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皮沟的故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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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行动小心些，约摸是我家大哥来悔亲了，你可看得仔细，也不枉了我专跑这一程。
（作见科）
（杜石作倒科，云）
老二，你如何到了这里？
（二姑娘云）
偏知道你不会老实来提亲，便一路飞跑过来撮和你二人也。
（杜石云）
我惨！
（二姑娘云）
闭上你鸟嘴，且仔细看清了，这温油小姐可是要退的吗？莫不要一失足成了千古恨，饶是你上天入地也追不回来。
（温油云）
父亲，唤您孩儿有何事？
（闵旺云）
孩儿，向前拜了你哥哥者。
（作拜科）
（杜石作惊科，云）
天上掉下个温妹妹，好似一朵青云刚出釉……
（二姑娘作寒状，云）
好冷……
（闵旺云）
贤侄，这是我家油油，油油，你且回绣房中去罢。
（温油出门科，云）
二姑娘，那里可是你的哥哥来？
（二姑娘云）
妹妹，你不认的他？那正是你要悔亲的冤家。
（温油云）
则他便是杜石？俺父亲着我拜为哥哥，瞧得是已说了个悔亲话儿了。
（唱）
【仙吕·赏花时】他是个年少轻狂好儿郎，我是个外柔内刚美娇娘，恰才貌正相当。谁准他向情路上，高筑起一堵薄幸墙。
【么篇】可待要隔断巫山窈窕娘，回头怨悔各自伤，不准你任性着一片匪心肠。你要放手我可倒不想，你把我越抛闪越思量。
（同二姑娘下）
（闵旺云）
下次小的每，送客，着杜贤侄即刻出门，不要误了事情。
（杜石云）
休送客，您侄儿便在府上骚扰两日，往回去也不迟。
（闵旺云）
亲已退了，再住一两日，只怕会落个两下不乐哩。（云）你且回吧。
（杜石诗云）
只为闵父言寒催人去，因此上不好再拜问桃夭。
（闵旺自云）
美人计已施了，我且看你如何不悔……
（杜石自云）
悔不该先退了定不把小姐瞧，从此后心中直揣了个鹿儿跳，真是刮大风吹折了梧桐树，倒卤水淹翻了黄豆苗，到这步怎可想法子再拐小姐回，红罗帐里复把美人抱……
（同下）
●第一折
（温油引绯二上，云）
妾身温油，自从被二姑娘劝亲，又见了杜石，从此神魂驰荡。谁想俺那冤家竟悔了这亲事，父亲着我拜他做哥哥，不知这往后如何是好？当此秋景，是好伤感人也呵！
（唱）
【仙吕·点绛唇】捱着凉宵，虫儿惊觉，纱窗暗。心事萧萧，幽幽无人晓。
【混江龙】可正是暮秋天道，欲收心事却上眉梢，镜台儿愁容惨照，棍棒儿无心练着。只恨夜坐窗前烛影单，无心晚妆暗叹月儿高。俺本是巾帼本质，他亦有豪侠丰标。苦被一念差误阻，却把俺妄言轻抛。空误了佳期密约，错过了月夕花朝。无缘相配，有分煎熬。星点点难释空闺恨，月迢迢不期他知道。情虽长天宽地窄，空挂念梦断魂劳。
（绯二云）
妹妹，你省些烦恼，他人不知，俺还不晓？
（温油云）
二姑娘，似这等烦心事，几时是了也？
（唱）
