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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柏杨全集-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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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主张数学、物理、化学,以及英文文法书,可以从左向右横排,其他的书则必须从右向左直排看起来这是一个折衷办法,不过仔细一想,问题又出来啦。其一,这是一种使中文分裂的办法,中文势将成两类:一类曰横写的中文,一类曰直写的中文(而在横写的中文中,现在又分为二:一曰从左向右的横写中文,一曰从右向左的横写中文)。一个完整的书法体制,从纪元前三世纪大一统,到今天已两千二百年,成为中国人最大的向心动力之一,为啥用尽心机,非使它一分为二不可耶。只有我们的敌人,才忍心下这种毒手。其二,事实上除了数理化英文文法书之外,其他需要横排的地方,多如牛毛,即令一分为二,仍然乱七八糟,混淆的情形,更要严重。
   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好比填起表来吧,「一二八战役发生于」「一九三八年一月二十八日」,这即不是数理化英文文法书,又不能用相沿的直书(因为表是横格子的焉),遂成为一个崭新的课题,如果坚持从右向左,就成了「一二八战役发生于」「日八十二月一年八三九一」。这种奇异形式,读起来能把活人气死。假如「国民身份证」「A字第102984868号」,一旦从右向左,读起来就成了「国民身份证」「号868489201第字A」,到了这种程度,读起来摇头摆尾,不但能把活人摇死,简直还能把死人摇活。
   吾友沈君山先生曾有〈中文横写和维护传统〉一文,叹曰:「以现代眼光来看中文横写,若一律从右向左,那台湾便成了世界科学文明的孤岛。」立法委员费希平先生也曾在立法院院会上告诉教育部曰:「文字的改革与简化是必要的,否则将因文字书写的浪费时间,而相对的减少吸收广博知识的速度。而中文横写,现在尚无最后的规定,但横写从右向左,不但不合世界潮流,且文字中夹杂阿拉伯数字时,也极为不便。」
   谈到文字改革与简化,事体重大,柏杨先生曾为提倡简体字坐牢,现在封嘴大吉,但中文横写应从左向右,却是历史的定律,再顽强的阻力,只能延缓它的实现,不能取消它的实现。俗语曰:「人过一百,形形色色。」任何时代都有反对进步的顽固份子,生在清王朝末年,他们就反对革命,反对共和,反对剪辫子,反对放足。生在中华民国初年,他们就反对白话文,反对标点符号。生在现代,他们就反对文字简化,反对从左向右。而且每一次都使用发高烧的泛政治手段,磨刀霍霍,使人又怕又呕。
   于此,奉告反对从左向右的学问庞大之士,谈学术最好单谈学术,如果一定乱罩,那么,贵阁下走路时,千万别先迈左脚。
   中国面对着西洋文化的冲击,已不绝如缕,再不能不加珍惜,酱住它只有使它没落死亡。
   
文人无行乎?文人相轻哉
   我有两位朋友,一位在大学堂当教习,一位是职业作家。有一天为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恶言相加,教习詈作家曰:「你文人无行。」作家也詈教习曰:「你文人无行。」我本来英勇的从中劝架,希望爆发大场面的,但劝来劝去,看他们其笨如牛,任我怎么努力,都骂不出新花样,老是在「文人」这个小圈圈里翻筋斗,不由的兴起江郎才尽之叹。
