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全集-第4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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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几位读者老爷来信问我「上空装」问题,我想关于这玩艺,似乎不必太过于认真,我敢跟你赌一块钱,它绝对流行不起来。这不是我顽固成性,因盼望它流行不起来,念念有词之余,就硬认为它流行不起来。而是它绝不会为绝大多数的太太小姐所接受。当然不是因为她们的道德高不可攀,盖露出不露出乳房,跟道德不道德十万八千里。太平洋若干群岛上的女人就是一年四季都露出乳房的,看惯了有啥稀奇?记得中日战争爆发的前两年,我在北方作事,全国运动会在上海举行,有一位同事在代表队中当了一名职员,前去观光。大会闭幕后,他随队回来,神色跟从前大异,问他发生了啥事,他紧张曰:「不像话,不像话。」问他为啥不像话,他曰:「上海的女人都是不穿袜子的。」话没有说完,大家已经笑得声震屋瓦,造谣也不是这种造法,天下哪有女人不穿袜子的。但他赌咒曰:「真的不穿袜子,谁说谎谁就是王八蛋。不但不穿袜子,还把十个脚趾甲抹得红红的哩。」
鸡头肉?大小腿
这都是五十年前的往事矣,当时认为女人不穿袜子都是大逆不道,现在不要说袜子啦,有些太太小姐穿着短得要命的鲜红四角裤,满街乱跑,又白又嫩的大腿,肉肉的焉,凸凸的焉,颤颤的焉,简直存心教臭男人当场发疯。然而,又有谁叹道德沦丧,世风日下乎。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现在之看上空装,犹昔之看女人不穿袜;而将来之看上空装,也犹现在之看女人不穿袜也。稀松平常,用不着大惊小怪。有人说,把两个大乳房露出来,未免不像话。然则,把两只光脚丫,把两条臂膀露出来,难道就像话了乎哉?
我所以说上空装流行不起来,是它在基本上,不能适合人类爱美的要求。在我来说,我不但不反对上空装,反而拥护得厉害,巴不得联合国马上通过一条法律,规定全世界的女人一律上空,我就可张目四顾,左也乳房,右也乳房,好不快活。问题是,如果乳房是鼓鼓的焉,圆圆的焉,挺挺的焉,鸡头肉翘翘的焉,我当然好不快活。但如果该乳房是瘪瘪的焉,皱皱的焉,黑黑而兼疤疤的焉,鸡头肉像烂了的桑椹要掉下来的焉,我就宁可戴个墨镜。
太太小姐也同样面临到这些问题,不要说上空啦,在戴乳罩上,都有过争执。有些资本雄厚的太太小姐傲然曰:「戴乳罩干啥?我们向不伪装骗人。」小本钱的太太小姐牙齿痒痒之余,只好在道德上反击,曰:「天下竟有不戴乳罩的女人,下流下流。」仅只乳罩,尚有这么大的分歧,何况上空装也耶?有些太太小姐,别看她胸脯突突,好不惹眼,一旦换上上空装,就糟糕啦,在她的酥胸上下盘棋都没碍事的,试想她能不誓死反对该装乎。上月初旬,柏杨先生暨夫人去西门町闲逛,拍卖行里就有一件上空装,观众人山人海,别看柏杨夫人身材古色古香,脑筋却甚为新派,她悄悄告诉我她也要买一件穿之,最初我还以为她最近灵性大开,露一手幽默感哩,谁知道她真的要买,说着说着走进去就问价钱,我拚命把她抓住,挣扎了半天,最后我只好掏出白手帕举到头上,盖我受不了啦,投降啦。呜呼,这当然不是道德问题,她如果是玛丽莲梦露女士,不要说穿上空装,还有个挂带,就是穿全空装,连挂带都没有,我也同意。可是,她阁下竟是现在这副模样,如果穿了上空装,扭扭过市,那真是全国同胞一大灾祸,说不定一拥而上,拳脚交加,届时又要使我老人家花医药费,我怎么冒这个险乎?
反对上空装的,主要的还是女人,盖真枪实弹的太太小姐少,虚张声势的太太小姐多也。所以,恐怕只能乱嚷一阵,用不了好久,包管风消云散。女人们的任何新装都应使她看起来比她本来更美丽和更有魅力,如果不能达到这个目的,只有少数人才可以穿,那就变成了奇装异服,连三作牌都要干涉矣。君知道有些太太小姐游泳衣上都缝着乳罩乎?(在海滩上看三围的臭男人要注意啦,谨防看走了眼),而一旦要她真的端出来,她怎肯干耶?
