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全集-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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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狗吃屎型比起明目张胆的不怕朋友,无论如何,仍是高上一级。盖狗吃屎型者,固深知怕是对的焉,文明的焉,可以提高自己身份的焉,只不过对太太不满意或不放心,提不起怕的兴趣,如果换了一位如花似玉或坚贞如铁,包管怕得很也。至于不怕的朋友,赤裸裸的暴露出他的兽性,君读过《啼笑姻缘》乎?刘德柱先生一怒之下,把他的太太沈凤兮女士用马鞭抽了个够,还不准她哭,她心身交痛,当然非哭不可,于是他不耐烦曰:「好啦好啦,我已经不生气啦,你还哭个啥?」呜呼,假怕的朋友固使人刮目相待,不怕的朋友更使人毛骨悚然,乃八格野鹿型焉。
刘德柱先生不过是小说上人物,臭男人还可以一推三拖,硬不认账,然而前面我们推荐的刘琰先生,叫卫士用鞋底打他太太的脸,该是真的了吧。这种八格野鹿,固多的是。历史名人桓范先生,别看足智多谋,有两下子,却毫无器量,当冀州州长时,一天和他的部下吕昭先生发生争执,声色俱厉,那股伟大劲一定很有可观,他太太看不下去,乃劝之曰:「从前你在徐州,不过一个偏将,打算杀掉州长,人人都说难以当你的长官。而今这个样子,是又难以当你的部下矣。」这句话正到桓范先生的痛脚,遂勃然大怒,照太太肚子上就是一刀,好啦,太太死啦不算,肚中怀的孩子也死啦。呜呼,一个女人一旦嫁给八格野鹿型,真是最大的不幸,虽有万亿美金,贵为女王皇后,都不能弥补倒楣于万一。
所谓「事业第一」
中国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常有些义和团朋友,一谈起外国的东西,总说中国从前也照样有之。民主乎?中国古代多的是。飞弹乎?中国古代就更多啦。事关学问,尤其是事关爱国,我们不谈为宜。但有一点倒颇有兴趣,人类中无论啥花样,啥板眼,啥丢人砸锅的事,中国历史上都准有记录,一样不缺,仅只八格野鹿人物,便琳琅满目,可以编一本书,名曰「八格野鹿人物大辞典」,包管是一本畅销巨着。
历史上名将吴起先生,为了做官,能把太太杀掉,盖他的太太是齐国人,鲁国怕他受齐国人的影响而不肯给他官做,一急之下,刀光血影。噫,「事业」的诱惑大矣哉,我想吴太太和他过穷公务员生活时,一定天天盼望丈夫能找到一个好差事,二人即令没有爱,总也多少有点情,为了爱情杀之,还有可说,为了「事业」杀之,不知有啥可说也。和这干法同一气质的还有一位张巡先生,提起张巡先生,用不着加以介绍,一定人人起敬,该张先生乃第一等的忠臣,安禄山先生大军南下,他奉命把守睢阳时,把心爱的太太拉出杀掉,以飨将士。张先生当然比吴先生高上一级,他固是为的公,吴先生不过为的私。但站在被杀的太太立场,公也好,私也好,结果一样,都是臭男人为了所谓「事业」,而被一刀两断。臭男人如果把妻子杀掉,终身不娶,还说得过去,事实上却又如何哉?吴起先生杀了太太,当了陆海空军总司令,少不得再娶一个如花似玉。(女人也真是怪物,我敢和你赌一块钱,照样有人愿意嫁他,因他有洋房有汽车,又是将军故也。)张巡先生如果不死,等到大乱已平,柏杨先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能不也找一个如花似玉乎?于是我奉劝天下太太小姐,对「事业心」太重的臭男人,千万提高警觉,盖他一旦事业心高涨,啥可怕的事都做得出。尤其糟的是,他为了别的理由杀你,人们还责备他,而他为了「事业」杀你,不但没有人责备他,还一致鼓掌叫好哩。柏杨先生如果是一位小姐,我固不嫁吴起先生,张巡先生即令忠臣得再厉害,我崇拜他可以,嫁了他被他杀掉去当他成功的梯子,我绝不干。
