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无人处落下泪雨 >

第4章

无人处落下泪雨-第4章

小说: 无人处落下泪雨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海边的风又冷又硬,半个多月跑下来,江一洲脸上冻得起了皮,整个人黑瘦得不行。他在每天四五点钟就爬起来,敲响村边上工的大钟,挥动着一双大手给男女社员分派任务。闲置了多年的盐田被社员们翻好了、晾晒了,拉着碌碡碾轧一新了,盐池里的地面光滑平整得照得见人影,听得见汗珠溅在上面的声音;旁边的排水沟里几尺深的黑色淤泥也被清除干净,走盐车的池棱全部整整齐齐铺上了青砖。海水解冻不久,靠海新建起的电力扬水站上机声震天,盐度极高的渤海海水一路翻滚着浪花,顺着清理好的排水沟流进了一个个贮水汪子。等海水蒸发浓缩到一定程度输入盐滩之后,有经验的盐场老埝头们便用木锨扬起沉淀好的卤水,细细观察卤花的颜色、起落的时间,由此测定出盐度,再把符合要求的上好卤水依次灌进田字形的结晶盐池,只等卤水进一步蒸发,盐池里便结出一层层雪白的盐粒。那些阳光强烈和无雨风高的日子人们穿上黑色的大胶鞋,扛着木制的盐耙子,推着独轮盐车,今天勾混,明天扒盐,今天吊盐、堆坨,明天准备苇箔苫码,不歇脚地一路忙下来。
  看着在阳光下越堆越高、泛着白光的盐码,老盐工们眼里含了泪花。金明老汉说:“这才是咱的龙马村哩!没有这雪白的盐码,死了都闭不上眼!”
  江守业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儿:“当年你老哥是咋说的?有俺家一洲在,不会看着这盐田没人管!这小子参军前就有志气,前前后后没少给咱村出力,要不是任家那丫头伤了他的心,他也不会参军,说不准,他早在村里干出点名堂来啦!不过,话说回来,在部队那几年没白干,这脑筋里的玩意儿就是不一样,你老哥都想不到啊,这叫啥?啊,快板里唱的:‘渤海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两个老汉“嘎嘎”的笑声惊起了一群正在水面上觅食的鱼鹰,扑棱棱地张开翅膀飞向远处。
  更让人们意想不到的事情还在不断发生,不久之后,龙马村年轻的队长又不知从哪里为队上买来一只机帆船,小凡坐在爸爸的肩膀上还够不到大船的船舷呢!大船开锚启航的那一天,全村的老老少少都赶到几里外的河口,去为村里的新水手们送行。燃放鞭炮的红纸屑铺满了河口的航道。老掉牙的船老大金旺眼热得眼睛发蓝,沿着河沿儿追出去老远,还扯着铜管般的嗓门跟站在船头的队长搭话:“你可真敢干哩,队长!这一只大家伙就能养活咱一村的人!俺想年轻上二十岁,跟上你闯啊……”
  那一年江一洲还带领着全村人再一次开荒造田。谁也记不清这已是第几次开荒了。早几年“以粮为纲”的大牌子还锈迹斑斑地立在田头,而那些社员们辛辛苦苦开出来的田地,却因为海边特有的盐碱和风沙长不出一块像样的庄稼。远远望去,东一块西一块稀稀拉拉的苗苗像是八十岁老婆婆的头发。江一洲带上队里所有的青壮劳力,赶上牛车马车、开上拖拉机去了几十里以外的农村,挖来一车车上好的红土,一层又一层铺在开出的田里。村里的老先生说:这换土造田,简直像古时候的“愚公移山”!社员们都说:这“愚公”队长江一洲在来回奔波的路上足足掉了二十斤肉哩。那一年的秋天,家家户户的锅里除了煮过毛蚶、海蟹,还常常飘出煮花生的香味、烀红薯的香味、炒芝麻的香味……小凡在大片绿得滴水的庄稼地里跑丢了两双鞋子……
  3
  恋爱的日子里,苏致远常常定定地望住小凡的眼睛,叹息般地对她耳语:“小凡,你的眼睛真美,只要它不起雾,它就像月亮照在我黑暗的心上。”
  小凡的心咚咚地跳。她垂下眼睛:“看你,甜言蜜语的,又不是让你写诗。”
  “难道你不喜欢诗吗?小凡,爱情本身就是诗,一个男人爱这个女孩有多深,他就会给她多好的赞美!据说,这是衡量爱情的尺度。”说着,苏致远伸出长长的胳膊把小凡拥进怀里,一下一下地吻她。他低语着:“这是一个爱人最好的赞美!小凡,好小凡,谢谢你,你让我感觉到活着有多好!”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一章(8)   小凡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她像每一个恋爱中的女孩子一样,一心一意享受着阳光,暂时忘记了郁结在心中的阴影。
  那时候,在江小凡的老家,凡是见了小凡的模样又熟悉小凡奶奶的老人们,无不当面夸奖她:“真好看呀,江家的女娃娃!活脱脱像死了你奶奶,叫人看了不想眨眼!”   “啧啧,可比你奶奶有福!有吃有穿有人疼,还上了恁高的学堂,有出息哩!日后,定能寻个好女婿。你奶奶哟,可是提不得!”
