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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圣处女的感情-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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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戚们在家里吃了三天,杀了两只猪,自己是好几天不下田去,在村里走路不敢抬起头来……    
    把田也典了的今天记起那样富饶的好日子,云老爹是从心底里黯淡起来。从前他们有让六月的太阳晒在赤裸的背上,在田里辛苦地车水的日子,可是也有快乐的节日,有收获的日子,有娶老婆的日子。可是,现在呢?不是也一样让六月的太阳晒在赤裸的背上,在田里辛苦地车水么?把汗浇遍了土地,吸尽了他们祖先的血,又吸着他们的血的土地,几十亩的田地全典给了别人,而他们是连衣食也不周全了!不怪老二成天嚷着想到上海去。到了上海怕他也学老大的样吧?    
    好容易给他娶了房媳妇,溜到上海三年了,一个钱也没寄回来,连家都不要了——这年头,真是!娶媳妇,赔儿子,给老二娶媳妇么?别把老二也赔了,那才倒霉。就是存心给老二娶媳妇,哪来的钱呢?田是典了,剩下的一条老黄牛也不值什么钱,再说,丁大老爷的那里还没有还清哩。阮家肯不要半文钱,把女儿白送给我们不成?阮家像他们老大那副泼皮样子!凤姐那样漂亮的姑娘,她的和无赖差不多了的哥哥怎不想在她身上捞几个钱?凤姐倒是很讨人欢喜,可是他们家——那家亲戚可不容易配呢!凤姐的大嫂又是出名的泼妇,凤姐怕不见得有什么家教吧?    
    小菱见爹闷闷地在那里想心思,不存心听她讲的话,没意思起来,蹲在地上玩去年端午凤姐给她做的那只香袋。    
    凤姐姐是她的好朋友!凤姐姐顶会说话;不像三姐嘴上给扎了一钉似的;凤姐姐成天笑,笑得那么好看,凤姐姐带她到岗上采喇叭花;凤姐姐装满了一肚子的故事;凤姐姐又跟二哥好;凤姐姐穿着那么漂亮的洋布衫;上面有这么多的小草花,凤姐姐脸上搽粉;凤姐姐手白得像——像什么呢?    
    她抬起头来:“爹,凤姐姐好看,小菱好看?”    
    老爹拍了拍她的脸,还是不说话;他觉得天是一天比一天低,世界是一天比一天愁苦了。孩子们拿了个香袋直喜欢了一年,从前他们是不把香袋当什么的。他们摇了只船,在船上摆了雄黄酒,穿了崭新的蓝布褂,沿着河摇到太平镇去看划龙船。每年划龙船的时候,太平镇的街上,河道里总是挤满了人,数不清的人,几十万人。他们在船上敲锣鼓,看镇上的娘儿们穿得花花绿绿的站在石埠上。回来的时候,他们躺在船头上看云,看夹岸苍翠的山影,听前面船头上吹过来的山歌。那时他们人很多,很高兴。现在是端午也没龙船看了,那些人也一个个躺下,连墓石也生了青藓!剩下的就他一个,而他也已经像那些墓石一样衰老,一样古旧了!    
    这时,三姐在屋子里大声地问道:“爹,你吃饭还是吃番薯?”    
    “大米饭留给老二老四吃吧,他们年轻人要下田去了,吃吃山芋不长力的,我们老年人吃一点番薯也将就得过哩。”说着,他回过头去看了下屋子里,见老二还没跑到外房来便道:“再过一会太阳就冒出来了,怎么老二还没起来?”    
    三姐捧了两只碗跑出来,一边说道:“老二早就起来了,坐在床上发傻呢!”    
    只听得老二在房里大声地啐了起来,老四笑着跑到外房来,三姐也跟着笑了。    
    老爹心里已经有点不大自在,一看三姐捧给他的那碗不是番薯,却是给奶奶吃的蚕豆和米煮在一起的粥,便皱起眉来道:“你们全都发昏了不成?这粥是奶奶吃的,怎样拿来给我了?”    
