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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柏杨全集-第2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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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屁教习姓啥叫啥,现在又在何处批屁,值得打听打听,以便我们恭献尊号。
   同样使我们感动的是郑丰喜的妻子吴继钊女士,一个大学毕业生竟肯嫁给一个残废丈夫,她如果不是疯子,就是有高贵的情操。如火如荼,奋不顾身的爱情,持久不变,始终如一。郑丰喜先生对他能得到吴继钊的垂青,掩饰不住他的喜悦,他在书上说:「想不到一个地上爬的穷人,想不到一个自小受尽苦难、折磨得残废,竟然有这么一天──结婚了,而所结婚的对象,竟是一位大学毕业的江西小姐,啊,当新娘拭干我的泪水时,我幸福的微笑。」郑丰喜先生有充分的理由骄傲,我想当洞房花烛夜之时,他回忆坐在地上耍猴戏的儿时往事,会恍如昨日。
   然而,五年的幸福婚姻,在他们生了两位女儿至玉、至洁之后,郑丰喜先生却抛下他的爱妻爱女,与世长辞。呜呼,不该死的却死了啦,该死的如柏杨先生之类,却没有死。天道无常,夫复何言。
   郑丰喜先生是一位奇男子。他所不能掌握的命运,对他是残忍的。他所遭受的不仅仅是风暴,而是无情的和不可理喻的地狱。恰如他所说的,他是一条破船。千千万万这样的破船都命中注定的是场悲剧,不是沉没海底,永不见天日;就是支离破碎的展览在海滩上,供游人唏嘘、凭吊──却没有尊敬,世界上没有人会尊敬一条碎了的破船。只有郑丰喜先生,他用眼泪和毅力使它冲出地狱、冲出风暴,而终于昂然前进。他有爱、也敢恨。敢爱、也敢恨。在他的着作中,他没有故意假装着温柔敦厚,原谅那些恶棍。他把那些对他有过帮助的小人物,一一的提出他的感恩。也把那些毁坏侮蔑他的小人物,一一的照实记载。我认为最沉痛的一段是他跟一位欺人太甚的黄顺理的那场决斗。郑丰喜先生写出他的恨,也是写出他接受屈辱的最后防线。
   吴继钊女士是一位奇女子,她父母反对她的婚姻,在意料之中,假使不反对,反而问题大啦,恐怕准不是亲爹亲娘。如果换了柏杨先生,说不定我会把女儿打断腿,你嫁给谁都可以,要是嫁给一个残废,做你娃儿的狗屎梦。然而坚强的爱心能使天地震动,天下只有不为父母着想的儿女,很少不为儿女着想的父母。父母在她婚后,将十万元巨额聘金退还给女婿,说明了老爹老娘当初背下的恶名,不是为了自己,到头来仍是为了儿女。
   如今,郑丰喜先生已逝,留给吴继钊女士一副沉重的担子,相信她能像她丈夫一样的坚强,面对着残忍的命运微笑。最大的幸福是有能力把灾难当着向最高灵性升华的跳板,使生命得到有价值的充实,郑丰喜先生已经觅到,而且为那些遇到一点芝麻大的困难,就抢天呼地,骂大街兼咒祖宗的朋友,提供一个尊严的榜样。
   
   
   再一个尊严的榜样
   ──女作家刘侠向残酷的命运挑战
   青年人最大的特征是不相信命运,认为专凭拳打脚踢,就可闯出江山。老头则恰恰相反,几乎所有的白胡子,都垂头丧气的承认,冥冥之中,有一个看不见和摸不着的神仙老爷,蹲在宝座上,专门作弄他的子民。于是乎,命运是不可抗的,好运来啦,山都挡不住。霉运一旦光临,只有恁它埋葬,挣扎徒增烦恼。
   柏杨先生不相信神仙,但却相信命运。命运跟神仙无关,它只是人生过程中不受人自由意志控制的一种事件的介入。所以,问题不在于信不信,而在于它存在不存在。如果它根本不存在,信不信是宗教范围,打一百次架也说不清。如果它存在,那就超越了宗教,而成为人生态度问题。是向它双膝下跪,听候宰割凌迟乎?还是烧香拜佛,求它手下留情乎?还是破口大骂,三字经倾盆而出乎?或是面面相对的向它挑战?
