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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5367-拉魂腔-第1章

小说: 5367-拉魂腔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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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先发(1967年10月---),安徽桐城人,1989年毕业于复旦大学。著有诗集<<春天的死亡之书>>、<<前世>>,长篇小说<<拉魂腔>>等作品,诗歌被译为英、德、西班牙等多种文字、被选入多种选本和台湾等地学校选本。他主张“在传承民族传统诗歌的基本品格的同时完成汉诗的现代性”,体认“呈现、限制、和谐、在场”的美学主张,这些观点在当代汉语诗歌写作中都产生过广泛的影响。同时他也是有影响的新华社记者之一,他关于中国农村问题的系列调研报告曾推动“失地农民利益保护”条款进入<<宪法修正案>>。


《拉魂腔》 题记《盘丝洞,蜘蛛无处不在》(1)

    评陈先发小说《拉魂腔》    
    记得陈先发曾写过一篇题为《盘丝洞》的散文,大意如此: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盘丝洞,洞里坐一个妖媚无比的妖精。在小说《拉魂腔》中也有类似描写:吊稍眉的小妖精坐在盘丝洞里,咔吱咔吱地嚼着男人的骨头阅读《拉魂腔》,你会感觉令人毛骨悚然却又充满魅惑的盘丝洞正张着口,与你虎视,且有“咔吱咔吱”的阅读快感弥散。那淮河边的瘫子村,那梅祠,正是一个神秘幽深的盘丝洞所在,而盘丝洞里纠结的是一个个大大小小或丑陋无比,或五彩斑斓的蜘蛛,它们有的已然修炼成精,有的尚脱不了爬虫的命。蜘蛛,为小说《拉魂腔》的魂魄,是那凄厉尖亮划破夜空的最后一声“长腔”高调。    
    那个被灾难环伺,淮河走廊边的瘫子村,虽仍然不失为最后一块未完全受后工业文明侵染的膏腴之地,但也在渐渐丧失它原有的深度。久远的拉魂腔已废,每唱一回,都要以生命、热血作祭礼,那古老的乡村神秘性正一点点地被淮河混浊污秽的水,“重金属”的大水冲刷殆尽当然,这里也包含有作者对自己的故乡桐城一个曾经的“文化礼仪之都”那“千年累积的荫凉的宿命感”(陈先发语)及“宁静感”、“诗意性”遗失的叹惋,作为一个立意为民请命,有着天地诗心的从乡村土地中走出来的知识分子,陈先发怀着悲壮的“西西弗斯”式的信念,唱出了这样一曲荡气回肠摧肝裂胆的东方式乡村哀歌,一部淮河长江流域人民生活的风情史诗。    
    作者以其沉重的使命感,映照和呈现了当下农民惨痛残酷的生存现实。这使我不由得想起马尔克斯,当拉美近一百年的历史成为被神秘命运支配的历史时,表现现实便成了表现文化,因而,在《百年孤独》中,现实与历史是一致的,并自觉承担着延伸未来的重任。与其相似,小说《拉魂腔》以其深厚的笔力,悲悯的情怀,魔幻的手法,无限痛楚地打通着历史、现实、未来的诸多关节。作者在小说扉页上满怀深情地写道:万事万物存在于现世的大地;幽灵和风雨各有其遗传    
