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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如失如来-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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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正宇朝屋子看了看,轻描淡写说了句:“世界上最大的几个画廊,都有她的股份。”

一瞬间薛苑失语。她定睛再看那位夫人,只觉得她变得更加优雅高贵和金光灿烂。钱有的时候真是奇妙的东西,能让一个人变得截然不同。想到此节,薛苑情绪复杂地一笑:“有钱真是好事,想要的别人都会送上来,这位夫人也是位精明的奇人了。”

萧正宇看她一眼,薛苑会意,跟在他身后,来到隔壁另一间会议室的阳台上。此时周围再无旁人,他才说:“费夫人的丈夫两个月前他去世,遗产全留给了她。他丈夫生前虽然不为人所知,但却是了不起的风险投资人。没人知道他手上有多少钱,有句笑话说,世界上有的行业,他几乎都有涉足。总之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人物。”

薛苑只有乍舌的份,她想了想,又问:“那为什么让李又维来?他虽然是总经理,但你们这些多人的谈判技巧不会都比他差。”

萧正宇这次才露出一点惊讶的痕迹:“你不知道李又维是李天明先生的儿子?”随后又自笑了,“也是,那天你走得早,难怪你不知道。”

甚至都来不及惊讶,下意识的想起那天晚上的一幕,薛苑表情剧烈的一变,眼神变得雾气蒙蒙;但很快她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一点点的回想细节,本来模糊的细节在回忆里变得无比清晰。她明白了前因后果,露出个疲乏的苦笑:“当时我没注意那么多。李又维为什么在哪里,李天明跟他说的那番话,现在想起来,似乎是有些端倪。两人都姓李,乍一眼看上去也长得很像……原来他们是父子……难怪难怪。”

她声音又硬又干,仿佛嗓子有把锯木屑。

萧正宇看着远方,不动声色:“希望李又维能说动她改变心思吧。”

缓过神来,薛苑说:“我看费夫人志在必得的样子,不如让李又维去说服李天明再画一幅复制品送给她还容易些。”

“复制品?这幅画是不会有复制品的。”

“为什么?”

“这幅画不可能再有复制品了,”萧正宇加强语气,摇头,“李天明先生耗不起那个精神。”

薛苑猛然抬起眸子看他:“什么意思?”

不等萧正宇再说什么,隔壁屋子的响动传了过来。两人来到走廊上,看到陆续出来的人,不论是谁都一脸苦涩和无奈。薛苑靠墙而站,微微颔腰,半垂目光。

忽然眼睑前投下一片阴影,有人在自己面前站住。薛苑抬起头来,倒是愣住了,那位费夫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的面前,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目光里有迷惑也有思索,像是她脸上忽然开了一朵灿烂的花。

她忽然开口:“你,是姓薛?”

即使到了这个年纪,那位费夫人的双眸依然称得上非常美丽,眼角细长,纹路往斜上蔓延开来。可是她的眼神却和这么一双眼睛好不相称,那是科幻电影里生物学家看着研究标本时的眼神,不论如何如果没有恶意,都让人觉得不舒服。压制着胃里的翻腾感觉,她僵硬地点头。

“你转过脸去。”

口吻中满是指令的味道。薛苑没来由的紧张,皱了下眉,让自己的话听来非常客气:“费夫人,您这是何意。”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拍卖行的几位老板不认识薛苑,被这一幕搞得云里雾里,小声交谈起来,互相交换着迷惑的眼神。张玲莉是何等眼观八方之人,扬声叫她:“薛苑。”

言下之意非常明显,无非是让她听命行事。薛苑装作没有听到,固执的沉默着,就是不肯转头。

费夫人似乎等得不耐烦,目光暗藏不悦:“转过去,我看看你的侧脸。”

觉到薛苑生硬的表情,萧正宇暗叫不好,立刻笑着解围:“费夫人,昨天您去博艺的时候,就是她接待的您,所以觉得在哪里见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何况她长着张大众脸呢。”

