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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柏杨全集-第201章

小说: 柏杨全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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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到了船上,无论他是多大的官,你也只要同他拉手就好了。』萧长贵道:『这个又似乎不妥,虽然外国礼信,不作兴磕头。但是咱的官,同人家的官比起来,本来用不着人家还礼。依兄弟意思,还是一上船就磕头起来,再打个扦的为是。』梅颺仁见说他不信,只得听他。马上吩咐伺候,同了翻译上船。刚上得一半,这里萧长贵早跪下了。等到梅颺仁到船上,会见了那位提督,才拉完手,说过两句客气话,早听得岸滩上锣声,只见萧长贵跪在地下,双手高捧履历,口拉长腔,报着自己的官衔名字,一字儿不遗,在那里跪接洋大人。梅颺仁在船上瞧着,好气又好笑,忙叫翻译知会洋官说:『岸上有一位两江总督派来的萧大人,在那里跪接你呢?』洋官听说,拿着千里镜,朝岸上看了一会,才看见他们一堆人,当头一个,只有人家的一半长短。洋官看了诧异,便问:『谁是你们总督派来的萧大人?』翻译指着说:『那个在前头的便是。』洋官道:『怎么他比别人短半截呢?』翻译申明:『他是跪在那里,所以要比人家短半截。』又说:『这是萧大人敬重你,行的是中国顶重的礼节。』洋官至此,方才明白……萧长贵上了大船,立刻爬在地下,先给提督磕了三个头,起来请了一个安……又向什么副提督,副将见礼,仍旧是磕头请安……只听他朝着洋提督说道:『回军门大人的话,标下奉老帅的将令,派标下来迎接军门大人,到南京盘桓几天。我们老帅晓得军门大人到了,马上叫洋务局老总,替军门大人预备下一座大公馆,裱糊房子,挂好字画,张灯结綵,足足忙了三天三夜。总求军门大人,赏标下一个脸,标下今日就伺候军门起身。』说完之后,翻译照样翻了一遍,洋提督道:『我早已说过,再过上一个礼拜,就要走的。』萧长贵听洋提督不肯进省,忙又回道:『军门若不到南京,我们老帅,一定要说标下不会当差使,所以军门动了气,不肯进省。现在求军门无论如何帮标下一个忙,给标下一个面子,等我们老帅看着欢喜,将来调剂标下一个好差使,标下一家大大小小,都要供你老人家长生禄位的。』……萧长贵却不敢迳赴南京,天天还是拿着手本,早晚二次,穿着行装,到洋提督大船上请安。洋提督本来说是七天就走的,却不料到第五天夜里,萧长贵正在自己兵船上睡觉,忽然听见外面一派人声,接着又有洋枪洋炮声音,拿他从梦中惊醒,直把他吓得索索的抖,在被窝里慌作一团,想要叫个人出去问信,无奈上气不接下气,挣不出一句话。」
   《官场现形记》最后曰:
   「萧长贵正在发急,忽然一个水手,慌慌张张来报信道:『大人,不好了,有强盗!』萧长贵一听强盗二字,更吓得魂不附体,马上想穿裤子逃命。急忙之中,又没有看清,拿裤脚当作裤腰,穿了半天,只伸下了一只腿,那一只腿抵死伸不下去。他急了,用力一登,豁拉一声,裤子裂开了一条大缝,至此方才明白穿倒了,拖一双鞋。手下的兵丁还当是大人出来打强盗哩,拿了手枪上前递给他,只听他悄悄的同旁边人说道:『强盗来了,没有地方好逃,我们只得到下层煤舱躲一会去。』说完就往后跑,幸亏又有水手赶来报道:『好了,好了,所有的强盗,都被洋船打死了,还捉住十几个人,请大人放心。』……」
