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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柏杨全集-第5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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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海峰先生跟坂田荣寿先生,一个八段,一个九段,在那坝举行比赛,这是日本《读卖新闻报》主办空前轰动的「名人赛」的第二局。第一局林海峰先生输啦,这个第二局下了两天,于八月八日在那坝平和馆二楼百合厅开赛,第二天──八月九日结束。八月八日封棋后,台北于八月九日见报;八月九日完了后,台北于八月十日见报。我们要介绍的是八月八日的事,当天晚上,《征信新闻报》就敦请了三段张恒甫先生到报馆为编辑老爷开讲,而中国围棋协会高阶层衮衮诸公,也挤在协会恭听由远洋传来的战报。
   封棋时的战况是这样的,林海峰先生已占了四个角,而坂田荣寿先生则在肚子里发展,在围棋上讲,「金角银边草包肚」,角是最好地盘,盖它两面靠海,对方既没有军舰抄后路,则只要防守两面,用少数几个子就可占领一大片;「边」则就要防守三面矣;而「肚子」属四战之地,更为紧急,必须四边打墙才保得住。翌日中午,我到《自立晚报》,就看见几位编辑老爷在那里面红耳赤,一手执报,一手执棋,瞧着报上棋样照摆,摆来摆去,认为林海峰先生如果赢啦,是无天理;盖角虽然是金的,但如果只有四个小角,而让对手占了太平洋似的肚子,也同样完蛋。尤其是一位柏杨先生手下的常败将军,声嘶力竭喊曰:「坂田荣寿先生是个老狐狸,他如果没有打好算盘,他能让林海峰四个角乎?」我偶尔插句嘴,他就翻脸曰:「你懂得个屁,你那种鬼打墙,给坂田提鞋都不配。」好像他已经配提鞋啦,气得我要死。
   原来昨天晚上,《征信新闻报》社也有同样镜头,张恒甫先生作正式的开讲和分析,也认为林海峰要糟;呜呼,他如果向甲处进攻,人就用乙法应之;他如果向丙处进攻,人就用丁法应之;他如果向戊处进攻,人就用己法应之;他如果仍不服气,向庚处进攻,那比自杀还要惨不忍睹,人家向辛处一堵,就丢人大啦;不过也并不是没有救,救倒是有的,那就得必须出奇蹟,好比坂田荣寿先生,一时鬼迷了心啦,或他阁下一时腹痛如绞啦。围棋协会里,诸公等到了十点多钟,也一哄而散,这是天老爷教林海峰输的,非关人力,可叹可叹,可惜可惜,八段到底搞不过九段,小子到底战不过老将也。
   想不到第二天一看报,林海峰先生以四目之多,大胜坂田先生。柏杨先生就立刻跑到《自立晚报》,向常败将军唱了个大喏,问他怎么办吧,是跳楼自杀乎?抑买一公斤巴拉松喝之乎?他当然更不高兴,目如铜铃。不过我想目如铜铃的恐怕还有张恒甫先生,盖明明「本不可攻也」,却竟然可攻也,官大一级压死人,棋高一着也压死人也。
   
   
   飞象过河
   林海峰先生跟坂田荣寿先生的「名人赛」第三局,在日本北海道举行,林海峰先生又赢啦,他阁下是八段,坂田先生是九段,棋高一段压死人,而林先生能一胜再胜,真不简单,我想多少跟心理上的负担有关,林海峰先生「胜固可喜,败亦欣然」,我胜了你,光宗耀祖,我栽到你手里,八段当然干不过九段,有啥可龇牙的哉。而坂田先生就不同矣,「胜无可喜,败则忧然」,九段胜八段是天经地义,荣誉不能再加,等于一个人一旦当了皇帝,再也升不了官啦。但一旦失败,被一个后进小子打下擂台,真得去杂货店问问麻绳的价钱矣。
