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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青狼记-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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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任骉唤。
  任何方回头。
  肩上同时被人重重一拍,眼前赫然一个坛子。
  “喝酒?”廖君盘从坛子后面冒出来,剑眉一挑,问。
  一边,廖广峻静看着他们。
  “好。”任何方一笑,答。
  将门的酒,应该是烈的吧?
  —— —— —— —— —— ——
  将门的酒,或许不一定烈。
  但将门的酒,醉人是一定的。
  这不,廖君盘喝了没一会,抱着他自己那坛,脸上似笑非笑,歪在一边,靠着树根,轻声打着鼾,已经倒了。
  任何方举坛,看了看他这个二师兄,摇摇头,就了口。
  廖广峻解下身上披风,甩到自家小弟身上,半无奈,半好笑,“前几天才知道小弟……家父和二弟,都是海量。”
  “山上的时候,没见过。”任何方接口,目光落到小坡下,看向远远的城门路。
  那时候,只有年节,二师兄才沾沾杯中物,也不过敬敬师父们。
  偶尔再喝,就是独自一人,一小壶,一整夜,冰凉谅,慢斟慢饮。
  能醉才怪。
  “醉不醒……也是幸事。”廖广峻低低喟叹,猛然喝了一大口,一碰任何方的坛子,“干!”
  “干!”任何方回碰了下,仰起头,捧了坛,直接灌。
  既然各自都有要醉的理由……
  拼酒,何必问缘由。
  —— —— —— —— —— ——
  桐门客栈,原来那个小院里。
  房间还没来得及退,眼下么,自然继续住。
  “公子,任森任骉送他们回去了。”任鑫拿了根干巾,给任何方擦擦头发,“这秋雨凉,公子淋了不少,叫个浴汤吧?”
  “恩。”任何方倦倦应。
  东西很快备好了。
  任鑫往里面加了些宽神的药粉,从屏风后出来,道,“公子,可以用了。”
  “好。”任何方走到屏风后,伸手试试水温。
  任鑫熟知他不喜这种时候有人在屋里,退了出去。
  看着袅袅的热腾雾气,任何方出了一会神。
  而后,解去衣衫,滑坐桶中,由着水没到下巴。
  雨云铺满了天,门窗都关了,屋里光线昏暗。
  满腹的酒意被热热的水一泡,慢慢升腾上来,任何方打了个哈欠。
  窗外的雨渐渐有些转小,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
  任何方懒懒翻了个身。
  ……再泡一会。
  就是好像有些冷。
  —— —— —— —— —— ——
  “阿嚏!”猛然一个喷嚏,任何方吸溜了下鼻子,四下看看找可以擦拭的东西。
  “公子,眼下已经掌灯了,你在水里睡着了,泡过了时候。”任森弯腰把任何方起身间露出来的肩裹回被子里头按回去,拿了旁边的巾帕递给他,“任鑫在熬汤,任骉采买些东西还没有回来。”
  ——所以我在这里。
  “换洗的衣服呢?”任何方两只手钻出被子,扯过巾帕捂了鼻子长长一省,利用完毕丢到一边,手往回缩了缩,十根指头扣着被沿往上拉了拉,问。
  “鑫哥说了,公子你得喝了汤才能下床。”任森看着任何方的样子,眼里略略莞尔,蹲下身和他平齐,道,“先躺一会,就了手炉把身子捂热了吧。”
  “可是……”任何方扭头侧翻了身看向任森。
  ——里衣亵裤总得给我吧?
