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粟 by 万径人踪-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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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道手令下到连队时,那些在炮火中失去兄弟、失去胳膊或者失去腿脚……都没有哭的人,居然就哭了。
开始大家还只是红了眼睛掉眼泪,也不知道谁哭喊着嗓子嚎了一句:“叛国贼!还我兄弟命来!”
随着那愤怒的枪声变得更加急骤,大家在也忍不住,将那子弹和着悲愤的泪水和愤怒的狂吼,一起送到蝗虫一样不断铺天盖地而来的叛军丛中。
泪是滚烫的,心也是滚烫的,和他们的枪膛一样,都被这场激烈的绞杀熔炉炼的火热。
没有人会在意自己的脸上到底溅上了多少人的血液,也没有人感觉的到耳边的声音,处在激狂中的战士,甚至连子弹划破头皮都没有感觉到,热血留过嘴角时,还伸了舌头舔舐:是咸的。
任是如何饱读诗书的孺子看到这种震撼场面,也要激发出男儿本性中的狂性,顾同确实被林亚保护的太好了,甚至都没让他“参观”过这种血淋淋的壮观景象,哪一个曾经“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青盟人不是尊崇“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哪一个男儿不是听过“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古训的?哪一个尚国儿女不是希望尚国土地上没有流血、没有战争、没有侵略的?
如果不是没有选择,革命党人有怎么会选择“战以止战,兵以弭兵”的武装革命道路?
“黑云压城城欲摧……”薛天纵站在指挥所里,嘴里低低地念叨。
薛天纵是个身形优雅的军人,也许是因为少年成名之后就偏重于指挥和教学的缘故,保留了相当大一部分的学者气质,三十多岁的人,如果脱掉他那一身军服,换上长袍棉衫,说他是大学讲师也是有人信的。
“江山风景依然是,城郭人民半已非……”望着城南迷空的硝烟,薛天纵嘴里喃喃,北方,北方的至水,应该也开始攻城了吧?
至水城西门外,叶非云正在一丝不苟地操作山炮,没能参加突击的郁闷,此刻已经被连天的炮火转化成了当初选择炮兵科时的雄心壮志。
每一发的炮弹装填,叶非云都像是要把自己装进去一样,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差迟,动作却有些机械的嫌疑,对于身边如同暴雷的炮声,叶非云根本无动于衷,仿佛是聋了一般,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那么沉着、稳定。
至水城的东面,突击队正在穿越封锁线、铁丝网,四处飞射的流弹,因为城西的炮火稀疏了不少,一百人的突击行动也得以在可以算是安静的进行。
就在裘致远用尽了炮弹,发出冲锋号令的时候,城东一声巨响,跟着,城内忽然四处火起,一片喧嚣。
山炮留在了指挥所外,叶非云火急火燎地跑到营部要求上一线。
“报告长官,加强营炮兵排,一班叶非云要求参加冲锋!”
看着叶非云执着的眼神,裘致远盯了一会儿。
“传我命令:所有战士,一律抛下重武器,参加冲锋!拿不下至水,就都给我吊死在城门上!”甩掉帽子,裘致远自己也掏出了手枪,填上子弹,“告诉大家,冲锋只有一个目的:迅速占领至水城各处,入城之后以排为单位作战,最后在刘正泓的官邸集合。遇上叛军,杀!遇上敌人仓库、弹药房,烧!遇上民房,不许惊扰!遇上民众,只能安抚!违令者,提头来见!警卫,和我一起冲锋去!”
第二十四章 寸土寸血
汇梁城南被打开的缺口处,渐渐堆积了无数叛军尸体,竟层层叠叠地铺成了一条平缓的斜坡道,从百米之外一直顺着叛军冲锋的路线蜿蜒到城墙口。
城墙内,用大沙袋堆筑的临时工事以缺口为中心,设置了里外三层,随着夜幕的降临,沙袋上层层晕染的鲜血也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下失去了刺眼的色彩。
趴在掩护沙袋后面,薛天纵终于舒了一口气,满鼻子的血腥味刺激得人心里燃起了悲痛的火焰,手轻轻抚过沙袋上渐渐干涸发硬的血迹,薛天纵有些木然,深深浅浅的血迹一遍一遍地覆盖,明明都是一个颜色的,却能在沙袋上重叠出各种层次。
经历了白天叛军数次蝗虫大迁徙般的疯狂攻击,这个夜晚的汇梁城显得格外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夜空下,由于有了薛天纵强制命令每两个小时轮替的休整,躺在工事背后的北伐军仍旧显得警惕异常,安静小心地抽着烟,大家都默不作声,在这种高压力的状态下,连当初最温文尔雅的孺子都有了许多的不羁和许多的陋习,比如抽烟,比如骂娘,比如不管多脏的地方都能睡的着……
