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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柏杨全集-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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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庸医
   该大官既吃下了半斤砒霜,当然应主宠召。想当年王法如炉,比不得现在,打什么官司都说不准,张医生既然和该大官订下军令之状,只有抵命一途。如此这般,该张医生锒铛入狱,判处死刑。现在处决人犯,都是小本生意的干法,零星出手,判决一个,枪毙一个。而从前则是判决归判决,执行归执行,把死囚集中在一起,等到秋天,一齐提出监狱,集体处决。于是,到了那一天,张医生杂在其他江洋大盗中间,绳捆索绑,到了法场,远远望去,清一色蓬头垢面,分不清谁是医生,谁是江洋大盗?那时用的是绞刑,囚犯一排跪下,由刽子手一个一个绞之。呜呼,君看过绞刑乎?绳子在脖子上一勒,腹中的气吐不出去,肚子乃像街头卖一块钱一个的氢气球一样,努力膨胀,刽子手一个一个绞下去,肚子也一个一个膨胀起来,而可敬的张医生,恰恰排到最后,亲眼目睹该项奇景,他是个格物致知之人,不禁大惊曰:「怪啦,怎么一勒脖子,就会害起鼓胀病也。」眼看就要绞到他的尊脖,忽然法场外炮声连天,读者先生请不要乱猜,以为是谁劫法场来啦,乃是皇帝老爷下了圣旨,取消绞刑,凡是处决犯人,一律改为斩首。
   监刑官奉到这个命令,自然照办不误,绞死的囚犯虽然死啦,仍不能保持全尸,刽子手乃又一一斩之,读者先生可想像得到,一刀下去,憋在肚子里的那股气,呼的一声就从脖子喷出来,肚皮自然扁了下去。该张医生在一旁看见,更是大惊,而且恍然大悟,等到刽子手要斩他时,他哀告曰:「请暂缓一刻,我有一科学奇方,容我写下,以传后世。」监刑官一听,这人不错呀,乃予以纸笔,张医生乃写曰:「张氏科学特效药,杀头可治鼓胀之疾。」
   呜呼,张医生这种食而不化的气质,和不求深入了解的悟性,能把人气得死而复苏。有一天,一位在台北某大医院当医生的朋友来访,年约六十,干医生已三十年有余,我们天南地北的瞎扯,恰巧一个朋友的孙女出麻疹,前来讨教,我脱口曰:「叫她每天服一点氯霉素为宜。」医生瞪眼曰:「氯霉素是啥?」我曰:「可防止随高烧而来的肺炎之类的并发症,不过要请医生处方才好,哎呀,你就是医生呀。」他当时就直摇头,询问之下,他不但不知道有这个霉素那个霉素,连这个「训」那个「训」也不知道,他最新的知识是盘尼西林,盘尼西林之后,啥都木宰羊也。我曰:「然则你每天看病,怎么看法乎?」他曰:「我用的都是二十年前老药。」我曰:「有些已落伍啦,有些已失效啦。」他曰:「谁说的?」我曰:「为啥不订份医药杂志?」他曰:「每天除了看病,就是打牌,哪有时间看书看杂志?」投医投到他手里的病人有了祸啦,该医生要不是我的朋友,我拚着吃官司也要揍他一顿,以救天下苍生。