    三姐一边听着老四在房门边低声到不让老爹听见地在取笑老二,说别人全没发昏,只有老二发了一夜昏,一边担心着怕老爹听见了这话发气,便屏住了笑道:“是奶奶叫我拿来给你的……”    
    老爹截住了下半段话道:“你拿去给奶奶,说我喜欢吃番薯。”从三姐手里抢了那碗番薯,对自己说话似的:“大米粥不拿给七十几岁的奶奶吃补补身子,倒拿来给我四十八岁的人吃,连你们的妈也那么糊涂么?这一点也不知道!”    
    云大婶在厨房里咕哝起来道:“糊涂!你才老糊涂呢!奶奶疼你,叫给拿来给你吃的,怪别人屁事。”    
    默默地吃着番薯,一阵异样的感伤涌了上来。番薯不是喂牛的东西吗?从前他们是一天三顿大米饭,不吃番薯的,现在是大米贵到像珠子,而他们是在跟老黄牛抢番薯吃了!    
    三姐扯了小菱往屋子里走,看见坐在床上垂头丧气的老二,不由又笑了出来,轻轻地说道:“太阳已经爬到十字岗上了,你还在那里做梦么?”    
    她的话已经让老爹听到了:“女的轻浮,男的懒惰,这一家真的不会再有出息了!”那么地想着抬起头来望太阳时,只见第一线的太阳光直射过来,照到他脸上,照得眼都睁不开来。    
    太阳出来了在那边,在十字岗上,一朵殷红的芙蓉花似的,灿烂地开放着。    
    


田舍风景田舍风景(2)

    三  晨    
    小唱    
    一日之计在于晨,来,让我们歌颂这新的日子的诞生吧!今天我们有着新的阳光,新的风,新的铁锄,新的磨房,新的工厂汽笛,新的船坞,新的街,新的文明,我们还有着新的酒,新的果子,新的恋,和一切新的欢喜,新的笑,新的歌。来,让我们来歌颂这新的日子的诞生吧!因为它是昨天的儿子,明天的母亲,而在它的子宫里边还孕育着一个新的生活。    
    阳光是漫无节制地泛滥着。    
    云二和云四两兄弟吃了早饭,从家里走出来,从两道矮树的枝干结成的短篱中间的小巷里走出去,走过村里的大路,走过村中心一家菜馆,一家油店,一家日用品带酱油的酒店,从村口那条石桥上面咯咯地走过去;于是在大月亮和大太阳中间,在望不尽的赤裸的田野上,穿了褪色月白色的蓝布大褂,背上了那把有着驼背的多节的柄的,衰老的铁锄走着,走到十字岗那儿河边的田里,卸了大褂,狠狠地把铁锄砍到泥里,手臂振了一下,把铁锄拉了起来,便剖开了生着杂草的,粗糙的硬泥,把黑油油的土地的脏腑拉了出来。    
    汗像断了串的珠子似的,悉悉地从额上流过眉心,滴了下来,嗅着土地的脏腑的辛辣的鲜味,一阵欢喜涌了上来,因为从这渗透了他们的汗的土地里会产生金黄色的稻,产生耀得人眼花的银块,产生漂亮的妻子,产生安逸和幸福,因为他们是大地的儿子,大地吸着他们的血,吸着他们的汗,而他们也吃着大地的脏腑来养活自己。可是,在云二心里,和这欢喜一同地涌上来的却是——    
    我们不是吃了千辛万苦在种田么?为的是什么呢?我们不是全吃着番薯在过日子么?我们连一件棉袄也没有,连一盒火柴都不舍得买,可是我们不就是使稻从田里生出来,又把谷从稻里打出来,把米从谷里碾出来,吃了千辛万苦的人么?    
    竖起身子来,撂了一把汗,拖了铁锄,在一棵沉郁的大榕树底下坐了下来,望着拿了铁锄,满头大汗,弯着腰在垦的云四,茫然地想:    
    去年连租谷都交不出呵!去年是旱荒,不提它——今年呢?就是每颗稻都长双穗,每颗穗都长几百粒谷,怕连还了大老爷的债还不够吧。究竟为的是什么呢?    