   接着是一场精彩的关於总督(制台)大人的言论,和强盗的就地正法,惜哉篇幅太长,不能一一照录,且将画龙点睛处,再抄一段,务请仔细参观。那就是州官老爷和翻译先生,请洋大人给总督(制台)写一封推荐的信之后,有以下发展:
   「总督(制台)接到梅颺仁的禀帖,那洋提督的信,亦同日邮到,说道:『海州州官某人,及翻译某人,他二人託我,求你保举他俩一个官职,至於何等官职,谅贵总督自有权衡,未便干预,附去名条二纸,即请台察。』总督看完,暗道:『州官、翻译,能够巴结洋人写信给我,他二人的能耐也不小,将来办起交涉来,一定是个好手,我倒要调他俩来省,察看察看。』次日司道上院,总督便提到此事,藩台(民政厅长)先说:『这些人走门路,竟走到外国人手里,也算会钻的了,唯恐此风一开,将来必有些不肖官吏,拿了封洋人信来,或求差缺,或说人情,不特难於应付,势必至是非颠倒,黑白混淆。依司里的意思,州官某人,巧於钻营,不顾廉耻,请大帅的示,或是拿他撤任,或是大大的申斥一番,以后叫他们有点怕惧也好。』谁佑总督听了,大不为然,马上面孔一板道:『这两人会託外国人递条子,他的见解,已经高人一筹。兄弟就取他这个,将来一定是外交好手,现在中国人才消乏,我们做大员的,正应该舍短取长,预备国家将来任使,还好责备苛求呢?』藩台只好答应:『是』,退了出去。这里总督,便教行文海州,调他二人上来,二人晓得是外国信发作之故,自然高兴得了不得,立刻束装进省。到得南京,叩见总督,总督竟异常谦虚,赏了他二人座位,坐着谈了半天,无非奖励他二人,很明白道理。次日总督便把海州州官,委在洋务局当差,又兼制造厂提调委员。那个翻译,升为南京大学堂教习,仍兼院上洋务委员。萧长贵回来,升了统领(舰队司令)。」
   西崽
   看了萧长贵,州官,翻译三位先生的灿烂前程,再有不恍然大悟者,真是不可救药。然而这里面的关键人物,却是总督大人,如果遇到的是那位藩台先生,或是遇到了柏杨先生,他们不要说升官发财,恐怕教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不过藩台先生不是碰了钉子乎?而柏杨先生这一类的人,又一辈子都是可怜小民。呜呼,普天之下,莫非都是总督的势力范围;率土之滨,莫非都是总督之类的官崽,你要想挺一下腰,不挺出麻烦才怪。有啥官崽,就有啥官场;有啥官场,就有啥官崽,小民不过是其中一颗沙粒而已。总督大人那种使人发麻的毛病,於焉光芒四射,不可抵挡,凡抵挡的无不头破血出。吾友郭衣洞先生,十年之前,便有一段惊人艳遇,他那时在台北中山北路一家洋大人机构作事,一九五一年的元旦,大好节日,洋大人统统都去风光,中国人却不放假,照常上班。别的人只敢忍气吞声,在洋大人背后唧唧哝哝,零星开骂。独郭先生发了驴性,拒不上班,聊示中国人的尊严,於是人心大快。问题是人心大快固然人心大快,洋大人岂能罢休。第二天,不由分说,下令开革,洋饭碗一碎,全办公室的人都心战胆惊,满脸圣崽相的人还惋惜曰:「你看,使气任性,有啥益处乎哉?」郭先生乃找到洋大人理论,告曰:「中国现在固可怜兮兮,微不足道,但总算没有亡国,元旦之庆,不可夺也。」洋大人有那么一点好处,不像中国官崽之处处要顾虑威信(中国官崽之有没有威信,只有上帝知道),他们自觉理屈,当时就收回成命,表示歉意,要他继续上班,并给三天休假。郭公也是一个奇怪之物,他在三天假满之后,仍拜拜而去,把洋大人气得直叫,盖他来华垂四十年,这种不开窍的中国人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本是一件普通的写字间纠纷,用不着一提,可是跟着而来的麻烦,却值得一提。不久郭先生新服务的那个单位,就接到治安机关移过来的密告,说他思想有问题,盖他竟然「反美」,这还得了哉?