主义者怎能甘心。
李旗平常还写诗。这是1998年的冬天。他此时还未成名。经济上也常常有问题。大多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都叫好心的班长替他打一碗白米饭,然后他们就着老班长的一份菜吃。没办法。他没钱。所以有时候也想自杀。有一次他很高兴地对我说他写了几首诗要念给我听。其中有一首他特别满意,好像是什么“一只小鸟飞过来,停在了我的手指上,……”然后又怎么怎么着,最后是“第三只小鸟飞过来我就兴奋了……”(呵呵,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这么长时间了)他念完诗问我喜不喜欢,奇怪的是,我对他写的诗一直不以为然。到现在我也没明白他到底吸引我的那一点是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有,但我每天生活在迷幻里。
周日晚上我把果冻约了出来。当时他在《音乐生活报》当编辑。我们约在了阜城门,他的家门口。我到的时候是傍晚,满天彩霞,空气中有洁净的味道。果冻倚在院门口的栏杆上等着我,见我来了,很高兴地冲我挥了挥手。我穿一件粉红色的休闲装,他穿着灰色的夹克和蓝色的仔裤,头发剃得短短的,像一个未经世事纯静的少年。我跑过去,和他沿着路边散步。
果冻给我买了一个草莓味的“可爱多”,我一边吃一边和他聊天,我们向着天安门的方向走去。那在我们心目中是一个神圣的地方。路边的冷饮店已经亮起了灯,天空碧蓝透明,我的心里乱乱的,昨天和李旗发生的那一幕幕不断地在我心头萦绕撞击着。我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所笼罩着,这几乎让我无法顺畅呼吸,心乱如麻。
“果冻,我有话对你说。”我终于下了决心。
果冻有些疑惑。我青白着脸对他说了我和李旗那件事的经过。他果然有些惊讶,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听着。然后说他其实还是处男。也许我的坦诚让他也有了倾诉的欲望。他说前几天他爱上一个女孩,是一个小护士,也就十六七岁,特别可爱。那个女孩也喜欢他。但他还是没有向那个小护士表白,〃因为她太小了,我怕给她造成伤害。〃他低着头说。我们走到了长安街上,我发现和果冻聊天并不能解除我心中那种急躁的感觉。其实我知道我真正是想和李旗谈谈,我是真的心里很空虚。那件事绝对是我生命中的大事件,但现在却没有人能听听我的倾诉。它像炸弹一样压在我心中,一不小心便会引爆生活。
星期一我像往常一样地上学,路还是那条路,但我感觉气氛全变了,我的心沉甸甸的,一种控制不住的东西在操纵着我的头脑。李的名字硬生生地挤到了我的世界里来。我的大脑因此变得像一块杂草丛生的土地,我被扎得很痒很疼。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还不太适应。我有一种一直在担心着什么的冲动,尽管周围正在发生着事情但就是不能够集中精力,而心中一直放不下那件事,它随时都在牵制着我。心里充满了乱糟糟的幻想。越想越糟。我害怕再出现初三时蓝草带给我的触景生情、精神恍惚,那时就连一瓶洗发水也能让我想起他来。那真是死都不愿回忆的几天,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犹如吸毒般的感觉。白色极光刺目恐怖。我害怕。
星期六,我又去找李旗。当我们躺在床上时他跟我说昨天他以前一个女朋友来找他了。
“是蔡芸吗?”我有些紧张地问。
“不是,是另外一个女的。”他点上烟,抽了一口,说,〃她来我们学校找我,叫我'小来',我以前不是叫李小来吗?当时正好是中午,我不在,我们班长接待了她,告诉她我住的地方,晚上她就来找我了。〃
我不说话,在那听着,他看我一眼,接着说,“我这屋不是没有暖气吗?我一想,干脆带她到我们班长那里住了一个晚上。”
“那你们班长呢?”
“他住我那儿。”
“那你和那人做爱了吗?”
“有呵!”他好像很奇怪我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呀?”我问他。
“她特地跑来找我啊,我看她挺可怜的,我想安慰安慰她……”
“你以为和她这样就是安慰啦?”