    在他眼前展开着的是温暖而清晴的天气,芬芳的三月,恋的季节,青春的季节。    
        他叹息了一下,站起来。    
    山是高的,是渺小的,田野是那么静穆呵!风吹过来,只听得头上的树叶悄悄地摇荡起来,而在风里边却飘着刘胖的歌声:    
    三月里来喇叭花开,    
    姐姐摇摇摆摆望郎来。    
    八年前这十字村里边有一件缝破丁的褂子,十个肥头大耳的胖子,那时的刘胖还被人家叫做懒冬瓜刘长发,现在每个人都穿了缝破丁的大褂,胖子们全饿瘦了。并不十分胖,只生得矮了点儿,喜欢开玩笑,不大有心事的懒冬瓜也被人家刘胖刘胖地叫着了。每天他是最后一个下田来的人,这时,太阳已经高高地站在十字岗上了,他正自由自在地从那边唱着走过来,看见了云二两弟兄,老远地就喊道:    
    “那么勤力干吗?早咧!还可以坐一会哩。”    
    “大家学你懒瓜么?”云四笑着直起腰来时,一个清朗的女音从河旁的树阴里,和在水里洗衣服的,清凉的声音一同地溜了过来:    
    三月里来姐姐像喇叭花一样浓浓地开,    
    郎呀!郎呀!你好花开时该快采!    
    这是从云二的记忆里唱出来的声音,那么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回过头去,后面河流汇成小潭的地方,在一丛错杂的灌木林里边,荡漾着凤姐的洋布衫干净的衫角。    
    刘胖已经走到云二身边,怪声地笑起来道:    
    “好花?是桂花,是桃花,还是山花花?”    
    凤姐一边笑,一边骂道:“没你懒冬瓜的份!”    
    “可不是,没我的份,有云二的份。”    
    凤姐骂了声天杀的,便咒他道:    
    “刘胖刘胖懒冬瓜,    
    走到东家当小贼,    
    走到西家烂肚肠!”    
    “认错人!我偷了你什么?云二才偷了你的好东西呢!”说着也在榕树底下坐了下来。    
    凤姐从潭旁赶了过来道:“云二,还不揍他!”    
    云二是那么忧郁地坐在那里,他年轻,强壮而有力,世界是那么可爱,可是生活的阴影却那么沉重地压在他们头上,压得喘不过一口气来。    
    刘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在想什么?她叫你揍我呢!”    
    他像挣脱了什么似的喊了起来道:“我闷死了!”    
    “叫你揍他,不揍他,还闷死了,闷死了的——你闷什么?”手叉着腰撒娇地站在他前面的凤姐今天搽了点粉,在鬓边插了朵山茶花越加漂亮了,漂亮得像上海人。    
    望着岗顶的太阳,华丽的上海在他眼前开出娇妍的花来了:    
    上海!上海是一座黄金色的城市,不可想像的城市;是一切的光明,一切热和力;是他的安慰,他的幸福;和凤姐一同地照耀着他,使他充满了希望。    
    他的幻想往辽远的地方奔驰开去,喃喃地说着:“是的,我要到上海去,过了这一季,等田里的事空一些。”    
    拿了把镰刀蹲在地上割野草的云四抬起头喊道:“老二,我们先把这分田翻了起来再说吧。”    
    刘胖冷笑了一声道:“翻它干吗?翻了还不是替丁大老爷翻么?过几天我们怕连大米饭也吃不成咧。”    
    凤姐忽然想起了什么来似的,说道:“你们知道么?丁大老爷就要派人下乡来收租钱咧。”    
    云二笑了起来道:“收租钱么?收我的性命!”    
    “你别笑,云二。收你的性命么?”刘胖在大腿上捶了一拳道:“收你每年吃的米和谷哩;他就有那么狠!”    
    云二摇了摇头道:“你的话不大靠得住。”    
    “你别不信,我告诉你。”    
    略为有一点倦了的云四,听他们讲得高兴,也一边抹着汗走过来,一边笑道:“信你的话么?那天你不是说村西三岔口坟堆里吊死个女人么?信你的话,我才白走了一趟呢!信你的话么?”    
    凤姐笑起来道:“看你还说得嘴响?”    
    刘胖一边笑,一边着急起来道:“那原是跟你开玩笑的,谁知道你这傻小子当了真事。我说丁老爷派人下乡来逼我们把谷子缴出来,你们不信么?老实告诉你们吧,是老乡在镇里听到大老爷家的明福亲口对他讲的,他们还要带保卫团下乡来呢。你不缴么?抢也抢了你的!”    
