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处落下泪雨-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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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了，一个人还在教室里干什么？不害怕吗？”赵丰走到小凡面前，平时总是冷冰冰板起的面孔上竟然挂着一丝笑意。
“黄鼠狼给鸡拜年！”小凡心里想着，下意识地把那个笔记本抱在了手里，“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怕什么？”小凡答得不卑不亢。
“江小凡，你不要老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自从我给你们当这个班主任起，你这个班干部就是这种不合作的态度。让我的工作难做嘛！如果不是我赏识你，念你年轻气盛，早就把你撤了！”
“那好啊，我早就不想干啦！不是总有女生在你身边转来转去嘛，你尽可以赏她们个一官半职，也好各得其所。”
“江小凡，你简直不像话！你不要总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想要关照你！学校每年的高三班都有推荐上大学的指标，你难道不想稳稳当当捧上通行证吗？这推荐的大权，可是在我手里！”
小凡脸上尽是冷笑。她不想跟他多讲，低头收拾着桌上的书本，想尽快离开。
赵丰却在小凡对面坐了下来。小凡的沉默使他误以为有机可乘，以前他常常使用这种诱饵，屡屡得手。
“小凡同学，我也是从你们这个时候过来的，年轻嘛，难免气盛，容易冲动，这我能理解。我呢，比较喜欢你这样有个性的学生。像你这样好的自身条件，你应该懂得利用，懂得抓住机会！咱们今天就借这个机会，好好谈谈，交交心！”
小凡瞥了赵丰一眼，她清楚地看到他眼里有闪闪烁烁跳跃的火苗，却不是烛火。小凡心里一紧。她只拿了那个笔记本，匆忙地说：“对不起，天太晚了，我该走了，同学们在等我。”
“别，别走呀，刚谈到正题上，你急什么？晚一点没关系，不是有我吗？”说着，赵丰伸手拉住了小凡的胳膊。
“放开我，你放开我！”小凡惊叫着，不小心笔记本碰到了地上。赵丰抢先一步抓到了手里。
“请还给我！那是别人的，我得还人家！”小凡着急的语调里带了颤音，她真不愿意让那双不怀好意的手去碰它！
“哼，着什么急吗，莫非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从我进来就看见你宝贝似的抱着它，我倒要看看。”
说着，赵丰动手翻开本子，正好是写诗的那一页，上面，小凡的眼泪还没干呢！
“不遇之夜……你的余馨……毛茸茸的感觉……没有你的漫漫长夜……我心爱的……你读懂了么……”
听着被赵丰古怪的声音读得支离破碎的语句，小凡咬紧了嘴唇。她的心被紧紧揪着。她想转身逃开，却不甘心本子落在赵丰手上。那可是苏致远亲手交给她的！小凡两难着，站在那里发愣。
“江小凡，这不会是情诗吧？是谁的杰作？写给你的吧？”赵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两眼闪着亮。
小凡别过头，眼里涌上了泪水。
“那是一个文学社同学的，他不知从哪里抄来的诗，我们只是传着看看。”小凡尽量控制着自己，装作语气平静地说。她不想把苏致远扯进来。
赵丰的小眼睛打量了几下江小凡，又看看手里的诗：“没那么简单吧！这每首诗后面可都写了日期，刚刚写下的日期！而且，这句‘单纯年轻而且漂亮聪明’不就是在写你吗？写得多准确！江小凡，别扯谎啦，我不是傻瓜！怪不得这么晚了，你还一个人点着蜡烛在这里，是春心萌动啊……”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五章（3） 小凡觉出嘴里咸咸的，她知道那是咬出的血。
“请你放尊重些，赵老师！请把本子还我，我该走了！”
“走？这么轻易就走？”赵丰往前逼了一步，“你知不知道学校三令五申：不准学生谈恋爱！轻的，教育处分，重的，开除回家！你自己身为班干部，竟敢带这样的头儿？” 赵丰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一本正经。小凡反倒镇静了，她知道自己辩解也没有用。她一字一板地说：“那么，假如我真的谈恋爱了，赵老师准备用哪一款处罚我？”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啦，”赵丰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如果你能让我满意，我可以不通报学校，自己教育教育就行！”
小凡避开那双充满邪气的眼睛，又问了一句：“那你预备让我怎么做，才能使你满意？”小凡觉得有一种近似悲壮的东西涌上来，童年的一幕好像在重演，她下意识地摸到了一个同学沉甸甸的铅笔盒，心想：要是这里有把刀该多好！
赵丰笑了，眼睛又尖又小：“我就知道江小凡是个聪明姑娘！你也十七八了吧，有些事情该懂啦！今后你只要听我的，按我说的做，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想怎么样我就让你怎么样！当先进、上大学全包在我身上！”说着，赵丰冷不防攥住了小凡的手，呼出的热气喷了小凡一脸。
小凡一边挣扎一边叫：“你放开我，赵丰！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放手！姓赵的，放手！不然，不然我就把你告到学校去！”
