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年档案-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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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福海说:“就让她来书房吧。”白宝珍瞟了一眼,走了。
过了一会儿,马立凤小心敲敲门,推开虚掩的门进来。
龙福海招她到写字台旁:“今天我也就不瞒你了,让你看看我一个人喜欢分析点啥。”他让马立凤看自己在纸上画的,马立凤看明白了:“你这是在把十个常委排队。”龙福海抽出烟来说:“这叫阵势分析。我就不明白,罗成一定要开常委会,有谁会投他的票?撑破天,有一两个糊涂蛋投了他的票,他还是不行啊。再说,那一两个糊涂蛋以后就不想在天州干啦?”
马立凤给龙福海点着了烟:“他这两天是不是紧锣密鼓拉票呢?”
龙福海蹙着眉:“那也拉不到哪儿去呀。”他停了停又说:“不管怎么说,我把这几个人今天一个一个再着补一下。”
龙福海抽了几口烟,看着马立凤问:“你一大早有什么事这么着急来?”马立凤说:“听说叶眉又找关云山聊了半下午,还挺神秘。”龙福海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紧张什么?”马立凤说:“我总觉得叶眉又想折腾什么事。”龙福海说:“你在公安局不是探子不少吗?副局长就是你的人。再去打听打听,也别草木皆兵疑神猜鬼,不就那点事吗?是你俩兄弟干的也好,不是他们干的也好,以后让他们把爪子收起来,别乱惹麻烦。”马立凤说:“打黑枪的事肯定不是他们干的。我是从大局着眼,想叶眉又想捣什么乱。”龙福海摆了摆手:“算了,你也别以为我是睁眼瞎。我能护你,当然会护。我要护不住你,你也别喊爹叫娘。好了,”龙福海用大拇指指了指后脖颈:“给我这儿捏几把,昨晚睡落枕了。”
马立凤看了看房门:“这是在你家呢。”
龙福海说:“在我家怎么了,在我家我就不能当家了?算了,你去把这七个常委一个一个排着队给我叫过来。我和他们个别谈谈。”
第四部分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一个到的是龚青琏。
这个常委最年轻,精神着小脸,挺拔着瘦高个儿,西服领带永远崭新,走到哪儿手不离皮夹,上下一身洋派。他一坐下,就摆了摆手指修长的手:“不抽烟。”一双大眼神采奕奕看着龙福海说:“书记休假一大早叫我来,肯定有好事。”龙福海挺喜欢这个活灵活现的年轻人:“你这个龚青琏,命里注定该管工青妇联,可你又多管着教育和统战。”龚青琏搓手笑着说:“我这是管得多了。什么时候常委再增补一个,我就让出一半来,省得这么累。”
龙福海指了指白宝珍和马立凤说:“这都是家里人了,我也就不说家外话。你一个人管着教育又管着工青妇和统战,一般是不合适。这几摊事,应该由两个常委来管。我这两天跑了跑省里,关于常委班子的调整已经做了铺垫。马立凤已经进了常委当了秘书长,早晚再进一个人当常委,就可以帮你分管一摊了。”
龚青琏明显受挫,但还撑着笑:“那样最好。”
龙福海却摆了手:“要是别人在你位,我早就这么办了。你年轻有为,一人管这几摊事,不算多。”龚青琏刚受一挫,又受抬举,一双大眼睛睁得光亮亮的,含笑看着龙福海,等待下文。龙福海说:“我一直在通盘考虑。孙大治一直跑着调省里,年内总该调走了。我考虑他一走,你就可以顶他当市委副书记,把公检法这一摊管起来。到那时,你现在管的这几摊,就可以交出来了。”
龚青琏透红的小脸笑开了花:“那我可胜任不了。”
龙福海指点着他说:“你是最年轻的常委,把你提上来最有意义。以后你就是天州这一班人里最有发展前途的。”龚青琏搓着手有些兴奋不已了,他伸手向白宝珍笑着说:“分配一支烟吧,别让我太激动。”一屋人全笑了。龚青琏吸着烟,跷起二郎腿又放下:“我说一大早叫我来就有好事嘛,果不其然。”一屋人更开怀大笑了。龙福海很家长地仰在那里吞云吐雾:“你不光在常委中最年轻,学历又最高,只有你一个人是硕士。一下把你提到副书记,和罗成、贾尚文平起平坐,你想想是什么发展前途?”
