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皮沟的故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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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
【绵搭絮】是谁曾遇贵许婚，那般矜夸，可享尽荣华，锦绣堆压，却死活不愿离寨入女家？那时节誓旦旦孤身走天涯，饮豪酒，折春花，只盼得无人管、困苦也是上佳。
（杜石云）
这两年前的事，小姐怎会知晓？
（温油云）
你且莫管我如何知晓，只这件，便可知你信不得也。
（杜石云）
小生倘不愿与你共回，却是怎生？
（温油云）
若不愿呵，妾身便要问问手中棍棒许是不许了。
（唱）
【拙鲁速】你若以为女儿可得贱踏，便是无眼力意念儿差。妾私出将一生相搭，名节儿早差。只求得举案齐眉傍桌榻，已择了颠沛生涯，不计戴荆钗、穿布麻。
（杜石云）
小姐那手中拿的，可是棍子吗？
（温油云）
可不是棍子也。
（杜石云）
小姐既如此真诚志意，就与杜石同去，如何？
（温油云）
哥哥肯带妾身去呵，
（唱）
【么篇】果然是好用棍，才得把厮捉拿。只闻远树哭鸦，声声喑哑，满目黄沙，跌落残霞。待明朝云帆高挂，顺江直下，便东风刮，莫消停，疾进发。
（杜石云）
小姐，则今日同我回寨去来。往后这棍子，还是由我拿着也。
（温油唱）
【收尾】殷勤勤向岸上把妾身儿扶驾，这冤家一时间低头垂发，我这里移莲步把舟儿轻登，从此后与你双飞燕并骑策马。
（同下）
●第三折
（杜石上，云）
小生杜石，自回寨中，拜过天地，小姐日日随影，应对万言，我是又喜又悲，喜的是夫人聪慧，悲的是笼中困鸟。夫人如今思想故乡，也不知二妹三弟在闵家如何，且修一封平安家书，差人报他二人知道。小的每，将笔砚来。
（做写书科，云）
写就了也，我表白一遍咱：“大哥杜石谒弟妹于前：自到寨中，一径成亲。待闵父怨平后，石同小姐一并回家。万望内外呼应，不宣。”书已写了，左右的，与我唤怀逍子来。
（净扮怀逍子上）（诗云）
我做伴当实是强，大事小事多的当。一日走了三百里，第二日刚刚捱下炕。自家怀逍子的便是。匪爷呼唤，须索走一遭去。
（做见科，云）
爷唤怀逍子那厢使用？
（杜石云）
怀逍子，你将这一封平安家信，直至恩刻镇闵家，寻问二当家投下。若你见了闵老爷，莫说寨中事也。你小心在意者！
（净接书云）
怀逍子知道了，我将着这一封书，直至恩刻镇走一遭去。
（同下）
（闵旺上，云）
谁想温油孩儿，自与杜石别后，卧病在床，包头裹身，不言不笑，不知是何症候。这两日都不曾细看他，老身须看去。
（下）
（绯三扮病，绯二随上，云）
自从大哥去后，二姐与我易容乔装，作小姐一卧不起，抬手投足不得多行多动，则被这事儿困杀人也呵！
（唱）
【中吕·粉蝶儿】自折柳亭离，空留我扮姑憔悴，这一番苦处难析。说话不得精神，睡卧且扮颠倒，茶饭清淡无滋味。似这般装神弄鬼，挫得咱一日难过一日。
