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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天龙八部(旧版)-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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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都有,但眼前大家正在设法擒杀乔峰,这无恶不作、天人共愤之人居然自己送上门来,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薛神医上上下下的打量阿朱,见她形貌虽是清秀,却也不是特异的美丽,何况年纪幼小,乔峰决计不会是受了这稚女的美色所迷。他忽尔心中一动:“莫非这小姑娘是他的妹子?嗯,那是决计不会,他对父母和师父都下毒手,岂能为一个妹子而干冒杀身的大险。难道是他的女儿?没听说乔峰曾娶过妻子。”薛神医精于医道,于各人的体质形貌,自是一望而知其特点,眼见乔峰和阿朱一个壮健粗犷、一个清秀纤小,身上没半分相似之处,可以断定决无骨肉关连。他微一沉吟,道:“这位姑娘尊姓,和阁下有何瓜葛?”
  乔峰一怔,他自和阿朱相识以来,只知道她叫“阿朱”,到底是否姓朱,却说不上来,便问阿朱道:“阿朱,你可是姓朱?”阿朱微笑道:“我姓阮,单名一个‘诗’。只因我性喜穿红色衣衫,所以公子叫我阿朱。”乔峰点了点头,道:“薛神医,她原来姓阮。我也是初知。”薛神医更是奇怪,问道:“如此说来,你跟她不是深交了?”乔峰道:“她是我一个朋友的丫鬟,多少有些瓜葛。”薛神医道:“阁下那位朋友是谁?想必与阁下情如骨肉,否则,怎能如此的推爱?”乔峰摇头道:“那位朋友也只是神交,从来没见过面。”他此言一出,厅上群豪都是“啊”的一声,群相哗然。一大半人心中不信,均想世上哪有此事。看来他又是借此为由,行使什么阴谋诡计。但也有不少人知道乔峰生平不打诳语,尽管他作下凶横恶毒的事来,但他自重身份,未必肯公然撒谎骗人。薛神医伸出手去,替阿朱搭了搭脉,只觉她脉息极是微弱,体内真气鼓荡,极不相称,再搭她左手脉搏,已知其理,说道:“若不是阁下以内力替她续命,这位姑娘早已死在玄慈大师的金刚掌力之下了。”
  他一说了这两句话,大厅上众英摊又都是群相耸动,其中玄难、玄寂二僧更是奇怪,心想:“方丈师兄几时以金刚掌力打过这个小姑娘?倘若她真是中了方丈师兄的金刚掌力,哪里还能活命?”玄难道:“薛居士,我方丈师兄数年未离本寺,而少林寺中向无女流入内,这金刚掌,只怕不是出于敝师兄之手。”薛神医皱眉道:“世上更有何人能使这门大般若金刚掌?”玄难、玄寂相顾默然。他师兄弟二人在少林寺数十年,和玄慈是一师所授,用功不可谓不勤、用心不可谓不苦,但这大般若金刚掌始终以天资所限,无法练成。他二人倒也不感抱撼,须知这门掌法,少林派之中,往往要隔百余年,才有一个特出的奇才能够练成。只是练功的诀窍等等,上代高僧详记在武经之中,有时圣寺数百僧众,竟无一僧能够练成,却也不致失传。
  玄寂想问:“她中的真是大般若金刚掌?”但话到口边,便又忍住。这句话若是问了出口,那是对薛神医的医道有存疑之意,这可是大大的不敬。玄难却道:“这中间定有什么古怪,想我师兄乃有德高僧,一派掌门之尊,如何能出手打伤这样一个小姑娘?这小姑娘再有千般的不是,我方丈师兄也决计不会和她一般见识。”群雄齐声称是,都道:“这中间定有什么玄虚。”大多数人均是向乔峰怒目而视,意思很是明白,倘若有人从中捣鬼,那自然是出于乔峰的手笔。
  乔峰心念一动:“这两个和尚不认阿朱为玄慈方丈所伤,那再好没有了。否则的话,薛神医碍于少林派的面子,无论如何是不肯医治的。”他顺水推舟,说道:“是啊,玄慈方丈慈悲为怀、大德有道,决不能以重手伤害这样一个幼女。薛神医和少林派交情素笃,是少林派出手伤了的人,薛神医谅来也不肯医治。多半是有人冒充少林寺的高僧,招摇撞骗,不免坏了少林派的名头。”玄寂与玄难对望一眼,缓缓点头,均想:“乔峰这厮虽是大奸大恶,这几句话倒也说得有理。”阿朱却是暗暗好笑:“乔大爷这话一点也不错,果然是有人冒充少林寺的高僧,招摇撞骗。只不过冒充的不是玄慈方丈,而是智清。”可是玄寂、玄难和薛神医等,哪里猜得到乔峰言语中的机关?