   两个家伙明明都是所谓的「文人」,却硬把自己身上的膏药,揭下来猛往对方脸上贴,大概对「文人」一词,印象不太好之故。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文人无行」这句话是谁发明的,真是鬼来之笔,成为克星。一旦惹谁冒了火,准飞来这四个字,雷霆万钧的套到头上,套的两眼昏花,招架不住,于是,「无行」遂成为「文人」的专利品,自己推也推不掉,别人抢也抢不去。
   中国(其实洋老爷之国也一样)古时候,知识份子只是全民的一部份,而且是一小部份,他们治理国家,管理政府,干的都是不识字的人干不了的事──政府中也不断出现过不识字的高官,但只是少数,无碍于政治的运行,如果大多数都不识字,甚至全体都不识字,恐怕这个政府要下台鞠躬。小分裂时代一位后汉帝国老粗大将史弘肇先生,曾用充满了轻视的口吻曰:「笔杆有屁用,扞卫国家,全靠长枪大矛。」宰相之一的王章先生顶之曰:「没有笔杆,那些拿长枪大矛的人吃啥?」一个人的见解,往往受他的生活背景所拘限,史肇弘先生虽然最后爬到高位,但脑筋仍然酱在长枪大矛的阶段。
   刘邦大帝所以高明,就是他具有超人的领悟力,对陆贾先生所说的话:「马背上可以得天下,但不能马背上治天下。」立刻全部吸收。他如果认为只有长枪大矛就够啦,他建立的西汉王朝势必早完了蛋。辽帝国的皇帝耶律德光先生,就差了一截,他率领契丹兵团,打到开封,把后晋帝国那位荒唐的皇帝石重贵先生捉住后,拒绝重建政府组织,认为他那种原始部落「打草谷」办法,任何地方都行得通,结果激起人的反抗,把他赶走,不明不白的死在杀胡林。
   所以中国历史上,知识份子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当官的知识份子,一类是当不上官,或还没有当上官的知识份子。前者谓之「士大夫」,被称赞为国家栋梁,后者就成了所谓「文人」。发明「文人无行」的朋友,我们可以确定他准是幸而当上了官的知识份子,对于同时往上爬,而屁股还没有坐上权力宝座的朋友,一千零一个瞧不起,就跟猪八戒先生,见了当年的同类一样,立即大展猪威,狠狠的筑上一钯,藉以表示他已非昔日凡品。昔日凡品则一律纳入文人系统,简直臭而不可闻也,臭而不可问也。
   于是乎没有当官的知识份子,凭空被插上「文人」的标签,成了没有甲壳的裸体动物,全身暴露,纵然是流氓地痞下三癞,以及假冒伪善的烂货,都可随时随地踩上一脚,詈曰「文人无行」而不愁后患。盖笔杆固然可以治理国家,短兵相接时,却不能使对方头破血流。
   「文人无行」的节目,写起来能写一火车,轻一点的像司马相如先生勾搭小寡妇,韩寿先生勾搭宰相的女儿。重一点的──其实根本没有重一点的,没有当官的知识份子一旦能狠狠的把对手干上一记,那他准已经大大小小至少是个官矣。呜呼,作恶并不简单,不断的作恶更是亨字辈的特权,没有当官的知识份子,手无寸铁,坏一次良心就可能连老本都全部报销,没有坏第二次良心的机会。不过即以司马相如而论,勾搭不勾搭固然在男主角,但卓文君女士也不是幼稚园小班,接受不接受她自有主意,既接受矣,便是恩爱夫妻。如果正义之士坚持那仍是「无行」,那么他就得庆幸他阁下的老爹,幸亏有这种「无行」,才能娶到老娘,精彩的生下了他。至于韩寿先生,那更冤枉加三级,事实上是贾小姐先向他下手,只因韩寿是个没有当官的知识份子,就得背上这个黑锅。