【醉春风】偏扮个相思病儿不痊，枉陪大好男儿身不起，欲不耐二姐却言非时，被她这边厢捉住看得紧、紧。一会家老父前忘了魂灵，一会家病歪歪折杀躯体，一会家扮混沌呵无天地。
（云）
二姐，如今是甚时候了？
（绯二云）
如今春光将尽，绿暗红稀，将近四月也。
（唱）
【迎仙客】绿暗也柳丝长，红稀也落花稀，
（绯三云）
大哥，你好下的也！
（唱）
春既归你自得乐子人不回。
（绯二云）
三儿，俺大哥去了未及两月，你如何这等想他？
（绯三唱）
我则道这一日也胜十年，他那里无归期，我这里可熬得几日？
（绯二唱）
【红绣鞋】已熬过杨柳青青春日，何不耐过那梨花暮雨寒食。
（绯三云）
姐姐，这闵伯父甚为精明，不怕他知明了与我等要人么？
（绯二云）
莫说他无处知了去，便是知明了要人也由他，你二姐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碗豆，只教他钻入个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棉套头，无处来要也。
（绯三云）
二姐可说是一个赖字来？
（绯二云）
可不是个赖字也！
（闵旺上，云）
来到孩儿房门首也。油油儿，你今日较好些么？
（绯三云）
是谁？
（绯二云）
快扮儿起来，是老爷来看你哩。
（绯三病科，云）
我每日眼界只见杜哥哥，那曾见他人来？
（闵旺云）
孩儿，你病体如何？
（绯三唱）
【普天乐】想鬼病最关心，念恩疾最伤情。空洒下杨花陌上，看飞过燕子楼西。只抛闪下年少人，辜负这韶华日稀。女儿是离愁紧系，满目见景物狼藉。听不得子规声啼，恐这薄命不久已，便随碎花魂飞离。
（绯三昏科）
（闵旺云）
孩儿，你挣挫些儿！
（绯三醒科）
（唱）
【石榴花】早是俺抱沉疴添新病发昏迷。也则是死限紧相催，病膏肓针灸不能及。
（闵旺云）
我请个良医来调治你。
（绯三云）
若是杜石哥哥回来这里，煞强如请扁鹊医。
（闵旺云）
你休得提他，莫非他来此，还不得此病哩！
（绯三云）
便许做东床婿，你孩儿这病也便愈了。
（闵旺云）
女儿再说这话，可是要羞煞也。
（绯三昏科）
（绯二云）
伯父便是要看小姐相思病死么？
（闵旺云）
莫说不允，便是允了，到如今后悔应迟。杜石去了，再无音信寄来。
（绯二唱）
他不寄个信息缘何我知晓，有两件事我可先告你。
【斗鹌鹑】他得闲不愿就新婚，被拒呵羞回这里。
（闵旺云）
不回也罢，孩儿过虑而已，且将息片刻便好也。
（绯二唱）
你不见这小姐眼见的一命休，折倒的半截人来半截鬼，熬死人的相思断枯肠，苦水灌了一肚皮。
（闵旺云）
孩儿今日可吃些汤粥？
（绯二云）哪吃得许多？
（唱）
若肯成就了燕尔新婚，强如吃龙肝凤髓。
（闵旺云）
二姑娘，休要吵闹，等他歇息，万事且等好些儿再谈咱。
（下）
（绯三醒科）
姐姐，这法儿不灵也！
（绯二云）
且勿躁着，你扮得一日是一日，挨得那老儿熬不住，便一口应了这亲事来。
【上小楼】莫道我欺你扮女，你原来便是小弟，待兄嫂事成，放你归去，换回白衣。整面仪，扫柔质，返寨之际，不减三千丈五陵豪气。
（绯三云）
姐姐，也任得你胡说。
（绯二唱）
【么篇】莫疑惑你命不济，且安心这搭里。俺暂写家书，叙问仔细，试探寨情。兄再不理，我便踹起，早晚归来觅，成就他并蒂儿艳色堪奇。
