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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天龙八部(旧版)-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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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惊。”阿紫很是得意,道:“谁叫你将我摔入湖中?你这家伙不是好人。”那中年人向萧峰瞧了一眼,脸有尴尬之色,苦笑道:“顽皮,顽皮。”萧峰知他父女初会,必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言语要说,扯了扯阿朱的衣袖,退到屋外的竹林之中,只见阿朱两眼红红的,全身不住发抖,问道:“阿朱,你不舒服么?”伸手搭了搭她的脉搏,但觉她心跳加速,显是大为激幼。阿朱摇摇头,道:“没什么。”两人在竹林中欣赏了一会方竹,蓦地里听得脚步声响,有三个人急步向这边奔来,其中一人,轻功尤其好得出奇,萧峰心中一动:“莫非是大恶人到了?”当下走出竹林,远远只见三个人沿著湖畔小径奔来,其中二人背上负得有人,一个身形矮小的人步履加飞,奔行时犹似足不点地。只是他奔出一程,便立定脚步,等一等后面来的同伴。三个人行到近处,萧峰见那两个被负之人,正是途中所遇到的使斧疯子,和那个用锄头的乡下人。只听那身形矮小之人叫道:“主公,主公,大恶人赶来了,咱们速速走吧!”他叫得两声,那中年人一手携著美妇,一手拉著阿紫,从竹林中走了出来,三人脸上都有泪痕。
  那中年人放开手中拉著的两个女子,抢步走到两个伤者身边,按了按二人的脉搏,察知并无性命之虞,登时脸有喜色,道:“二位辛苦,萧董弟兄两人均无大碍,我就放心了。”三人躬身行礼,神态极是恭谨。萧峰暗暗纳罕:“瞧这些人的武功气度,都是非凡的人物,若不是独霸一方为尊,便是一门一派的首领,但见了这中年汉子,却如此恭敬,实是令人难解。”那身材矮小的汉子说道:“启禀主公,臣下在青石桥边故布疑阵,将那大恶人阻得一阻。只怕他迅即瞧破了机关,请主公即行起驾为是。”那中年人道:“我家不幸,出了这等恶逆,既然在此邂逅相遇,说不得只好跟他周旋一番了。”
  一个浓眉大眼汉子说道:“御敌除恶之事,臣子们分所当为,主公务当以社稷为重,早回大理,以免皇上悬念。”萧峰听到这里,心中一凛:“又是臣子、又是主公的,什么‘早回大理’,难道这些人是大理段家的么?”他心中怦怦乱跳,寻思:“莫非天网恢恢,段正淳这贼子正好落在我的手里?”他正自起疑,忽听得远处一声长吟,浩浩传来,跟著有个金属相击磨擦般的声音说道:“姓段的龟儿子,你逃不了啦,乖乖的束手待缚,老子一发善心,说不定会饶你的性命。”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饶不饶他的性命,却也还轮不到你岳老三作主,难道老大还不会发落么?”又有一个阴声阴气的声音道:“姓段的小子若是知道好歹,总比不知好歹的便宜。”这个人勉力远迸话声,但显是中气不足,例似是大病初愈,有伤未痊一般。萧峰听得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姓段的”,疑心更盛,突然之间,觉得一只小手伸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萧峰斜眼向身畔的阿朱瞧了一眼,只见她脸色苍白,又觉她手心中一片冰凉,都是冷汗,低声问道:“阿朱,你身子怎样?”阿朱道:“大哥,我很害怕。”萧峰微微一笑,道:“在大哥身边也害怕么?”嘴巴向那中年人一努,轻轻在她耳边说道:“这人似乎是大理段家的。”阿朱既不说是,也不说否,嘴唇微微抖动。
  新来三人中那中等身材之人说道:“主公,今日之事,不能逞一时刚勇,主公若有些微闪失,咱们有何面目去见皇上,只有一齐自刎。”那中年人便是大理国皇太弟段正淳,年轻时相貌俊雅,风流自赏,不免到处留情。古时富贵人家三妻四妾原是常事,段正淳以皇子之尊,多蓄内宠原亦寻常,只是他段家源出中原武林,虽是大理称皇,一切起居饮食,始终遵从祖训,不敢忘本过份豪奢,兼之段正淳的元配夫人舒白凤,文武双全,出身大理当地的贵族世家,偏偏是妒念极盛,不许段正淳去娶二房,为了他不绝的拈花惹草,竟致出家做了道姑,法名瑶瑞仙子。段正淳和木婉清之母秦红棉、钟万仇之妻阿宝、阿紫的母亲阮星竹这些女子,当年各有一段情史。这一次段正淳奉皇兄之命再来中原,乘机便来探望隐居小镜湖畔的阮星竹。这些日子中双宿双飞,快活有如神仙,不想两人所生的幼女竟会突然寻上门来,骨肉团圆,正自惊喜交集,却又有对头找到。
  段正淳在小镜湖畔和旧情人重温鸳梦,护驾而来的三公四隐便散在四周护卫,殊不知对头甚是厉害,采薪客萧笃诚、点苍山农董思归先后受伤。笔砚生朱丹臣误认萧峰为敌,在青石桥阻拦不果。抚仙钓徒凌千里复为阿紫的柔丝网所擒,而救护萧董二人前来的,便是大理国司空巴天石、司马范骅、司徒华赫艮了。段正淳向阿紫道:“你快放开凌叔权,大敌之前,不可再顽皮了。”阿紫笑道:“爹爹,你奖赏我什么?”