费夫人左看了看薛苑,右看了看萧正宇,表情霎那变得柔和起来,她眸子里焕发出的光彩看得薛苑一瞬间都失了神。她慢慢点了点头,完全接受了他的观点:“是么,你说的有道理。”

“当然,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李又维从她身后闪出来,扶着她的手臂,“费夫人,我们下楼吧。你刚刚说您昨天才回国,算来,有十多年没有回来了吧。”

张玲莉也立刻跟上:“您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听说您最喜欢吃蜜汁糖藕,这附近有家店的蜜汁糖藕做的特别好,又粘又糯。” 

费夫人仿佛像想起了什么,“嗯”了一声,终于结束了这幕插曲,面带微笑的转身离开。一行人立刻跟上去,颇像古代女王和她身后浩浩荡荡的随从。

薛苑好容易松了口气。忽然见她脚步停下,猛一回头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目光锐利如刀,惊得她心跳又快了几分。

好容易目送他们离开,她转身问萧正宇:“刚刚她是在看你还是我?还有为什么你不跟着他们一起去?”

“她在看谁我也不知道,至于我为什么不一起去倒是清楚,他们送走费夫人,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肯定接下来是饭局,在场的都是老板们,我的资格哪里足够呢,”萧正宇无所谓的摊手一笑,“对了,你今天是跟李又维一起来的?他叫你过来干什么?”

薛苑叹口气:“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萧正宇抬腕看了看时间,说:“现在这个时间快下班了,你也不用回公司了。我们去楼下的咖啡厅,坐下聊。”

到了楼下,萧正宇先问她想喝什么,薛苑哪里有心思想这些,说了几句“你看着办”;若有所思的神情根本瞒不住人,萧正宇就问:“还在想那个费夫人?”

薛苑迟钝地点头:“费夫人她怎么忽然想看我的侧脸?”

萧正宇半叹息半感慨的问:“薛苑,你是真没发现还是装作不知道?”

“什么?”

“那副《读书的少女》里的女孩子的侧脸,和你几乎一样。”

仿佛有个惊雷在自己脑袋上炸开,薛苑真正愕然。她绞着手指,冷汗从脊背上沁出来,无数的思绪在大脑里辗转回环。最后只是不可置信的摇头:“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4020萧正宇,开什么玩笑。怎么会啊,怎么会像我?你别吓我。”

她的反应既在意料中也出乎意料外,但她紧张得说话声调全变还是让他心里某个角落柔软的一动。他看到她搭在桌上的手,白皙的小拇指正在轻微的发抖。她的身体不由自己控制,他的也是,手也仿佛有了自主意识探过去想覆上她的,却在触碰前的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萧正宇不由得苦笑了,也不知道是在笑己还是笑她:“你怎么会没发现呢?不过这也不怪你,谁都不知道自己的侧脸轮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问你,我们是不是在那里见过,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像那幅画中的女孩子。”

薛苑咬着唇,觉得自己在听天方夜谭。很久之后才说:“原来如此。”

“我后来安排你去见李天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萧正宇帮她斟了半杯咖啡,又说,“我想,世界上难得有这么巧的事情。画家想象中的少女出现在眼前,果真是艺术来源于生活。”

长久的思考后,薛苑扭曲出一个莫名的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般呢喃:“长着这样一张脸过去兴师问罪,我也真是自曝短于人前了。李天明看到我后会怎么想?不知道,实际上他对我非常客气;他怎么想到画这张脸,他跟我说的话是真是假?李又维说的又是真是假?难道只是巧合吗……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吗……”

萧正宇沉声开口,打算她的话:“李天明的想法我虽然不知道,但李又维的想法你或许可以明白了。”

被他沉着的声音打算了思绪,薛苑快速抬起头来,看到他的脸,没来由的觉得安心,很快从乱线一团的思绪里挣脱出来,说:“对,你说的没错,连你都能看出我和画上的女孩子长得相似,何况是李又维?他也算是一流的画家,观察力想象力都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李又维缠着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了……只是,我真诧异啊,我怎么会这么迟钝。”