忠臣尚且免不了入八格野鹿传,圣崽们更不用说啦,盖把太太杀掉,固是他妈的。即令不杀,八格野鹿仍是八格野鹿,同样也他妈的。汉朝有一位周泽先生,大官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吃斋,不但不和太太同宿,而且还迁到别的房子居住,连肉都不吃,有一天害病在床,太太听说,心疼得不得了,前去探视,周泽先生如果稍微有一点人性,应该非常感动才对,但八格野鹿无论啥时候都是八格野鹿,他一见太太驾到,认为有渎他的圣斋,竟大翻其脸,叫卫士把她逮捕下狱。
和周泽先生异曲同工的,还有一位杜大中先生,此公可在八格野鹿传中,坐第一把交椅,周先生是文官,没有杀人的力量,最大的花样不过把太太逮捕送狱。而杜先生却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武夫,和《啼笑姻缘》上的刘德柱先生,同是一种类型的「将军」,其兽性使他表现得更为紧张,他的太太有错时,或虽没有错,而被他认为有错时,立刻就叫卫士拉到公堂之上打其屁股。他有一位爱妾(惜哉,姓名不传),长得美丽非凡,才华极高,大概至少也是大学堂毕业,杜大中先生的奏章表牋,都出自她手,一个粗汉,有妻若此,也真够啦。可是有一次该漂亮女士填词〈临江仙〉一首,其中有一句「彩凤随鸦」,越是有缺点的人,猜忌心也越大;而一知半解,更容易光火。杜大中先生接到小报告说那是骂他的,请人讲解了一遍,立刻暴跳如雷,八格野鹿型人物最大的特征是翻脸无情,下令把她的脖子活活打断。
另外还有一个故事,东晋末年将军(又是一个「将军」)刘毅先生,意气骄横,杀人如麻,大概自知作孽太重,竟也吃起斋来,有一次吃斋吃得大病不起,太太去斋房看他,请他保重身体。史书上说,刘毅先生最喜风雅,平常和诗人名士来往,颇为卖弄,所以他的禽兽做法也多少有点不同,他不像杜大中先生那样动刀动枪,而是上了一个奏章,要求皇帝把他太太治罪,自请解斋。这种不近人情的举动,在他以为可以表示他正心诚意,大公无私,其实更显出他八格野鹿。
不仅官崽中有八格野鹿,将崽中有八格野鹿,便是圣人群中,也颇不乏八格野鹿焉。最有名的圣人曾参先生,就对太太露过一手,有一次他的太太为他的继母蒸梨没有蒸熟,他就翻了圣脸,把她赶了出去。呜呼,现代离婚,一声白白,男东女西,好像没那回事。三千年前根本没有离婚,而只有「出」有「休」,那个可怜的女人为了一碗臭梨而被恩绝情断,曾圣人未免太恶毒矣。然而梨蒸不熟,还有个梨在,若东汉关内侯鲍永先生,他太太不过在婆婆面前骂了一声狗,他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认为太太对婆婆不敬,偏偏他的官是因他的孝得来的,这岂不影响他的前途乎?乃效法曾先生的办法,把太太也一脚踢。
官崽将崽八格野鹿起来,还有办法可以避免,圣崽一旦也八格野鹿,视老婆不值一屁,因他拥有千万人的赞美,就难对付矣。曾参先生焉,鲍永先生焉,人们不但不说他们八格野鹿,无情无义,反而说他们孝顺。两位可怜的太太,不知道是谁家娇生惯养的女儿?落到这种禽兽之手,只有含屈忍辱,长夜自泣。凭良心说,就是蒸梨蒸不熟,就是在婆婆面前骂了一声狗,和不孝固差得远啦。
把妻子当破鞋
上面说的,固已经过份缺德,还有更缺德的玩艺,也出自有名人士之手。东汉王朝的官姜诗先生,他娘喜欢喝江水,太太去汲,路上遇见台风(一定是台风,否则何其大也),不能马上回来,老太太急啦,发了两句牢骚,姜诗先生就抓住机会,把太太休掉,他阁下真是八格野鹿型的健者。而唐王朝李?秀先生,似乎也在该型中数一数二,太太骂丫头,老娘疑神疑鬼,以为在骂自己,气得脸色发青,李先生不由分说,立刻也把妻子休掉,这种无情无义的干法,还有他的理论根据哩,李?秀先生曰:「娶妻所以事姑,苟违颜色,何可留也。」另外还有一位南齐王朝的刘瓛先生,太太挂衣服时,一不小心,把墙上的灰尘弄了点到婆婆床上,该婆婆可能有爱洁之癖,也可能借题发挥,刘先生就也把妻大人赶出大门。
