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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5209-莲花次第开放-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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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的文学青年啊,我悲哀地想。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考场。三天之后,我收到了复试通知。又过三天,我进入口试。离开北京回去后,我在惴惴不安中迎来了文考通知单。这就意味着我竟然通过了中戏的专业课考试,只要文化课的分够线,我就能上大学了。我因此心潮澎湃,不能静心,父母受我感染,亦觉胜利在望,故遍告亲友。一时间,众亲友都觉得我志在必得,已是京城脚下一骄子了。     
    黑色七月。酷暑。第二次高考。成绩出来后,历史竟然不及格,语文依然是一类卷,但总分距离中戏的文化课录取线差8分。又因为复习的时候放弃了数学,所以,我的全部总分加起来只能上个大专。山西大学外语系有个大专班录取了我。但是此时的我,认定自己应该搞艺术,因而不顾父母的坚决反对,退了学,准备再次复读。     
    妈妈对此简直想不通,说你非要碰得头破血流才回头吗?我低着头咬着牙,说,是。这一年,因为少了父母的支持,过得非常艰难。我经常听到“鸡蛋碰石头,必定粉身碎骨”、“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之类的议论,但路是自己选的,再难,也得走下去啊。这时候,传来了作家秦牧去世的消息,报上说老作家一辈子的座右铭是“耐得寂寞,不会亲友”,我深以为然,将之奉为行动坐标。     
    在这一年里,我的进步在于,不再虚荣,不再侥幸,不再偷懒,我能够做到的,就是慎独再慎独。在累的时候,我看到一本小说的扉页上,写着一位日本禅师的话:无论你与人相爱时,还是你与人死别时,你都是一个人。对于这种一个人的体验,我铭心刻骨。     
    第三年。中戏停招文学系一年。我报考了电影学院和戏曲学院。     
    七月。如火。漆黑色。第三次高考。得知自己的文化分数在两个学校排到第一名后,我松了口气。这时候,我大表哥却听来了内部消息,提醒我小心后门,让我及早准备。及早准备?白丁背景的我,能准备什么呢?!父母和我一筹莫展。最终,我得到了确切消息:电影学院说我专业分数不在前列,故落榜;戏曲学院说我转档误期,故不取。9月1日,连小学都已经开课,我却无所适从。母亲因此而病倒。三个月之内,她不与我说一句话。     
    我无路可去。我的一个姨妈——大表哥的岳母对我说,孩子,别闷在家里,去五台山玩玩吧!由此,我的人生发生了真正的转变。     
    我经姨妈介绍,来到普寿寺。这是五台山继集福寺之后的第二座尼众寺庙,开创者是当代南山律弘扬者通愿法师。通老有两个弟子,如瑞和妙音。我去的那年,如瑞师在做教务长,妙音师是律学院的当家师。而如师父是大嫂的好友,又是姨妈看着长大的,因了这一层关系,我得住客房。     
    接下来的三个月,我有幸得瞻修律的比丘尼们那日日夜夜的苦行。  凌晨3:00起,上早课;下午5:00下课,或劳动或自习,各行其是;上午8:00,有师父授课;过午不食;下午或拜忏或静坐;夜10:00眠。她们平日里沉默端肃,温和敦厚,吃饭的时候,必先唱经,领唱师唱罢,必来到佛堂之角,给饿鬼冤亲施当日食。每人面前一钵一碗,一一落座之后,有值班的小师父来为大家盛饭盛菜,她举着饭勺殷切看你,你用筷子在碗边沿划线,你能吃多少,就划到多高。若没吃饱,可以看向小师父,她必留意你,再来给你添饭……


第二辑  遥望来时路遥望来时路(3)