   下棋的特征是「考虑」,每下一个子都要考虑很久很久,林名人战第二局时,最普通的一着,都要考虑一小时以上。下到紧张处考虑,还有可说的,而他们差不多到了第二子就考虑起来啦,心急的棋迷碰到这种场面,真是一件苦事,一等几个钟头,不见动静,真能急得长出尾巴来。于是我顺便向读者老爷建议,如果想看快棋的,最好恭请柏杨先生前去较量,我一个小时能下八盘,稀里花拉,一会工夫就把墙打起来啦。夫棋士低着尊头,口中念念有词,是在那里计算棋步,不是在那里胡思乱想跟谁谈恋爱也。
   日本的「段」是怎么分的,还不太清楚。而中国古时候的「品」,则是以看步数多寡而定。能看四步棋的,谓之「九品」,能看八步棋的,谓之「八品」,能看十二步棋的,谓之「七品」,能看十六步棋的,谓之「六品」,必须能看三十六步棋,才算最高「一品」。呜呼,我这样攻,对方可能如此应,也可能如彼应,他如此应时我再怎么攻,他如彼应时我再怎么攻……如此这般,反覆推算,一直推算到三十六步,算是到了顶尖。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劲,不佩服不行。
   记不得那本古书上啦,一群棋迷扶乩,请棋仙下棋,焚裱已毕,丁字尺狂飞,然后书曰:「吾,王积薪是也。」大家一听,又惊又喜,当下丁字尺不由分说,用力一点,把一颗子放到棋盘中央。棋盘中央者,即「10十」位置,这一子下去,大家嘴巴张得能放下一个乒乓球,盖自从盘古开天辟地,还没有听说过有谁把第一子下到当中的,都是先得保住了「角」之后,再往当中发展的也。
   好啦,看大家考虑吧,考虑了四、五小时之后,仍不敢应,只好哀告曰:「神机莫测,实不敢应。」丁字尺大书曰:「咄,姑妄应之。」大家硬着头皮去应,应了三、五子后,觉得他没啥了不起,就鼓胆猛攻,结果棋仙大败,在沙盘上书曰:「吾本一游魂,喜弈而不善,偶过贵处,借王先生之名,以博一粲,吾去矣。」当时就有人气得坐到地上起不来。
   这种出人意表的棋,好像冲天炮,看它一派火光,直升霄汉,简直玄妙莫测,却是拍的一声,来一个倒栽,粉身碎骨,啥也没有。围棋冲天炮,能把人唬得一楞一楞的。象棋冲天炮,也有此伟大功效。凡到过广州的棋迷,一定有一个深刻的印象,那就是茶馆里往往有摆擂台棋的,全局一盘,让马一匹,赌金两块大头(银元这玩艺在台湾不吃香,但在一九四○年代,却是它的黄金时代,一个穷措大身上能装两块现洋,连打喷嚏的声音都要大些)。而全局也者,最为神奇,一步下去,着手无回,两块钱就跑到对方口袋里了矣。
   于是乎,有一天,一个长袍马褂,仙风道骨的家伙,在旁边看了一会,不声不响,坐了下来,掏出两块大头,往桌上一放。一脸有学问的模样,这股劲已先声夺人。台主一瞧,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心里先行紧张。长袍马褂第一步是「象七进五」,那就是说先飞象,飞到当头卒下面,这是一着普通的棋,台主姑妄应之,不敢用当头炮,稳扎稳打,也先飞象。第二步该长袍马褂走啦,你猜他走了个啥,呜呼,他不慌不忙,就来一个「象五进三」,那就是说,把他的象飞到「三兵」的前头,紧傍黄河。
   这一着使台主双眼发花,同样自盘古开天辟地,还没有听说过第二着竟这么走的,不禁汗出如雨。夫台主也者,都是棋坛上有地位之士,输得起钱,输不起名。乃对着该「象」考虑一个小时之久,不敢应子,只好哀告曰:「学生乃为生活所迫,狂妄之处,务请包涵。尊棋实在高明,可否允我明天继续。」长袍马褂拈须微笑曰:「明天也可。」该台主狼狈回家,邀请广州一流棋士,彻夜研究,又翻出所有棋谱,搞了一夜,仍看不出将来变化如何。最后决定这样,明天姑妄再应一子,看他怎么下法,了不起甘拜下风,请他一宴,当面谢罪。事情弄到这种地步,也只好如此矣。
   到了第二天,名手云集,台主入座,惶惶恐恐,走了一步马。这时候该长袍马褂露他的一手啦,他不露还可,一露能教人拉稀屎。只见他胸有成竹,飕的一声,象过了河,把台主的当头卒吃掉。原来他阁下根本啥都不会,不过来寻寻乐子也。
   飞象过河手段能把健康人吓成心脏病,对方已有心脏病的,则可能一命归阴,可不慎哉,可不慎哉?