现代女人服装,有一种「两头缩」趋向,那就是:上衣往下缩,裤子裙子往上缩。上衣缩到上空装,可说到了极点,再缩便成了全空装啦。而裤子往上缩,缩到三角裤也到了极点,再缩就没有裤子啦,没有裤子当然不行。好莱坞电影明星拉娜透纳女士曾就此发表过意见曰:「缩是不能再缩,将来势必在质料上用点功夫,可能是透明什么的。」呜呼,裤而透明,天下男人有福矣。果然,现在透明的三角裤已大批出笼。问题是迄今为止,仍没有谁穿透明四角裤的,真是遗憾。盖三角裤透明,欣赏的人太少,而必须四角裤透明,才能普度众生。柏杨先生老矣,此生恐怕赶不上欣赏矣,伤哉。
四角裤是一种猛露大腿之裤,不知道发明这玩艺的是谁,对动摇民心的罪过,要比发明上空装严重万倍,从前太太小姐的大腿,密密深藏,不要说看一下啦,就是打听一下,都会挨揍。如今弄出了四角裤,简直硬把太太小姐的大腿往臭男人的眼里塞,想故作君子状,来一个「非礼勿视」都不行。其实不要说大腿,古之时也,妇女们裙长掩地,连足踝都不准瞧,我们的老祖宗恐怕再也想不到会有今天这种往眼里硬塞的盛况,真是人类进化史上最隆重的一页。
不过凭良心说,大腿并没啥了不起,千篇一律,看惯啦反而有点腻的感觉。真正使臭男人神魂颠倒的,还是小腿。一个女人如果有一双修长而丰满的小腿,她就已有五分人才,如果再加上一把纤腰和一副漂亮的面庞,那就更不得了啦,教男人跳河他就不敢上吊,教男人吃巴拉松他就不敢吃安眠药。呜呼,小腿以修长为第一,小腿如果能在比例上占身长的五分之二,该小腿就臻于十全十美之境。短而粗的小腿破坏整个气氛,如果上面再有几个光荣的疤,那就更为抱歉。前些时看到一本画册,上面有电影明星某女士沐浴的镜头,她阁下躺在浴池里,粗而短的腿高高伸起,使人掩卷。咦,她唯一可惜的就是她的小腿,如果换了我,给我一块钱我都不会伸出我的红豆冰棒,岂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乎?
高跟鞋的功用很多,其中最大的功用彷佛是使太太小姐的玉腿修长,尤其是从正面望之,脚面的斜坡,正好增加它的高度。高跟鞋是西方人发明的,但真正得实惠的却是东方太太小姐,不知道当初上帝造人时存的什么心,西洋女人的小腿似乎较东洋女人的小腿要普遍的长。日本女人不要说啦,不但短而粗,因为在榻榻米上总是以腿代椅的缘故,往往成为罗圈腿,又因为穿木屐的缘故,也往往成为内八字。现在当然要好一点,但改变一个民族的身材,固不是短期间可收效的也。而中国女人的小腿,还算东方人中最最突出的,君不见有两位当选中国小姐的女士乎,其尊脸实在没啥,望之如阿巴桑,她的当选,就完全靠她两条小腿。这在我们古书上有一句术语,曰「亭亭玉立」,必须有两条修长的小腿,才算玉立,红豆冰棒立不能叫「玉立」,只能叫「肿立」也。
有些人攻击高跟鞋,说它跟缠脚有啥分别?柏杨先生似乎已猛辩过矣。缠脚的结果除了伤害身体外,它能使太太小姐的玉腿修长乎?它固不能使其长起来,而只能使其走路时拧起来也。中国绣花平底鞋,是世界上最美的一种妙物,小腿修长适度,而玉足又纤纤端正,穿了上去,其状瘦不盈握,能使臭男人油然而兴捧而吻之念头。不过它在基本上也跟上空装具有同样毛病,不是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穿之的。盖美者穿之,益增其美;丑者穿之,不但掩饰不了丑,反而益增其丑。呜呼,空平底鞋必须有两条亭亭的玉腿,和两只端正的玉足。如果玉腿肿立,而玉足又是鱼型的,还是少穿为妙,穿起来活像《法门寺》里的刘媒婆,就实在不好意思矣。