“告我？好啊，能跟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学生风流快活一回，你就是告了我，我也不赔呀！你可就完啦！谁还敢要你？行了，别跟我闹啦，女孩子嘛，第一回都这样，过了这一回就都好啦！江小凡，我可是从心眼儿里喜欢你！”
小凡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她遇到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无赖！小凡确实慌了，她想喊，可知道楼里肯定没人，这里离宿舍还远着呢！小凡忍不住哭起来：“姓赵的，你要真敢，我就是跟你一起死，你也别想占我便宜！”
赵丰一把捂住了小凡的嘴：“你叫什么？要让别人听见了，我就说：是江小凡在教室里勾引我，我不干，你想倒打一耙！哼，小毛丫头，我不信整治不了你！”
小凡觉得快窒息了，她的头胀得很大。她在心里拼命喊：“妈妈，快救救我！快救救我，我要死了……”小凡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给她设了那么多陷阱，让她一不小心就会跌进去，摔得粉身碎骨……
正当小凡被赵丰紧紧按在桌上，几乎绝望，教室的门“咚”地一声被踹开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扑了进来。小凡心里一亮。那人没等赵丰反应过来已经跳到了跟前，一下就扭住了他细蛇似的脖子。
“放开江小凡！王八蛋！”
小凡颤栗地听出，来人竟是苏致远！
肮脏的手不甘心地松开了。小凡吸着气，泪流满面。
“是，是苏致远呀，你小子快放手！你敢打老师，这是严重违反校纪……”赵丰的声音里是假装出来的强硬，让人听着越发恶心。
“呸，狗东西，你这种货色也配叫老师？狗屁！我今天打的就是你！不打你，你他妈不知道世上还有天理人性！”苏致远说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拳脚。
赵丰忍着疼又不敢叫，一屁股坐在地上，眨巴着小眼睛迅速地想着对策。忽然，他嘿嘿地笑了：“我明白啦，写情诗的是你小子吧！你，你们俩，三更半夜不回宿舍，孤男寡女不干好事……”赵丰边说边爬了起来，他像一条还了阳的狗，想重新振作往日的威风：“苏致远，我告诉你，你今天再敢动硬的，我就立刻通知学校保卫处，把你们两个都抓起来！甭别的，一个在校谈恋爱、乱搞男女关系，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真卑鄙！”小凡气蒙了，她没想到这狗东西有那么多花招。
苏致远却很镇静。他甚至面带微笑地看了看这个男人白净的面皮，忽然，他干净利索地抓住赵丰的前襟，抬手就是两耳光，接着“刷刷”撕下两只扣子递给江小凡：“这个你收好，这是他欺负女学生的罪证！官司打到哪儿咱都不怕，不怕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不怕他倒打一耙！”苏致远又望望一时呆愣的赵丰，“姓赵的，你听清楚，你要再敢动江小凡的念头，打哪个女同学的坏主意，我找哥们儿废了你！”
苏致远从牙缝里挤出那个“废”字，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照相机，用手拍了拍：“嘿，狗杂种，看看这是什么？刚才你欺负女学生的精彩表演都在这里面！瞧见没，美国相机，再暗的光线也能拍照。这可是‘白纸彩照’！哪天你老毛病犯了，我就给你贴出去，贴到教室里、办公室、校长室、满大街……以前不是有人给你画漫画像吗，这回可是更先进、更真实的……”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五章（4） “别，别，别！”赵丰终于蔫了，像条塌了脊的癞皮狗，“你，你就放过我吧，我今天认倒霉，还不行吗？我不是人，我一时糊涂，我以后不敢了，还不行吗？苏致远，这机子里真的有照片？”
苏致远暗想：好狡猾的王八蛋！嘴里却是一副毫不含糊的语气：“不信？那我明天就去照相馆把它冲出来，让大家好好欣赏一下大名鼎鼎的赵老师的风采，然后再给您亲自过过目 ……”
赵丰一听，连连摆手：“别洗，千万别洗出来！我信，我信！那么，你说，要我拿什么交换？只要我有，要什么都行！我可是有家有地位的人啊，你们不要因为这种事伤害了别人……”
苏致远冷笑了一声：“你也知道‘伤害’？哼，我们跟你要‘良心’你有吗？算啦，我们的条件也不高，只要我们能平平安安毕业、离校，只要你不再动什么坏念头，耍什么鬼把戏，这个嘛，”他故意掂了掂手里的相机，“就只归我个人收藏，绝不会让它落在别人手里！你看怎么样，我敬爱的赵老师？”
赵丰嘴角动了动，还想说什么，苏致远厌恶地挥挥手：“滚吧！趁我心情还好，对你还算客气，如果让全班男生看到刚才那一幕，一顿棍子打不死你！怎么，我敬爱的赵老师，还想来几下过过瘾？”
赵丰一脸丧气地推门走了。
苏致远直望到赵丰的影子消失在远处的宿舍里才转身回来。教室里一下子安静得出奇，静得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小凡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哭了一会儿才想起对苏致远说：“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今天恐怕连命都不能要了！”
