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尽的李叔同-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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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自己把这三首歌分作两类,《我的国》和《春郊赛跑》为“教育唱歌”;《隋堤柳》为“别体唱歌”,并注明是“仿词体”。三首歌的歌词无疑都是李叔同所撰,但其曲并非他自己所作。由于此三歌在《音乐小杂志》上刊登时,没有注明作曲者的名字,所以一直到后来才由他人作出考释。
先看《我的国》,歌词充满了青年时期李叔同诗文中常有的那种豪气:
东海东,波涛万丈红。朝日丽天,云霞齐捧。五洲惟我中央中。二十世纪谁称雄,请看赫赫神明种。我的国,我的国,我的国万岁,万岁万万岁。
昆仑峰,缥缈千寻耸。明月天心,众星环拱。五洲惟我中央中。二十世纪谁称雄,请看赫赫神明种。我的国,我的国,我的国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现实和豪情的反差极大,就像李叔同在离开祖国前写的《金缕曲》中已经说过:“破碎山河谁收拾,零落西风依旧。”但他同时也写道:“长夜凄风眠不得,度群生、哪惜心肝剖。是祖国,忍辜负。”他的主观愿望仍是祖国强大。所以,作为一首“教育唱歌”,李叔同仍是在讴歌“东海东,波涛万丈红”,高唱“二十世纪谁称雄,请看赫赫神明种”。一番苦心,可歌又可泣。
《我的国》一经刊布便广泛传唱,许多歌集都选录此歌,就连日本音乐教育家铃木米次郎(1868~1940年)也在“亚雅音乐会”的“唱歌讲习会”课堂上用作教材。至于这首歌的曲子,目前尚难考证。是否就是李叔同自己所作,同样没有多少证据。
相对而言,另一首“教育唱歌”《春郊赛跑》就明朗多了。这首歌的曲采自德国赫林(Karl Gottlieb Hering;1765~1853年)为哈恩(Karl Hahn)的《木马》歌所制之曲,而歌亦是从《木马》歌仿制所得。我们可从对照中清楚地看出这一点:
《木马》歌词是:
跳,跳,跳!小马跳舞了。骑著木马,骑著石马,马儿不要乱蹦乱跳!小马跳得好!跳,跳,跳,跳,跳!
跑,跑,跑!别把我摔倒!如果你要把我摔倒,一阵鞭子,只多不少。别把我摔倒!跑,跑,跑,跑,跑!
停,停,停!别再向前跑!如果还要跑得更远,我就必须把你喂饱。小马,停一停!别再向前跑!
第三部分歌曲寻绎(5)
《春郊赛跑》的歌词是:
跑!跑!跑!看是谁先到。杨柳青青,桃花带笑。万物皆春,男儿年少。跑!跑!跑!跑!跑!锦标夺得了。
李叔同只作了这么一段,歌词紧扣《春郊赛跑》的主题,可谓仿也仿得很妙。
作为“别体唱歌”的《隋堤柳》,李叔同在歌词后面有一小注,曰:“此歌仿词体,实非正轨。作者别有枨触,走笔成之,吭声发响,其音苍凉,如闻山阳之笛。《乐记》曰‘其哀心感者,声噍以杀’,殆其类欤。”李叔同还在曲谱上注了“哀艳”二字。那么这究竟是怎样的一首“别有枨触”的歌呢?且看:
甚西风吹醒隋堤衰柳,江山非旧,只风景依稀凄凉时候。零星旧梦半枕浮,说阅尽兴亡遮难回首。昔日珠帘锦幕,有淡烟一抹,纤月盈钩,剩水残山故国秋。知否知否,眼底离离麦秀。说甚无情,情比踠到心头。杜鹃啼血哭神州,海棠有泪伤秋瘦。深愁,浅愁,难消受,谁家庭院笙歌又。
这样的的哀情在李叔同早期的诗词里是可以找到许多的。此处他将如此“哀艳”的歌曲跟《我的国》《春郊赛跑》并录,多少反映了李叔同本人的双重性格。
丰子恺在1957年写的《李叔同歌曲集》序言中曾说:“我记得……李先生作曲作词的,还有一首叫做《隋堤柳》。”然而据钱仁康先生在《〈隋堤柳〉李叔同的第一首“仿词体”歌曲》一文中考证,此歌并非李叔同作曲,原曲是美国流行歌曲女作者达克雷(Harry Dacre)所作的《黛茜·贝尔》(Daisy Bell),又名《双座脚踏车》(Bicycle Build Fir Two)。