  段正淳皱眉道:“你不听话,我叫你妈打你手心。你冒犯凌叔波,还不快快陪罪!”阿紫道:“那么你将我抛在湖里,害得我装了半天死,你又不向我陪罪?我也叫妈打你手心!”范骅、巴天石等见镇南王忽然又多了一个女儿出来,而且骄纵顽皮,对父亲也是没半点规矩,都是暗中戒惧,心想:“这位姑娘虽然并非嫡出,总是镇南王府的郡主,倘若犯到自己身上来,又不能跟她当真,只有自认倒霉了。凌兄弟给她这般绑著,岂不是难堪之极?”段正淳心想:“敌人已到,见了凌兄弟这股模样,那是尚未交战,咱们已先折了锐气。”正寻思间,阮星竹道:“阿紫乖宝,爹爹不给奖赏,妈有好东西给你,你抉放了凌叔叔。”阿紫伸出手来,道:“你先给我,让我瞧好是不好。”萧峰站在旁边,眼见这小姑娘刁蛮无礼,好生著恼,他敬重凌千里是条好汉,心想:“你是他家的臣子,不敢发作,我可不用买这个帐。”一俯身,提起凌千里身子,说道:“凌兄,柔丝网遇水即松,我给你去浸一浸水。”阿紫大怒,道:“又要你来多事!”只是她被萧峰重重打过一个耳光,对他不免有些害怕,却也不敢动手阻拦。萧峰提起凌千里,几步奔到湖边,将他在水中一浸。果然那柔丝网过水便即松软。萧峰伸手将渔网解下。凌千里低声道:“多谢萧兄援手。”萧峰微笑道:“这顽童甚是难缠,总算我已重重打了她一记耳光,替凌兄出气。”凌千里摇了摇头,甚是沮丧。萧峰将柔丝网收起,提成一团,还不到一个拳头大小,的确是奇物。阿紫走近身来,伸手道:“还我!”萧峰手掌一挥,作势欲打,阿紫吓得退开几步,不料萧峰只是吓她一吓,顺势便将柔丝网收入了怀中。原来他料想眼前那中年人便是自己对头,阿紫既是他的女儿,这柔丝网乃是一件利器,自是不能还她。阿紫过去拉住段正淳衣角,叫道:“爹爹,他抢了我的渔网!他抢了我的渔网!”段正淳见萧峰的行径有些特异,但想他多半是要小小惩戒阿紫一番,他既有如此武功,自不会贪图小孩子的物事。
  忽听得巴天石说道:“云兄别来无恙?别人的功夫总是越练越强,云兄怎么越炼越差?下来吧!”说著挥掌向树上一击,喀嚓一声响,一根树枝随掌而落,跟著树枝同时掉下一个人来。这人身形既瘦且高,和那树枝也相差无几。却是“穷凶极恶”云中鹤。他在聚贤庄上被萧峰一掌打得重伤,几乎送了性命,好容易将养好了,功力却已大不如前。当日在大理和巴天石较量轻功,两人只在伯仲之间,但今日巴天石一听他步履之声,便知他轻功反而不如昔时了。云中鹤一瞥眼见到萧峰,吃了一惊,反身便走,迎向从湖畔小径走来的三人。那三人左边一个蓬头短服,是“凶神恶煞”南海鳄神,右边一个女子怀抱小儿,是“无恶不作”叶二娘,居中一个身披青袍,撑看两根黑黑的竹杖,脸如僵尸,正是四恶之首,号称“恶贯满盈”的段延庆。这四恶少到中原,段延庆更是绝不露面,是以萧峰并不相识。但段正淳等均在大理和他会过面,知道叶二娘、岳老三等人虽然厉害,总还对付得了,这段延庆却实在非同小可。他身兼正邪两派之所长,段家的一阳指等武功固然精通,还练就一身邪派功夫,正邪相济,连黄眉僧、保定帝段正明这等高手都敌他不过。段正淳自知不是他的对手。范骅低声道:“主公,这段延庆不怀好意,主公当以社稷为重,请速去请天龙寺的众高僧到来。”
  原来段延庆的父亲段廉义本是大理国的皇帝,是为上德帝。上德五年,段廉义为奸臣杨义贞所杀,混乱中延庆太子不知所终,帝位辗转传到了段正明手中。不料段延庆此时复出,又来争夺大理的皇位。