    此前,我从未看到过这样的苦行,从未看到过她们在海青衣衫下的金刚之心。如今我目睹耳闻,终日里望着客堂上那幅“以戒为师”的字发呆。那个时候,姨妈的妹妹已经出家多年,她们曾经带着我翻过三座山,往深山里的寺庙送粮送菜。我不觉苦,亦不觉累,脚力深厚,心中欢喜莫名。我愿意为师父们做这些——如果,我还能做这些的话。     
    日子很快过去了。一天,妈妈打来电话,说电影学院有个干部进修班,班主任是我们的主考老师之一,她问母亲我的下落,希望我能再考一次。我非常动摇。来到客堂,不敢看如师父。师父正在和几个居士说话。良久,她唤我说,明天你下山去吧,不要让你妈妈担心。我小声说,师父,我愿意留下的。如师父洞察我心,她又笑语,下山去,好好努力,不要抱怨,管好自己。夜深了,我听见五台的溪流潺潺作响,窗棂之外,有月朗照。我终夜不能入眠。     
    第二天,我要上路了。那时候,五台到太原的汽车经常遭遇车匪路霸,我来时因为搭父母单位的旅游车,去时却只能坐这种公车了。如师父慈悲,送我亲手做的普寿寺的宝葫芦,挂在我的胸前,她告诉我说,管好自己,有护法跟着你呢,不怕!于是我上路。路上,果然有恶徒上车,我一路垂目念佛,平安度过。     
    第四年,我来到北京,我的老师希望我能坚持。于是,一年之中,我心无旁骛,不求命运转机,不怪责他人,不计较得失。日子倏忽而过。     
    7月未来,我已经收到了三所院校的文考通知单;8月,我以专业课、文化课全国第一名的成绩被电影学院录取。通知书下来后,父母抱头痛哭。而我,已然无泪。我真正的大学生活已经在录取之前艰难度过了。     
    管好自己。这是如师父一再告诫我的话。观照我的考学经历,每一次犯的错,我并非不知,但我就是无法不放逸,任由自己心猿意马,不能专心。结果,吃苦受累的只有自己。没有什么外物可以为我的苦难负责,唯一要负责的人是我自己。而这个时候,所谓苦难,已经不再是值得称道的东西,它是我不能端正本心的印记。甚至,我也不能和任何人攀比,攀比不同业力所造成的果报,是更大的妄想。我能做的,就是改变自己,清净这颗怀有太多妄想的心灵!                                             
    三、相期邈云汉  进入大学校门之后,我最先遭遇的不是学业,是爱情。在爱情面前,我完全是个沉睡不起的人。也许是因为自闭甚久,自视又甚高,自以为曾经沧海,所以很难在尘世的感情中翻浪动心。     
    我碰到过一些男孩子,他们对我很好,有些人我也觉得不错,有着这样那样的优点,但是,我却没有足够的耐心为他们停留。我仿佛患有精神洁癖,总能看到他们身上让我失望的那一面,那瑕疵让我毫不犹豫地将一切牵绊弃绝。我常常为此扪心自问,是否因为自己的决绝,给别人造成了伤害?那是我不愿看到的。我的本意不是伤害。因此,我长久地关闭着心门。 直到我看到师兄明亮。     
    师兄学佛,深入经藏,以净空法师一句“老实念佛”为法门,劝诫同修道友放下轻狂,笃实学佛。他们班中有个旁听生,唤作蓬斗,他每次吃馒头的时候都把馒头皮扔掉,大家纷纷指责其浪费,蓬斗却依然故我,屡教不改。明亮师兄不落一句苛责,捡起蓬斗扔掉的馒头皮,当众咽下。蓬斗深受震动,从此恶习不犯。     
    我认识师兄十几年来,他不纷扰,不攀缘,不诳语,安静守己,沉默自尊,身边的朋友因他而纷纷学佛。     
    我因同道而生知己之心,因景仰而萌眷爱之意,因其威仪而愿跟随,因其洞察而著相守。为了他,多年来我写下了大量札记,于瞬间理解了所有渴爱的诗篇。我默守着思念,按捺住如鹿撞般的心灵,不敢言爱,怕扰道心。     
    记得早在上学之初,我曾写过一个短剧,并拿了自己勤工俭学的钱找同学一起拍摄。大家看了剧本纷纷摇头,表示不懂。一个同学说,你可以找明亮师兄来演,他是佛子,应该明白。这是初闻兄名的机缘。     
    明亮看完剧本之后对我说,兰若,你知道,有时候,我们的理解会耽误别人。我害怕他拒绝,便说,如果没有人做佛教的宣传,知道的人不是更少吗?师兄说,你打算用这部片子宣传佛教吗?我低头,不能回答。他又说,如果你只是作为自己拍摄的作业,想练习技巧,你可以拍,但是,如果你要作为他用,我觉得可能不妥。     
    这次谈话,我备受打击。师兄的意思是我尚在迷中,怎能以迷唤迷,更加贻误他人?     