   天下勾搭女人最多的,莫过于皇帝。说他勾搭,未免过度温柔敦厚,绝大多数都是霸王硬上弓,搞的各级官民,家破人亡。玩腻啦一脚踢开,还杀之刮之,甚至连全家全族都要赔上老命。又有哪个正义之士,敢龇牙说一声「皇帝无行」乎哉。同样一件事,没当官的知识份子做啦,正义之士就哇啦哇啦,拉起来嗓门叫曰:「文人无行呀。」可是皇帝老爷做啦,正义之士的嘴巴里就像塞了一根香蕉,连哼哼都不敢,只敢铁证如山的喊「皇帝圣明」。面对着没有甲壳的裸体动物,义愤填膺,「虽千万人,吾往矣」。不但安全,而且还可以烘托「俺奴家可不是那种人」。如果一时把握不住,面对着九五之尊,「虽一个人,吾往矣」。恐怕一往不返。悲哉,发生在有权势的知识份子身上,丑闻会自动的化为佳话。发生在没权势的知识份子身上,佳话会自动的变成丑闻。
   除了「文人无行」,还有「文人相轻」。这个疮疤的发明人我们可是知道的,他就是身为皇帝老爷的曹丕先生。曹丕先生的话,有他的根据,但问题也就发生在这里,一个动物学家曰:「蝴蝶是有翅膀的。」门徒们遂闭着眼睛一口咬定天下只有蝴蝶才有翅膀,但有翅膀的动物固千千万万也。文人固然相轻,可是医生就不相轻乎哉,教习就不相轻乎哉,商人就不相轻乎哉,当官的就不相轻乎哉,司机就不相轻乎哉,工程师、科学家、电影明星、开饭店的,都不相轻乎哉。柏杨先生最近想装一个小铁窗,以防贼老爷光临乱俘,当时就有三家铁匠老板,把对手褒贬的一文不值。连巷口磨剪刀的老张,就没把另一位打游击磨剪刀的老王,放在眼里,认为老王半路出家,是一个大大的外行,连刀刃上的薄钢都磨光啦,呼吁我们这一带亲爱的住户,不要上当。
   古人曰:「同行是冤家。」「冤家」的情调,似乎比「相轻」要严重的多,可是正义之士却不敢碰冤家,只敢乡下佬吃柿子,专拣软的捏。没权势的知识份子没有保护自己的甲壳,只好被捏。被捏的结果是,「相轻」也就成了没权势知识份子的注册商标,动不动都会有聪明才子,掀起盖来让大家瞧瞧。中国的艺术批评,包括文学批评,以及严格的批评态度,始终无法建立,原因全出在这个注册商标上。你只要胆敢批评某一幅画或某一部书,对方只要一句话就可一手遮天,先作心平气和状,然后悠悠叹曰:「这不过是文人相轻罢啦。」一切公论,全付落花流水,甚至还可能惹得一身羶腥。
   问题是,偏偏也有不相轻的。夫一个真正的作家──不是妒火中烧的作家,他实在没有时间去轻视别人。然而,在「无行」和「相轻」两块巨大的夹板之下,没当官的知识份子,遂倒了八辈子楣,连走路都得小心翼翼,不敢碰一个石子,否则正义之士和文坛打手,前击后攻,无不大败。
   不过,时代已大大的不同,教育普及的结果,人人都成了知识份子。柏杨先生的一个朋友,老年丧妻,想找一位老伴,共度残年。有些朋友建议他最好找一位不识字的婆娘,以免她阁下挑三嫌四,胡思乱想。朋友辛辛苦苦找了几年,不得不悲哀的发现,要想找一个不识字的,可真不容易。这年头连五六岁的娃儿,用注音字母写起信来,都长篇大论。
   每一个人都是知识份子,知识份子就特别不起来,不能构成一个阶层。当官的知识份子既非荣耀不凡,不当官的知识份子就没有资格被封为「文人」。在私人公司当绘图员的博士,在计程车上当司机的大学生,你总不能说他们是文人吧。嗟夫,教习就是教习,作家就是作家,「文人」跟「进士」一样,早已绝种,所以,这个法宝最好少祭,动不动就念念有词的正义之士和文坛打手,就得先把自己的尾巴夹起来,才不会被别人踩的哇哇叫。
   
恶补大国
   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和最多的补习班
   任何一件存在事物,都有它存在的社会条件。有了这些条件,它一定诞生,一定成长茁壮,搬块大石头压也压不住。没有了这些社会条件,你就是敲锣喝道,它还是不出来。君不见到处都有美容院乎,鼓其如簧之舌,保证满脸皱纹的阿巴桑,只要花上几两银子,被它那么一搞,立刻就千娇百媚。柏杨夫人前些时忽然冒出返老还童决心,不断向我伸手。而我是视钱如命的,岂肯乱用到那些骗子婆娘之手,柏杨夫人嚎曰:「老头,你不愿你老婆如花似玉呀。」凭天地良心,天下那有丈夫不愿自己妻子如花似玉的哉,不过据我的考察,就是把五十吨的蜜死佛陀堆到柏杨夫人头上,恐怕她阁下也如花似玉不起来。但是她老人家仍是往美容院猛跑,我虽然引经据典,并且弄了些洋书和洋大人的名言隽语,以张声势,结果她老人家猛如故。一年下来,尊颜未改,而我的稿费单却常常失踪,良堪痛心。