龙福海说得一屋人兴起自己也兴起。
他当然注意到马立凤一开始听这话时瞄了他一眼。
孙大治调走后,政法委书记这个空位置,他已经许诺过关云山。一官许二人,这是常有的事。用时下的经济眼光说,封官许愿就是一种融资借贷行为,你借贷来的是别人为你的卖劲。对方没卖劲,你就用不着兑现。对方卖了劲,你也不一定兑现,这年头不还本付息的死账呆账坏账有的是。
龙福海抽着烟进入正经话:“最近天州领导层的动态你都知道吧?”
龚青琏面目明白地点头:“应该都知道。”龙福海弹着烟灰低着眼问:“罗成找你谈话了?”龚青琏说:“没有哇。”龙福海奇怪地看着龚青琏:“他没找过你?”
龚青琏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他找我干什么?”
马立凤在一旁解释道:“罗成一定要罢免万汉山。龙书记的意思,要允许干部犯错误,不要动不动就摘乌纱帽。”龙福海一伸手把话接过来:“其余三个副书记,差不多也是我这个意思。罗成不耐烦和我们统一意见,一定要直接上常委会讨论表决。”龚青琏听明白了全部意思,也把龙福海开篇的话想遍。他很公开地思索了一下,说道:“那我就更明白您找我的意思了。您放心,罗成他找我也好,不找我也好,我是个别当他面也好,是上常委会也好,态度肯定是一致的。”
白宝珍插话:“龙书记那一阵儿为你进常委没少跑省委。”
龚青琏没有中断自己的话:“我作为一个常委,知道该如何配合书记工作。”
龙福海先是被龚青琏的明白话堵了半下,今天封官许愿确实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随后又因为龚青琏的明白话开怀大笑了。他指着龚青琏:“我说青琏就是明白人不说糊涂话。有你这句话,具体事情就不用多谈了。”龚青琏很洋派地一摊双手,光明磊落地说:“罗成那种干法,我可以有三分欣赏,可我还可以有七分保留,这并不符合中国国情啊。他这种干法太缺乏现实感,多少有些让人不可思议。”
龚青琏走了。
龙福海背着手踱了几个来回,站住说:“罗成还没来得及找龚青琏。”
第四部分他可能是精力过剩
第二个来的是纪检委书记纪简明。
纪简明就与龚青琏完全不一样了,很乡土的偏矮个子,很乡土的黑黄脸。他很乡土地坐下,说些很乡土的客气话。纪简明原是文化馆馆长,保护发展天州梆子得龙福海赏识,破格提为文化局长。那时龙福海还是市长。龙福海当了书记,跑自己的常委班子,又把他跑进常委,分管纪检委。
龙福海说:“有你这把宝剑,不出鞘就帮我看住一半天下。”
这年头,纪检委也从当初的冷清衙门变得越来越要害。这个权要是放到别人手里,自己下边的人弄不好就会纷纷落马。抓在自己手里,那就想让谁落马谁就得落马。纪简明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当然听他的。纪简明又比较老实,不会胡做非为,该抓一两个小贪官,清理一下天州门面,也照抓不误,不温不火恰到好处。
龙福海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罗成最近找过你没有?”
纪简明惊愕了:“他找我干什么?”