薛天纵巡视了一边阵地,很缓慢地走回了指挥所,边走,边抬头了望北边的天空……太远了,连可以寄托心境的明月也因为到了月缺的时候,只剩下那么一小牙细细的弯勾,至水……
至水的状况确实值得人将心提起,与战局一起剧烈搏动,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一日的晚上了……
在下午的时候,突击队在城东用炸药包轰开了一个小缺口,在叛军惊魂未定时刻,苏也就和其他九十九名青盟兄弟鱼贯而入,在城内四处军政要地点火,制造混乱,而叛军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填补了那个小小的只能容纳一个人钻过的缺口,他们想来个瓮中捉鳖。
此刻的城西,裘致远正带领着加强营全部人马正在发动一波一波的攻势,刘正泓尽管对于北伐军忽然的插入攻城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却在接到了成一民的消息后,顿时明白,至水才是解开全局的关键,这一盘棋,谁输谁赢还未必呢。
在叛军丢了头阵被北伐军压到城墙下之后,以多御寡的优势开始逐渐体现,在暴露了军事目的之后,裘致远也只有一招:集中兵力,打开突破口。
在七百人的冲锋中,叶非云依然是那么的抢眼,他已经快满十八岁了,身形也高大了许多,脸上原来的少年气息早就脱得一干二净。
叶非云头上戴着的军帽是青盟军校学员统一配发的,宽檐,灰突突的,还沾上了许多炮灰和发射炮弹后扬起的黄土,浑身都是,罩着那一层灰不灰黄不黄的颜色,一眼就能看出与其他步兵的不同来。
城墙上不时地吊下几发炮弹,总是适时地阻断了冲锋,从发布冲锋命令开始,整个营才压到了离城墙尚有两百米的距离。
就是这两百米,再也难越雷池,真正的雷池炮海……
携带炸药包破城门的兄弟一个一个地倒在城墙下……
叶非云压低了身子,仔细的观察城墙上的动静,前面照例是护城壕沟和铁丝网,以及与铁丝网交织的子弹火力线。
“去报告裘长官,申请弄点汽油来,我有办法打开城门!”叶非云自然而然地低声对同班学员安排。
也许是同学久了,彼此熟悉到互通心意,那人一点头,返身爬回在身后的裘致远身旁,低低地报告。
汽油很快就弄来了,叶非云将身上棉军服内的单衣脱下,撕成五指宽的布条,浸透了汽油,裹上一些炸药,团成十几个拳头大小的球,一一装好,背上炸药包,迅速向城墙下匍匐前进。
“告诉裘长官,大家向城门处冲锋,炸药一响,就是冲锋的时刻!”叶非云只留下了这一句话。
一个人的异动确实目标小了许多,尽管城墙上不断扫射下一梭子子弹,却总是漫无目的的。
叶非云边爬边将浸透了汽油的球向前进的相反方向抛出,并加上一颗子弹,配上那么一点点的火药,布球总在距离叶非云身外二、三十米出忽然燃烧,在这个寒冷而没多少月光的夜空里,显得十分刺眼,总能引去叛军的注意力,而叶非云,就趁着这些个时机,迅速向目的地前进。
在扔出了七八个带点“嘣嘣”声的燃烧球之后,叛军终于发现,在城门下,已经有一个人,在引燃炸药。
叶非云安置好炸药包,点燃,闪身紧贴十步开外的城墙,“轰”的一声中,借着火光,裘致远竟清楚地看到他曾经的这个部下,露出了寒光凛冽的一笑,都说美人一笑能倾城,原来要换来英雄的一笑,也是需要倾一座城的。
在爆炸声还没结束的时候,叶非云居然就将身上的那些布球一一向城墙上抛去,刻苦的训练,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这二十多米高的城墙,阻挡不住叶非云一个接一个的“燃烧弹”。
混乱,只有“混乱”两个字能形容此刻的至水城!
冲锋号适时地响起,七百壮士视死如归地一跃而起,如猛虎下山一般直扑城门,烈烈火光中,那些灰土布颜色的身影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火苗和须发的焦无。
“冲啊……”到处弥漫着洪亮的声音。
攻城战在加强营入城之后,迅速变成了巷战,残酷的巷战。
北伐军都在攻城之前将手臂上缠上了白色的布带,这个决定看来实在是英明无比。
城内,一片混乱,到处都飘散着宣传单,那是突击队的杰作,城内除了刘正泓亲自督率的近卫队还能找到自己的长官,其他的部队都和成了一锅粥。
子弹横飞,号哭声此起彼伏,惨叫声不绝于耳,到处是尖利的警哨声和吹号声……
叛军的号音清楚的指引着加强营寻找敌踪,而青盟人用的,是青盟军校的学生号号令,不是炫耀这一支奇兵的高素质,而是,除了青盟人,没有人能听得懂他们的号令。
可以肉搏,叶非云没来由地兴奋,身上那几把炮弹片打制的小刀早就在叫嚣着需要饮血。
一招一式,叶非云已经脱离了当初的野路子,在对武术教官的执着“打扰”下,叶非云的身手已经可以与林亚放手一搏了,加上对于武器的熟练运用,些许叛军怎能入得了他的眼?