“这不能怪你,纵然你是狄德罗,也未必能认出自己侧脸,只缘身在此山中而已,”萧正宇本来拿起了杯子,现在又放下,“薛苑,有些事情慢慢想,别一时把自己的思路都堵死了,我们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你要找的那幅画虽然重要,但你总不及你自己的日子来得更加真实。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了什么,但很多事情,不妨用‘事后诸葛亮’的观点来看——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了的大事,过后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空气忽然沉寂。

薛苑把咖啡杯推到一旁,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目不转睛凝视面前的男子,无声的注视中,情绪彻底恢复了平静。她低头喝了口他斟的咖啡,笑了笑,抬起眸子看他:“你刚刚说《读书的少女》那幅画不可能再有复制品,是什么意思?”

萧正宇凝视她,慢慢开口:“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李先生画《读书的少女》时呕心沥血,其间心脏病发作了两次,第一次住院一周,第二次住院三个月,差点赔上一条命,现在还需要护士随身照顾,哪里还可能有什么复制品?”



第十一章

跟萧正宇喝完那壶咖啡,已经是傍晚了。萧正宇说请她吃饭,但张玲莉一个电话打来,听完电话后他很无奈的摊手一笑;薛苑本来就心里有事,结果乐得先走。她走到附近的公车站,打算回学校的图书馆查一点东西,结果刚要上车却接到了丁依楠求救的电话。她无奈的叹口气,当即去了趟超市,买了堆东西去了丁依楠和黄湾那里。

大学毕业后两人在丁依楠公司附近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小房间,没事就上演卿卿我我的戏吗。敲门的时候丁依楠坐在客厅的电脑前,顶着头乱头发,带着个巨大的黑框眼镜画图。

看到薛苑进屋,她小鸽子一样扑过来,抱着她的脖子嗷嗷叫:“总算来了啊!我快饿死了啊!”

薛苑忍住没笑出来:“饿了怎么不出出吃东西?”

丁依楠从她拎着的袋子里掏出一袋饼干,熟练的拆开,啃了两口才说:“在赶张几章宣传单的插图。”

“黄湾呢?”

“他?”丁依楠朝卧室努嘴,“在画画,两天了,除了上厕所吃饭,没挪过位子。”

“看来我不来你们真会饿死,”薛苑下了个评语,去厨房找锅,“我也不会做饭,买了些菜和火锅底料回来,咱们吃火锅吧。”

只要有吃的,丁依楠自然一百个答应:“好啊好啊。”

三个人在客堂的地下铺了几张报纸,放倒几张凳子,横过两张画板,把锅和电磁炉垛在上面,很快香气溢满整个房间。

黄湾就像只看到肉骨头的狗一样从卧室飘过来,抓着筷子就往锅里戳,结果把好好一块豆腐戳成了好几截。

丁依楠一掌拍掉他:“你是属猪的吗?赶紧去洗手!手上还都是颜料!”

黄湾溜去洗手,随后回来,仿佛几百年没吃过饭那样大块朵颐,连话都没来及说几句。

薛苑和丁依楠动作很慢,一边吃一边闲聊。

“你们俩这么下去不行的,”薛苑指着屋子,“看看这间房子,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了。地上的零食袋,墙角的废纸,你们都不打扫一下?两个人住在一起,总要有一个人处理这些零碎事情,再这么折腾下去,别的不说,胃病肯定少不了。”

“我也宁可当米虫天天在屋子里不出门呢,但不是没办法嘛,跟着黄湾,迟早要饿死,”丁依楠郁闷的开口,“要是他象他同学那样一个月几万块,我保证天天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黄湾费力的咽下一块肉片,愤愤不平的叫:“他那是批量复制世界名画再去酒店推销,收入自然高了。我才不屑干这种事情!真要赚钱快,还不如去伪造些名家的作品。”