    八月夜,空荡荡的学生公寓,倾盆的雨。师兄骑了自行车,穿越了大半个北京城,从剧组回来找我。他抹去脸上的雨水,递给我剧本说,我写了些意见,你参考着看。这个我可能演不了,但是我推荐一个人,他比我更合适。师兄又匆匆离去。看着他在雨中奔劳的背影,我无言以对。     
    拍摄开始了。工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艰深得多。摄影师总是在问我,机器架在哪儿?这儿你分几个镜头?你打算怎么剪?能接得上吗?说老实话,我听见他连珠炮般的问题,屡次要昏倒在地——刚开始学电影,我哪儿懂得技巧啊?!这时,师兄总能抽了空,带了他的朋友来帮忙,有时候换场景,有时候搬东西。他常常沉默地看着我们,在我完工之前悄然离去,让我不及言谢,便影踪杳杳。     
    我的片子终于拍砸了。看着一大堆素材,我无从下手。录音师开玩笑,讲他们私下里说我是个化神奇为腐朽的“大师”,写的拍的不仅旁人不懂,自己也晕菜。我听后,汗颜不已。这时候,想起明亮师兄的初衷和沉默,我惭愧万分。     
    此剧之后,我开始努力,再不敢不懂装懂,似是而非。于佛,更加不敢言诠。     
    我默默地写诗,聆听深夜里花儿悄然坠落的声音。我去看所有师兄出演的剧目,拍烂了巴掌,羞红了脸。所有你们在爱的时候干过的傻事,我一样都没落下。我看到曹禺剧目《北京人》里的愫芳说,我爱他,便爱他曾经珍爱过的一切。呜呼,我亦不能幸免。我从画报上剪下他的照片,夹入本中;又怕遗失,放在相框的背后;怕别人发现,又屡次转移。最终不知去向。后来,每每我翻开画报,看见那一页上徒留了文字,便会感慨自己如果不执著,那照片还在,如今,却杳不可得!     
    大学三年级,兄来找我,说有人愿意拍摄地藏王菩萨金乔觉的事迹。师兄推荐了我。我再三推辞,他说,既不妄自尊大亦不妄自菲薄,去做,才知道你能不能做好。受此激励,我发奋读经,七天之内写完《地藏》。交稿之日,我因劳累过度,罹患神经性耳聋。譬如睡眠时,耳边终夜轰鸣不已,仿佛那鲁智深拳打了镇关西,有铃儿钹儿响作一处。又过七天,病痊愈,却留下轻微耳鸣,至今不绝。书写地藏,何等殊胜,我业力所感,竟得此痼疾。于兄,我从未提及。但愿他不知,因怕成惊扰。     
    我的母亲知道我的心思。一年暑假,我又在北京打工不归,她来看我,与师兄相遇。兄曾经那样恳切地对母亲说,兰若特别好。母亲幽幽转诉于我,我因此恸哭不已。毕业时,我将离校,师兄携净空法师的二十盘讲课磁带赶了来送我,说好好听经,一起进步,咱们结这个缘吧。他什么都知道啊!我这样想着,已经足够惊心!虽情有不甘,也愿深深信受。并无奈叹之: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吧。


第二辑  遥望来时路遥望来时路(4)

    如是心态,我耽搁了三年。  我有良友,名经纶。我们两家世交,又因为我们二人同时考学,知道彼此艰辛,所以一直以来甚为投契。经纶考学时,爱上我们的同学沉美。沉美心气很高,然而命运多舛。她的才情大家都公认,却存在致命弱点——考场恐惧症,上场之后从不能正常发挥。经纶较之而言,非常顺利。沉美鄙薄着他人的顺利,在自己的沉疴中随波逐流。经纶因为爱怜她而不舍追求。终于在他们家的努力下,让沉美辗转升学,后来又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其中甘苦,我深深知晓。然而尽管如此,两个人恋爱七年,还是终生龃龉。     
    我还记得,他们分别来找我诉苦。经纶的苦,是因为爱而纵容,却广种薄收;沉美的苦,是因为感恩而爱,却不甘心。我眼见着他们心里分明是苦,却无能为力。我身边的朋友很多都非常信任我,有时候将心事和盘托出,我也愿意为他们分忧解愁,甚至愿意指出一条康庄大道,大家同往。但是自己尚在沉沦,又有何力量做那摆渡的艄公呢?!     