  薛神医见玄寂、玄难二位高僧都这么说,料知无误,便道:“如此说来,世上居然还有旁人能使这门大般若金刚掌了,此人下手之时,受了什么阻挡,掌力消了十之七八。是以阮姑娘才不致当场毙命。此人掌力之雄浑,只怕能和玄慈方丈并驾齐驱,当世再无第三人能够及得上。”乔峰心下暗自钦佩:“这位薛神医当真医道如神,单是搭了一下阿朱的脉搏,便将当时动手过招的情形说得一点也不错,看来他定有治好阿朱的本事。”心念及此,脸上露出喜色,说道:“这位小姑娘倘若死在大般若金刚掌的掌力之下,于少林派的面子须不大好看,请薛神医慈悲。”说著又是深深一揖。
  玄寂不等薛神医回答,问阿朱道:“出手伤的是谁?你是在何处受的伤?此人现下是在何处?”他顾念到少林派的声名,又想到世上居然有人会使大般若金刚掌,急欲问个水落石出。阿朱是个天性极为顽皮的少女,她可不像乔峰那样,每一句说话都讲究分寸,她胡说八道、瞎三话四,乃是家常便饭,心念一转:“这些和尚都怕我公子,我索性抬他出来吓吓他们。”便道:“那人是个青年公子,相貌很是潇洒英俊。我和这位乔大爷正在客店里谈论薛神医的医术出神入化,别说举世无双,甚至是空前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世人没一个不爱听恭维的言语,薛神医生平不知听到过多少称颂赞誉,但这些言语出之于一个韶龄少女之口,却还是第一次,何况她不怕难为情的大加夸张。薛神医忍不住拈须微笑。乔峰却是眉头微皱,心道:“哪有此事?小妞儿信口开河。”只听阿朱续道:“那时候我说:‘世上生了这位薛神医,大伙儿学武也不用学啦?’乔大爷问道:‘为什么?’我说:‘打死了的人,这位薛神医都能救得活来,那么练拳、学剑还有什么用?你杀一个,他救一个,你杀两个,他救一双,大伙儿不是白累么?’”她伶牙俐齿,声音清脆,虽是重伤之余,说来咭咭咯咯,还是令人驰而忘倦。说到这里,众人都是一乐,有的更加笑出声来。阿朱却一笑也不笑,继续说道:“邻座有个公子爷一直在听咱二人说话,这时忽然冷笑道:‘天下掌力,大都轻飘飘的没有真力,那姓薛的医生由此而浪得虚名。我这一掌,瞧他也治得好么?’他说了这几句话,就向我一掌凌空击来。我见他和我隔著数丈远,只道他是随口说笑,也不以为意。乔大爷却大吃了一惊……”
  玄寂道:“是他伸手挡架么?”阿朱摇头道:“不是!乔大爷倘若伸手挡架,那个青年公子就伤不到我了。乔大爷离我甚远,来不及相救,急忙提起一张椅子,从横里掷来。他的劲力也真是使得恰到好处,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那只椅子已被那青年公子的劈空掌力击碎。我只觉全身轻飘飘的,好像是飞进了云端一样,半分力气也无。那公子说道:‘你去叫薛神医先练上一练,日后替玄慈大师治伤之时,就不会手足无措了。’”玄难皱眉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阿朱道:“他好像是说,将来要用这大般若金刚掌来打伤玄慈大师。”群雄“哦”的一声,好几个人同时说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又有几人道:“果然是姑苏慕容!”所以用到“果然是”这三字,意思说他们事先早已料到了。原来阿朱明知慕容公子要来找少林寺的晦气,是以胡吹一番,吓对方一吓,扬扬慕容公子的威风。游驹忽道:“乔兄适才说道是有人冒充少林高僧,招摇撞骗,这位姑娘却又说打伤她的是个青年公子。到底是谁的话对?”阿朱忙道:“冒充少林高僧之人,也是有的,我就瞧见两个和尚自称是少林僧人,却去偷了人家一条黑狗,宰来吃了。”她自如谎话中露出破绽,于是便东拉西扯,换了话题。