    文化制约着人类,任何写作者皆难以逃脱本民族文化精神的统摄。“《易经》和《楚辞》为中国文化史上难以逾越的两座高峰。”陈先发曾经无限感慨地说。以《易经》为文化源头的中华民族,衍生了辉煌灿烂博大精深的华夏文明,也产生了屈原、陶渊明、李白、杜甫、曹雪芹、鲁迅、沈从文等大家,谁说中国作家缺乏“形而上”意识,屈子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发出了扪胸顿足指斥天地的“天问”!确实,每一个民族的文明都以它个别的妖娆的姿态特立独行着,从这一点讲,东方的《易经》与西方的《圣经》,两者密贴兼容的可能性是极小的,无个性,即意味着消亡。    
    在小说《拉魂腔》中,最先让人着迷的就是那沿淮一带的奇风异习所幻化交织出来的神秘气象,颇像一张硕大无朋的蜘蛛网,铺天盖地笼罩下来。就像小说最初的名字《蜘蛛无处不在》,蜘蛛在这里被呈现为文化观念的圣物,像奔跑在陈忠实小说《白鹿原》中的精灵白鹿,是啊,蜘蛛无处不在,它匍匐着,守候着,爱着,恨着,盘踞在墙角处,血光里,门框上,梅祠里,更在大灾大难中,水火中,爱欲情仇中,在人们的眼底下头脑中,盘根错节,恣意疯爬,咬噬,嘶喊,炼成一座灵异凄美,令人震颤惊悚的盘丝洞    
    作者在作品中借潘斯年教授之口说:风习,有着政治影响力。小说视蜘蛛为文化精魂,融合了淮河、长江流域的古皖文化及楚文化的精髓,表现出一种宿命的神异的怪诞的乡村深度模式。在小说中,对蜘蛛的描写信笔点染,引子中有,故事中有,人物身上有,如影随形,恰似鬼魂附体,看似无心,实则有意。    
    如小说开头“土匪腊八”一节:“除夕夜,在墙角点一红漆。至初七日清晨,如果有蜘蛛结网于上,其年必有大灾”。    
    “梅祠”一节:“祭祠之前,必先净祠。不要撕破蜘蛛网,不要踩着蜘蛛,因为蜘蛛是一切祠堂的守候之神物。”    
    “废戏中的七姑”一节:“蜘蛛在网上。一只蜘蛛在死之前,只落地一次。”    
    “穷人都是纸老虎”一节:“如果早上开门时,看见门框上有蜘蛛或蛛网,这一天必有灾祸,不宜远行。买一挂红纸鞭炮燃放,这一忌可破解。”    
    蜘蛛在小说的高潮部分“蜘蛛无处不在”中,对蜘蛛的描述也达到高潮。    
    引子是这样的:“遭遇大灾和大冤,死的蜘蛛会复活,活的蜘蛛会飞起来。”    
    特别在火焚梅祠中,作了如下浓墨重彩的摹写:    
    “蜘蛛,蜘蛛!”    
    听见有人惊慌的大叫着,我才注意到大火中有无数的小黑点正在窜出,爬满一地,迅即地夺路而逃。无穷地滚动着的黑豆粒,密密麻麻,不见首尾,像一滩快速流动的黑漆。仿佛是一般大小,仿佛是一只复制了无数只。这摊流动的黑漆流动速度如此之快,当它经过你的脚边,你禁不住地想跳起来!哪里来的如此之众的蜘蛛?那些平日里悬身在破败网上、幽暗祠间的仅仅是那么几只,像死了一般,它们庞大又神秘的王国此时才被惊醒?在半空中乱溅的蜘蛛,到底是被烈火烧爆了的蛛尸,还是真的在飞翔的蜘蛛?    
    甚至在陶月婷与梅虎疯狂暴烈的性爱之后,也不忘间入一个关于蜘蛛的细节:    
    (陶)“你胳膊上咋有这么一大块淤青?喏,你瞧,怎么按它也褪不掉。”    
    (虎)“小时候在祠堂里玩,看见一个大绿蜘蛛攀在网上,以为它死了,就去抓它,没想到它一口就咬了过来。疼得要命,但又不出血,你说怪吧,当时,就昏了。”这一节标题为“两个人的夜色”,引子中有这样的谶言:“被蜘蛛咬伤过的人,会变成寡言、短寿。”这个蜘蛛般沉默寡言的血性汉子…梅虎,已然在劫难逃。