   
   
   镇神头
   围棋是什么时候传到日本的,谁也不知道,中国人自从纪元前二世纪「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被酱得晕晕忽忽之后,这种不能希圣希贤的玩艺,早已逐出脑海。就是日本人,似乎也弄不清楚矣。其实这也不能怪谁,一种艺术或一种技术输入,不可能斩钉断铁的指出是某人焉,在某时焉。因为这是无形的,而且是濡染的,慢性的。好比说,现在的科学够发达了吧,谁知道扑克牌是谁传到中国的哉,又谁知道是哪年哪月传到中国的哉?
   但在文字记载上,我们可看出,至迟在八世纪唐王朝中叶以前,日本朋友对围棋已经入了迷。《桂阳篇》上有一文,题曰〈日本王子〉,讲的是日本王子访问中国时下围棋的故事。唐王朝第十九任皇帝李忱先生在位时,大概八五二年前后,日本王子来中国「献宝器音乐」。「王子善围碁」,李忱先生就命当时的大国手颜师言先生奉陪,日本王子的棋盘是「楸玉」的,棋子是「冷暖玉」的,向中国人信口开河曰:「大日本帝国之东三万里,有集真岛,岛上有凝台,台上有手谭池,池中出玉子,不用制度(用不着雕磨)自然黑白分明,冬温夏冷,故谓之冷暖玉。更产如楸玉,状如楸木,琢之为碁焉,光洁可爱。」
   ──「楸」,音秋,是一种落叶乔木,坚硬如铁,用来作棋盘,最妙不过。温庭筠先生诗曰:「闲对楸桐倾一壶。」即是咏此。如果换了台湾通用的杂木,不过三天,翘了起来啦。即令不翘,下得多时,棋盘上凸凸凹凹,也实在难以为情。
   日本王子信口开河已毕,双方开始对垒,下到三十二子,战况惨烈,颜师言先生「惧辱君令」,下得汗流浃背,久不敢落子──后来大概想开啦,拚着老命不要,下了一子「镇神头」。书上曰:「乃解两征之势也。」日本王子看了半天,无可奈何,就起身徘徊,悄悄问陪同人员(鸿胪)曰:「迷死脱颜是第几手呀?」陪同人员瞧出苗头,此时再不爱国,更待何时,就也信口开河曰:「第三手。」日本王子曰:「我想见见第一手。」陪同人员曰:「王子必须先胜了第三手,才能见得第二手。胜了第二手,才能见第一手。如今就见第一手,米赛啦。」(米赛啦,台湾话,就是不行啦)。日本王子被他唬住,只好掩局而叹曰:「小国之第一,不如大国之第三,信矣。」
   其实颜师言先生硬是当时的第一品,欺骗远客,不是好汉,但他的这一局「颜师言三十三子镇神头图」,却在棋坛上,传下了英名。
   围棋在日本之所以大盛特盛,沾光大日本帝国的臭硬派圣崽不多,所以由宫廷而小民,由小民而深入到社会各阶层。进入二十世纪之后,各大报馆一脑筋生意经,各聘名手,互相对抗,然后大登棋谱,然后销路一日千里。像《读卖新闻》的销路,本来可怜兮兮,可是自从网罗了一批棋士──包括吴清源先生在内,以棋赛及全局飨读者,现在已达三百万份矣(台北报纸真要羞死,销十万份就坐不住马鞍桥啦)。
   (柏老按:台北报纸份数,六○年代,销十万份不易。而一九八○年,台北《中国时报》已超过一百万份;高雄《台湾时报》已超过三十万份。以后不知道还要高到多少,使人吃惊。)
   围棋不特在日本大盛特盛,而且,像段级的分法,像段级的晋升法,像时间的限制,都成为一种专门学问。不过日本到底是岛国,怎么都脱不了小家子气,本来九段是最高的,因为吴清源先生是中国人,久居九段不下来,气得难忍难熬,就生出一种妙策,弄出来一个「十段」,比九段更大,叫日本人当之。