  薛神医也知她的话不尽不实,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当给她治伤,向玄寂、玄难瞧瞧,向游骥、游驹望望,又向乔峰和阿朱看看。乔峰说道:“薛先生今日救了这位姑浪,乔峰日后不敢忘了大德。”薛神医嘿嘿冷笑,道:“日后不敢忘了大德,难道今日,你还想能活著走出这聚贤庄么?”乔峰道:“是活著出去也好,死著出去也好,那也管不了这许多。这位姑娘的伤势,总得请你医治才是。”薛神医淡淡的道:“我为什么要替她治伤?”乔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薛先生在武林中广行功德,眼看这位姑娘无辜丧命,想必能打动先生的恻隐之心。”薛神医道:“世上不论是谁带这位姑娘来,我都替她医治。哼,哼,单单是你带来,我便不治。”
  乔峰脸上变色,森然道:“众位今日群集聚贤庄,为的是对付乔某,我姓乔的岂有不知?”阿朱插嘴道:“啊哟,乔大爷,既是如此,你不该到这里来冒险啦。”乔峰道:“我想众位都是堂堂丈夫,是非分明,要杀之而甘心的只是乔某一人,和这位姑娘丝毫无涉。薛先生竟将痛恨乔某之意,牵连到阮姑娘身上,岂非大大的不该?”薛神医给他说得哑口无言,过了一会,才道:“给不给人治病救命,全凭我的喜怒好恶,岂是旁人强求得了的?乔峰,你罪大恶极,咱们正要追拿于你,将你乱刀分尸,祭你父母师父。既是你自己送上门来,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你便自行了断罢!”他说到这里,右手一摆,群雄齐声呐喊,纷纷拿出兵刃,大厅上密密麻麻的寒光耀眼,说不尽的各种各样长刀短剑、双斧单鞭。跟著又听得高处一声呐喊,屋檐和屋角上露出不少人来,也都是手执兵刃,把守著各处要津。
  乔峰虽是见过不少大阵大仗,但往常都是率领丐帮与人对敌,已方总也是人多势众,从不如这次一般孤身陷入重围,还携著一个身受重伤的小女子,到底如何突围,半点计较也无,心中实也不禁惴惴。阿朱更是害怕,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道:“乔大爷,你快自行逃走。不用管我!他们跟我无怨无仇,不会害我的。”乔峰心念一动:“不错,这些人都是行侠仗义之辈,决不会无故加害于她。我还是及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但随即又想:“大丈夫救人当救彻。薛神医尚未答允治伤,不知她死活如何,我乔峰岂能贪生怕死,一走了之?”纵目四顾,一瞥间便见到不少武学高手。
  这些武学高手,有的是名闻四海,有的是艺盖当时,自己倒有一大半相识。乔峰一见到这许多高手,登时激发了雄心壮气,怯意尽去,心道:“乔峰便是血溅聚贤庄,给人乱刀分尸,那又算得什么?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他哈哈一笑,说道:“薛神医,你们都说我是契丹人,要除我这心腹大患。嘿嘿,是契丹人还是汉人,乔某此刻自己也不明白……”只听得人丛中一个细声细气的人说道:“是啊,你是杂种,自不知自己是什么种。”这个人的声音,便是先前讥刺丐帮的那人,只是他挤在人丛之中发声,说得一两句话便即住口,谁也不知到底是谁,几次三番,群雄向声音发出之处注目而视,始终没见到是谁口唇在动。若说那人身材特别矮小,一群人中也无特异矮小之人。