  “内衫外衫都烘着呢,等呆会一起换吧。”任森细瞧瞧任何方还有些发白的唇,微不可见地皱皱眉,“现在都还冰冰的带了几分湿气,公子你揭了被子又难免着了冷风。”
  “哦……”任何方对此并不执意,他的眼神已经溜到了桌上。
  盘子盖着的饭菜依旧将几缕诱人的热气轻轻缓缓地吹了出来。
  任森回头看去,了然。
  既然任何方一醉一浴一睡间,把那些无奈悲悯伤怀忘到了一边,他当然求之不得,这点小小的要求,还是应得起的。
  起身过去,连带托盘端回来,搁到榻边,自己也倚了床柱坐下,一个个揭了盖,道,“公子的晚膳还没用,这是刚叫小二送来的。”
  任何方立即眯眯笑开,从头到脚裹紧在被子里,蠕动着,翻身团坐了,往任森那里挪啊挪,朝饭菜凑过脑袋去。
  他怀里抱了手炉,那黄铜手炉烫人,裹在了一大团巾毯里头才能入得了怀。此时连人带炉,把厚厚的被子撑成圆滚滚一团。偏偏这团东西上头些的地方还露出一个脑袋,头发又是包在暖长巾里的,看上去模样分外滑稽。
  任森看得清楚,任何方目光先是落在糖醋排骨上,再看向菜秧炒山菌,又溜到贝丝瘦肉白菜羹上,最后盯住了鳝丝笋条豆腐丝,于是替他夹了鳝丝,和了一小勺白米饭,喂到他嘴里。
  终究还是忍俊不禁,破例弯起唇角,勾出抹笑意。
  任何方略有不平地白了他一眼。
  ——是谁说得捂着的……
  下一刻,吸吸鼻子,循着香气,任何方乌溜溜的眸子又盯上了旁边一屉细面梅贴,清香四溢的小包子。
  —— —— —— —— —— ——
  楼下,任骉推门进来。
  脱了蓑笠,换了衣服,放下些药材,拎了包小小的吃食,上了楼,刚刚到外屋,止了步。
  “这个。”喜滋滋。
  “恩!”好吃。“这个。”
  清脆的微响——勺子碰到碗的声音。
  “呜呜!”嘴巴没空的时候能发出的最愤怒的指责。
  “抓仔那揩!”有些听不清。
  “扑棱扑棱……扑棱……”枭拍翅膀,“蓬!”
  “啪嗒!”某种半固体掉到地板上。
  “掉了……”很沮丧的惋惜。
  “算了吧,还有。”
  “哦。”注意力立刻转移。
  “阿呜!”……“嗯?”
  “公子,那是我手指。”
  ……
  ……
  眉毛一跳,微微一笑,任骉折了回去。
  正好碰上任鑫端了姜汤上来。
  “别去了,正吃饭。”任骉道。
  “驱寒的药汤还没喝。”任森回答,又走了两台阶。
  “羹菜都是热的。”任骉道,“而且……”
  公子肯定不喜欢。
  任鑫顿住了,“也是。”
  点点头,返身往回走,一边喝了一口,“你的在炉上。”

  下

  清晨的院子,阳光投在地上的影子还有一人来长。
  “任骉,手上的劲不要强求。力到,势就到了。”任何方站在檐下,指指任骉递招而出的右臂,“这剑招本就不刻意凌厉,随心而已。心到,力自然会到。”
  “是,公子。”
  任何方看看一边的任鑫任森,微微一笑,“本门的内外功夫,你们都已经成形了。不错,不错。这才半年不到呢。”
  “承公子教导。”
  “这是在和我客套吗?”
  “不敢,公子。”任鑫左看看任森,右看看任骉,讪讪,岔开话题,“公子早膳想用什么?”
  “早饭啊……”任何方抬眼瞅瞅天上飞来飞去的燕子,摸摸下巴,“早饭……”
  正在踟躇,却有小二来通报,“客官,前头有姓白的公子拜访,说是给客官送个小礼。”
  “小礼?”任何方疑惑。
  —— —— —— —— —— ——
  “如此说来,此人是十六年前应家余孤,后得人收留,被挟恩以报,兼遭蒙骗?”