   ──这种「十段」灵感,大概来自美国。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各国的上将,是军中最高的职位,上将分为若干级,在中国曰「特级上将」、「一级上将」、「二级上将」,在美国曰「四星上将」、「三星上将」,这种分法本来没啥特别道理,可是一到了要组织英美联军,别扭就大啦。美国佬虽然财大腰粗,英国人要靠你,可是你派的不过是一个三星上将,俺英国派的却是一个四星上将,你总不能叫四星的给你三星的当助手吧。美国人一听,好呀,你穷小子怎敢跟大亨比官阶,国会就连夜提升艾森豪先生为五星上将,多了一个星,你没啥可说了吧。英国首相邱吉尔先生叹曰:「美国佬用的是星海战术,这样下去,他们真能有百星上将哩。」呜呼,我敢和你赌一块钱,一旦中国籍的林海峰先生──当然不见得一定是林海峰先生,而是只要有那么一天,一个中国人横扫群雄,也挤上了顶尖的十段,日本朋友准会弄出个十一段。一旦中国人到了十一段,日本准又发明十二段。反正是孙悟空先生的亳毛,见风就长,以后的日子,有得看的也。
   现在围棋不但普遍于日本,复兴于中国,也慢慢的成了一种世界性的艺术。具备围棋协会之类组织的国家,有韩国、德国、荷兰、捷克、南斯拉夫、奥国、英国、美国。中国叫「棋社」,洋大人叫「棋俱乐部」。截至目前止,据日本棋院的调查,韩国有三百六十一家,德国有二十七家,荷兰有七家,捷克有七家,南斯拉夫有七家,奥国有六家,英国有十二家,美国有十七家。其他新加坡、泰国、菲律宾,也都在风起云涌,方兴未艾。
   
   
   心战
   有些同胞承认台湾是文化沙漠,有些同胞不承认台湾是文化沙漠。柏杨先生现在不打算加以研究,盖研究起来伤精劳神,出力受气。不过我们知道,洋学者研究中国近代史,并不重视我们中国国内的资料,他们宁可跑到夏威夷,也不愿台北。不但洋大人如此,便是中国自己的学者也是如此。吾友王聿均先生,近代史专家也,他在中央研究院往档案里猛钻了七、八年,也没钻出啥名堂,最后仍不得不撇下娇妻爱子,去伦敦跟洋图书馆打交道。
   在围棋上更是丢人,围棋已普遍于全世界,可是各国棋社却不向中国讨教,而向日本讨教。等于说,学英文不向英国讨教,而向奈及利亚共和国讨教一样,不但不向英国讨教,而且还根本不知道英文是英国人搞出来的,你说能不能把英国佬气死乎哉?不过,话又说回来,关于围棋,也幸亏没有人向中国讨教,如果有人鬼迷了心,向中国讨教,中国给人家啥?
   于是乎,日本围棋在国际上称王,日本棋院出版了一种月刊,曰《围棋杂志》,成了围棋国际的圣经。别瞧洋大人的自然科学发达,洋枪洋炮厉害,一旦谈起围棋,就得对东洋这一套必恭必敬,奉行唯谨。但问题也就出在这上,日本称围棋不称「围棋」,而仍是用中国古字「碁」的,「碁」虽然是中国字,但已经入了日本籍,成了日本字啦,呜呼,明明应该是中国音「棋」的,国际上却成了日本音Go;明明是中国音「打劫」的,国际上却成了日本Ko;明明是中国音「定石」的,国际上却成了日本音Joseki;明明是中国音「布子」的,国际上却成了日本音Fuseki;明明是中国音「棋局」的,国际上却成了Go Game。
   又于是乎,普天之下,莫不认为围棋这玩艺是日本人发明的矣。有一次我请一个美军顾问团的洋军爷,在台北新公园吃茶,很多人在下围棋,他大概也是鬼打墙阶级,入迷的看了半天,我就乘机向他宣传围棋是中国发明的,他拍拍我肩膀曰:「我同情你,查理(按,柏杨先生洋名叫「查理」),你在台湾待得太久,心都小啦。」这是什么话,我当时站起来就走,茶钱也没付。该洋军爷门缝里看人,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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