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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白轮船-故事外的故事-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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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了,打了他那不幸的女儿别盖伊?会不会出别的什么事?为什么这样静,为什么院子里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要是没出什么事,就要去把那根倒霉的木头从河里拖出来,”莫蒙心想,“这个奥罗兹库尔,真拿他没办法,最好不要招惹他。他要干什么,最好依着他,一切事都不能过分认真。没办法给驴子讲清它是驴子。”
  莫蒙策马来到马棚跟前。
  “下来吧。咱们到家了,”他竭力不露自己的慌乱心情,对外孙这样说,好象他们是远出归来的。
  孩子提着书包正要朝家里跑,爷爷喊住了他,“等一等,咱们一块儿走。”


  他将马牵进马棚,拉起孩子的手,朝家里走去。
  “你记着,”爷爷对外孙说。“要是有谁骂我,你别怕,不论写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你都别去听。你别管这些事。你的事是上学。”
  可是,根本就没有人骂他。他们进得门来,奶奶只是用责难的目光朝爷爷望了好一阵子,然后就抿紧嘴唇,又做起她的针线活儿。爷爷也什么都没有对她说。他阴沉着脸,提心吊胆地在房子当中站了一会儿,随后从灶上端过一大碗面条,拿来汤匙和面包,就跟外孙坐下来吃早已过了时的午饭。
  他们一声不响地吃着,奶奶对他们连望也不望。她那皱皱巴巴的、褐色的脸上一脸的怒气。
  孩子明白了:一定是出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可是两位老人家还是一声不响。
  孩子非常害怕,非常惊慌,连饭都咽不下去了。人吃饭时要是闷声不响,各自想着不快和疑虑的事情,那就再糟没有了。“也许,这怪咱们吧?”孩子在心里对书包说。
  书包这会儿在窗台上。孩子的心顺着地面朝前滚,爬上窗台,来到书包跟前,跟书包悄悄地说起话来。
  “你一点不知道吧?爷爷为什么这样难过?他有什么错儿?为什么他今天去迟了?
  为什么他骑的是阿拉巴什,而且没有加鞍?过去可从来没有这种事。也许,他是在森林里看到了鹿,所以耽误了?……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鹿呢?也许这是编的呢?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为什么那样讲?他要是骗咱们,长角鹿妈妈会见怪的呀……“
  吃罢了饭,爷爷低声对孩子说:“你到院子里去。有件事,要你帮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孩子很听话地走了出去。他刚刚随手将门带上,就听到奶奶的声音:“你到哪里去?”
  “我去把木头拖出来。刚才木头在河里卡住了,”莫蒙回答说。
  “啊,你总算想起来啦!”奶奶叫了起来。“亏你想到了!你去看看你那女儿吧!
  古莉查玛把她拉回家去了。这会儿谁还要你那个不会生孩子的笨货?你去,让她说说,她现在算什么吧。就象条癫皮狗一样,叫男人赶出门来了。“
  “那又怎么办,赶出来就赶出来好啦,”莫蒙伤心地说。
  “哎哟!你自己又是什么料呀?你的女儿都没出息,你就想,好吧,那就栽培栽培外孙做个大官吧,是这样吗?得了吧!真值得为这样一个孩子去闯刀山火海!竟敢骑上阿拉巴什就跑。真了不起!你顶好还是记住自己的身份,别忘了你是在跟谁打交道……
  他会把你的脖子扭断,就象扭鸡脖子一样。你什么时候学会顶撞人的?打从什么时候成了好汉的?你那女儿吗,你别想领回家来。我连门也不叫她进……“
  孩子垂头丧气地在院子里转悠起来。屋子里奶奶的叫声还没有停。后来门啪地一响,爷爷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老人家如古莉查玛家走去,但是古莉查玛在门口迎住了他。