（绯二云）
你这边扮着，我索人送书信去也。
（下）
（净上，云）
自家怀逍子的便是。奉俺匪首言语，差来恩刻镇下家书。寻问闵家宅子，人说这里就是。
（撞绯二科，云）
姐姐，唱喏哩！
（绯二云）
兀那厮，没得眼睛，竟撞上来？
（怀逍子云）
这敢是二当家么？
（绯二云）
则我就是，你问怎的？
（怀逍子云）
我是寨里来的新崽。大爷得了新嫂，着我寄书来，与二当家三当家知道。
（绯二云）
这里人多，你且随我与三当家说去。
（见绯三科，云）
三儿，大哥成了亲也！着人寄家书来，见在这里哩！
（绯三云）
如是便好也！
（绯二见信科）
（怀逍子见绯三惊科，背云）
一个好小姐也！不差我家大奶奶一般儿！
（回云）
见过三当家的。
（绯三云）
二姐，将书来与我看。
（绯二云）
兀那汉子，将书去。
（净递书科）
（绯三念书科，云）
“大哥杜石谒弟妹于前：自到寨中，一径成亲。待闵父怨平后，石同小姐一并回家。万望内外呼应，不宣。”他原来自逍遥去也！兀的不气杀我也！
（闵旺上，云）
孩儿，如何又气？
（绯三倒科）
（绯二云）
这寄书的，快快躲起！
（怀逍子躲科）
（绯二云）
伯父，小姐则被这相思病儿痛杀也！
（唱）
【哨遍】且听我把病情儿理，她一脉魂飞只落得口活气。为甚么不把婚聘儿再提？哪堪得憔悴了闱里。想他二人堂上酌酒，柳外离亭，寄多少徘徊意。却被你驱去急，再不见音容潇洒，空留下这声声叹息。巫山上空添块望夫石，临寒窗只呤下断肠集。看霭雨初阴，把冷栏独倚，空敲了春棋。
【耍孩儿】你狠心冰绡剪破鸳鸯只，她忍别远送出阳关数里。妾心有意送征帆，无计住雕鞍，直逼得魂与身相离。愁肠断、垂杨古驿丝千缕，泪添满、长亭苦酒一杯干。从此去，孤星盘，西风桓，乡关万里望不断，着床枕病情相怨。
【四煞】从此后一春鱼雁无消息，不指望一纸音书盼得，人道有情天地纸墨淋漓，也得有书有信加个封皮。痛的她满眶泪血流难尽，挣出魂逐东风吹不回。老父每心肠狠，不拘儿软些口齿，她落个饱病难医。
【三煞】我把你呵劝几回你都不理，则好比看见偷斧邻，疑着没好心要凿你家墙壁，反放了一场雨淹了中庭麦，无端端辜负了我这般好意。纵素日闲挣气，又何苦挣她命去，锦裘日薄带宽衣。
【二煞】油油呵病缠身，则愿的天可怜。她那里的心事则你我是尽知。劝放斗气心表真诚意，慈老父分她沉病，憨娇女消去耽疾。不甫能捱得到几日，到那时油尽了灯熄，待悔呵悔之又何及！
【尾煞】你旦道闵家脸面重，只顾得扯那礼义旗。便争得个一表光鲜有何用？这是你弃情亲女换来地！
（闵旺叹科，云）
老身知道了，如今是孩儿病体要紧，快唤杜石来续亲罢。
（绯二云）
这样便好，我等上前堂细细议去。
（绯二扶绯三，同下）
（怀逍子云）
好一场也是！俺爷娶了老婆，却原来这边厢还有如此事来！我则道是平安家信，却原来是藏着如此玄机。最巧着是俺家三爷，扮得和大嫂无二致，仔细想将起来，却倒是个男人哩！
（诗云）
爷们做事没来由，四下惹出许多愁。俺只一边把戏看，扮个乌龟缩着头。
（下）
●第四折
（杜石上，云）