   郑丰喜先生是一个典型,他遍身浴血的向命运决斗。而刘侠女士,是另外一个典型,她像一只身负重伤的小猫,向命运发出淡淡的轻蔑。
   刘侠女士十二岁的那年,正是玫瑰花般的年龄,刚刚离开母亲的怀抱,踏进少女天地。突然有一天,她的手腕隐隐作痛,接着她的脚趾隐隐作痛,接着腿也隐隐作痛,连走路都发生困难。这是一个可怖的转捩点,从此结束了她应有的欢乐童年,开始漫长的痛苦生命。在医院里七进七出,最后终于证实她害的是一种迄今尚无药可医的「类风湿性关节炎」。那一年,她才小学六年级,勉强参加毕业考试,却无法参加毕业典礼。当全校师生欢乐的聚在一堂举行仪式的时候,这个小女孩却躺在病床上接受折磨。
   刘侠的父亲刘德铭先生为了给女儿治病,把女儿驮在背上,从北投到台北,一个医生接一个医生,一个医院接一个医院,哀哀求治。每换一个医生,都燃起父女心中一线希望。每换一个医院,都使全家人再建立一次信心。然而,到了最后,她的病情反而急剧的恶化,孩子的小手开始肿起来,而且扭曲,而且变形。两脚也不停的向里弯折,向下挺直。腿也变了,同样的肿胀、扭曲,接着是其他还没有痛过的关节,也开始不祥的隐隐作痛。
   这种悲惨的遭遇,再坚强的人都会崩溃。柏杨先生的生命弹性可够大了罢──很多朋友都要向我呈递「佩服书」,可是我保证我就不能承受这种打击,更何况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乎哉,刘侠女士最初的反应是不言不语,一天不说一句话,一开口说话就流下眼泪。读者老爷如果有一位十二三岁的女儿的话,试想一想一旦你的宝贝也成了刘侠的样子,孩子将会如何?大人又将会如何?这不是「心碎」两个字所能包括得了的。我如果有本领,我就把上帝老爷拉到刘侠女士面前,让他瞧瞧他的恩典。
   然而,小小的女孩没有向命运屈服,她没有下跪,没有烧香,也没有埋怨。她面对着命运所加给她的残忍手段,安静的露着微笑,她练习写作。
   不过,刘侠女士的写作要比别人困难百倍千倍,而且是基础的困难,没有几个人能克服的困难。第一、她只读过小学,很多大学堂毕业生连封信都写不通,何况小学程度。上帝永远不会赐给人们奇蹟的,任何奇蹟都出于人们自己的创造。刘侠女士开始看书,再多的书都填不满她饥饿的心灵,以致她的母亲唐绵女士,疲于奔命。二十三年过去了,她的写作能力已超过了「牧童骑在牛背上,边走边吃草」的伟大作家。第二个障碍更可怕,她变了形、弯曲了的手指,根本不能执笔,稍微低头,脊椎骨就立刻痛苦。《妇女杂志》编辑黄沁珠女士曾记下她印象:「那天,我在她房里看她弯卷着手,歪斜着身子,躬垂着头,握笔的手指,一点一点慢慢在纸上移动,我实在不忍再看下去。」就在每一个字就是一阵痛苦中,她完成了她的一部散文集《生之歌》,和两部剧本《谁之过》、《囚》。
   台湾没有剧坛,舞台剧根本无法演出,而每天都在猛嚷剧本荒的电视公司,如果看到他们那一种提起剧本荒就痛心疾首,求贤若渴的景观,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可是《谁之过》、《囚》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却引起香港的注意,而先后在香港演出。──《囚》是今年(一九七七)八月间在香港大会堂演出的,大众传播界轰动的报出台湾文坛这枝奇葩。
   《生之歌》,刘侠女士把它献给妈妈唐绵女士,我们可以想像到,二十三年漫长的岁月中,这位母亲对女儿所付出的爱心。──柏老又要发议论啦,我不明白,一年一度的模范母亲,为啥不选出刘侠女士的母亲、郑丰喜先生的母亲、王晓民女士的母亲,天下还有哪一位比这三位更伟大的母亲。