  “这会儿您别进去,最好等一会儿,”她对莫蒙说。莫蒙张惶失措地站了下来。
  “她在哭,男人打得她好厉害,”古莉查玛说。“她说,这一下子男人再也不要她了。
  她拼命在埋怨您。她说,一切全怪老头子。“
  莫蒙一声不吭。有什么好说的呢?现在连亲生女儿都不想见他了。
  “奥罗兹库尔还在家里喝着哩。凶得不得了,”古莉查玛小声说。
  两个人都沉思起来。古莉查玛同情地叹了一口气。
  “要是我家谢大赫玛特快点儿回来就好了。今天该回来啦。他要是回来,一块儿把木头拖出来,至少可以过去这一关。”
  “难道问题在木头?”莫蒙摇了摇头。他沉思起来;看到外孙在身旁,就对他说:“你玩去吧。”
  孩子走开了。他走进棚子,拿出藏在里面的望远镜,擦了擦上面的灰土。“咱们情况不好,”他忧愁地对望远镜说。“看起来,这得怪我和书包。要是在什么地方另外有个学校就好啦。我和书包就可以到那里上学去。让谁也不知道。只不过爷爷就要着急死了,他会到处找咱们的。你呢,望远镜,你又跟谁一块儿看白轮船呢?你以为我不会变成鱼吗?你就等着瞧吧!我会游去找白轮船的……”
  孩子躲在一堆干草后面,用望远镜朝四下降望。他望得不开心,望的时间也不长。
  要在别的时候,他会看不够的:那秋日的森林覆盖着的秋日的群山,上面白雪皑皑,下面火红一片。
  孩子将是远镜放回原地方,走出棚子,看到爷爷牵着带了马轭和挽索的马从院子里过。爷爷是朝河滩去的。孩子正想跑到爷爷跟前去,可是他听到奥罗兹库尔的哈喝声,就站住了。奥罗兹库尔穿着衬衣、披着皮袄从屋里跳了出来。他的脸变成了紫红色,就象红肿的母牛乳房。


  “喂,你干什么?”他厉声对莫蒙老汉喝道。“你把马牵到哪里去?算了吧,给我牵回原地方。不许你动。没有你,也能拖木头。现在这里没有你的事了。我代表护林所把你解雇了。你想到哪里,就滚到哪里去吧。”
  爷爷苦笑了一下,把马牵回马棚里。莫蒙一下子就变得老态龙钟,又矮又小。走路连脚后跟都抬不起来,旁边的一切他望都不望。
  孩子为爷爷抱屈,憋得透不过气来,为了不叫人看到他哭,他顺着河岸跑去。眼前的路模模糊糊,一会儿不见了,一会儿又出现在脚下。孩子含着眼泪朝前跑。又见到了岸边他那些石头伙伴:“坦克”、“狼”、“马鞍”、“睡骆驼”。孩子对它们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它们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呆站着、呆睡着。孩子抱住“睡骆驼”的驼峰,俯在赭色的花岗岩上,十分伤心地放声痛哭起来。他哭了很久,后来渐渐止住了哭,平静下来。
  最后,他抬起头,擦干了眼泪,朝前面一看,愣住了。在他的正前方,在对岸,紧靠水边站着三头鹿。三头真正的鹿。活生生的鹿。它们刚才喝水的,看样子,已经喝饱了。其中有一头角最大最重的,重新将头俯到水上,一面慢慢地吸水,一面好象在观看倒映在浅水里的自己的角,就象照镜子一样。这头鹿是棕色的,胸部发达,十分强壮。
  当它抬起头来时,水珠儿从它那毛茸茸的、淡棕色的嘴唇上一滴一滴地朝水里落。它摆动着耳朵,留神地朝孩子望了望。
  但对孩子看得最多的,是一头白色母鹿。这头鹿腰部肥大,头上长着细而多技的象皇冠一样的角。它的角稍微小些,但是十分好看。它那样子,活象长角鹿妈妈。眼睛大大的,十分明亮。它又象一匹年年产驹的精壮的母马。这长角鹿妈妈细心而安详地朝孩子望着,好象在回忆,它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大脑袋、大耳朵的孩子的。它的眼睛水汪汪的,远远地闪着亮光。鼻孔里冒出淡淡的水气。在它的身边,是一头没有长角的小鹿。
  小鹿扭过身去啃柳条儿。那样子十分自在,无忧无虑。小鹿肥敦敦的,又结实又好玩儿。
  它忽然又丢开柳条儿,活泼地蹦了起来,拿肩膀去撞母鹿,围着母鹿蹦了一会儿,又撒起娇来,拿它那没有长角的头拼命去擦鹿妈妈的两侧。长角鹿妈妈却对着孩子里了又望。
  孩子屏住呼吸,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并且象在梦里一样,将手向前伸着,一直走到河边。鹿一点也不害怕。它们在对岸安详地望着他。
  那绿莹莹的、湍急的河水,汹涌翻腾地漫过河底塞塞的石头,从他和鹿中间流过。
  要不是这条横在当中的河,也许他能走到跟前去摸一摸鹿。鹿站在平坦而洁净的沙滩上。