这一告不打紧,几年下来,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把他告得焦头烂额,忧心如捣。咦,五○、六○年代的台湾,反美便是自杀,不要说前途,连老命都可能送掉。有一次他向我叹曰:「老哥,我媚美还媚不及哩,岂敢反美乎耶。」潮流如此,我想他稍微有点脑筋,都不致这般糊涂。有一天,美国大使馆隆重招待中国作家,我问他为啥不去,他曰:「没有收到请柬。」为啥没有收到请柬?他说当然是他不够格之故,我告之曰:「阁下何其发昏,你不是反美乎,办事的西崽,怎敢招待反美的朋友?」这当然是揣测之词,但无论如何,洋大人之不能乱碰,乃天经地义,否则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阁下读过宗臣先生的〈报刘一丈书〉乎?才德相孚──道德学问和能力,都同样高强的男主角,日夕策马候权贵份子之门,千方百计,见到大亨,呈上寿金,大亨假装不要,结果当然还是要啦。於是,告辞出来之后,遇到朋友,即吹曰:「适自大亨家来,大亨厚我厚我。」且虚言状,(──比如说大亨「骂」了他一顿之类!)又於是,该大亨稍稍告人曰:「某也贤,某也贤。」某也就真贤了起来。呜呼,男主角之如此不要脸,非他天生的无廉耻。而是他想上进,想在人生途中有发展,便非仰赖大亨的讚扬不可,形势固如此也。
   宗臣先生是明王朝人,那时的大亨,指的是财势双绝的傢伙,若官崽圣崽是也。呜呼,中华民国小民比明王朝小民有福气得多啦,彼时只「权者」一途,现在则除了可照样走权者的路之外,又多了一条路,那就是洋大人之路焉。无论你干的是啥,或干的是自然科学的焉,或干的是种庄稼的焉,或干的是唱歌跳舞的焉,只要洋大人心血来潮,张金口,吐玉音,立刻就身价十倍。这例子举起来可以举三万箩筐。某作曲家,作了一辈子曲没人理,一经洋人品题,马上成了奇葩,现在已去法国,如果不是洋大人,他非老死沟壑不可矣。某画家,画了一辈子画,不过小小有点名气,可是洋人一看,不错呀,「某也贤,某也贤」,就从此成为中国最大最大的大师,无人能敌矣。当官的更需要洋大人的「厚我」,清王朝末年,干这一行的,曰「办洋务」,洋大人如果不喜欢其人,还办啥洋务乎?现在则处处都是洋务,只要洋大人一句话,其效便立竿见影。萧长贵,州官,翻译,便是典型的时代人品,一个官能干得「连洋人都说好」,自然非大升特升不可,如果干得「连洋人都摇头」,那就糟了天下之大糕。当然也闹了不少趣闻,记得若干年前,有一位某公司的小职员,因手里执有爱因斯坦先生的几封信而身价百倍,连教育部都慌了手脚,全国报纸也好像他一个人开的,天天登他的消息,结果披红挂绿去了美国。而今,他阁下安在哉?盖他除了洋大人「某也贤」外,啥都没有;归又归不得,留又留不下(数理科那玩艺,不像文法科可以瞎混),其出路不问可知矣,这不是害了一个人乎。
   有一件事我敢打赌一块钱,不要看柏杨先生活到如此这把年纪,一月工钱只有可怜的九百元,天天饿得发昏。一旦有位洋大人拍官崽之肩而言曰:「你们贵国迷死脱柏杨,真是大作家,其才上沖云霄。比较起来,沙士比亚、汉明威给他提鞋都不配,真你们的国宝也。」不信试试看,包管既颁我奖状,又请我当委员,七八个大专学堂都聘我当教习,然后「美国国务院之邀」也会跟着出笼,我就阔起来啦,连讲话都开始夹起英文字来啦。
   问题是,文字不比图画,洋大人不藉翻译,无法了解,想磕头如捣蒜都不行,此爬格纸动物之所以悲哀也。
   司徒雷登