   庸医一辈子都是庸医,有些事说起来好像是笑话,实际上千真万确,医生们常在开膛破肚的大手术时,把剪刀纱布之类的东西忘到病人身体里。前几年台北就有一件大打官司的奇事,一个妇人在手术后一直卧床不起,而终于死去,过了若干年,因为迁葬关系,在骨架里赫然发现一把剪刀,真教人叹为观止。至于胡乱诊断的医生,更比比皆是,一个糊涂蛋家伙,一旦穿上白衣服,戴上眼镜,简直俨然权威份子,想动刀就动刀,想动剪就动剪,不由病人分说,全凭兴之所至。在纽约大街上,有一个人忽然晕倒,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医生一看就知道他患的是急性盲肠炎,于是一阵大乱之后,把他推到手术室,宽衣解带,就要大兴干戈,却在腰带上赫然发现一块小木牌,木牌上写曰:「敬告医生老爷,我有一种昏眩病,不要理我,过两小时会自然苏醒,千万别当作急性盲肠炎,我已开了七次刀,再不能开啦。」
   不由分说是铸成大错的原因,越是庸医、恶医、狗头医,越是怕病人发问,他认为发问是一种怀疑的表现,有损他的尊严,更涉及到他的威信。呜呼,凡是事事都想到尊严和威信的朋友,他的尊严和威信一定岌岌可危。然而这且不谈,盖主要的是,他那一套经不住一问,万一遇到行家,一问一答,马上就得上吊。这种自卫的心理,养成一种专制魔王那种坏习惯,偏偏他又不是专制魔王,自然有下不来台的时候也。也有一个医生焉,一抬头看见一个小伙子站在面前嗫嗫欲语,即喊曰:「脱下你的上衣。」小伙子曰:「不。」医生曰:「听我的话,对你只有益处。」诊断了胸背之后,又看牙齿,看舌头,看咽喉,看眼皮,看耳根,又用一橡皮锤猛敲他的膝盖,然后又抽出一点血验之,轰轰烈烈,搞了半个小时,就开起药方,开过药方,医生曰:「你没有什么毛病,只是营养欠佳,吃点多种维他命丸就可以啦。这是处方,拿去配药。好啦,还有什么问题吗?」该小伙子结结巴巴曰:「我们老板教我来拿煤球钱,请问什么时候可以给?」盖把讨账的当作病人矣。君听说过韩复?先生的故事乎?他官拜山东省长时,集军政司法大权于一身,好不威风,有一次一个朋友差人送给他一封信,正在看信的时候,忽然呈报逮捕了若干江洋大盗,韩先生是有名的「韩青天」,乃亲自升堂,略予询问,一一判处死刑。一抬头看见旁边站着一个人,问曰:「你是干啥的?」答曰:「我是送信的。」韩青天先生大怒曰:「送信的也得枪毙。」等别人提醒他不对时,已完了结也。一个人生而不幸,碰到狗头型的韩青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一顿臭揍
   庸医和恶医有时候很难分辨,大体上说,大多数庸医都是江湖者流,因为他手艺差劲,很难混到很高的地位。只有恶医也者,心狠手辣,目光如电,庸医看病,看王子太后和看普通小民的病一样,反正都弄不太清,而恶医则不然,看王子太后的病,尽心尽力,吸脓尝粪,浑身解数出笼,啥事都干得出,只要天命不绝,总能把两位权势冲天的家伙,看得霍然而癒。但是一旦看起可怜小民们的病时,那股劲就全化乌有。柏杨先生就曾亲眼看见一幕奇景,有一个官拜院长的医生老爷当面告诉他的病人曰:「拜托拜托,请去洗洗澡再来。」脏固然使人掩鼻,但医生如果嫌脏,尽可跳到蒸馏水里自杀,何必挂招牌假装济世活人乎?
   据柏杨先生考察,越是大商或是权贵份子推荐的医生,或支持的医生,对小民的危险性也越大。盖他们为小民诊病,不过是一种表演,运气好的尚有希望着手回春,运气不好的则药到命除,该医生有那么多官崽作他的后盾,连官司都不能和他打,即令打,也必定大败。三年之前,柏杨先生写过〈箭杆马瑞五〉,报导的是马瑞五先生和一位名震台北,其财其势,足可以把十个柏杨先生送进监狱的某某医生间的故事,盖马瑞五先生是一个可怜的小民,已有三个孩子,他最大的错误是不应该使他太太再生第四个。错上加错的是,他瞎了尊眼,震于该医生的名气,竟把太太送到该医生私人开业的医院去生,谁晓得该医生根本没有把小民的老婆看在眼里,结果不问可知。等到发现该贫妇奄奄一息的时候,该名医才慌了手脚,马上办妥出院手续,并且指示她一条生路,叫她去台北中山北路一家也是该名医主持的妇产科求治。还没有抬到门口,那贫妇无法消受照顾,就断了气。