为了母亲而把妻子当作破鞋,说扔就扔,说甩就甩,已经够叫座的啦,而竟然还有为了兄弟,把他们妻子当作破鞋,说扔就扔,说甩就甩的哩。南北朝时想做大官想得发了狂的孙谦先生,他哥哥卧病在床,嫌做弟媳的伺候不周到,孙谦先生就立逐其妻,这是对兄。有一位陈平伯先生,他的弟弟其肥如猪,饱食终日,不事生产,嫂嫂说了他两句,丈夫也大怒,也立逐其妻,这是对弟。呜呼,这一类的事,历史书上记载辉煌,抄三年都写不完。下等人固然打老婆,而上等人又如此的凛凛然,说杀就杀,说剐就剐,说逮捕就逮捕,说入狱就入狱,说不要就叫她滚,不但不会背上恶名,反而振振有词,曰「孝」焉,曰「友」焉,曰「忠」焉,曰「义」焉,有权势的朋友真是有福啦,随心所欲,无往而不利。于是我们真怀疑中国文化中有没有怕老婆这回事,以及有没有纯真的爱情这回事也。
最近台北不是在上演《白蛇传》乎?男主角许宣先生如果参加竞选,准可成为八格野鹿型的阔大代表,白娘子一片痴情,爱许宣先生爱得魂都没啦,且看她分娩之后怎么对她的丫头青儿讲话,她曰:「奴家自配婚许郎,虽只一载有余,却幸喜生下宁馨儿,以传许门之后,也不枉受许多折磨也。」书上有她的唱词曰:「俺昔日觅有缘,遇见这潘郎面,俺须是打叠起蜂迷蝶,才能够美满姻缘。只道是飘飘阮郎误入天台院,全不想几番受颠连,到今朝腮边艳,只有俺兀的不喜盈盈也么哥,兀的不喜盈盈也么哥。」而许宣先生,你猜他当时正在干啥,他正在那里「此时不下毒手,更待何时」,像白娘子那样的太太,不要说她是一条蛇变的,即令是一条蟒变的,都应永爱不渝。如果嫌她非我族类,内心恐惧,溜之可也,为啥要用那么厉害的残酷手段乎?法海先生更是一个典型的凶僧,而社会上这种人多矣,法海型的凶僧越多,八格野鹿型的气焰也越嚣张,文化中的灵性也越小。中国似乎只有假怕老婆,而无真怕老婆,因怕老婆要先爱老婆也。中国文化缺少很多东西,怕老婆不过是其中之一焉。
很难明白真相
读者陆玄先生来信,对闻名天下的「季常癖」提出抗议,说陈季常先生并不怕老婆,只因被苏东坡先生幽了一默,赠了一首七言诗,才弄得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看了苏东坡先生的诗,陈季常先生的太太好像把他管得奇紧,他平常在家宴客,如果仅只吃吃老酒,倒还罢了,如还要找些不三不四的歌女舞女酒家女以及政府登记有案的绿灯女或应召女,陈太太当然不客气起来,在后堂用棍子猛敲墙壁,一直把客人敲得坐立不宁,狼狈逃走为止。不过陈季常先生固不如此之窝囊也。陆玄先生曰,苏东坡先生另外还有一篇大作〈方山子传〉,就是写的陈季常先生,〈方山子传〉中的陈季常先生,却另有一番风光,不但家庭和睦,而且「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色」。如果老爷怕太太,太太自得,尚有可说,「婢」也自得,就不简单矣。陆玄先生另举叶申乡先生的〈本事词〉上的记载,曰:「龙邱子(也是陈季常)自洛之蜀,载二侍女,戎装骏马,每至溪山佳处,则作数日留,见者疑为异人。后十年,筑室黄冈,独居习道,自号静庵居士。苏东坡先生因作〈临江仙〉赠之云:『细马远驮双侍女,青巾玉带红缰。溪山好处便为家。谁知巴峡路,却见洛城花。』『西旋落英飞玉蕊,人间春日初斜。十年不见紫云车。龙邱新洞府,铅鼎养丹砂。』想其载侍姬而远游,亦非无故欤?」是以陈季常先生固风流倜傥,浪漫不羁,假如真怕老婆怕得要死,他敢带着两位美女,招摇过市哉?