  那日在大理万劫谷中段延庆与黄眉僧以内力比试围棋,段延庆于武功、棋力两者俱占优势,却在最后关头因段誉搅局而至失误,铩羽而去。此时来到中原,探知段正淳便在附近,段延庆登时起了杀人之意。他要夺大理国的皇位,而段正淳是皇太弟,乃是继承皇位之人,若先将段正淳除去,正是去了一大障碍,是以一路追寻至小镜湖畔而来,萧笃诚和董思归途中阻拦不果,反而身受重伤,萧笃诚是中了段延庆的摄魂大法,以致心智失常,董思归却是胸口中了一杖,给戳了一个深孔。
  司马范骅颇富计谋,眼见段延庆到来,大理君臣面临九死一生的局面,他请段正淳去天龙寺见诸高僧,天龙寺在大理,便是请他即速逃归大理的意思,同时虚张声势,令段延庆以为天龙寺众高僧便在附近,心下有所忌惮。须知段延庆是大理段氏嫡裔,自是深知天龙寺中僧众的厉害。段正淳明知今日情势极是凶险,但大理诸人之中,以他武功最高,若是舍众而退,更有何面目以对天下英雄?更何况情人和女儿俱在身畔,怎可如此丢脸?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大理段氏自身之事,却要到大宋境内来了断,嘿嘿,可笑啊可笑。”叶二娘笑道:“段正淳,每次见到你,你总是跟几个风流俊俏的娘儿们在一起。你艳福不浅哪!”南海鳄神怒道:“这龟儿子享福享够了,待老子剪他一下子!”从身畔抽出鳄嘴剪,便向段正淳冲来。
  萧峰听叶二娘称那中年人为段正淳,而他直认不辞,果然和自己料想不错,转头向阿朱道:“当真是他!”阿朱颤声道:“你要……从旁夹攻,乘人之危吗?”萧峰心情激动,又是愤怒,又是欢喜,冷冷的道:“父母之仇,师父之仇,义父义母之仇,我含冤受屈之仇,哼,如此血海深仇,哼,难道还讲究仁义道德、江湖规矩不成?”他这几句说得甚轻,却是满腔怨毒,犹如斩钉截铁一般。
  范骅见南海鳄神冲来,低声道:“华大哥、朱贤弟,夹攻这莽夫!急攻猛打,越快了断越好,先剪除羽翼,大伙儿合力对付正主。”华赫艮和朱丹臣应声而出。两人虽觉以二敌一,有失身份,而且华赫艮的武功殊不在南海鳄神之下,不必要人相助,但听范骅这么一说,各人都觉有理,段延庆实在太过厉害,单打独斗,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有众人一拥而上,或者方能自保。当下华赫艮手执钢铲,朱丹臣挥劫铁笔,分从左右向南海鳄神攻了过去。范骅又道:“巴兄弟去打发你的老朋友,我和凌兄弟对付那个女的。”巴天石应声而出,扑向云中鹤,范骅和凌千里也是双双跃前,凌千里的称手兵刃本是一根钓杆,却给阿紫投入了湖中,这时他提起董思归的锄头,大呼抢出。
  范骅直取叶二娘,叶二娘嫣然一笑,一见范骅身法,知是劲敌,不敢怠慢,将手中的婴儿往地下一抛,反手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柄又阔又薄的扳刀,却不知她先前藏于何处。凌千里狂呼大叫,却向段延庆扑了过去。范骅大惊,叫道:“凌兄弟,凌兄弟,到这边来!”凌千里似乎并未听见,提起锄头,直向段延庆横扫过去。段延庆微微冷笑,竞不躲闪,左手竹杖向他面门点了过去。高手一出手,果然是大不相同,这一杖轻描淡写,然而时间部位却是拿捏不爽分毫,刚好比凌千里的锄头击到时快了片刻,后发先至,当真凌厉之极。这一杖连消带打,凌千里原是非闪避不可。段延庆只一招间,便已反客为主,哪知凌千里对段延庆这一杖点来,竟如不见,手上加劲,锄头向他腰间疾扫。段延庆吃了一惊,心道:“难道这是个疯子?”他可不肯和凌千里斗个两败俱伤,就算一杖将他当场戳死,自己腰间中锄,势必也是受伤不轻,急忙右杖点地,向上纵跃。