【油葫芦】他不惦着，我倒是要消瘦了。被他抛得不甘心，欲踹怎动脚？虽不是意笃笃，幽情却又云渺渺、似帘外雨潇潇。一边厢恨他退亲怒气难消，一边厢望他回来再结新好。
（绯二云）
这事倒好说，老大才捎来的信，也埋怨自家没眼力，悔着哩。
（唱）
他多早是意气发，自嚣张，心气高，眼不详，十分的卖风流，显豪爽，夸自由。不教他撞回南墙，不知愁。
【天下乐】只道他做土匪傲气高，从不知相思甚难熬。你二人孤男寡女命非薄，你若真心要鸳鸯结并蒂，他亦有心鸾凤配琴瑟调。我保你二人藤树相绕。
（绯二云）
妹妹，我那大哥虽生的一表人物，却是个不受拘管的性子，论妹妹这个模样，原和他是一对儿，故我也有心撮和。只一条，妹妹，抓到手了也莫宽心，别省烦恼，好生看着是也，莫叫他逃了。
（温油云）
二姑娘，这事我倒有手段，叫他奈何不了，只这先一步的缘难结也！
（唱）
【那吒令】我父把这恨生了，断不会气少；哥哥已然叫了，名份早推掉；纵使情再续了，他不应怎熬。
（绯二云）
如是这样，你随我大哥去也罢！
（唱）
将生米煮熟饭，老人家能咋办，总不能让兄独还。
（绯二云）
妹妹，你原也是个不拘俗礼的人，难不成不敢私奔么？
（温油唱）
【鹊踏枝】论胸怀，自是豪；抛父别，却不好。哪能自出深闺，为情私逃。老父养我恩深情重难报，伤他心我岂不是不孝。
（绯二云）
妹妹啊，这也不难，你只放个身儿在这里稳着老父，魂儿随我那大哥去便是也。
（唱）
【寄生草】我大哥笨蚕作茧，莫学他悔到老。别嫌那情道上路途儿甚迢，你不争也等不到他把手招，那是个痴情汉子却只会逃。他虽羡鸳鸯锦被红罗帐，终不舍花天酒地自逍遥。
（绯二云）
妹妹，杜石自那日退亲后，寻了一临近地儿住下，日日前来探望，等不到你父应允，心灰意冷，今日要回寨去，你父知晓，将在折柳亭与他送行哩。
（温油云）
二姑娘，那咱也折柳亭与他送路去来。
（同下）
（杜石同闵旺上，云）
伯父，今日是吉日良辰，俺便索长行，往寨中回去也。
（闵旺云）
贤侄，你既是要行，我也不留你，在这折柳亭上与你饯行。
（杜石云）
可否再见妹妹一面。
（闵旺云）
虽是妹子，男女授受不亲，不见也罢。
（温油引绯二上，云）
父亲，虽是如此，妹妹送哥哥也是该当，孩儿来了也。
（闵旺自云）
女大不中留。
（温油云）
哥哥去得慌，有甚急事要紧。
（杜石云）
不曾有急事。
（闵旺云）
孩儿，今日在这折柳亭与你哥哥送路，你把一杯酒者。
（温油云）
理会的。
（把酒科，云）
哥哥，满饮一杯。
（闵旺云）
孩儿，把眉眼儿收了。
（温油云）
父亲说笑，哪里有甚眉眼。
（杜石自云）
这眉眼儿甚是扰人哩。
（绯二自云）
只这闵旺老儿可恨，他那里郎有情妾有意，偏他阻着。
（杜石饮科，云）
父亲，你侄儿今日临行，有一言动问：当初先父母曾与闵家指腹成亲，俺母亲生下小生，闵家添了小姐。后来小生父母双亡，数年光景，不曾成此亲事。小生原不想拖累小姐，特来拜望伯父，就辞这亲事。今日见得，却望收回辞令，伯父却着小姐以兄妹称呼，不知为何？小生但求伯父尊鉴，恕我先前之辞。
（闵旺云）
贤侄，你说得轻巧。老夫既已令兄妹相呼，自然是把这事儿定了。再说你虽一世英雄，终是落得草莽。便是不辞这亲，老夫也有退意，为我女儿着想，也断不能许你。
（杜石云）