一路聆听着两方的号令声,叶非云清晰地判断出刘正泓的位置,步枪的子弹早就已经打光了,叶非云又一次很干脆地抛弃了步枪,向目的地奔去。
“非云!——”一声拔高的凄厉声音伴随着一声炮一起响起,只能看见叶非云在那一瞬间卧地滚出了数米远,不动了。
苏也的眼睛都要喷出血来了,他们这支突击队在烧了刘正泓的官邸和叛军的军械库后,遭遇了无数狙击,好容易追击到刘正泓的去向,却看到了这一幕。
叛军显然已经疯狂了,居然将炮火对着城内乱轰,居然还真就瞎猫碰上死耗子,轰在了叶非云身边。
苏也再也顾不得危险,不等硝烟散去就冲了上去,
“非云,非云……”
叶非云没有回答,双眼紧闭……
第二十五章 硝烟河中
叶非云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担架上被抬往城内的临时指挥所,身边一片寂静,在前面抬的是苏也。
“放我下来!”叶非云没有任何犹豫,翻身就要下担架。
苏也很快感受到了叶非云的不安分,和战友一起放下担架。
“你醒了?躺着别动!你被炮弹震晕了,要休息一下,免得……”
叶非云一脸茫然,盯着苏也的嘴唇使劲看。
“你怎么了?非云!非云!……”再神经大条的人也明白叶非云没有听见刚才的问话。
他——被震聋了。
叶非云虽然凭借他敏捷的身手,在最后关头倒地团身翻滚了出去,却没能全身而退,他听不见苏也的声音了!
叶非云自己也呆楞了一会儿,很快明白了自己的状况:身上没什么大的伤,头皮有一点痛,估计是被弹片划破了,耳朵……确实是听不见了……
复仇!复仇!复仇的火焰从叶非云的眼中燃起,迅速包裹了他的全身,抬眼看了看天空上的月亮,幸亏没有晕多久时间,叶非云从担架上蹿起,持了军刺就往火光最盛的地方奔去。
坚定的背影让苏也含了一眶的热泪,这个连十八岁都还差两个月的兄弟……
“走!咱们也回去!青盟人没有躺在床上死的,死也要死在一线战场上!”苏也的话坚定有力。
当他押着那一串俘虏出现在裘致远面前的时候,他那副骇人的地狱使者模样震撼了所有人:
额头上的鲜血早已浸透了军帽,干涸后贴在叶非云的前额上,揭都揭不下来,两只眼睛放出的那种青幽幽的光,像极了草原上饿了一个月的狼,左手紧握住一把军刺,右手攥着一把引线,分别连在每个俘虏身上的手榴弹上……
没有人知道叶非云上怎么降住这十几个叛军要员的,那一整个的警卫连,也没有人知道是如何丧命的,没有枪械在手的叶非云又是如何将他们干掉……
叶非云没有多说什么就晕了过去,凭借着一口气支撑的身体,终于倒下了……
八百里河中省遍地硝烟,不管是至水的惊心动魄,还是汇梁的黑暗死寂,都无法完全表述圣元2946年、也就是公国十六年十二月一日晚上这一夜的北伐战争。
西路军整合了一部分兴农党的军队,老合作伙伴——林亚,也兴颠颠地编入了在宋谦的指挥下的战斗序列,豪情万丈地挎着他那支连宋谦看了都眼热的羽杀枪,抬着自己连的那台炮,转战河中省北部。
河中省北部,东氏国的势力辐射早已将触角伸得到处都是,宋谦,这个东氏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从他一进入河中省时就被盘算着如何借叛军的刀杀掉。
孤军深入,千里奔袭,宋谦知道自己的危险有多大。
林亚仔细地攒着自己的臂章,用一块比自己身上任何一件衣服都要干净的布包着,随身带着。他没有忘记和叶非云的约定,蹲一夜的马步?嘿嘿,门都没有!
光复北部的任务听起来比较容易,以多击寡,可叛军的守城火力总是令北伐军恨恨不已,都是些上好的小炮,哲国的。
林亚在攻城的时候,连炮都舍不得用,怕把城内的炮台上的炮给轰掉了,用他的话说:“那可是老子的哲国小炮!轰了,老子用什么?!”
看进眼睛里就拔不出来了,瞄上了一眼弹皮,就竟然连炮都已经算成自己的了,那个蛮劲连宋谦也无可奈何。
“老子舍不得!”林亚缴获了小炮之后,一个劲地在那里擦拭,心里惦记着送给叶非云一台,他不是读了炮兵科吗?正好,蹲一夜马步也得有点安慰不是?正好,弄一台小炮给他!
林亚在北伐中总共傻笑了两次,一次是在他缴获小炮的时候,一次是在他发现叛军弹药库中居然还有小炮的百来枚炮弹的时候。
可惜,林亚没有笑上多久,当他指挥兵士搬出了七十三枚炮弹之后,叛军的残余部队将炮弹打了过来,弹药库,他们是不愿意交给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