  在鹿的后面,沙滩边上,秋天河滩林浓密的枝丛火红火红的,象一道红墙。在上,是陡立的粘土岸,陡岸上去,是一片片火红色的桦树和山杨,再往上,就是大森林和山顶的白雪了。
  孩子闭上眼睛,又除了开来。眼前依然是原来那幅图画:火红的河滩林跟前,洁净的沙滩上,依然站着那几头神奇的鹿。
  但是,三头鹿终于转过身去,一个跟一个地穿过沙滩,朝森林里走去。走在前面的是大公鹿,当中是小鹿,小鹿后面是长角鹿妈妈。鹿妈妈回过头来,又一次望了望孩子。
  三头鹿走进河滩林,从树棵子中间穿过。红色的枝叶在鹿的头顶上摇晃着,红叶纷纷落到它们那又平又软和的背上。
  然后它们顺着小路往上去,爬上陡峭的河岸。到了岸上,又停了下来。于是孩子又觉得,鹿又在看他了。大公鹿伸长脖子,将长角仰靠在背上,象吹大喇叭一样叫了起来:“巴……嗅;巴……噢!”它的叫声引起长长的回声,在陡岸和河的上空回荡着:“啊……
  噢!啊……噢!“
  这时孩子才清醒过来。他撒开两腿顺着熟悉的小路朝家里跑去,一口气跑到家,箭一般地穿过院子,砰地一声将门推开,气喘吁吁地在门口喊道:“爷爷!鹿来啦!鹿呀!鹿就在这里!”
  莫蒙爷爷在角落里望了他一眼。爷爷在那里垂头丧气地、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有说,好象没有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你别嚷啦!”奶奶小声说。“来了就来了好啦,现在顾不上这些。”
  孩子轻轻地走了出去。院子里空荡荡的。秋日的太阳眼看就要落到卡拉乌尔山和旁边一排昏暗的秃山后面。红红的夕阳向寒冷的群山上空射来浓浓的、没有暖意的余晖。
  这冷冷的余晖又在空中散出晃晃不定的折光,照耀着秋日群山的山顶。森林笼罩起昏沉的暮霭。
  天冷了。雪山上吹来寒风。孩子打起哆嗦。他浑身发冷。
  第六章
  孩子躺到被窝里,还是浑身发冷。他很久没有睡着。外面已经漆黑漆黑的了。他的头阵阵作痛。但是他一声不响。谁也不知道他病了。都把他忘了。真的,怎么能不把他忘了呢!
  爷爷感到心慌意乱,坐立不安。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进来,一会儿愁眉苦睑地坐下,沉重地叹几口气,一会儿又站起来,不知走到哪里去。奶奶一面恶言恶语地埋怨老头子,一面也是前前后后地走个不停,一会儿走到院子里,一会儿又回到屋里。院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咕哝声、不知是谁的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咒骂声,——大概奥罗兹库尔又在骂人了,还有人抽抽搭搭地哭着……
  孩子静静地躺着;听着这些说话声、脚步声,听着屋里和院子里的这些动静,他感到越来越困倦了。
  他闲上眼睛,为了冲淡自己的孤独感和冷清感,便又去想今天发生的事和他希望看到的事。他站在大河边。水流得非常快,快得叫人不能久望,望久了头就发晕。鹿在对岸朝他望着。昨天傍晚他看到的那三头鹿,现在又都站在那里了。一切又重新出现了。
  大公鹿喝罢水抬起头来,水珠儿还是从它那湿漉漉的嘴上一滴一滴地朝水里落。长角鹿妈妈还是用和善的、会心的目光留神地朝孩子望着。它的眼睛大大的、黑黑的、水汪汪的。孩子感到十分惊奇的是,长角鹿妈妈能够象人一样叹气。叹得又伤心、又凄怆,就象爷爷那样。然后,三头鹿穿过河滩林的树棵子朝外走。红红的枝叶在它们头顶上摇晃着,红叶纷纷落到他们那又平又软和的背上。它们爬上陡峭的河岸。在岸上停了下来。
  大公鹿伸长脖子,将长角仰靠在背上,象吹大喇叭一样叫了起来:“巴……噢!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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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孩子一想到大公鹿的叫声变成长长的回声在河上回荡的情形,暗自笑了起来。随后,鹿就钻到森林里去了。但是孩子不希望跟它们分离,于是他又想象出他希望看到的情景。
  还是湍急的大河在他面前飞速地流过。水流快得叫头脑发晕。他跳起来,飞过河去。
  他又轻又平稳地落到离鹿不远的地方,鹿还在沙滩上站着呢。长角鹿妈妈将他叫到跟前:“你是谁家的?”