    凤姐指着他的脸道:“你们瞧他吹得多够劲!再不信他,他就会对天赌咒哩。”    
    云四拍起手来道:“刘胖,你索性赌个咒吧,说我刘胖不吹牛要让天雷打的。”    
    说得凤姐笑弯了腰,扑在云二肩头上,拖住云二的手颤得讲不出话。刘胖真的急了,跳起来指着天道:“妈勒巴子的,我刘胖吹牛不是人养的。你们不信,问麻皮张,那天他和鲍傻子全在这里,又不是我一个人听得老乡说的——”说着,他把手掌凑在嘴旁“麻皮张,鲍傻子”地乱叫起来。    
    一个火杂杂的声音从水潭那边的树丛里直骂起来:“我入你娘!你这狗杂种,有功夫不做,鲍傻子鲍傻子的,鲍傻子偷了你的鸡巴么?”接着,一顶插满了血红的山茶花的笠帽从柳树底下钻了出来。    
    刘胖道:“谁叫你来?你的话他们也不肯相信的。”又麻皮张麻皮张地直叫起来。    
    一条壮汉,拎了条女人亵裤从水潭旁直跳出来,一边:“鲍傻子鲍傻子,不是你在叫么?老子这两天正没好气,是叫我来揍你一顿么?你看我不把骚凤姐的裤兜你一脑袋,让你倒三年霉,一辈子在娘儿腿缝里做人?”那么结结巴巴地嚷着,一边赶过来捉刘胖。    
    凤姐一瞧那裤正是她在潭边洗的那条亵裤,不由红着脸笑骂道:“天杀的!”拖了云二,扑过去抢,三个人顿时搅成一团。    
    云四站到土堆上:“看把戏哪!看鲍傻子送裤,阮凤姐抢裤哪。”大声地笑着说。    
    这时,在那菜花里边,一个麻脸的大汉子的赤裸的上半身竖了起来,一只手搭了个遮阳,往这边望了一下,刚要弯下腰去,刘胖忙招手道:“麻皮张,快来做个证人。”    
    摇摆着精壮的身子,紫色的皮肤在太阳光里边闪烁着,一只手拎着镰刀,一只手小心地分着菜花,跨着大步走过来了。    
    刘胖把云二拉了过来道:“你不信?你问麻皮张。”    
    麻皮张走到他们面前道:“你们吵了半天在吵什么?”    
    刘胖指着麻皮张跟云二道:“你问他!你问他!”    
    麻皮张一边说:“什么事?”一边在榕树根上坐下来掏出烟草,拾张树叶卷了,点了火,用牙齿咬住抽。    
    云四抢着说道:“刘胖刚才吹牛,说丁大老爷要派人来抢我们的谷子,说是老乡说的,说你也听见的——”    
    麻皮张笑也不笑说道:“抢谷么?昨天十字岗那边的蒋村就给抢了。”    
    刘胖得意起来问云二道:“我的话你现在信不信?”    
    云二不答理问麻皮张:“谁说的?”    
    麻皮张忽然抬起头来,瞧他一眼道:“谁说的?我亲眼瞧见的。昨天蒋大户娶媳妇,我跟老乡一同去做了一天短工,亲眼瞧见丁大老爷家的明福带了两个长工,四个短工,四个保卫团抢进村来叫缴租钱,缴不出的,就把谷子仓打开,把谷子全搬去了。”    
    云二跳了起来:“真的么?”    
    鲍傻子岔进来道:“有什么假的?今天老乡上镇里去做短工,从我田边去过还同我说的。”    
    云二愤愤地骂起来道:“妈的,这一点活命谷子还要抢得去么?”    
    麻皮张道:“我是怎么也不拿出来的,除非把我打得走也走不动!”    
    鲍傻子跳起来道:“他抢了我的谷子,我不踏平他的祖坟就不做人!”    
    云二闷闷地望着足下的镰刀,想:“种田么?大米饭也吃不成咧,”于是,上海这诡秘的城市又在他眼前恍摇起来。    
    这时,只听得小菱的声音叽叽喳喳地,麻雀似的在老远讲着话,看时,只见小菱背了钓鱼竿拿了蒲包,云老爹嘴里咬着烟筒,拿着紫砂茶壶,一老一小两个人在泥路上正向这边走来。    
    (原载《文艺画报》1935年2月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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