  “是哩,是哩,老姐姐,咱们年轻那时候苦啊,没赶上好光景。那个傻妹妹哟,更是提不得……”
  老奶奶们往往说到这,就一下子打住了,眼里噙了泪花儿,提了屋外的小马扎儿消失在自家的门洞里。江小凡就会在闪烁不定的阳光里,愣上半天……
  十七岁的江小凡对奶奶的经历越来越好奇,她千方百计地向那些掉了牙的老人们打听有关奶奶的一切,在她的头脑里,奶奶的形象模糊而神秘……
  六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同样是十七岁的明霞出落得像一朵迎风开放的野菊花。尽管穷得没吃过一顿细米白面,没穿过一件不打补丁的衣裳,没娘的孩子又整日整日地在地里割草砍柴,她的美还是让人惊讶:明霞的皮肤白得少见,像胡家豆腐坊刚刚出锅的豆乳;一双漆黑漆黑的大眼睛总像汪着一湖深水;两条粗黑的辫子梳得齐齐整整,一走一颠拍打着腰背;而那腰身修长窈窕得像棵小白杨树。她怕见人,不敢大声说话,见了人总是羞怯地一低头,走路连个声儿都没有。村里的老人都说:这要放在早先,明霞一准就给选进宫里做皇妃了,那可是一辈子穿金戴银吃不完的山珍海味!可这女娃生在刘满仓家,又赶上这战乱灾荒的年月,怕就没有好命喽!甚至有“法眼”的人当面去找满仓老汉,指天发誓地说:明霞是个“花姐”。这种“花姐”、“童子”的说法在那一带平原小村流传很广。“花姐”是指那些年轻漂亮却命运不济的女孩子,她们前生是伺候王母娘娘的仙女,犯了天条被罚到人间来转世受苦。这样的女孩都是不能嫁人的,一旦提及婚嫁就要死——因为王母还要再收她们回去做侍女,破了身是不行的,而且王母娘娘也不允许她们享受人间的欢乐,原本就是要处罚嘛。有“法眼”的人如此这般地对老汉解说一番,并说唯一保全孩子的办法,就是供了香火纸钱,请来“大仙”烧了写有女娃名字的符咒,再念经作法把一个画着女娃像的纸人一并焚烧,算是换了女娃的“真身”。这样女娃才能活得长久,能像别的女人一样婚嫁生育。
  满仓老汉虽然清楚地知道他这从小没娘的孩子是如何的苦楚,却也是半信半疑:他听过关于“花姐”的说法,也看到过那些早亡的女娃,可真有这样的事让他遇上?更因为家徒四壁,实在是做不起法事。偏偏有神婆张吴氏几次三番来劝,又破天荒要借钱给老汉办事,说好明霞找下婆家过了彩礼再还她。
  明霞当然不知道人们背后在做什么,她依旧天天挽了裤管儿,挥动着手里的镰刀,把小山一样的青草背回家。十七岁的姑娘,开始有心事了。她在忙累了一天之后,常常睁着眼睛直到深夜。等炕头上响起老爹响雷似的鼾声,她就悄悄坐起身,手托着两腮望着窗子发呆。那是一种很小的、有着密密的小格子的木窗,明霞常常在这狭小阴暗的土炕上,透过这扇年代古远的小窗向外张望。有月亮的晚上,月光会艰难地挤进这些木头格子,支离破碎地洒到土炕上,照着明霞破烂得要开花的枕头和老爹浓重枯瘦的侧影。
  姑娘想的很多,思绪飘忽不定。有时候想到了不能让爹知道的女孩儿家的秘密,她就止不住脸红。哎,有娘该多好啊,娘会知道她的秘密会教她怎么做。可是,她连娘的面儿都没见过娘就扔下她和爹走啦。爹说娘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享福去了。爹说:苦命的女人苦命的娃儿,穷人没有一天是人过的日子,活着苦哇!只有到了那个世界的人,才不用担心没有收成,不用担心战乱兵匪,不用担心饿了病了!明霞想不出另一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她怀疑真的有那么一个地方。她问老爹:“那个地方如果真有爹说的那样好,人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受苦呢?”老爹就告诉她:人来这个世上就是受苦的,前生的债就是这辈子来还,苦没有受完,是不能走的,人的一切,上天都安排好了,你想不这样也没用。老爹说:“人活着就得认命!咱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老爹的话让十七岁的姑娘更加酸楚。明霞有时候会想到几个一起割草的小姐妹。可是她们都嫁人了,很少回来,回来也都是哭,难得说上一两句话。肯定是婆家不好,又不敢说。