既然如此，索是无望，便告辞去也。
（温油云）
哥哥，你果然是个无情无意，没个良心者！
（杜石云）
小姐这话怎说，小生就算有心，也成不得这亲事也。
（温油云）
你若真个有心，这亲事也不难成也呵！
（唱）
【村里迓鼓】若这般渭城朝雨，洛阳残照，一刀斩断情丝线，倒叫你我空负了年少。兀的不敢对风雨，等闲抛掉，不算英豪！
（作叹科，云）
哥哥！
（唱）
原道你是，英雄胆，志气高。却不料，骨气甚少！
（杜石云）
小姐，我对你的心呵，天都知道，但只这强扭的瓜不甜，若你我真有缘，他日等你父怨气消，我定再来。
（温油唱）
【元和令】杯中酒一口酌，心间事对伊道，似长亭折柳赠柔条。哥哥，你休有上梢没下梢。从今这诺儿记牢，须得忘不了！
（杜石云）
小生定会记得。
（温油云）
我暂信你这一回。
（唱）
【上马娇】风吹竹响翠梢，远行道生绿草，春景顿萧条，从此寂寞无人晓。恨怎消，此际最难熬！
【游四门】隔多少彩云声断离人箫，野渡闲草系兰桡。从此归去西风恶，遥见浪淘淘。风筝高，心事随云飘。
【胜葫芦】你是必休做了冥鸿惜羽毛。常言道好事不坚牢。你身去休教心去了。对郎君低告，有二姐常报，莫叫我心焦。
（闵旺云）
二姑娘，你不随杜石回去。
（绯二云）
我且再玩儿几日。
（杜石云）
小姐请回，小生便索长行也。
（温油唱）
【后庭花】我这里把香车先控着，他那里黄金镫径去挑。我暂收拾罗袖，他且慢紧鞭梢。望路迢迢跑马西风古道，想急煎煎想再多人去了，只需记得天有情天亦老。俺叹嫣嫣喟然声不安交，助疏剌剌动羁怀风乱扫，跃扑簌簌一颗心不住跳，这冤家莫不要尘去音消。
【柳叶儿】见淅零零满江干楼阁，我各剌剌坐车儿自过溪桥，他圪蹬蹬马蹄儿直上皇州道。我回头望伤怀抱，他一径去不回镳，早一程程水远山遥。
（绯二云）
小姐放心，你先回去，等俺安排好了，自放你捉我大哥去来。
（温油唱）
【赚煞】这冤家只教我恨写芭蕉，不索离愁如春草，有甚心肠记得诺儿绕。我这一点真情付缥渺，他这去，不回顾前后周遭。厮一径逍遥过桥，显一派快活自由无比荣耀。不疑他存心弃却，哪里还等得回到，早辜负了碧桃花下凤鸾交。
（同闵旺下）
（绯二招手科）
（生扮绯三上，云）
二姐招我有何事。
（绯二云）
你且与我闵宅走一遭去。
（绯三云）
去往何来。
（绯二云）
咱大哥去了也，他这去必不会回来，若要成就这门亲事，非得你我助温油小姐演个离魂段子哩。
（绯三云）
如是这般，且依了姐姐。
（下）
●第二折
（闵旺慌上，云）
退亲恨未尽，染病烦又来。自从温油孩儿在折柳亭与杜石送路，辞别回家，得其疾病，一卧不起。请的医人看治，不得痊可，十分沉重，如之奈何？思来想去总觉这病来得古怪，老身亲自去绣房中探望一遭去来。
（下）
（杜石上，云）
小生杜石，自与温油小姐在折柳亭相别，小生如野马撒了缰，兔子脱了套，直往这江湖中来耍子。虽则对那小姐偶有切切于怀，放心不下，总不损这一时的快乐。今夜停舟江岸，小生心情甚好，且喊一嗓子以适闷咱。
（做长啸科）
（温油扮离魂上，云）
妾身温油，自与杜石相别，思想那冤家逃相无奈，甚有疑处，不如跟他同去，也是盯着来。背着父亲，由那二姑娘安下一假身做本尊在家，自扮了离魂一径的赶来。杜石也，你只管去了，怎知我如何记挂也呵！