“是啊,我不想让她太难过……”
“那你!……”
“她特地来找我的,那么大老远的,一直打听到我住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可能在当鸡。”
我们躺在床上,李神色有点凄然地点上烟,我躺着想我的心事。
“你爱我吗?”我问他。
他毫不犹豫地说:“不爱。”
然后又加上一句:“我谁也不爱。”
天哪!我那一颗少女的心。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他说的是那么直接那么坦白,可是这样的实话我真的不要听。台灯发着昏黄色的光。李放在床边的画册和大部头的哲学书硌着我的身体,我任凭自己躺在硬板板的书上,一言不发地流泪。
“对不起。”李旗说。
“别说了。”我抽了抽鼻子,可新的眼泪还是迅速地涌出来,我不停地擦拭又流着伤心的泪,就那么躺着。
第二天晚上,在我和紫予聊天时我终于下决心对紫予说你可以陪我去找一个人吗?我一个人去太寂寞……紫予听着我说,也许明白了一些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儿,“好吧。我们怎么走?”“坐地铁。积水潭下。”
在去地铁站的路上我们始终一言未发。紫予是最合格的朋友,不该问的问题他从来不问,我们之间不远不近保持距离,犹如纯净水般干净剔透,而我有时真的希望他能多问一点问题。我的心始终处在焦虑不安之中,我的心是系在李旗身上的。我真的是无法想像失去他的情形,而昨天的谈话就像我已经要失去他了。我面色惨白,紧紧抓着地铁车厢的扶手。
出地铁站时我对紫予说如果李旗要在你就先回去吧,如果他不再我们就一起走。
他说好。
他对我的要求一直说好。
包括一些不合情理的要求。我说过他是最忠贞的朋友。
我让他在李的院外等着我,“五分钟如果我不出来你就先走吧。”
“这个给你。”紫予递给我一张折好的纸条,他的脸看起来像平常一样表情客观,只是现在多了一些好像是激动抑或是痛苦什么的,“现在别拆开,等我走了再看。”他喘着气说完,在黑暗中向我露出牙齿。
“OK。”我拿过纸条,它已经让紫予攥得有些湿热,“等我五分钟,如果我不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我走进李的四合院。他的门上横着一把锁。李不在?我的心一下子变得失望焦急起来。
紫予看见我出来很惊讶,“怎么了?他不在?”
“不在家。奇怪。〃我说,〃你说他这点儿去哪儿了?”
“要不咱在这儿等他会儿?”紫予开口说。
“好吧。”我手里捏着那张没有打开的纸条,靠在墙上。斑驳的树影漏过细细碎碎的橘红色的灯光。大概过了那么十几分钟,我们看见两个人影从远而近边走边谈过来。
“是春树吧?”还是李旗的老班长先看见了我们。我走出去,“嗨。”
“你怎么来了?”李问我。
“嗯,我想来看看你。”
“Hi,那我先走了。”紫予向李打着招呼,然后看了我一眼,走了。他的白衣服在灯光下发着年轻纯洁的光。
我和李旗和他的老班长一起走到他的屋。进屋时我拼命呼吸了一下这屋子的空气,才刚刚一天不见我就发现这空气之于我正如纯氧气之于生命。我发现自己是这么离不开他。哪怕一毫一厘。
李的班长和我们谈笑了一会儿就告辞走了。空遗下我俩对坐着。
“你怎么来了?”李又问了一遍。
我没说话,只笑了一下。
当我再一次地纯熟地如刚出生婴儿的姿态出现在他身下时,我想这一切其实是早该被我们结束的。
我们疲倦地躺在床上睡去,大概晚上十一点时他叫我“春树,起来吧,你还得回家呢。”我开始穿衣服,他陪我一起起床,我们穿过马路,来到地铁站。他站在上面,我们挥手说再见,然后他折过身向回走。
而当我买票时售票员说最后一班地铁已经在一分钟前开走了。Shit!我心里暗骂了一声,然后就拼命地去追李旗。他不紧不慢地走着,手里拎一塑料袋,里面装两个苹果,可能刚才他在买苹果。我很快就追到了他。“嘿!”我扑上去拍他的肩膀。“你怎么没走啊?”他的眼睛里明显流露出一分惊喜。
“车走了,我没赶上末班。”我说。
“那怎么办啊,你明天还得上课呢,要不我骑自行车带你回家?”他笑道。
“不用。”
我断然拒绝了李用自行车带我的建议,可能潜意识里我认为这种亲昵的举止根本不适合我们。而且要李骑自行车带我,我不想欠他的情,索性清清爽爽,两不相欠。
我跟他回到他的小屋。开始坐下吃苹果。李旗一边拿小刀削着皮一边严肃正经说,“你这一回来造成我直接的经济损失。”
“你是说苹果?”