薛苑脸色一僵。

丁依楠却来了兴致:“伪造?赝品?这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吧。”

黄湾点头说:“的确挺麻烦的。具体的方法我也不知道,总之伪造和临摹完全不一样,需要相当高的水平。而且还要有路子,不然也没办法脱手。我是很瞧不起这种人的,扰乱艺术市场倒是小事,那种蝇营狗盗的做法,毫无艺德,真叫人不齿。”

薛苑一直沉默不语,丁依楠看到她筷子停在空中一直没动过,伸手拍拍她:“怎么了?吃啊。”

她勉强笑了一声,夹了跟沾满辣椒的白菜叶起来默默的吃,结果有辣椒碎片贴在喉咙上,辣得她对着深厚的地面一阵猛咳,眼泪都下来了,最后连灌了三杯凉水后才勉强止住喉咙火烧火燎的发痒趋势。

丁依楠拍着她的后背:“你看看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薛苑的脸还是红的,因为辣得太过分,说话声音都沙哑了:“被呛到。我也没有办法啊。

“那完全是你在走神的缘故,唉呀,我们刚刚说什么来着,”丁依楠先批评她,又看黄湾,“说起赝品,也不知道怎么分辨啊。”

黄湾摊手:“这个我也不知道了。”

丁依楠推推薛苑:“你觉得呢?”

薛苑吃了两口金针菇,才缓缓开口:“伪造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名家作品之所以是名家作品,很多地方都有它的独到之处。技术上的仿造还能克服,但更困难的是思维商的模范。你要把自己的个人风格完全抹杀,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揣摩他的用意,揣摩他的想法……你们听过邯郸学步这个成语吗?”

“嗯,知道。”

薛苑沉着声音:“邯郸学步,学不到别人的长处,反而会把自己的优点和本领也全丢掉。伪造也是这样,尤其是伪造得太多,甚至会忘记自己本来的风格,不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只要拿起画笔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所有的灵感都消失了,所有的思维都局限在方方正正的框架里,人格消失,个性消失,只能变成别人的阴影存在;脑子想不出更好的,感受不到更好的,失去灵感,失去创作力,除了不停的仿制别人,一无所有。”

她讲话时表情肃穆,目光定定看着空中不知名的地方,声音毫无生气;被她这种情绪感染,一时屋子里陷入死寂,丁依楠眨眨眼,尴尬的“哈哈”笑了两声:“你形容的太恐怖了,好像你亲身经历过一样。”

看到丁依楠这么喜欢玩笑的人都收敛了说笑的神情,薛苑心理疙瘩一下,知道自己失言,马上露出安抚的笑容,帮她夹了菜送到她碗里,换上十足的玩笑口气:“我怎么会亲身经历过,就吓唬你们玩,你们怎么会相信呢。快点吃,东西都要煮烂了。”

“好啊,”丁依楠忽然有想起什么事情,说,“对了,他们让我通知你,田老师马上要开个人素描展,在市美术馆,你会去看吧?”

她说的田老师叫田建飞,教了他们一年素描,以好脾气对学生有耐心闻名全校。薛苑虽然算是班上成绩最坏的学生,他难得的不嫌弃,一直照顾有加,能帮就帮,开小灶私下指点多次,最后发现她实在是一根普通的木材,也就死了这条心了,但每次考试,无论如何都会判她及格。薛苑一直感激至今。

“会的。当然会去。”



拍卖会如期召开,薛苑没有机会亲临现场,也不知道自己的稿子被采用多少,但那天下午的时候她还是听到了各路消息:筹备工作非常到位,拍卖会大获成功,商贾云集,甚至还有某位明星导演也出席,场面一度白热化。尤其引人注意的是李天明的几幅画,都拍出了难以想象的高价,并且都被同一个人拍得。

薛苑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不过相比起拍卖会,她更关心的是田建飞的画展。

田建飞的个人展非常丰富,时间上覆盖也很广,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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