那些男人,她们出嫁前见也没见过,谁知道是猫是狗。她们有的甚至怀了娃娃,枯黄得像根草棍儿。才十七八岁的女娃呀!明霞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像她们那样。婶子大娘就对她说:女人生在这个世上就是牛马、就是草棍儿,就得任人家使唤任人家用,这是命哩,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怕也没用!明霞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别人也不知道。她们甚至没有想过为什么,她们对明霞这样想感到吃惊。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一章(9)   明霞便不再问。她依然害怕那种叫“命”的东西,她不知道明天“命”会对她怎样。那段时间她还会想起那个给她画过像的年轻人。小伙子长得干干净净,画她的时候一眼一眼看得很认真,不画她的时候,也总是把目光偷偷地瞄过来,那眼光让她心里敲着“咚咚”的小鼓,又情不自禁地想让他多看一看。他的手可真巧啊,把人画得那么像那么好看,仿佛吹口气就能活了。可惜,画完了像,老爹就把他打发走了,他只吃上一回明霞做的菜馍馍。明霞不知道爹为什么要给自己画像,她伸手要过,想天天看着那小伙子的画,可是爹一声喝,她  的手就缩了回来。也只有等到老爹睡下了,她才敢偷偷地想想他。明霞见过别的男人看她的眼光,都是怪怪的,像要把人生吃进去一样,所以她天生就惧怕他们,躲着他们。只有那天小伙子的眼光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她能觉出来,那眼光像春天的暖风。明霞有时还会想到遥远的未来,又模模糊糊不能确定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丈夫、公婆,这些对她,还是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十七岁的明霞沉浸在自己越来越多的心思里,对身边的一切一无所知。就在那些日子,刘老汉偷偷地请神汉巫婆给明霞换了“真身”。
  明霞十八岁这年的春天,村里的吴媒婆,也就是神婆张吴氏的妹妹,来给明霞提亲了。男家是东王庄有名的乡绅。人人知道这富甲一方的王家良田成片骡马成群,家里的长工、丫头随便使唤,能走进那个家门的女人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那个五少爷王耀祖从省城读书回来,就开始在附近的一些村庄漫游,他既不关心自家的田产,也不欣赏田园风光,而是专门打听谁家的姑娘长得漂亮。他越来越多地听到人们对刘明霞的赞美。于是他的漫游到了小刘村以后就开始目标明确,他常常一连几天站在村外的池塘边翘首等待,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圆几乡的“一枝花”刘明霞从这里经过。常常是晚霞满天的时候,一群姑娘背着青草从田间回来,霞光落在她们身上、脸上,她们额上的汗珠闪着光。说说笑笑的姑娘们就像画上的仙女一样漂亮,其中最美的那一个就是刘明霞。王耀祖几次上前搭讪,姑娘都红着脸迅速地躲开了。望着总是和一群姑娘结伴而行的明霞,五少爷有劲使不出,站在原地挪不动步子,一直眼巴巴看着姑娘的背影消失。回家之后,他茶饭不思,叫嚷着要到刘家提亲,发誓非明霞不娶。王乡绅开始很吃惊,一口拒绝,大骂了一顿满脑子新玩意儿的孽子,放着城里钱庄的娇小姐不要,竟然看上个乡下野丫头。那时候五少爷王耀祖眼里只有明霞一个人,他谁的话也不听,躺在床上绝食三天。王乡绅没了主意,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的三姨太又哭又闹,王乡绅只好和大太太商量着想了一个办法:答应去刘村提亲,可王耀祖也要答应他们一条 —— 城里钱庄的小姐要娶,那个姓刘的丫头只能做偏房。五少爷巴不得这样,只要能把他喜欢的女人搞到手,他才不管她是什么名分,他对父母说:“娶得越多越好,三宫六院我都不嫌多!”