《黛茜·贝尔》原本是一首活泼的圆舞曲,至今仍被人传唱。李叔同用这样轻快的圆舞曲配上了哀愁的歌词,也真是一个大胆的举动了。
《音乐小杂志》一度在中国消失,直到1984年才经日本学者实藤惠秀先生的帮助,在日本觅得原本,重新传回中国。李叔同先生若是地下有知,也会觉得欣慰吧。这份杂志的文字大都出自李叔同之手,而内页插图除了李叔同外,还有他的日本友人。可惜这本杂志只出版了一期就没能继续下去。从版权页上可知,该刊定价为大洋两角八分,印刷所为日本东京神田区美士代町二丁目一番地的“三光堂”。
《满江红》:血花溅作红心草
李叔同有深广的爱心、博大的胸怀,而在民族存亡、国家兴衰的原则问题上却也从不含糊。他立场坚定、观点鲜明,且从不吝惜用“血”字来表明志向。他出家后,割破手指用自己的鲜血为写经卷;抗日战争期间,他有“云何色殷红,殉教应流血”的诗句。而在《满江红》里,他写得更为豪迈奔放——“血花溅作红心草”!
李叔同在《太平洋报》上刊出的征求
滑稽讽刺画稿广告
《满江红》作于1912年,时值辛亥革命胜利不久,李叔同热血沸腾,似乎已可看到祖国的希望:
皎皎昆仑,山顶月,有人长啸。看囊底,宝刀如雪,恩仇多少。双手裂开鼷鼠胆,寸金铸出民权脑。算此生、不负是男儿,头颅好。荆轲墓,咸阳道。聂政死,尸骸暴。尽大江东去,余情还绕。魂魄化成精卫鸟,血花溅作红心草。看从今、一担好山河,英雄造。
李叔同发表在《太平洋报》上的广告作品《满江红》词原注“民国肇造,填此志感”。由此人们很容易联想起李叔同于1905年留日前夕填写的一首《金缕曲·留别祖国》。那首词是这样写的:
披发佯狂走。莽中原、暮鸦啼彻,几枝衰柳。破碎河山谁收拾,零落西风依旧。便惹得、离人消瘦。行矣临流重太息,说相思、刻骨双红豆。愁黯黯,浓于酒。漾情不断淞波溜。恨年来、絮飘萍泊,遮难回首。二十文章惊海内,毕竟空谈何有。听匣底、苍龙狂吼。长夜凄风眠不得,度群生、哪惜心肝剖。是祖国,忍辜负。
第三部分歌曲寻绎(6)
二词相对照,很容易体会出李叔同的心路历程,从感慨“破碎河山谁收拾”到表示“度群生、哪惜心肝剖”;从为了祖国,暂时“忍辜负”再到见了“一担好山河,英雄造”。这内心的波澜该有多么澎湃!我们宁可把“皎皎昆仑,山顶月,有人长啸”中的这位“长啸之人”看作是李叔同自己。他藉咏怀荆轲、聂政来抒发自己的雄心锐气,他对革命寄予了莫大的期望。
李叔同发表在《太平洋报》上的广告作品
或许正是此歌的气势不凡,此后不少人在分析李叔同当时思想的时候都乐意以它作例子。他的学生丰子恺在《李叔同先生的爱国精神》中说,李叔同在写《金缕曲·留别祖国》的时候,是“一点爱国热忱的星火始终没有熄灭”;丰子恺在《李叔同先生的文艺观》中谈到《满江红》的时候则以为:“……他富有爱国心,一向关心祖国。孙中山先生辛亥革命成功的时候,李先生(那时已在杭州师范任教)填一曲慷慨激昂的《满江红》,以志欢喜……李先生这样热烈地欢喜河山的光复,后来怎么舍得抛弃这‘一担好山河’而遁入空门呢?我想,这也仿佛是屈原为了楚王无道而忧国自沉吧!假定李先生在‘灵山胜会’上和屈原相见,我想一定会拈花相视而笑。”
注意:丰子恺在这里提示此歌作于李叔同已在杭州任教之时,由此我们可以将此歌的创作时间确定的更为详尽,即1912年秋后。
李叔同为这首词配的是一个传统曲调,并由杨荫浏和声。此曲原是元代词人萨都拉《满江红·金陵怀古》的配曲。李叔同在配歌的时候编配的是一首四部合唱,使词意更为强调。
校歌:碧梧万枝新
对于《直隶省立第一师范附属小学校歌》,我们无法考证其创作年代,但有一种可能性不能排除,即它极有可能是李叔同最早的一首歌曲。我之所以把这首歌和另两首校歌放在一起来谈论,缘于它们同属“校歌”性质,可以有一个共同的话题。
直隶省立第一师范附属小学是天津的一所小学校,现名天津市文昌宫小学,位于天津旧城西北,也是回民小学。这首校歌歌词如下:
文昌在天,文明之光。
地灵人杰,效师长;