   《生之歌》很难买到,书摊没有,书店没有,打电话到出版该书的巨浪出版社,每一次都没有人接(我建议巨浪出版社老板考虑一下是不是应该上吊)。在这本散文集中,我们听不到病榻的呻吟,听不到挣扎的呐喊,也看不到命运所加到她身体上和心灵上的残酷烙痕。每一篇都是那么安详,安详得像墙角下的一株鲜花。仅从这部散文集,谁都不能发现作者所忍受的苦痛。在刘侠女士心灵中,只有爱,没有恨。这只有大慈悲的胸襟,才有这种大慈悲的人生。这一点,柏杨先生虽比她老了两倍,却做不到她的一半。
   这是刘侠女士对命运挑战后的胜利果实,在《生之歌》中,她曰:「许多年前,有一位长辈逃离大陆,她因过度思念留在大陆的儿女,导致精神轻度分裂,几度自杀未果,母亲将她接到家中疗养。她常握着我的手泣不成声,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有轻轻搂住她,让她靠在我肩上,希望以一份亲情的温暖,抚慰她的伤痛的心。分享别人的快乐很容易,然而,与哀伤的人一同流泪,却是一门艰深的学问。我从小脾气暴躁,恃宠而骄,上欺姐姐,下压弟妹,俨然家中的小霸王。但是二十多年来,上帝让我经历了极大的苦难,破碎的心,以及无数哭泣的黑夜,这一颗刚硬的心,方被锤链得较为温柔细致了。」在另一篇中,她曰:「我曾有过一双美丽的手,白皙柔软,十指纤纤,许多人都羡慕、赞赏过,我也深以拥有这样一双手为荣。然而曾几何时,十指的关节一个个在病魔的侵蚀下逐渐肿大、弯曲、僵硬,变得古怪而丑陋。……虽然我的手不再美丽,但我希望它多学习一点付出的功课,在别人危难时及时的伸出来。」
   这是人生的至高境界,今年才三十五岁的刘侠女士──她躺在病床上已二十三年,感情正无止境的悄悄的升华。《生之歌》至少可作为中学堂的教材。它所表达的文学造诣,远超过现在使用的那些官老爷编选的课文,但作者身世所含的意义是对孩子们的深切鼓励。
   刘侠女士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她姐姐刘仪跟刘侠女士同样的为我们所崇敬。刘仪女士去美国念书,在得到硕士学位之后,就辍学做事,为残废的妹妹在台北买下一栋房子,供其他的弟弟妹妹都大学毕业,十年后的今天,等到弟妹们都已成长,她再去攻读她的博士学位。她分担父母的重荷,看顾同胞幼苗,这就是孝道,也就是厚道,为我们这个日趋堕落的社会,带来暮鼓晨钟。
   郑丰喜先生的残废只是双足,而刘侠女士还绵延到她的双手;郑丰喜先生在装上义肢后,还能站起来,刘侠女士却只能缠绵病榻,她似乎悲惨更多。但他们向命运挑战的勇气和获得胜利,却同样的使鬼神垂泪。柏杨先生在电话中建议刘侠女士写写小说,因为小说的涵盖更广,她迟疑她没有能力,柏杨先生曰:「简单得很,散文加对话,就是小说。」她大声的笑起来,是一种开朗的笑,蔑视命运的笑。
   柏杨先生平常不大祝福人的,但我祝福刘侠女士,眼泪哭尽的勇气才是真正的勇气。向命运挑战,说起来容易,写起来也不过几个字,但做起来却千难万难,而你已经做啦,不要自怜,不要气馁。你,以及你的姐姐,你的父母弟妹,已为我们再提供一个尊严的榜样。
   
   
   另一个尊严的榜样
   ──杨秀治和她的梅花绣
   吾友胡适之先生虽然驾崩,却留下了两句名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敬请读者老爷大胆的想像一个前半段的剧情,在一个荒僻的小镇上,住着一个贫苦的木匠,他有六个儿女,因为没有力量抚养,在最小的女儿只有一个月的时候,只好狠下心肠,把那小小的亲生骨肉,送给别人做养女。养女的命运,读者老爷在报上读到的多啦,用不着老再耳提面命。结果是可以预知的,这个可怜的小养女好容易读到初级中学堂二年级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别的同学蒸蒸日上,由高级中学堂焉,而大学堂焉,而漂洋过海出国进洋学堂焉,锦绣前途上充满愉快歌声。这个小女孩却不得不因为没有钱而望校兴叹,从此和正式教育永诀。那一年,她才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显然的,这是一幅黯淡的画面。最伟大的发展也跳不出她那窄狭而平淡的生命轨迹,像路边一棵不受注意的苇草一样,结局不是被折断,就是无声无息的自行枯萎。如果她运气好,能开一爿小杂货店,当一个小店老板娘,已算天官赐福啦。