  乔峰听了这几句话,凝目瞧了半晌,点了点头,不加理会,向薛神医续道:“倘若我是汉人,你今日如此辱我,乔某岂能善干罢休?如果我果是契丹,决意和大宋豪杰为敌,第一个要杀你,免得我伤一个大宋英雄,你便救一位大宋的好汉。是也不是?”薛神医道:“不错,不管怎样,你都是要杀我的了。”乔峰道:“我求你今日救了这位姑娘,一命还一命,乔某永远不动你一根毫毛便是。”薛神医嘿嘿冷笑,道:“老夫生平救人治病,只有受人求恳,从不受人胁迫。”乔峰道:“一命还一命,甚是公平,也算不了是什么胁迫。”人丛中那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忽然又道:“你羞不羞?你转眼便要给人乱刀斩成肉浆,还说什么饶人性命?你……”便在此时,乔峰突然一声怒喝:“滚出来!”声震屋瓦,梁上的灰尘簌簌而落,群雄均是耳中雷鸣,心跳加剧,人丛中一条大汉应声而出,摇摇晃尾的站立不定,便似醉酒一般。
  乔峰见这人身穿青袍,脸色灰败,身形极是魁梧,都不认得他是谁。黑白剑史安忽道:“啊,他是追魂杖谭青,是了,他是延庆太子的弟子。”这追魂杖谭青脸上肌肉扭曲,显得全身有极大的痛楚,一双手不住在自己胸口乱抓,从他身上发出说话之音道:“我……我和你无冤无仇,何故破我法术?”这声音仍是这么细声细气,只是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一般,他口唇却是丝毫不动。各人见了,尽皆骇然,大厅上只有两三人才知,他这门功夫是腹语之术,和上乘内功相结合,能迷得对方心神迷惘,失魂而死。但若遇上了功力此他更深的对手,施术不灵,他却会反受其害。
  薛神医怒道:“你是‘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弟子?我这英雄之宴,请的是天下英雄好汉,你这种无耻败类,如何也混将进来?”忽听得远处高树上传来一人说道:“什么英雄之宴,我瞧是狗熊之会!”他说第一个字时相隔尚远,说到最后一个“会”字之时,人随声到,从高墙上飘然而落,身形奇高奇瘦,行动却是快极。屋顶上不少人发拳出剑阻挡,都是慢了一步,被他抢了过去。大厅上不少人认识,此人乃是“穷凶极恶”云中鹤。这云中鹤飘落庭中,身形晃处,已入大厅,抓起谭青,疾向薛神医冲来。厅上有不少高手,都怕他伤害薛神医,登时有七八人抢上相护,哪知道云中鹤早已算定,使这以进为退、声东击西之计,见众人奔上,早已闪身后退,上了高墙。须知这英雄会中好手著实不少,要凭真实功夫,胜过云中鹤的没有五十,也有四十,只是被他占了先著,谁都猝不及防。加之他轻功高得异乎寻常,一上了墙头,谁都难以追上。群雄中不少人探手入囊,要待掏摸暗器,原在屋顶驻守之人也纷纷呼喝,过来拦阻,但眼看均已不及。乔峰说道:“留下吧!”凌空一掌拍出,掌力疾吐,便如有一道无形的兵刃,击在云中鹤背心。云中鹤闷哼一声,重重的摔将下来。
  云中鹤一摔下地,口中鲜血狂喷,有如泉涌。那谭青却仍是直立,只不过忽而踉跄向东,忽而蹒跚向西,口中咿咿啊啊的唱起小曲来,十分滑稽。大厅上却是谁也不觉有好笑之意,反觉眼前的神情甚是可怖,薛神医知道云中鹤受伤虽重,尚有可救,谭青心魂惧失,天下已无灵丹妙药救他性命了。他想到乔峰轻描淡写的一声断喝、一掌虚拍,居然有如此威力,若要取自己性命,未必有谁能阻他得住。
  他沉吟之间,只见谭青直立不动,再无声息,双眼睁得大大的,竟已气绝。适才谭青出言侮辱丐帮,丐帮群豪虽是十分气恼,可是找不到认头之人,气了也只是白气,这时见乔峰一到,便将此人治死,心中均感痛快。吴长老、宋长老等直性汉子,几乎要出声喝彩,只因想到乔峰是契丹大仇,这才强行忍住,每人心底却都不免隐隐觉得:“只要他做咱们帮主,丐帮仍是无往不利,否则的话,唉,竟似步步荆棘,丐帮是无复昔日的威风了。”乔峰说道:“两位游兄,在下今日在此间遇见不少故人,此后是敌非友,心下不胜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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