   马瑞五先生悲愤之余,找该名医理论,该名医有各式各样他吸过脓尝过粪的官崽撑腰,根本相应不理,你不过小小老百姓,算个屁哉?马先生告到法院,也好像告到土地庙里,几个月来,毫无消息。马先生忍无可忍,找到该名医讲理,难免不说两句骂人咒人的话,于是,一个电话,马先生被捕,一个招呼,马先生被送狱起诉,现在他阁下是不是还关在牢房哭天无泪,我不知也,那三个死去母亲,又失去父亲的孩子,现在又是如何情景,我亦不知也。但我知道一个人千万不可和恶医碰,他既能大恶特恶,当然有他大恶特恶的条件,等于一个潜伏在海底的巨大乌贼,他把你整残整死,你不哼一声,倒还罢了,如果胆敢不顾他的盛誉,不但哼,而且还哎哟哎哟乱叫,甚至还打算把他拖到龙王爷那里,他不给你一爪给谁乎?尤其变化无穷的是,那龙王爷竟然也是他的后台,屁股上的疮就是被他用舌头舐癒的,你如果拚命硬拖,包管龙王爷早站在你的背后,怒目而视。马瑞五先生一案,令人深省。
   马瑞五先生告名医,一告数月,没人理他。而名医告马瑞五先生,一个电话,即发来大兵,把他捉住,送进牢狱。虽有天大的冤枉,都无处伸也,我们一时也想不出有啥妙法,可以补救。但另有一件发生在二十年之前的事,却非常大快人心,写出来以供被整的小民参考。该名医身在大陆,我们为文介绍,对他的生意既无影响,而我也没有吃官司的危险,故写出真名真姓,以便读者先生查考。
   抗战时候,四川三台有一个啥济医院,院长陈韶华先生,外省人,少年英俊,精明能干,就在三台娶了一位四川小姐,年轻貌美,体态轻盈,事情发生时,她已怀抱着一个娃儿矣。话说陈医生既精明能干,当然视穷苦病人如无物,而谁是穷苦病人乎?最具有代表性的莫过于流亡学生,国立东北大学堂那时迁在三台,一群衣不蔽体、面目可憎的小伙子,有了病痛,学堂既无校医,只好去啥济医院求治,那时基督教会在每个大学堂所在,都办了一个学生公社,夏舍茶而冬舍衣,穷苦学生看病没有钱,就由学生公社出一纸保证书,保证医药费由学生公社奉还,对流亡学生的救济及恩惠,真是至矣尽矣。
   问题是学生公社的保证书,陈医生拒绝接受,他对前往看病的学生曰:「我就是学生公社的委员,他们根本没有钱,这种保证书不值一个屁。」曾经有一对学生夫妇去看病,把学生公社的保证书呈上去后,他坐在太师椅上看报,像盖死人脸似的把报纸盖到自己脸上,足足二十分钟之久,不声不响,好像已经断气,如此这般展示了他的威严之后,徐徐曰:「学生公社这一套真是烦人,拿回去,你们没有钱就不要害病,我的病人如果都像你们,难道喝西北风乎?」说着起身,挥手曰:「请请请,等你们弄了钱再来。」二人狼狈撤退,回到宿舍,放声大哭,穷朋友围在他们四周,无不垂泪。后来大家帮忙,有的卖被子,有的卖脸盆,有的卖掉离家时父母给他的戒指,凑钱把二人治癒。
   于是有一天,一个河南籍的学生,经过种种羞辱折磨之后,开刀盲肠,不知道是他身上的穷气把陈医生熏昏了的缘故,或是三台县长刚请陈医生吃过酒正回味无穷的缘故,反正是钢刀既下,一声惨叫,该可怜的学生死矣。死了之后,陈医生勃然大怒,好家伙,你早不死迟不死,竟死在我手术台上,不是故意和我捣蛋是啥。乃把尸首停在台上,想自行买一具薄棺安葬。
   可是他也未免太天真啦,在他以为一个流亡学生,乃穷苦之人,而穷苦之人,便不如猪,埋掉拉倒,他既无亲无友,谁肯出头为他打官司?即使打官司,他上自县长,下至司法警察,还有地方绅士,各位检察官推事,都是酒肉朋友,有金钱来往,又为他们和他们的太太看过病,如此奇硬后台,还有啥可惧的哉?