  凌千里见段延庆上跃,一锄头便向他小腹上扒去。武林中以锄头为兵器的,原非罕见,但不是“药锄式”的以轻便小巧为主,便是“钉耙式”的由沉猛长大取胜。董思归这把锄头却得一个“拙”字,形状笨重,质朴厚实。使这种兵刃原须从稳健之中见功夫,凌千里的武功以轻灵见长,用这锄头已不顺手,偏生他又蛮打乱砸,每一招都是直取段延庆的要害,于自己生死却是全然的置之度外。常言道:“一夫拼命,万夫莫当。”段延庆武功虽强,遇上了这疯子的拼命打法,却也被迫得连连倒退。众人只见小镜湖畔的草地之上,瞬息之间溅满了点点鲜血。原来段延庆在倒退时接连还招,每一杖都戳在凌千里的身上,一杖到处,便是一洞。但凌千里却似不知疼痛一般,那锄头使得更加急了。段正淳叫道:“凌兄弟退下,我来斗这恶徒!”反手从阮星竹手中接过一柄长剑,抢上去要双斗段延庆。凌千里叫道:“主公退开。”段正淳哪里肯听,一剑便向段延庆刺去。段延庆右杖支地,左杖先格凌千里的锄头,随即乘隙指向段正淳的眉心。段正淳却不像凌千里的蛮打,斜斜的退开一步。凌千里吼声如受伤猛兽,突然间回手一锄,向段正淳打来,段正淳哪想到这个忠心耿耿的凌兄弟突会反噬,一惊之下,急忙向后跃开数步,险险额角上被他锄头碰中。范骅、华赫艮、朱丹臣等都大声叫嚷:“凌兄弟,凌大哥,快下来休息。”凌千里荷荷大叫,又转向段延庆急攻。这时范骅诸人以及叶二娘、南海鳄神等见凌千里行径古怪,各自罢斗,凝目观看段凌二人相斗的情形。朱丹臣叫道:“凌大哥,你下来!”抢上前去拉他,却被他反手一拳,打得鼻青眼肿。
  遇到如此的对手,却也非段延庆之所愿,这时他和凌千里已拆了二十余招,在他身上刺了十几个深孔,但凌千里兀自大呼酣斗。段延庆和旁观众人都是心下骇然,均觉此事大异寻常。朱丹臣知道再斗下去,凌千里定然不免,眼泪滚滚而下,又要抢上前去相助,刚跨出一步,忽听得呼的一声响,凌千里将锄头向敌人力掷而出,去势甚劲。段延庆竹杖点出,正好点在锄头柄的腰间,只轻轻一挑,那锄头便向脑后飞出。这是“四两拨千斤”的神技,旁观众人,心底不自禁都喝一声彩。那锄头尚未落地,凌千里已向段延庆扑了过去。段延庆微微冷笑,当胸一杖刺到。段正淳、范骅、华赫艮、朱丹臣四人齐叫:“不好!”同时上前救助。但段延庆这一杖去得好快,噗的一声响,直插入凌千里胸口,自前胸直插后背。他右杖刺过,左杖点地,身子已飘在数丈之外。凌千里前胸和后背的伤口中鲜血同时狂涌,他还待向段延庆追去,但跨出一步,便知再也无能为力,回转身来,向段正淳道:“主公,凌千里宁死不辱,一生对得住大理段家。”段正淳垂泪道:“凌兄弟,是我养女不淑,得罪了兄弟,正淳惭愧无地。”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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