欢来正似今朝，喜来便逢今日。小生杜石，自从与夫人到寨成亲，可早三月光景也。承老天照应，今日得老二书信，言闵家许下亲来，着小生还乡。小的们，收拾行装，辆起细车儿，等大爷同夫人往恩刻镇省亲去。则今日好日辰，便索长行也。
（温油上，云）
相公，我和你两口儿并骑还乡，则在今日也呵！
（唱）
【黄钟·醉花阴】细软金银好修整，内外打点塑身形。旦听得花外杜鹃声，催起归程。将相公从头省，喜在心相对看两惺惺，疑是场春花秋月好梦境。
【喜迁莺】俏女儿心性，端地是向天公买拨来的聪明，他与我才貌两相称，天作的因缘怎不动情？忒心诚，兀的不倾了我性命！引了他魂灵！
（杜石云）
夫人兜住马慢慢的行将去。
（温油唱）
【出队子】骑一匹龙驹畅好口硬，恰便似御东风马蹄儿轻。腾腾腾放开那玉勒催得马勤，火火火追不上急煞了憨郎君，撒撒撒暂挽定丝缰待夫并行。
【刮地风】行了些这没算计的长途有十数程，越恁的人喜蹄轻。暮春天景物撩人兴，更见景留情。只瞧见满路花生，一攒攒绿杨红杏，一双紫燕黄莺，一对蜂、一对蝶、各相比并。道天公也忒的多情，径送了这繁华美景。
【四门子】中间里列一道红芳径，教俺美夫妻并马儿行。自如今双双还乡井，这才叫缀花儿上华锦。再见俺父，管叫他惊，且任他有话儿不中听。似这等门厮当，户厮撑，总得教他不答应也答应！
【古水仙子】劝夫君老父前明山盟，道我俩情似火刮刮匝匝烈焰生，切莫要把鸳鸯忒楞楞强分开交颈，疏剌剌撇去雕鞍撒了马蹬。厮琅琅偷香处怎可提响铃，支楞楞幽情地不教响碧玉筝。父再恨也不过砸破菱花镜，断不会真狠心摔银瓶。
（杜石云）
早来到家中也。夫人，我先过去。
（做揖云）
伯父，望饶恕你孩儿罪犯则个！
（闵旺云）
你有何罪？
（杜石云）
小生不合私带小姐回寨，不曾告知。
（闵旺云）
小姐现今染病在床，何曾出门？你说小姐在那里？
（温油见科）
（闵旺云）
这必是鬼魅！
（唱）
【古寨儿令】可怜我孩儿孤影伶仃，想哥哥两泪盈盈，一个憔悴身不能承，多感叹，常伤情，暗懊悔，苦心性。
【古神杖儿】愧叫他空担你媳名，却生个如此多情。则被他将一个痴小冤家，送的来离魂失形。每日价烦烦恼恼，孤孤另另。眼见得厌煎成病，断送了泼残生。
（闵旺云）
小鬼头，二姑娘说我孩儿被妖勾了魂，如今空有身形，我不信，如今看来，果不其然也。你必是何处妖精，勾了我儿魂去，又来诳我，从实招来！若不实说，一剑挥之两段。
（做拔剑砍科）
（温油惊科，云）
可怎了也！
（唱）
【么篇】没揣的一声狠似雷霆，猛可里唬一惊丢了魂灵。这的是俺父的弊病，没事也吼声，胡做个拼挣。妖精也甚精？老父也，哪妖这般精神，你且放我去，与你作个亲证。
（杜石云）
伯父收剑，且留人！他真不是妖精，着他到房中看，便叫俺二妹证与你看。
（绯二扶绯三昏睡科）
（温油见科，唱）
【挂金锁】蓦入门庭，则教我笑得直立不稳。望见二当家的，眼神儿飘不定，串扮个好心丫环，口不住手不停，扶着个半死佳人，唤不醒呼不应。
【尾声】猛回头来眨眼睛，似叫魂与形相并。兀的，早则不见了床上清瘦影。
（绯三落床科，云）
姐姐，你怎生地踹我下床？
（绯二云）
正主儿回来了，你暂躲开来。
（绯三云）
好个没情谊的，下脚忒狠！
（绯二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