初学根本,实切强;
精神腾跃,成文章;
君不见,七十二沽水源远流长。
李叔同作此校歌的因缘很难详考。但从他早年曾在该校就读的情况分析,很可能是后来应母校之请而创作的。
至于《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校歌》,则更是遗憾,人们迄今仍未能找到这首歌的词、曲。李叔同曾于1915年起,除继续在杭州的浙一师任教外,还同时应邀到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兼课,他每周往返杭、宁二地。
相对于前面的两首校歌,《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校歌》的资料就比较多一些了。
此歌的具体创作年代仍是不详,根据李叔同在该校任教年代考察,它作于1912年至1918年间应当是没问题的。这首歌的词作者是李叔同的挚友,当时的同事夏丏尊,词曰:
人人人,代谢靡尽,先后觉新民。可能可能,陶冶精神,道德润心身。吾侪同学,负斯重任,相勉又相亲。五载光阴,学与俱进,磐固吾根本。叶蓁蓁,木欣欣,碧梧万枝新。之江西,西湖滨,桃李一堂春。
李叔同作曲,夏丏尊作词的《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
校歌》李叔同为夏丏尊之词谱曲,很能令人想起学生们对这两位受人尊敬的教师的评价来。在这些评价中,他们共同的高足丰子恺说得最为贴切,即一个是“爸爸的教育”,一个是“妈妈的教育”。丰子恺说:“李先生做教育,以身作则,不多讲话,使学生衷心感动,自然诚服……夏先生则不然,毫无矜持,有话直说……看见年纪小的学生弄狗,他也要管:‘为啥同狗为难!’放假日子,学生出门,夏先生看见了便喊:‘早些回来。勿可吃酒啊!’所以,“这两位导师,如同父母一样。李先生的是‘爸爸的教育’,夏先生的是‘妈妈的教育’。”(丰子恺《悼丏师》)
第三部分歌曲寻绎(7)
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的前身是浙江两级师范学堂,后来又有浙江省立第一中学、浙江省立高级中学、浙江省立杭州高级中学、浙江省临时联合高级中学、杭州市第一中学等名称,而现在则叫杭州高级中学。在这所学校的校史资料中,与《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校歌》并录的还有《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校歌》和《浙江省立高级中学校歌》两首。前者词曲作者待考;后者则由胡伦清、许文玉作词,吴梦非作曲(其中许文玉为该校教师,吴梦非则是当年李叔同的学生,胡伦清待考)。这里录存二歌如下,以作比较、研赏:
《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校歌》:
功如忠肃,学似文成,自古名贤数浙人。山川钟毓,代有奇英,六百同堂步尘。文章惊海内,科学究专门,新旧中西一贯行。今日为多士,他年铸国民,教育前途定有声。
《浙江省立高级中学校歌》:
人文蔚钱塘,多士济跄趋一堂。学共商,道分扬,进德修业之梯航。树人树木堪同况,翠柏夹道兮永相望。励我学术拓我荒,原与世界相颉颃。勉勉期勿忘,发扬三民主义为国光。
细读这两首歌,似乎都有一些“豪气”在里面,像前者的“自古名贤数浙人”、“他年铸国民,教育前途定有声”;又像后者的“励我学术拓我荒,原与世界相颉颃”等都是——这些当然无可非议。但是《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校歌》的氛围显然不一样,它少了一些“豪气”,却多了几分亲情和温馨,像“陶冶精神,道德润心身”、“相勉又相亲”、“西湖滨,桃李一堂春”等。这是否跟李叔同、夏丏尊当年在校任教时提倡艺术教育、感情熏陶有关呢?