“是啊。”他好像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靠,你不会吧!……”我乐着说。
我在临睡前打开紫予给我的纸条,纸条上有一大块让我们的手弄得脏了的黑渍。那上面是紫予清秀而有些拘谨的字迹,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今夜注定有天雷地火,在我们回去的时候地铁车厢爆炸,我是惟一的幸存者,哈哈,永别了!”
那个夜晚我睡得很不踏实。我们和李没有再做爱。非但没有做爱,连碰一碰都没有再碰。各自缩在床的两侧。我们互相厌恶,对彼此都没有了兴致。对我来说是不回家的惶恐和第二天还要早起上学的压力让我担忧。还有就是我一直希望和李旗单独过一个完整的晚上的,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了,我怎么失去了热爱他的兴趣了呢?我怎么一点都没有恋爱他的感觉了呢?真是怪了,怪了。我在梦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还有紫予,他一定已经知道我和李旗的关系了,他在想什么?他难过吗?为我担忧吗?我们只是普通的〃好〃朋友吗?明天我该怎么跟我妈说呢?我昨天晚上……我呼吸急促,口干舌躁,迷迷瞪瞪地睡着,一夜无梦。我感到这一夜的冗长和无味,一些本来属于我的东西在这一夜以后发生了改变,我觉得这个晚上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
第二天我赶早上的地铁回到家里,我妈听见门锁响冲到客厅来正好见到狼狈不堪的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的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夜的怒火一下子爆发出来,破口大骂,因为在昨晚之前,我从未有夜不归宿的情景。
“别说了,别骂了。我现在特累。给我二十块钱,我打车去学校,现在快晚了。”我扬着手,死乞白咧地说。
我妈愣了一下,从包里给我扔出二十块钱,一边骂着我,一边回房睡觉去了。我想她可能对我非常失望。但我很累。
我简直是身心疲惫。
第一章 千山鸟飞绝僻静
我的心碎了,但我没有胶水。
——小水
星期六时,和李旗在一起,天在下雪。我去的时候大概早上八、九点钟,天还没亮。他躺在床上等着我。然后我钻到他暖和而肮脏的被窝捂我冰凉的小身体,他总是紧紧地搂着我,生怕我突然跑了或消失。我们总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或者欲望。屋子里很暗,我偷眼看一眼窗外,是灰白色的满天阴霾。过了一会儿,我想喝水,端起他的茶缸就要喝。他夺下那杯冰凉的水,倒在了地上,给我重新倒了一杯热水。他说你现在这种情况,最好不要喝凉的东西,对身体不好。中午吃完饭我陪他去找他的老班长。可是那幢平房前锁着门。我们呆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就走了。我问他“Punk”和“Grunge”的区别。要知道当时著名的《朋克时代》还没出。我每个礼拜都听着李借给我的摇滚磁带,他借给我的都诸如是“Green Day”、“Blur”、“R。E。M”、“小精灵”、“Sonic Youth”这样的乐队,然后下一个礼拜六见面时再还给他。他抠着墙上的红砖,支支吾吾地解释了一番,然后说他也说不清。
我们踩着雪接着走回去。树上落满了雪,我的白色的棉大衣上也落满了雪花,地上的雪被迅速变成灰黑色,令人扫兴。“咱们散会儿步吧。”我对他说。他不置可否。我们走到他家胡同口对面的一个音像店,里面有许多港版盗版摇滚磁带,五块钱一盘。可我就连五块钱也没有。我们在那堆乱糟糟的带子里看了半天,谁都没有要买的意思。然后我说走吧。你不是说散会儿步吗?不去啦?算了。我说。散也没什么劲。
回到他的屋子我们又上床,聊天,看书。他又给我讲了很多大道理。让我好好学习,但我一想起学校就烦。但我也明白这一切。只是看不到前途。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李旗希望我正常地活下去,他不希望我走他的路,不想我以后也像他现在这样,独自一人在异乡,没有钱,没有工作,没有事业,没有爱情。靠家里的救济。他说最好我考一所大学,然后找一份好的工作。我明白他生活的苦闷,在北京的生活让他感觉悬空且无助。他的思想其实很消极。但恐怕他要失望了。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也希望能够快乐、充实。或许一切都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在作怪。初三时一直不学习,我不写数学、化学、物理,只是写小说,我们班主任认为我是个疯子,差点没杀了我。好不容易活到初中毕业,又进了这所专制的学校。我真的很怕各种老师、校长、主任,我其实是个内向的人,不会表达自己,更不会与人交往。我总是太诚实。
很孤独。这是没办法的事。
我总是分不清梦想和现实的区别。那些绝望的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