龙福海这次不奇怪了,笑笑说:“我想着他应该找找你,再一想,他也就找不到你这里。”说着,龙福海站起来在客厅背着手从从容容踱了一圈,回到中心位置站住说:“他要罢免万汉山,我不同意。几个副书记也都不同意。他有点沉不住气,说要上常委会直接讨论表决。”
纪简明坐在那里慢声细语地说:“我要和他说得上话,就劝他办事别太生猛,要考虑干部素质、老百姓素质。”
龙福海说:“他脱离了干部和老百姓,那他的素质就不高哇。”
纪简明点头附和道:“是这个意思。什么事说是不能随大流,其实就该随大流。什么是历史潮流?大流就是历史潮流。而且,”他似乎真的很疑惑地抠了抠后脑勺,“我有时不太理解他怎么想的,用老百姓的话讲,他是不是少根弦啊?”这句话说得龙福海等人笑了。纪简明却一脸思索:“我真是站在他的位置上想了又想,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干。”纪简明算是想不开也想开了,冲龙福海一笑:“最后只有一个结论,他可能是精力过剩。”龙福海哈哈大笑。纪简明说:“我真的这样想,他那种干法也太累了,一想就替他头大。”
龙福海指点着他:“你倒替古人担忧起来,那你在他眼里肯定是老牛破车,该率先淘汰了。”
纪简明走了。
龙福海又背着手在客厅里踱了一圈,一摊双手说:“我就不明白罗成要上常委会讨论表决什么,莫非拿个炸药包威胁大家投票支持他?”
市人大主任范人达和市政协主席蒋政和前后脚到了。
范人达矮矮地进来,摸了摸秃顶上稀疏的头发说:“堵车,晚到了。”蒋政和一进门就摸着多皱的脸,笑呵呵说:“我提前到了。”龙福海说:“好,我现在请你们两个大常委一块儿坐着谈谈。”
这次,他的问话就宽泛了:“最近罗成要我召开常委会讨论万汉山处分问题,你们都听说了吧?”两人都说:“听说了一些。”龙福海说:“他要罢免万汉山,我觉得过激。其余三个副书记也认为最多通报批评一下就可以了。龚青琏、纪简明也都和我沟通过,就剩你们二位我还没沟通,不知罗成最近和你们沟通过没有?”
范人达说:“他要求市人大常委会召开一次全体会议,他要就补发教师工资出现虚假水分做检查,接受大家信任表决,我那天不是和您汇报了?除此,他没再和我谈过别的。”
蒋政和脸多皱粗糙,一头黑发却很茂密,这时笑着说:“他过几天想同我们政协的一些老同志座谈一下,征求对天州发展的意见,没听他说万汉山的事。”
龙福海便大手一挥,把事情了了:“你们二位对我处理万汉山的思路没有什么异议吧?”两人说:“你再明确一下。”龙福海说:“我的思路是就事不就人。事情可以大抓大做,要个社会影响,处理起人头来,要大事化小,能过关就过关,稳定局势首先是稳定干部。”范人达理了理头顶稀疏的头发,说:“这个意思差不多了。”蒋政和则抽了一口长烟,慢慢吐出来说:“不罢免并不等于不处分。既然你们书记副书记多数同意通报批评,我看在常委会上也可以求得统一。”
范人达、蒋政和走了。
龙福海对马立凤说:“贾尚文孙大治许怀琴这三个副书记没必要再找了。”马立凤说:“贾尚文已经通知了,说话就到。”龙福海说:“既然通知了那就来吧,我倒看看罗成要成个什么。他张口闭口爱说岂有此理,这回就轮着他岂有此理了。”
贾尚文高高胖胖地进来了,一坐下先点着了烟:“是不是要商量上常委会讨论万汉山?”龙福海说:“就是要和你再沟通一下。”贾尚文说:“我知道你怕直接上常委会表决出意外,估计不会,不过程序上也要讲究一些。”龙福海说:“怎么讲究?”贾尚文将肘架到膝上,前倾身子抽了两口烟说:“总不能一上来让罗成把道理讲个够,然后提出罢免万汉山,要求大家举手表决。要是这个程序,他把手举起来了,你说我这手举不举?总之,会有点困难。当然真到那一步我也不会举,可这困难还是避免好。”龙福海一下机灵起来:“你说怎么办?”贾尚文马马虎虎地笑了笑:“很简单,罗成先说也不怕,你接着说你的,然后把你的处分意见拿出来。大家对你的处分意见表示同意,对罗成的处分意见就不能举第二次手了。”