“没，没什么，我，我其实早该进来，让你受委屈了……”刚才还一脸从容一身豪气的苏致远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你怎么会到教室来？讨论完了，我看见你走了。”小凡小心翼翼地问。
苏致远搔搔头：“其实我没走，一直躲在外面的阴影里抽烟。我知道你在读我的诗，我看见你哭了。我想进来，可是又没有勇气。后来，姓赵的就来了。”
“那你听到了我们谈话？”
“嗯，听到一些。”
“你为什么不早点进来？让他糟蹋你的诗，让他那样欺负我，你不知道我多害怕，多难过！我都快绝望了……”
“小凡，你别生气！我不是不想马上闯进来救你，我只是怕自己又判断错了，再次被骗，再次陷入困境。”
“再次陷入困境？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听了你就会明白我了。”
小凡疑惑地望着这个既让她倾心、又让她捉摸不透的男孩子。苏致远就着烛火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看见小凡皱着眉头的样子，轻声讲起了他的故事，那真是令小凡意想不到的故事：
“小凡，一个高二的学生竟会抽烟，让你吃惊了，是吗？其实，这在男生里很普通。男孩子们好奇心强，总想干大人们能干的事，越是禁止越想干。可是我并不是因为赶时髦或者无聊才学会抽烟的。你知道什么叫痛苦吗？你知道什么叫孤独吗？就像这一明一灭的烟头，烫着人的心。可是烟能变成灰烬，而痛苦却不能。痛苦是疤，一辈子都长在身上。这是我自己体会到的。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在海城中学读高二，对，我读过一年高二。和我同班的有一个女孩任倩是我父母同学的孩子，她是从外地转学来的，父母要我多照顾她。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爱交际，又任性幼稚，当然这是我的初步印象。人往往就是被自己表面看到的东西迷惑了，我也不例外。我真的像大哥哥一样照顾这个小妹。有了难题，我给她讲，有了麻烦，我帮她解决，时时处处护着她。可是后来，就是她，伤透了我。
“当时，我在班上成立了一个‘自学社’—— 一个只有四个人的互助小组，我，我的两个好朋友，还有任倩。开始我们学得很来劲儿，每天晚自习放了学我们就开始活动。做难题，教方法，搞辩论，那段时间我们几个的成绩都有了明显提高。可是好景不长，有人把这事告到了班主任那儿，说我们组织小帮派，还男男女女不像话。我气坏了，不知告状的同学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存心害我们。我对班主任不问青红皂白整我们也感到费解。于是我的态度很强硬，不承认自己干过任何坏事。我就是这样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没想到，班主任又一状告到了学校，他们不作任何调查就把事情闹大了。学校不听我们辩解，忙着要处分我们，杀一儆百。没办法，为了开脱他们，我自己把责任都顶了下来，违心地承认他们是受我的鼓动，不得已加入我这个‘团伙’。乱搞的事，我死活不承认。那可是做人的根本问题，就是不上学，我的自尊也不能被白白糟蹋。可后来学校说得到了可靠的证据，给了我个‘留校察看’的处分。这事之后，任倩像个风向标，从此离我远远的，向别人说起我都充满了怨恨。我心里难受极了。不过又想，她这样也好，省得受连累，只要她过得好就行了。没多久，另一个好朋友也离开了我，我身边只剩了文松。班主任依旧天天找茬整我，恨不得置我于死地。在全校学生的眼里，我成了个可耻的坏种。那些日子我压力太大了，连学都不想上了。我找了很多书来读，想让文字消解我的苦闷。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五章（5）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文松冒险从办公室把我们当初的检查材料偷了出来，他一直想弄清楚究竟是谁‘出卖’了我们。看着任倩的检查，那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提供着各种‘罪证’：时间、地点、莫须有的罪名……我竟然不争气地哭了。我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有一天，文松把一个小药瓶放在我面前，他是在任倩忘记带走的小包里发现的。他说 这就是原因。你知道那是什么？避孕药！……
“我的存在对别人构成了障碍，于是我活该受冤枉……
“我觉得在那个地方再也呆不下去了，好像处处都有看不见的陷阱。本以为幼稚天真的却阴险疯狂，而无辜的我却被别人越描越黑，成了彻头彻尾的混蛋；你并不想欺骗世界，可整个世界却联合起来欺骗了你！我已经懒于解释了，知道即使解释也没人相信。不是说：谎言被一再重复就成了真理。
“正当我要转学离开海中的时候，一次体育课上，任倩出事了。她在长跑测试的时候，突然流血不止，连吓带累当场昏了过去。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有的男生都往后退，谁也不敢碰这个任性霸道的女孩。我想了想还是冲了上去，背起她送到了校医室。然后，她又被送到了医院。很快，全校就传遍了任倩怀孕的消息。罪魁祸首是谁？到处都在小声议论。后来，那些鄙夷厌恶的目光居然集中到了我身上！班主任也旁敲侧击矛头指向我！这个老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