  “不错。偏偏玄空玄明两位大师劝说颇费,他却不肯皈依佛门。他既非主谋,又兼无辜,众英雄怜他身世,只是废去了他武功,无礼之处亦不多做计较了。他虽口出不逊,对方大夫倒也不曾有毁。商议之下,妙手青面,仁心怀德,还请收了他,施以教化,以免各门各派不懂事的弟子再节外生枝。”
  这话说得轻巧,其间争议定是不小。江湖人给他个痛快已经不容易了。
  白袤开既然把人带了过来,那些便都是他处理好了。
  任何方沉默。
  昨日血肉模糊的人,今天收拾得干干净净,躺在单架上。
  起身,蹲到他身侧,揭开一角薄被,把上他的脉。
  丹田尽毁,筋脉皆废,连个乞儿都打不过,自保是不可能的了。
  “应小雨废人一个,不过累赘而已,方大夫给个痛快便是,何必学那些假惺惺?”
  “我身边少个人试药。”把了一会,收回手,任何方淡淡道,“ 你意下如何?”
  “岂敢岂敢,听凭方大夫。”应小雨笑容讽刺。
  任何方心下微叹,起身回座,看着任鑫任森抬他进去安置了,拱手谢过白袤开,“多谢齐瑞王。”
  “不敢。”白袤开回礼,“昨日,博大侠、淳于少侠、两位大师,还有几位医道中人,才是苦心相怜。白某和应小兄弟并无仇怨,不过举手之劳,顺水人情而已。”虽有自谦,倒也是实话,“白某府中有事,不日便回召城了。方大夫云游四方,若有路过,还请抽身寒舍一叙。”
  “齐瑞王实在客气,这番好意,青面不敢借口而推。”
  白袤开起身,两人辞过。
  送到院门,临别,白袤开忽然回头,道,“方大夫侠骨肝胆,妙手仁心,白某倾叹。只是世间无奈颇多,男子汉大丈夫,尽力而为即可。此之以外,何必自扰。”
  “尽力而为……”任何方微愕。
  白袤开一笑拱拱手,走了。
  满院绿意,花木繁盛。
  阳光温热,任何方与此间自问,豁然开朗。
  ——不错不错,前世今生,我皆已尽力。虽机缘遗憾,问心却无愧,亦不须自扰。
  多谢。
  一旁,厅内。
  任鑫释然,“公子放开了。”
  “比起读书万卷的,我等还是口拙了些。”任骉接口,若有若无地看了眼任森。
  “我去催了早膳过来。”任森抱剑倚着墙,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听得两人议论,淡淡道,而后走了出去。
  —— —— —— —— —— ——
  “小雨,今日重阳,我们上街,你也可以走动了。”任何方抱了一叠衣物进了马车,“那,都是全新的哦,自己挑中意的换吧。”
  应小雨冷冷看了任何方,没有接。
  任何方耸耸肩,放下东西,“快些快些,我们四个等你一个呢。”
  说完,揭帘钻出车去了。
  任鑫在一边指着他脑袋,“我家公子如此对你,你不言谢感恩倒也罢了,没人希罕,可待人接物的礼那?!你爹娘怎么教的你!”
  应小雨撇开头。
  任鑫骂完,愤愤然也出去了。
  ——车外头。
  “任鑫。”
  “公子?”
  “应家当年一夜之间毁于一旦,他那时才四五岁吧。”
  “任鑫鲁莽。下次必记得忌讳了。”
  “怒伤肝。”
  “……”
  “这么气他,做什么给他煎药熬汤。”
  “管教归管教,汤药归汤药。”
  “他不比你小吧?”
  “明理为师,公子比我等都年少呢。”
  “……一人吃瘪一次,平手。”
  ……
  ……
  说话声渐渐远了些。
  ——车里头。
  应小雨呆呆坐了好久,猛然抹了把眼睛,慢慢转头,看向那叠衣服。
  —— —— —— —— —— ——
  此地虽是镇,重阳节时倒也热闹,熙熙攘攘。
  任何方一行人挑了条古玩当铺类的店占多的街走。这街上人相对少了些,他们闲闲逛来。
  “任鑫。”
  “在,公子。”
  “他们说的寿辰是什么?”
  “齐瑞王之母五十大寿。”
  “哦。”任何方抬头看看一旁的玉石店,拐了进去,“我们也去吧,置份什么礼物?”
  “莫过于怯蚀丹。”
  “你倒实在。”任何方摇头笑叹,“好。一瓶怯蚀,一瓶起春。”
  “公子,要配这么多,缺了几味药材,任鑫现在去趟药铺?”