《春游》:万花飞舞春人下
三部合唱《春游》是李叔同既作词又作曲的学堂乐歌,深受当时青年学生的欢迎。
《春游》的曲词和李叔同的许多歌曲不同,其节奏相当明快,这首歌的歌词也是一首优美的七言律诗。
李叔同发表在《白阳》杂志上的附有插图的艺术理论文章《春游》最初于1913年刊于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校友会刊物《白阳》上,此正值李叔同离开上海《太平洋报》不久,意欲在艺术教育上大展宏图之际。经过他的大力提倡和积极工作,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里的艺术气氛非常浓厚。在这样的环境里跟着李叔同这样一位大艺术家学习艺术,这对学生来说自然是一件颇感快慰的事情。所以丰子恺在后来编《中文名歌五十曲》时,在序言中说:“因为我们自己的心灵曾被润泽过,所以至今还时时因了讽咏而受到深远的启示。”
丰子恺在1957年编《李叔同歌曲集》时,在序言中曾把李叔同的歌曲中几首含有感伤的、超现实的、出世情绪的歌,如《悲秋》《长逝》等归为可作音乐文献保存的一类,而同时又把像《春游》这样的歌曲,归为现在也可作学校教材的曲目。的确,丰子恺对《春游》歌一直是情有独钟的。比如他在《绘画与文学》(1934年5月开明书店初版)一书谈“文学中的远近法”时,就以《春游》歌作了例子,他李叔同发表在《白阳》杂志上的附有插图的艺术理论文章
以为李叔同是用画家的眼睛观察春游之景而作此歌的:
“万花飞舞春人下”,就这一句看,末脚一个“下”字很奇怪,除非人用催眠术腾空行走,花怎会在人下面飞舞呢?但看了上句,“游春人在画中行”,便知道作者早已点明用着看画一般的“平面化”的看法了。把春郊的风景当作一幅画看时,便见远处的人在画面上的位置高,近处的飞花在画面上的位置低。可见这“下”字非常巧妙,绝不是凑韵而用的。照实际上想,游人与飞花皆在地上,应说万花飞舞春人“旁”才对。但这样说便灭杀诗趣与画意了。
此外,“莺啼陌上归去,花外疏钟送夕阳”一句亦写得极具意境。傍晚,游春的人在莺啼声的伴奏中,踏在郊外的小路上归返,而花簇飞头的晚钟正好悠悠地敲响,一时花簇、钟声、夕阳融为一体,真不知能勾起多少游人的感慨。杭州有南屏山,南屏山下是净慈寺。“南屏晚钟”作为西湖十景之一,曾被多少文人墨客讴歌。李叔同也不例外,他在歌中加入这个句子,顿时提升了歌曲的精神境界。
第三部分歌曲寻绎(8)
《留别》《早秋》:城南烟月水西楼
把《留别》《早秋》二歌放到一起来谈,是因为在这两首歌里颇能窥测到李叔同一些“怀旧”的情绪。这里所谓的“旧”,不是他儿时的屋前嬉戏,也不是他所谓的“二十文章惊海内”的得意春风,而是他早年的那一段风流倜傥,往返于艺妓之间的风流遗事。
他曾与艺妓频繁交往,同时也留下了不少应和赠答的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