   假设到这里为止,现在让我们求证,求证的结果恐怕要吃一惊,这棵脆弱的苇草,不但没有折断,没有枯萎,没有被埋葬在人生残酷的踏践之下,反而茁壮起来,为中国艺术界和世界艺术界,开创了另一个新的天地。犹如毕加索先生在绘画上为世界开创了另一个新的天地一样,她开辟的是人们从来没有听过,更从来没有见过的新的天地,那就是,她创造了使人迷惘惊奇的一种刺绣──我们姑称之为「梅花绣」。
   这位苦命的养女,就是杨秀治女士。
   柏杨先生跟郑丰喜先生和刘侠女士,从没有见过面,但是跟杨秀治女士,却是见过面的。这就要感谢女作家寒雾女士,柏老跟寒雾女士,真正的是忘年老友,邦交一向敦睦,可是因为她最近一连串荒谬的措施,使我对她很不满意。心平气和检讨的结果,当然都是她的错。第一,她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学堂教习,我一想起来就不舒服。第二,我向她借钱,她总是借给我(就以上个月说吧,我借了八次,她一次都没有打回票),任何明眼人都可看出她是故意使我债台高筑,引诱我养成浪费恶习的,居心如此不良,所以我就越来越懒得理她。那一天,她声言要我到她尊府开开眼界,见见一位奇女。寒雾女士才华横溢,能使她递「佩服书」的人不多,所以我虽然心里生气,仍然很大方的原谅了她,买了一副烧饼油条,前往探望,于是和杨秀治女士第一次见面。见面之后,寒雾女士就迫不及待的拿出七八幅杨秀治女士的梅花绣,当下我老人家就目瞪口呆。先是远远的瞧,继之是近近的瞧,再继之是把尊鼻碰到上面瞧,最后是在惊叫「不要动手,老头,你要死啦」声中,在画面上乱摸。
   呜呼,挑剔的言语无穷,赞美的言语易尽。真不知道用啥话来形容它的美,才能恰到好处。我的第一个感觉是,杨秀治女士已为艺术史上写下了新的一页,「梅花绣」不是「绘画」「刺绣」「浮雕」的综合体,而是「绘画」「刺绣」「浮雕」的化合体。──艺术领域中的一项最大贡献。
   艺术家永远在追求平凡人物认为不可能的事,音乐家希望在他的声音中呈现色彩,画家希望在他的色彩中呈现声音,小说家希望在他的小说中显示立体实物,诗人则希望在他诗中发出芳香。但是还没有一位艺术家想到绘画、刺绣和浮雕,溶解之后再制出另一种崭新的作品。
   我敢打一块钱的赌,一定有人嚷曰:「老头,你说了半天,说的不过是车绣、湘绣、乱针绣罢啦。」呜呼,那可把柏杨先生看成了瞪眼瞎。梅花绣如果是那么简单,还用得着贵阁下穷嚷乎。车绣杂芜,湘绣呆滞,杭绣一股匠气,乱针绣则像一堆稻草。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而比过的人多矣。已故的名书法家梁寒操先生曾对他的艺术界朋友叹曰:「中国有七亿人口,像杨秀治这样有才情的女子,却只有一个。」吾友胡为美女士在台北《妇女杂志》上曾有一篇报导,说明梅花绣的特质,其中一段曰:
   「杨秀治拿出一幅梁寒操先生送给她的墨宝,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十个大字:『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我赞叹说:『好字。』寒雾在旁边笑着说:『你再仔细看看。』我走上去,看了半天,又用手摸了摸,才恍然大悟,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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