    那一年春节,我去经纶家拜年。他的心情刚刚从分手的痛苦中平复下来,他告诉我说,为了爱,他愿意放手,给爱情一条生路。彼时,经纶伤了脚,正在家中养病。我要走了,他坚持送我下楼,就在那个瞬间,我们身后有烟花绽放,那绚美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他问,你呢,兰若,什么时候才能把姐夫带回来?我笑着摇头。他鼓励我说,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这个年过了,我们会挣到更多的元宝,会有大房子住,会碰到好的爱人。放心吧。     
    然而,他不知道,我是并不会因此而放心的啊。     
    这个年是过了。但过得让我如此触目惊魂。     
    正月十五后的第二天,经纶回到北京,在一个人的夜里,意外死于煤气中毒。     
    我鼓起所有勇气,经历了大恐惧和不眠的昼夜,代表我们全家,去送别我的好友。     
    在那个诀别的场合,我看见了沉美。她瘫坐在未亡人的位置上,左手父亲,右手妹妹,口不能言,泪不能滴。很多经纶的朋友无法原谅沉美,走过去的时候只给经纶鞠躬,无人安慰她。我看着那个经纶口中“像雕像一样美丽的姑娘”,有泪飞倾。我把25朵百合放在经纶的胸前,转而蹲下,抚看沉美。沉美认出我来,扑到我的怀中大哭不止。     
    就在那一刻,我的贪著挚爱之心,倏然猛醒。我爱明亮,是否类似经纶之不舍沉美?并无两样啊。看别人苦,知道;自己苦,却不觉吗?     
    我曾经幻想把时光雕刻成树,把箴言怀揣在心,把希望寄托于与他人的心心相印,来成就自己的勇猛之心。这是多么大的颠倒啊。经纶的死,如此猝不及防,催我在昏沉之中幡然醒转。我如此顾惜,却亲眼目睹了失去,若还执迷不悟,那就太辜负了所有的彷徨岁月。     
    今天我看过往,苦恼和彷徨都是诸佛菩萨送给我的珍宝,它们让我经过它,有所阅历,思之虑之,终有所得。金刚,是需要自己来成就的啊。                                    四、愿上孤峰顶  我们举家回到故乡太原之后,如瑞师父已经落发出家。我从姨妈的口中,听闻如瑞师父在当年决定落发出家时,通愿法师曾许愿:如瑞妙音,果真愿力能行,我为尔等再住世十年。     
    那个时候,如师父刚刚从师大外语系毕业两年,在太原一所中学做老师,她是家中独女,感情事业一帆风顺。她的父母虽然也是三宝弟子,但终究对女儿发心落发感到意外。在家里人百思不解、并封存其储蓄之时,她变卖了自行车,准备以微薄之资携上路车票,如约而行。    
    师父的父母终受感化,后来相继出家,成为佳话。     
    妙音师父出家前是个医生,发心出家后,她的两个妹妹亦先后落发。年龄最小的弟弟也受到感染,亲近佛法,曾经三天背得《楞严咒》,后因家中老父百般不舍,才远赴德国行医。妙师父送别胞弟时,一句“若遇大劫,有谁助念阿弥陀佛”,二人俱洒泪,含憾而别。     
    如师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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