四角裤兴起后,到处都是女人大腿,使人瞧不胜瞧,但要是打算再往高阶层观察,就得到某一种特定的场所,好比说脱衣舞场之类。大街之上,便没有那种镜头啦,即令有那种镜头,我们既都道貌岸然,岂能猛瞧猛看乎?然而太太小姐们对她们小腿,似乎没有那么视为奇货,从小到老,一直裸露在外,随君恣意欣赏。三年之前,柏杨先生曾介绍过「露膝头的自由」,美国有个女子学堂,学生们坚持「两头缩」政策,要把裙子缩到膝盖之上,闹得天翻地覆,连美联社都发出新闻。转瞬三年──其实还没有到三年,去年夏天,浪潮袭到台北,已经开始缩啦。有些太太小姐还趁火打劫,从头到尾,完全换了新装,把当爸爸的和当丈夫的换得气喘如牛。到了今年,就露得更不像话,走起路来,膝头固然在外,往下一坐,大腿也都在外了矣。
有一种现象真是可惜,那就是大势所趋,三轮车终会有一天被淘汰。我想三轮车好像专门为了太太小姐亮相她们的玉腿而设。君不见乎,三轮车风驰而过,第一个撞进眼帘的,赫然是两条美丽而性感的玉腿,如果遇到该太太小姐穿的是天杀的旗袍,那就更不得了啦,开衩处左右分裂,凝脂欲滴,直抵玉臀,任何正常的男人看了,都得神魂飘荡,发思古之幽情。我想取消三轮车是一种悲哀,世界上似乎只有三轮车,才能充份显示玉腿之美,不能不三呼万岁者也。
(柏老按:三轮车终于完全被淘汰了矣,八○年代,看不见一辆,而太太小姐的玉腿,也失去展览会场,后生小子,怎不悲哉。)
第二十七卷: 圣人集
提要
《圣人集》共三十五篇。本书主要论述中国人性及官场生态。柏杨面对阴暗的人性,针对丑陋、卑劣,发而为文。有说中国人「习惯不佳」者,譬如当众「脱鞋露脚」,或是大声喧哗、旁若无人,一种「绿油裤心理」,对於现代人颇具警惕之效。他又抨击官场百态:国大代表争待遇、摆架子,官崽积压公文、拍马屁等,於官员嘴脸嘲讽尤烈,并创一「三作牌」的称号:「君不见警察局门墙上的大标语乎,曰『作之亲』,曰『作之君』,曰『作之师』,不是三作是啥?」讽刺警察大人作威作福、崇洋媚外,不替升斗小民服务,反可能「揍你辱你」。作者原订书名为「见鬼集」,「见鬼」之称,和他讽刺官崽的口气,有相乘的效果。本书呈现柏杨的另一写作特色:「反讽」。站在被责备者的那一边,为其辩解,甚至补充说明别人辱骂的话,却是愈描愈「黑」,特别显见苦涩的趣味。
脱鞋露脚
天下杀风景的事,据《义山杂录》上说,有四项焉,一曰「花间喝道」,二曰「背山起楼」,三曰「煮鹤焚琴」,四曰「清泉濯足」。花间喝道者,标准的过瘾主义,盖从前之官,谓之父母官,和现在三作牌的三作之一「作之君」,出於同源。一旦出门上街,坐上八抬大轿,前面有一个或几个衙役,像出大丧似的,拉起喉咙,大声 喝,使小民人等知道官儿来啦,赶忙闪开,以免被撞。然而该官如果去台北新公园赏梅花,或去植物园赏荷花,也弄几个衙役,在前面勇猛 喝,那才真正是一个俗种矣。背山起楼者,唐诗不云乎:「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如果更上了一层楼之后,仍不能穷千里之目,在楼底下看到的固是山,在二楼看到的也是山,三楼四楼以及十楼二十楼,看到的照样是山不误。真是山山山山山山山,一山到底。如果这种环境都欣赏,他的呆劲也够上沖云霄矣。