（唱）
【越调·斗鹌鹑】快马过涧，轻舟穿峡。不争他一路快舟，几时也不歇良马。自自在在，潇潇洒洒，我这里踏岸沙，步月华。紧追过这万水千山，苦不是一时半霎。
【紫花儿序】想得油油心里恨，赶杜郎一叶轻舟，似盼张骞天上浮槎。汗溶溶琼珠莹脸，乱松松云髻堆鸦，走的我筋力疲乏。你那里自得其乐沽酒家，看夕阳西下，哪理会秋水孤浦，我累惨惨拨芦花。
（云）
走了半日，来到江边，听的人语喧闹，我试觑咱。
（唱）
【小桃红】蓦听得马嘶人语闹喧哗，掩映在垂杨下。一声怪叫只唬得栖鸟怕，哪来的这奇嚎惊跳起满江虾。我这里顺西风搭凉棚看罢，趁着这厌厌露华，对着这澄澄月下，试看是哪个吓飞这雁起平沙。
【调笑令】向堤下径踏，夜草带霜滑。一跤跌破翠裙纱，抹多少苍苔冷泥在弓袜。这尴尬景怎堪画，只骂那狠心的冤家，把一份孽情种下。
【秃厮儿】喊破个天飞鹜逃霞，头上乱吵寒鸦。且瞧这一声何处发，歌无调，声嘶哑。
（云）
兀那船头上鬼嚎的，敢是我那冤家？我试听咱。
（唱）
【圣药王】跳水洼，拨芦花，有扎耳哀声胜夏蛙。过水凹，傍短槎，见烟笼寒水月笼沙，立着那冤家。
（杜石云）
这等夜深，怎会听见岸上女人声音。
（作望科，云）
莫不是闹鬼来，且让我喝一嗓子，喝退她也。
（云）
恶灵退散！
（温油云）
冤家！没个眼力则个！
（杜石抖科，云）
那壁不是温油小姐么？这早晚来此怎的？
（温油相见科，云）
哥哥也，我背着父亲，一径的赶将你来，咱同回寨去罢。
（杜石云）
小姐，你怎生直赶到这里来？
（温油唱）
【麻郎儿】你倒快活得闲嗑牙，枉我做赶路的浑家。为赶你这死鬼私离绣榻，只为同走天涯。
（杜石云）
小姐是车儿来？是马儿来？
（温油唱）
【么】险把咱家走乏。怎及你马踏月华，薄命妾为伊牵挂，这一路几次抛下。
【络丝娘】你没心肺自管玩耍，我多早晚被你累杀。
（杜石云）
若被你父知道，怎了也？
（温油唱）
便是私奔出来又怎样？常言道做着不怕！
（杜石做怒科，云）
古人云：“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你今私自赶来，有玷风化，是何道理？
（温油云）
啐！
（唱）
【雪里梅】你少把怒色加，二姑娘早说下，你自多情，不受礼枷，也是个心猿意马。
（杜石自云）
死二妹，又出卖我！
（温油唱）
【紫花儿序】只道你急煎煎趱登程路，原来是乐悠悠闲逛江湖，怎不教我气煞煞满腹怨话。怎可放不羁风里乱抖翅，孤江上吓寒鸦。恰身似飞花，无牵挂谁知你何日归家。更无多话，从此把这一绳紧抓，试看你如何再错差。
（云）
哥哥，赶你不为别，我只防你一件。
（杜石云）
小姐，防我那一件来？
（温油唱）
【东原乐】便是我父一肚怨气罢，你亦不会勒马，高挑起自在大旗寨前挂，哪里还记得妹子我候闵家。你恋着那闲洒，哪肯新婚燕尔在我门下？
（杜石云）
这必是我二妹多言，小生怎会忘了小姐！
（温油云）
你不曾忘过么？
（唱）
【绵搭絮】是谁曾遇贵许婚，那般矜夸，可享尽荣华，锦绣堆压，却死活不愿离寨入女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