龙福海仰身哈哈大笑,指着贾尚文:“这个小细节掌握得好。”龙福海笑完又添话:“许怀琴、孙大治那里你再去沟通一下,就算代表我。”
勤务员通报,万汉山来了。
万汉山体格雄壮地进到客厅。他照例是先不坐,站在当中,拱着手对龙福海说:“龙书记,今天这龙府得让我跑一跑。你要不说为我保驾,我今天坐在你这龙府就不走了。”
第四部分机关里陈年旧月的格局
许怀琴下班稳稳地往外走,楼道里有叫她许书记的,也有叫许副书记的,她都一样慢半拍若有若无地笑着,出嘴的话就更慢半拍。
孙大治正在过道拐弯处和打字员艾小丽说话。本来是有点机密的私话,见人过来,变成大模大样的公话。许怀琴早就什么都知道,可脸上照例是麻木不仁地淡淡笑着。孙大治说:“明天常委会讨论,老龙那儿没什么新精神吧?”许怀琴点点头,由着艾小丽花样年华地叫了两声许书记,稳稳地过去了。
她在这机关楼里没少混年头,机关里陈年旧月的格局,挺安稳地容纳着她。
司机老朱是个胖脸厚嘴的老实人,一等她到,就拉车门让她上了车。老朱问:“还是先接奔奔吧?”她点头。一路上听着老朱扯街头新闻,也便到了天州一中门口。儿子奔奔背着书包跑过来,连人带喘一起扑到车里。许怀琴的丈夫几年前癌症去世,母子俩便是一个家庭的全部成员。听着儿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学校里的事,她也慢半拍地笑笑,慢半拍地点点头,有话自然都是提醒和教育。
老朱一路上还问起万汉山,说:“这事天州人议论不少。”
许怀琴略点点头:“这是组织上的事。”老朱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觉得还是撤了他痛快。”又知自己多嘴不对:“我这是草民瞎说呢。”
许怀琴不明白世界上有些人怎么这么急,马路上一群年轻人一边伸手向汽车示意,一边就飞跑着横穿马路。许怀琴说了一句:“真是不要命。”接着,又看着马路上拥挤不堪的自行车行人说:“这人口实在是太多了。”老朱应和道:“越穷越生得多。”她冷冷地说:“越生得多越穷。”就这样和老朱和儿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她又把龙福海、罗成、万汉山想了一遍。她看着车窗外面无表情地问:“老百姓是不是挺为罗成叫好的?”老朱扭头看了看她:“差不多十个有十个说他好。”许怀琴无声地哼了一下:“一个人显得好了,其他人都显得不好了。”
到了家,小保姆春花正拿着抹布转圈甩着,和一个不认识的圆脸女孩说笑。一见她进来,立刻擦起茶几来。
许怀琴一眼就将那个圆脸女孩打量得八九不离十,模样比春花俊俏,一看也是从农村来城里当小保姆的。她一边拉冰箱一边问:“你们一个村的?”春花说:“我们一个乡的。”许怀琴连噢也没噢,就算听过去了。
她知道她这张端着的脸足够教训两个瞎串门的小保姆了。
圆脸女孩拘束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做出走的样子。
许怀琴扫视完了冰箱脸上露出不快,问:“你给吃了?”春花惊恐地睁大眼:“我没吃什么呀?”她问:“那些草莓呢?”春花反应过来,立刻指着桌上水果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