   于是柏杨先生发现,世界似乎只有美容院,却没有丑容院,不禁恍然大悟,假使有位学问庞大的朋友,在台北开一家丑容院,宣称用不了十分钟,就能把一个如花似玉变成一个阿巴桑,恐怕能把他这个老板饿的死去活来。这道理连三岁娃都知道,人有爱美的天性,不但女人有爱美的天性,男人爱美的天性更为勇敢,所以女人为了漂亮而花再多的钱,臭男人都付得起。这种形势,连飞机大炮都挡不住。那也就是,如果开了丑容院,同样的,用飞机大炮,也不能把太太小姐轰进去。
   恶补──恶性补习,也是如此。记得三四年前,或五六年前,某报社论突然宣布我们是「文化大国」,可惜自从猛叫了那一声之后,除了柏杨先生印象深刻,忍不住偶尔响应两句之外,已没人再提,大概是不好意思之故。我想,文化大国似乎太谦,事实上我们是「恶补大国」,台湾补习班之多,补习班之大──高楼巨厦,冷气电梯,以及教习待遇之高,使有些官办的学堂,黯然失色,补习班老板一个比一个阔,有的脑满肠肥,有的身揣绿卡,有的远在加利佛尼亚海滩,别墅焉、地产焉,好不风光。而一些「恶补大王」型的教习,更是身价非凡,柏老就有一位朋友,身在台北,每星期去台南一天,由台南补习班致送往返飞机票,早上呼呼飞往,晚上呼呼飞返,机场有人恭接,休息有高级旅馆,虽阿拉伯王子下东洋,也不过如此,好不羡煞人也。
   但各位读者老爷千万不要认为这也不错呀,补习班真是尊师重道。事实上补习班完全是一个现代化的商业机构,在这个现代化商业机构之中,财神高高在上,既没有「师」,也没有「道」,所以也就根本无法去「尊」,更无法去「重」。补习班里只有「推销员」和「主顾」,推销员是教习,主顾是学生。也可以说,补习班就是马戏团,教习就是小丑,学生就是观众。你能招徕观众,你就是大牌红星第一等角色,不要说坐飞机,就是坐火箭,老板也千肯万肯。可是一旦你黔驴技穷,不能叫座,或年老色衰,门前冷落。彼时也,别说坐飞机,你就是甘愿坐钉子,老板也没钱买。

   半年之前,一位回国不久,在某大学堂教数学的打狗脱,前来拜访,他深知柏老神通广大,拜托介绍教补习班,他是一个老实人,愁眉苦脸曰:「老头,你看我,靠大学堂的薪水,捉襟见肘。」进取之心,人皆有之,我就帮了他一个忙,结果不到两个星期,面无人色的被赶出大门。呜呼,补习班的教习,跟一般学堂的教习不同,学问大不值一个屁,主要的必须能招蜂引蝶。学生跟教习之间,既没有师生名份,更没有师生感情。普通情形之下,银货两讫,交易而退,谁也不欠谁的。盖学生老爷没考上联考,掏出银子,来收买两套本领,准备再干,如果教习不能卖给他两套结结实实的考试功夫,学生们总不能让银子泡汤,当然拍拍屁股就走,去别的店铺,打听有没有更好的货。嗟夫,学生就是饭碗,饭碗生脚,教习能不生脚乎哉。
   补习班老板,把教习当作摇钱树──对不起,越比喻越不像话,这当然不是说你阁下,请别多心。而只是,谁能为他摇钱,谁就是活宝,恶补老板抢着重钱礼聘,活宝一咳嗽,老板就掏阿斯匹灵。如果摇不出钱来。就是爱因斯坦先生也不行,两节课下来,一看你讲的不见得抓住联考题目,学生立刻散了一半(没全部散掉已够面子啦),老板的脸色就像刚挨了破鞋底,如果再不知趣,第三堂仍敢走进教室,那恐怕真是世界上第一流胆大包天的冒险家。
   补习班里,一切都是买卖,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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