《拉魂腔》 题记《盘丝洞,蜘蛛无处不在》(2)

    蜘蛛在这里已成为某种象征物,它与小说中其他的异习一样,如桃枝、猪血、盐泥、流星、杀青节、苦艾灯盏、红漆的墙砖等等,以其特有的风土人情、生命状貌,活色生香地绘成一幅诡异诱人“诗性乡俗小说”图景。    
    人,又何尝不是瘫子村这座盘丝洞里挣扎的蜘蛛。    
    拉魂腔刀马旦七巧莺梅七姑,瘫子村“镇海神针”梅麻三、瘫子村“贞女”省城图书馆管理员梅红,鬻血济民的瘫子村村长兼支书梅虎,称己为“血生肉长的历史”的嗜酒干瘦老头梅子孝,拼命打铁昼夜不息的梅瞎子,命硬耳聋的翠婶,石柱栓床的梅二锅,少孤命苦的梅少忠…,以及被这张蛛网黏附上来的七姑捡来的惯会屠狗捞浮财的鳏夫腊八,来自省城的手提雨伞的民俗史学者梅红的情人…“我”,患有严重花粉过敏症和考据癖的安徽大学历史系姜斯年教授,“碧海云天”浴场老板县拉魂腔剧团演员陶月婷以及硖石乡乡长王清举、乡秘书郭建辉…    
    这些像蜘蛛般蠕动的小黑点,莫不在人生蛛网上宿命的挣扎着,呻吟着,有的死了,化为灰烬,有的还活着,继续织着徒劳的网别有意味的是,瘫子村那个耳朵被造反派灌牛屎而疯掉,外号“飞天蜈蚣”的丫儿,许就是蜘蛛在人世的化身,他整夜的嚎叫,仿佛无所不有而又一无所有的嚎叫,仿佛是蜘蛛吼出来的最嘹亮悲怆的拉魂腔,最后他和那些蜘蛛们一起,投身于梅祠的火海之中拉魂腔主角梅七姑被一泡尿射醒的一声惊叫改变了一生的命运,人生充满蛛网般的意外,不可知和幻灭感,蜘蛛无处不在,整部小说浸淫在一种神秘的魔幻的氛围中    
    果真是命若游丝?冷酷的现实,逼仄的人生。    
    “Tobeornottobe?”生存还是毁灭?莎士比亚在问哈姆雷特。    
    “esmusssein?Esmusssein!”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米兰昆德拉在问托马斯。    
    瘫子村搬不搬?作者在问读者。    
    谁纵火烧了梅祠?梅虎?腊八?还是王清举?    
    我注意到了,早在小说开篇,“我”与省图书馆管理员梅红幽会时,已有端倪初露:    
    “第三种可能。‘该死的纳兰性德还是范思哲?镶边宝蓝旗袍还是七分裤?生还是死?我掂起脚尖,旋给你看?’总之,我的脑子被弄坏了,哪一种可能都是假设的,而且全然不合逻辑。”    
    面对爱情和死亡,任何解释也许都是苍白无力的,一切罩上了一种无可言说的宿命感,这也许就是作者经常提到的“爱”和“畏”吧。    
    七姑死了,死于废戏开腔第一声的“呀嗨!”长调中…    
    梅虎死了,死于父亲梅麻三僵硬的匕首,那天正是杀青节…    
    麻三叔死了,他绑着石头沉了河…    
    那场意料中的大洪水终于接踵而至。“瘫子村部位的水面上一无所有”,一个诗意的接近天堂一般的村庄随水而逝。对于这段历史,作者同样借潘斯年教授之口表达出这样的观点:“一个人,一个村庄,一个国家,最重的包袱是她的往昔;最大的财富,也是她的往昔。”应该看到,作者对古老乡村文化的态度是既沉醉而又清醒的,这就彰显了他与一般的文化守成主义者的区别。在小说中,作者与潘教授一起就“杀青”一词反复玩味:惊蛰是一年中万物新生萌芽之日,杀之而后青?意味着结束前一年的旧生活,肇始了一种新日子?还是指不杀而难青?不完结往日就难以过渡到新生命?…这是别有意味的,就像陈先发在谈论自己的诗歌时所说的那样:“我要从中国之旧中生长出一个焕然一新的体系,核心是呈现牺牲的本质。”在作品的最后,作者刻意增加了一条“乌托邦的河流”,以瘫子村的女儿梅红动人心魄的一跳,完成了在漆黑的淮水中的洗礼,正如梅红所言,表面上看起来,这洪水又脏又浊,当你的眼睛埋入水底时,你会发现的这水的黑。也许,只有置身其中,才可以真正完成新与旧的交流、蜕变和对接。    
    小说中随处可见对农民生存处境、生命状态的描写,活画出当下中国乡村的灵魂。活跃在小说里的人物,莫不充盈着博大、洁净、丰富的情感,他们敢爱敢恨,敢于担当,喷发出浓烈如火,绵长如水的原生态的生命激情。这些挣扎在后工业社会天灾人祸里的农民,他们遭了多少的罪!作者每行笔到此,忠实,沉痛,缓慢。如妓女小唐一笔笔算着庄稼账:“一亩田,双季稻产820斤,扣掉种子、口粮220斤,卖600斤能得260块钱,一亩田的化肥、农药、地膜、柴油得115块,税和费得108块钱,净挣37块钱。我死也都不会忘了这个帐。惨不惨?还不够你们这些有钱男人买一打高级避孕套呢。”令人心酸的是,这个肥臀后刺两只毒蜘蛛的乡下妹子的第一笔卖身费,竟是寄回去给弟弟交学费。而村长梅虎为了缴纳村人的税费,不顾生命危险去废弃的屠宰场找血头卖血,盯梢的陶月婷只得在一边买烟麻醉,作者无限悲哀的写道:秘密的血被抽空了…而此时读者眼底宛然安置了催泪弹。小说结尾处,写到了在洪水的堤坝上一幅“灾赐人闲”景象,有就着咸货喝烧酒的,有娶媳妇的显示了一种农民式的生存哲学和智慧。我们的农民兄弟,多像那缀网劳蛛,昼夜勤作息,千辛万苦的织,风雨来了,水火来了,网破了,家没了,咬咬牙,不泄气,一切从头再来,再泥一把水一把,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讨生活。那份隐忍顽强的毅力,安天乐命的达观,如蛛丝般看似柔弱,实则坚韧无比,这正是中国农民特有的美德,是中华民族得以生生不息的自然伟力所在。而且,中国农民世世代代把自己的根深深地扎在脚下的土地里,安土重迁,守土不离,就像蜘蛛只能永在网上一样。作者陈先发,这个虔诚的地之子,把自己和土地,农村,农民紧紧地连在了一起,作为一个长期关注“三农”工作和淮河流域生态情况的新华社记者,他的一系列关于中国农村问题系列调研报告曾参与推动政府决策,其中有关“失地农民利益保护”的条款还写进了宪法修正案。记得有一次作者提到,他想到一个县去做一个有为芝麻官,切切实实为他深爱的农村、农民做一点事。他太熟悉他的农民兄弟了,他们的悲与欢,爱与恨,他们的诚恳,善良,隐忍,勤劳,剽悍以及愚昧,狭隘,守旧都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翻开小说《拉魂腔》,读者心里止不住一声长叹:夜晚的大地和村庄多么安宁,这“天蝎星映照下的悲悯人世”呀!