煮鹤焚琴者,更不用说啦,稍微有点意境的朋友,即令不会音乐,然而花前月下,感慨万端之时,抚抚琴弦,看看仙鹤,也可以净化自己的生命。有一个故事焉,一位大号之官,以风雅之士自命,又吟诗又印书,见了当教习的或写文章的傢伙,都亲切握手,俨然高级境界,於是一位朋友,就送他古琴一张,白鹤一只。过了两天,前去拜访,以为他一定要大谢特谢哩,谁知道谈了很久,竟不见他谈及,最后实在忍不住,乃自己问曰:「前天差人送来的古琴白鹤,不知大人喜欢与否?」该大号之官一听,瞪了半天眼,曰:「你说啥呀?那块烂木头就是古琴?我以为你送错了地方,叫厨房拿去当柴烧啦。还有啥鹤?那明明是只鹭鐭跆莱岳病!垢门笥烟螅洳簧贤孪滦海豢傻靡病V领肚迦悖彩峭览恚鼻笃涫涤茫笃淞樾裕惶叮羁杉祝恰覆桌酥遒猓梢藻嵊А埂V灰遂陡┫律碜雍壬狭娇冢粤狗胃O从Ф际亲锕绻偻严缕菩谄渲写笙闯艚牛耸庇幸桓鎏煺嫘∨⑶袄慈∷茫裨沽思妇洌陀檬分浪箍钤弧父赡隳铩梗斯耍峙戮褪怯龅浇倘私菜〉赖目浊鹣壬蓟崞某榻睢
天下事啥都容易忍,唯俗难忍,连苦刑拷打都可以忍,只有俗使人怒发冲冠。而杀风景之事,也只有俗人才干得出来。可惜的是,《义山杂录》的作者不生在现代,如果生在现代,他将发现还有两项别的杀风景的玩艺,可凑之而成为六,那就是「脱鞋露脚」,和「公众之地,高谈阔论,唾沫四溅,旁若无人」。
「脱鞋露脚」,似乎是热带朋友的惯技,南北之异,大概在此。台湾省政府主席黄杰先生就为了热带朋友的光脚鸭,发表过谈话,可见光脚鸭已构成对现代文明严重威胁。黄杰先生说,有些人坐在堂皇富丽的观光号火车上,不管邻座是洋大人也好,中国人也好,衣冠楚楚的男士也好,淡妆浓抹的太太小姐也好,他阁下兴之所至,就脱下他的破鞋,拉下他的髒袜,露出他的臭脚。仅仅露出臭脚还不算奇观,奇观的是,他还把臭脚缩到座椅之上,以手指猛捏脚趾,捏之不过瘾,还举到鼻孔上嗅之,嗅到得意之处,既皱眉又挤眼,舒适之状,好像沙和尚在五观庄吃了镇元大仙的人参果。有的虽没有捏而嗅之,却比捏而嗅之还要精彩,那就是上演脱袜舞之后,把他的臭脚往前一伸,高而翘之,翘到前面座位的后背上,翘上仍不拉倒,十个脚趾还在前座乘客的耳际,猛烈摇动,习习生风,空中传味。柏杨先生每见此景,都要连服三粒金鸡纳霜,以防发冷发热。
男人脱鞋露脚,固丑态毕露,女士脱鞋露脚,也不简单。有些太太小姐,涂脂抹粉,圆眼黑眉,细细的腰焉,长长的腿焉,仪态万方,使人起敬。可是她一坐下,就现出原形,屁股还没有把凳子暖热,玉足就从她的鞋子里抽而出之。虽不至像野男人一样,明目张胆的捏捏嗅嗅,或伸而高翘,但却踏到鞋上焉。踏到地上焉,或踏到栏杆上焉,群趾齐摇,好像十个不见天日的囚犯,一下子获得释放,呵腰的呵腰,伸腿的伸腿,好不壮观。我说她抽出「玉足」,不过恭维之词,如果她的足真的如玉,心里还有点舒服,惜乎大多数女士的足,不要说玉啦,连三流泥水匠的手工都不如。有的玉足其秃其短,如用刀鶡过;有的玉足脚背,其肿其高,如刚被三作牌修理过;有的玉足其宽其方,活像一个砚台;有的玉足足趾上翘,能把鞋面透穿,彷彿罗列森严的高射炮;有的玉足其黑如墨,你如果说她是玉足,她自己脸上都挂不住,乃标准的炭足也;有的玉足青筋猛暴,一不小心,还以为谁送的火腿,以蓝色彩带包紮哩;有的玉足则疤痕密佈,大概刚害过疔疮、脓疮、杨梅疮等各式各样的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