陆玄先生高见甚佩,可能偶尔有一天,陈季常先生有大错犯在太太手里,给他来一个大闹特闹,又恰好被苏东坡先生看到眼里,乃吟诗一首,以资纪念。不过我想,无论啥事,都可考证,唯怕老婆似乎可放过一马,一个凶汉宁愿被人当作怕老会会长,他自己绝不会洗刷,也绝不会希望别人洗刷也。
不过无论从那方面讲,陈季常先生都应感谢苏东坡先生,若非苏公,谁知道他是老几?然而喜欢调侃人的文坛朋友,固多的是,宋王朝大诗人姜夔先生便整了张仲远先生一下,张仲远先生,吴兴人,怕太太怕到顶尖,姜夔先生闲极无聊,乃作了一首艳词〈百宜娇〉,悄悄放到张仲远先生的口袋,词云:「看垂杨连苑,杜若吹沙,愁损未归眼。信马青楼去,重帘下,娉婷人妙飞燕。翠尊共款,听艳歌,郎竟先感。便携手,月地雪阶里,爱良夜微暖。」「无限风流消散,有暗藏弓履,偷寄香翰。明白闻津鼓,湘江上,催人还解春缆。乱红万点,怅断魂烟水遥远。又争似相携乘一舸,镇日相见。」结果是啥,可想而知,张仲远先生百口莫辩,脸上被妻大人抓得左一道右一道,半个月不能出门。这才是真正的怕,看起来陈季常先生只能在怕老会中当一名工友也。
困惑不解
中国过去之怕老婆,大多数都是假怕老婆,柏杨先生常怀疑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里少点什么,于此似乎可以看出一点空隙,古圣先贤以及有权有钱的朋友,他们都是教人「敬」,而西洋基督教文化,则是教人「爱」。中国文化建筑在「敬」上,而西洋文化建筑在「爱」上。基督教《新约圣经》,全部道理,一个字可以包括,那就是「爱」,上帝和他的独生子耶稣先生所作所为,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为了爱。〈约翰福音〉三章十六节是全部《圣经》的精华,该节曰:「上帝爱世人,甚至把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基督教教堂门口如果写标语的话,千篇一律都是写的这个金句,读者先生走路经过时,一看便知。上帝爱世人是第一因,因为上帝爱世人,所以世人也爱上帝,也爱君王、爱父母、爱兄弟、爱朋友、爱丈夫、爱妻子,(这和中国圣人曾参先生以及他所总代表的观念,大不相同。)不但爱自己爱的人,还要爱自己恨的人。保罗先生曾在〈哥林多前书〉强调,无论说啥干啥,如果没有爱,跟鸣的锣、响的钹一般,都不是灵性的。咦,即令怕老婆,如果没有爱,也和鸣的锣、响的钹一般,也不是灵性的也。
中国文化似乎都是拚命掇弄人起敬起畏,圣人书上,连篇累牍的不是发扬人的爱心,而是像酱缸一样,把灵性酱住──最大的工具是「礼教」。忽然间,柏杨先生想起一件事,姑且作为一例:对日抗战之前,也就是二十世纪三○年代之前,那时乡下还流行「点主」的古风,点主者,老爹或老娘死掉,牌位上写下死者的姓名和官衔,该文的第一个字是一个「主」字,可是怪哉怪哉,「主」字不写成「主」字,却写成「王」字,然后花钱送礼,「雇」一位(通俗的说,当然是「请」一位)当地有财有势的土豪劣绅者流,道貌岸然,前去点主,用红笔(或朱砂笔)在「王」字上点上一点,使之成为「主」字。
为啥要把「王」字用红笔点上一点,使之成为「主」字乎?圣崽们当然有其道理,我们没工夫研究,但有一点却是值得一提的,像「点主」这么简单的玩艺,不要说大官大商啦,仅只小康之家,就得动员十人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