   
   
   治恶医妙法
   唯一替死者打抱不平的只有该大学堂河南同学会,可是,陈医生既然有那么大的势力,好像如来佛的巨掌,孙悟空先生都跳不出他的手心,何况穷苦学生?大家左碰右碰,见了法官,法官曰:「严办严办。」见了县长,县长曰:「支持支持。」见了绅士,绅士曰:「同情同情。」后来又往见学生公社老板洋大人,洋大人曰:「不像话不像话。」结果不但不能伸冤,反而激起陈医生的反感,他把同学会负责人叫到他那堂皇的会客室,他仍坐在太师椅上,以其一条腿压另一条腿,告诫曰:「你们年轻人,什么都不懂,到处乱找人,那有啥用。听我的话,好好的安份守己,我不会亏待死者的。」接着宣称他为死者买了什么衣服,做了什么枕头,棺木有多厚;把大家弄得一时也说不出啥,但心里固不服的也。回去一商量,好吧,既然天理国法人情都站在强者的一边,弱者如果不束手待毙,只好自力更生矣,更生之术,不外一个字,曰「揍」。
   死学生下葬的那一天,也就是开揍的那一天,该天下午五六点钟,一千左右学生,涌到啥济医院,陈医生不知道他马上就要受到穷人修理,还在饭厅里陪着美丽太太吃香喷喷的煎饼,看见有人在门外探头探脑,还颇为大怒哩。他隔着窗子向外质问曰:「你们有啥事?」答曰:「想来请教死者的死因。」他曰:「死因早已明明白白,有他亲笔签字的文件为证,文件上说得清楚,如有生命危险,医生概不负责,你们还闹啥闹?」答曰:「但我们还要谈谈。」他曰:「到外边去,我没有时间。」答曰:「咦,你没有时间,我们可有时间呀。」他大概看出有点异样,勉强曰:「你们到外边等着,我吃了饭就去。」答曰:「不要客气,你现在就出来吧。」这时人越涌越多,陈医生才大梦初醒,急待转身,只听哗啦一声,不知道那个小子飞起一砖,已把玻璃击破,有人曰「揍」,全体雷动,该美丽太太一手抱着娃儿,一手张开,作向情人拥抱状,曰:「你们不能如此无理呀。」答曰:「我们正要教训无理的人。」美丽太太曰:「你们讲理呀。」答曰:「讲理?你教我们去哪里讲理?」人群中有人喊曰:「理那婆娘干啥?冲呀。」于是一个一辈子都讨不到老婆的莽汉,上前抓住那女人的前胸,向边上一摔,她遂来一个狗吃屎。
   障碍既除,大家一哄而进,可是陈医生已不见啦,大家的气就更大,一霎时无法无天,一千多人毁灭一个医院,简直易如反掌,玻璃全部打碎,药品药罐也都报销,桌椅板凳更不用说啦,除了强奸和放火,啥缺德的事都做了出来,尤其是一批曾经来看过病的学生,过去被不当人子,在报仇的驱使下,更是大打特打,又捣又摔。
   正在打得好不快活,忽然有一人曰:「那恶医哩?」大家一瞧,没有半点陈医生的踪影,不禁大为紧张,盖冤有头,债有主,不找到对象干之,不但不能泄心头之恨,而且纵虎归山,后患无穷,遂展开搜索工作,一千多人,分成无数小组,左找右找,有人在远处喊曰:「他在夹道里。」这一声喊,精神百倍,大家乃到夹道把陈医生抓着领口抓将出来,一出夹道,一群复仇者一拥而上,你一拳我一脚,有的打他耳光,有的唾他的脸,一面打,一面唾,一面翻他的旧账,陈医生这时不用提啦,双手抱头,蹲在地下,只有哼哼的份,往日的威严不知道跑到他妈的啥地方去也。
   这样的揍了一阵,学生公社的老板,那位洋大人闻讯跑来,向大家声明所有的医药设备,全是外国捐赠的,怎能乱打乎?学生曰:「医药设备既是外国捐赠的,我们就不打医药设备;而只打陈医生,他是真正的中国货,阁下不能说啥吧。」但陈医生头上流血,已不成人形,有好心肠的学生也怕万一打死,闯出大祸。乃出面调解曰:「大家打来打去,也打不出啥名堂,我们不如提出条件来谈判。」学生曰:「我们有啥条件好提,就是揍揍他。」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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