  开始,吴媒婆的提亲让满仓老汉不知所措,他瞪大两眼不肯相信。吴媒婆绕着灶下蹲着的刘老汉不知转了多少圈,好话说了几箩筐,“哎呀呀,我说老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哟,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便宜!咱娃俊哩,俊得像仙女,可脸蛋不能当饭吃不是?人说要是皇帝老子在,见了咱明霞也迈不开腿儿,我信,可他早就倒台了不是?哎呀呀,我说老哥哥,你说如今咱能攀上个恁有钱的主儿,不是咱闺女上辈子修来的福?那是要啥有啥哩!你瞧瞧,咱这个破家,闺女除了跟咱饿肚子还能有啥?再说,哪家有钱人不是找财主结亲,有谁会拿咱穷人的娃儿当人?你数数方圆百里,谁家有你这等福气?还不是人家五少爷看上了咱明霞,啥也不图希,啥也不计较,就图咱娃儿好、听话!死活要娶呀,那心诚着呢,王乡绅不答应,他三天三夜没吃一粒米哟,还说将来谁怠慢了咱姑娘都不成!土地奶奶作证!亏不了咱闺女,老哥哥……”
  刘老汉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不无忧虑地说:“但凡有钱人家规矩也大,咱娃儿大字不识一个,啥礼数都不懂,能伺候好人家?还不如嫁个小门小户,能穿衣吃饭就成。咱不求别的,孩子平安就成。老辈人的教训不能忘:钱财如粪土,累己又累人!咱不能光看人家富贵,就把闺女往火坑里推!”
  “嗐,老哥,话可不能这么说!”吴媒婆急得一屁股坐在灶台上,“人家既然有心托出人来说亲,肯定不在乎咱娃儿见识浅陋,难得五少爷一片真心哩!这样有钱、有学问又痴心的女婿,我看世上也难找,你说是不?再说,明霞又伶俐又勤快,谁见了不欢喜?再说,五少爷又是个老小,公婆哥嫂疼还疼不够呢,咋会是火坑?又有使不完的下人,哪用得着明霞伺候谁?那些该会的规矩礼数现学都来得及,你说是不?老哥,你真愿意让咱恁好的一个娃儿跟着穷汉苦一辈子,不让她过上个好日子?我可是心疼咱这从小没娘的闺女!我那老姐姐在天有灵,肯定也会答应这门亲事,说不定,这就是她在地下积的阴德……”吴媒婆最后那几句话说得刘老汉低下了头,烟袋锅里的烟丝冒了一阵白烟,灭了。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一章(10)   就这样,刘老汉考虑再三答应了这门亲事,王家下了聘礼,定好秋后迎娶。神婆张吴氏马上过来讨了那神符法事的钱,又把自己为明霞“换灵”祈福的功劳表说了一通。刘老汉真见明霞没有因为婚事有啥不祥,一颗悬着的心也就落到了地上。那些天,村里来串门的人把刘老汉家的门框都挤歪了,没有人不羡慕明霞这门亲事。“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人们拍着刘老汉的驼背,把他的旱烟袋抽得“嗞嗞”响。   订亲后,五少爷王耀祖没少往小刘村跑,只是明霞总躲着他让他十分恼火。有一次,他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