  孩子没有吱声:他不好意思说他是谁家的。
  “长角鹿妈妈,我和爷爷都很喜欢你。我们老早就盼你来啦,”他说。
  “我也知道你。也知道你爷爷。你爷爷是个好人,”长角鹿妈妈说。
  孩子高兴起来,但不知道怎样来谢谢它。
  “你要不要我变成一条鱼,顺着河游到伊塞克湖我白轮船去?”他忽然说。
  他是会这样的。但是长角鹿妈妈没有回答。于是孩子开始脱衣服,并且就象以往在夏天那样,蜷缩着身子,抓着岸边的柳条,钻进水里。但是河水不是冰凉的了,是热的、滚烫的,叫人透不过气来。他睁着眼睛在水里游了起来,于是无数金色的沙粒、无数水底的小石子在周围嗡嗡地旋转起来。他感到气闷。可是滚热的流水还是一股劲儿地冲着他往前跑。
  “救救我,长角鹿妈妈,救救我吧,我也是你的孩子啊。长角鹿妈妈!”他高声喊着。
  长角鹿妈妈顺着河边跟着他跑来。它跑得很快,风在它的角上嗖嗖直响。他马上觉得轻快一些了。
  他浑身是汗。他记得,在这种情况下爷爷总是要给他盖暖和些的,于是他将被窝裹紧些。屋里一个人也没有。灯芯已经快烧尽了,所以灯光十分昏暗。孩子想起来喝水,但是院子里又传来震耳的人声:有人在写人,有人在哭,有人在幼。还有打闹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过了一阵子,有两个人哎唷噢唷地叹着气从窗前过去,好象是一个人拖着另一个人似的。门砰地一声开了,发了疯似的奶奶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把将爷爷推进屋里。孩子还从来没有看到爷爷吓成这个样子。看样子,他已经没有了主意。老人家的眼睛慌乱地四处张望着。奶奶当胸推了他一把,让他坐了下来。
  “坐下,坐下,老浑蛋,没有人请你去管,你就别去管。他们这种事,是头一回还是怎的?你要是想求得平安无事,你就坐着,别去找事。我叫你怎样,你就怎样。听见没有?要不然,他会撵咱们走的,你该明白,那就是要咱们的命。咱们这么大年纪又到哪里去?有什么地方好去?”说到这里,奶奶砰地一声将门带上,又急急忙忙跑走了。
  屋里又静了下来。只听到爷爷一阵一阵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他用打哆嗦的两只手臂紧紧地抱住头,坐在灶旁的踏板上。老人家忽然跪了下来,举起双手,不知是向谁哀告起来:“让我死吧,让我死就死好啦,我反正是个苦命人!可是你要给她一个孩子!我实在看着不忍心啊!哪怕就给她一个孩子也好,可怜可怜我们吧……”
  老人家哭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扶着墙,摸索到了房门。他走出去,将门带上,就在门外捂住嘴闷声闷气地痛哭起来。
  孩子难受起来。他又浑身打起哆嗦。一阵冷,一阵热。他想起来去看看爷爷。可是手和脚都不听使唤,头疼得厉害。老人家在门口哭,喝醉了的奥罗兹库尔又在院子里发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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