《拉魂腔》 题记《盘丝洞,蜘蛛无处不在》(3)

    小说《拉魂腔》无论从思想和手法上都具有无可比拟的实验性、现代性。小说的结构也是“蛛网式”的。小说里的人与事结成了一座庞大迷离的盘丝洞,大故事中套小故事,大盒子里藏小盒子,盘丝洞里的大小蜘蛛都有各自的丝要倾吐,交织成不同的经纬面,而又纲举目张,牵一发而动全身。小说中采取了多角度叙述的方式,有时是“我”耳闻目睹,有时由梅红来描述,有时是陶月婷在观察,有时又是全知全能视角,有时是“我”冥想的梅红和潘斯年教授的视角,有时是“我”母亲在回忆,有时却是梦境描摹…在讲述故事时,作者还有意使用了一些叙述圈套,使文本相互消解和嘲讽。比如:对淮水边的村庄、人物、风习,精鹜八极,视接千载,极尽杜撰之能事,只要吻合农民的生态即可,而对于与乡村社会相对照的城市生活,却务求严实,不少地名,“安徽大学历史系”,“古井赛特商城”,“碧海云天浴场”,都讲得“有鼻子有眼的”,就这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读者一步步的陷入博尔赫斯式的叙事迷宫里。陈先发不愧为一个讲故事高手,叙述大师,他的作品,是不好用巴赫金的“复调”理论,或普鲁斯特的“双重结构”来简单丈量的,其小说是一多声部乡村魔幻主义的宏大乐章,一如淮河灾难性的洪峰,挟着风雷和泥沙,裹着生命的嘶喊,不管不顾的直冲下去    
    除了故事和结构,这部小说最能引起阅读快感的还有语言,这颇似蜘蛛般的语言,散发着一股蛊惑的光芒。那些语言的蛛丝,随意的飘拂,具有很强的吸附性。作者陈先发是个杰出的诗人,唯美主义者,讲究炼字炼句,坚持以写诗的精神来写小说,力求字字不可置换。除了在小说中娴熟的使用热辣的乡间俚语外,还使用了许多有嚼头的诗化语言,如对雨的描写,对女子微妙心理的刻画,对性爱激情的点染,对拉魂腔曲调的描摹,对官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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