  “恩,的确少很多。你和任骉一起去吧。”随手掂起个玉佛,又放回去,任何方轻应了,“别错过午膳。”
  “公子放心。”
  点点头,任何方的目光扫过数百件优劣不等,大小不同的玉器,落在了一个模样笨拙,略沾了些灰的佩蝉上。
  那小小挂件,线条简练粗犷,刀刀有力至见锋。玉面平滑光亮,棱角锋利无比,翅尖则几乎能刺手。
  —— —— —— —— —— ——
  远远的城门上,召城两字已经可见了。
  车把子看看天色,加了几鞭。
  任何方从马上跳到车上,揭帘钻进车厢。
  马车是给前几天应小雨伤初愈,重新开始四处云游后,租了当代步的。
  “小雨,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能放过你么?”
  晃悠悠的颠簸里,应小雨沉默。
  “齐瑞王的面子是一方面,几位高僧大侠的面子是另一方面。最重要的是……”
  应小雨瞟了任何方一眼。
  “当年应家灭门,他们明明能援手,却因为怕惹火上身而个个坐观,你就是为这个恨他们,对吧?”任何方掏出那只玉蝉把玩,“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放你一马,以求良心安稳几分,以求梦里少几声凄厉哭叫。”
  “你现在活着,他们的错,便昭昭天下。他们的心,便存了歉疚不安。”语音略顿,轻轻一哼,话锋立转,“你要是死了,不出五年,应家之事,江湖上,再不会有人想起。”
  “所以,你一定要活得长,时时提醒他们。而且要活得开心,活得开心,你爹娘才会放心转世去。”将玉凑到车窗前,眯起眼看着上头白润的色泽,任何方的声线极轻,却也极韧,“总之,你活得越长越开心越好。”
  “听出来了吧。没错,我管你的事,不是什么仁心。只是,凑巧因为你想起了个故人。”
  “在北边出诊的时候,寒家给的诊金里有个别院,几家租户。山里多药材,以后我免不了去住。等你身子好了,就去那里替我打理经营吧。攒了媳妇钱,娶个贤淑的姑娘,怎么样?”
  应小雨静默了会,而后慢慢吸了口气,低低答,“好。”
  声音,有着不符合他这年纪的稳如磐石。
  “破土而蜕,蜕而新生。”任何方拎着挂线把玉蝉递到应小雨面前,“玉在山而草木润,人积慧而家业兴。小雨,你吃的苦头,历的磨难,何尝不是这慧的一种。”
  应小雨看着那只蝉良久。
  ——八刀拙朴,玉质稳实,色泽温莹。
  慢慢伸出右手,应小雨摊掌,接了它过去。
  “眼下我虽没有办法替你修回丹田,可接你七筋八脉,保你如常人,还是办得到的。” 任何方轻轻松开挂线,“从今往后,你,应小雨,为你自己活。”
  任鑫他们三个和一匹空着鞍的马在前,马车跟在后,悠悠过了城门。
  —— —— —— —— —— ——
  任何方看了看齐瑞王府门口流水般的锦衣贺客。
  摇摇头,耸耸肩,转身和跟在身后的任鑫任森道,“把礼递了,先回客栈吧,明天再拜访。”
  王府门口,红灯彩结,门口抱拳迎客的管家,接礼的家仆小厮,络绎不绝的贺寿人,热闹非凡。
  街的另一头,昏暗的夜色下,任何方立在路边凝神想着,良久微叹,吩咐身旁的任森,“回去起了老参须,替小雨熬些汤。再三四天就可以替他过脉了,偏偏他脉上还是偏虚,这几天得吊吊。另外,切几片泡开了制了嚼的,到时候要挨上几个时辰,好帮他撑一撑。”
  “是,公子尽管放心。”任森应了,回头朝王府的方向看了看。
  正是任鑫空手回来,“公子,礼送到了。”
  “恩。”任何方迈步,“我们回吧。”
  —— —— —— —— —— ——
  当晚。
  王府正书房。
  “王爷,请您过目,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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