   阅报,司徒雷登先生逝世,虽然小小刊出,却是大大新闻。四○年代时,他的名字在报上简直是层出不穷,一言一动,都有记者作详细报导,那时如果死啦,当比今天热闹得多矣,盖报纸乃天生的势利眼,你越有办法,他越登你的新闻。若我们这些小民,除非谋财害命,或被分屍,上报的机会少得很也,故当初司徒雷登先生的份量可知。「颱风命名」之后,忽遇司徒先生之死,真是天造地设,应附骥尾。盖司徒先生是一个中国通,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当初他老人家翻手成云,覆手成雨,功过如何,自有公论,我们不必瞎插嘴,但有一点却是非常重要的。柏杨先生以为,最坏事的,莫过於他会中国话,若他根本不会中国话,似乎对中国可能另有观感。
   柏杨先生和洋大人交朋友,最喜交那些不识中国字也不会中国话的,他既不会中国之话,我也不会洋大人之话,二人相对若木瓜,固不能互叙衷曲,但他绝不敢瞧不起我。我道貌岸然,正襟危坐,俨然君子,他知道我肚子里有啥玩艺?说不定他会对我佩服得紧。如果他会中国之话,那就非砸锅不可,盖相交之下,我的媚态大批出笼,或者虚骄并发,稍微有点见识的洋人,受得了耶?谈起话来,我既俗且陋,状如幼稚园小班,稍微有点见识的洋人,又忍得住耶?柏杨先生便是浑身解数,恐怕都获不到他的尊敬。中国同胞常有一种错觉,认为只要洋大人会华文华语,对中国就有深刻了解,便最容易打交道。其实恰恰相反,他不会华文华语,在洋书上获得知识曰:中国者,大国也,有五千年悠久历史,更有五千年传统文化,当洋鬼子还在多脑河畔光着脚丫,手执木棍,吆喝着追赶野兽时,中国人已会很多「奇技淫巧,以悦妇人」,教那些开国仅一二百年的后起之秀,若美利坚者,怎能不肃然起敬?然而一旦他会了中国话,认得中国字,等於茅山道士戴上照妖镜,百年来中国内内外外的烂疮血疤,全部呈现到他的尊眼之前。呜呼,昔尼赫鲁先生来一趟重庆,便看不起中华民国的官,知中华民国不足惧,亦不足敬也。印度那时尚是一个殖民地,眼睛都如此雪亮,何况如今强甲世界的美国佬乎?更何况他又通华文,晓华语乎,那简直是如虎添翼,把我们这个时代的丑恶气质,看穿十丈。
   常有朋友叹曰:「会说中国话的外国人,最难应付。」非难应付也,咱们的这一套他统统瞭如指掌,你一翘尾巴,他就知道你要拉啥屎,而中国人的嘴脸又是如此这般。不是过之,就是不及。他怎能和你一字并肩耶?请读者先生赐一答案。
   方块字
   名作家方以直先生在报上谈「病院语文」,举了一个介绍信的例子曰:求名医看病,依例先求名人写信介绍,介绍信如用中文来写,便和英文大不相同,其效果自也大不相同。中文必曰:「兹介绍某君前来求诊,请惠治为祷。」英文则准是:「我现在把某某介绍给你,看你能给他些什么劝告……」呜呼,记得抗战期中,英军在利比亚沙漠打了一个胜仗,英王颁勳章给其统帅蒙哥马利先生,其褒奖状上便写了一大堆,曰:「你,蒙哥马利将军,在利比亚和埃及交界沙漠地带,以只有敌人三分之一的兵力,在两个星期内,阻止了德军隆美尔将军大军的强烈攻势。并在最后反攻,迫使敌人向西撤退,保障埃及的安全。去年瓜太尔之役时,你,蒙哥马利将军,在狂风暴雨中,没有雨具,站在海滩上指挥撤退,为时达二日夜之久,在敌人来袭前一天,全部撤退完竣,拯救了四千六百人英军的生命和装备。前年……」如此这般,桩桩件件,细说分明,当时便有人在报上为文自嘲曰:「若是换了中国官文书,八个字便缴了卷,『历经战役,迭着功绩』,够啦。」
   和这有同样之妙的,还有一则由吾友邱吉尔先生签署的对英国人的文告,那是诺曼第登陆前夕,风雨满楼,眼看说干就干。文告上曰:「我籲请大不列颠全体臣民注意,假使你没有特别重要的事,那就是说,假设你没有必须亲自前往才能办的事,请你千万留在家中,不要外出。登陆欧洲大战的日子,马上就要到来,我不能告诉你那一天的确实日期,但我警告你的是,说不定当你舞会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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