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粟 by 万径人踪-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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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这是从玢国运来的葡萄酿制的红酒。
僵硬了身子,任凭明流表示亲热地拍了拍肩膀,薛天纵简直可以用“吃了两只苍蝇”来形容,对,恶心,恶心至极!
明流布的局,就是要用军队实力来逼革命党人就范,邀请的这一众宾客,就是要他们一起来参与这场棋局,胜券在握的明流,就像是背熟了古棋谱,在街边摆上残局邀人对弈赌钱的江湖混混,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风险。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程国重显然有些不乐意这种宴会,几次险些发作,都被谈中兴轻轻遮掩过去,推崇农民革命的程国重当然无法忍受这种乏味、豪奢的酒局,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何能让他吃的下去,看得下去?
棋局已经摆开,明流操持了整个局面,革命党人没有选择地持了明显弱势的一方,没有退路,没有余地。
于是,革命党人首先能做的,就是下一场迷雾,将这场局变成一场迷局。
对弈之中,将所有车马炮甚至帅,都置于敌口,貌似弃局投降的举动,博得了明流的满意。
迷局,之所以成局,还在于,他的卒,还在迷雾中越过汉河楚界向敌营前进,直奔老帅。
在明流趾高气昂、踌躇满志的时候,叶非云和苏也、顾同正伴随着所有青盟人偃旗息鼓摸黑急行军,而纵川山脉上,长途奔袭的兴农党军队也在星夜兼程南下。
一切,都在于时间,都在于分分秒秒的时间之争。
在明流下决心干掉以生命做赌注布下迷雾的革命党人的核心骨干之前,革命军必须将明流所倚侍的八万军队击溃,否则,即便赢得了这次西征,公国的前途也是渺茫。
第三十章 决胜千里
薛天纵一手布置的这个迷局,在所有革命党人的配合下,正在逐渐编织成网,宴会中,正等待着一直没有正式表明立场的革命党人确切表态的明流,显得分外有耐心。
自古以来,凡大奸大恶者,无不披着惑人的外衣,明流也不例外。
以一个皇族身份,反出成王朝的明流,纵然有着固旧的思想,却也在众尚国子民前有了一张华丽的外皮,尽管他也只是一个和皇帝有着遥远关系的远亲。
明流有着皇族显然的自我和独尊的傲气,端着酒杯的明流,逡巡在宴会之中,就像一个老农巡视着自己即将丰收的稻田,看着一个个温和谦逊的革命党人,就像看着一茬茬等待收割的稻穗,唾手可得,且十拿九稳。
“众位……”明流的话,今天明显偏多,不知道他是真的太得意了,还是确实想实在地拉拢能拉拢的革命党人。
谈中兴在不露痕迹的一瞬间,对着薛天纵略微斜倾了一下杯,低头轻抿,多好的红酒!酸中透着甘甜的芬芳。
薛天纵自然会意,眼睛若有若无地扫过宴会厅壁上高挂的钟,十点四十七分了,青盟军应该已经赶到江阴省的边境了,离明流的八万大军军营应该只剩八十里左右了。
平时的魔鬼训练在这个时候应该能得到体现,青盟人的长途奔袭能力早就在北伐的时候小小地展露过了,这次的任务虽然紧迫,这样长的拉练确实也从来没有训练过,但薛天纵对青盟人有信心,从头到尾的坚持着这个令人出其不意的攻击方案。
人的潜力确实是无穷的,在郑拯这个半书生半军人的家伙拔起旗杆的时候,就已经显现:青盟人的意志,足以逆天!
谁能想象郑拯这个平时多半以嘴代替武力的人,也会在出征的那一刻,扛旗挥师,尽显军人武力?这个振奋士气的举动,即便是连薛天纵这个算无遗策的“天智”也算不到。
在黑暗中快跑前进的青盟军,穿越了无人荒野,正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奔向目的地,叶非云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已经机械了,没有疲累感,没有脚底的疼痛,没有寒冷。
所有人都是轻装,都没有穿棉衣,从一出发开始就没有,也没有携带重武器,只是一人一把的步枪更没有携带多少干粮,只有一天的口粮,准备回程的时候吃明流的。
四个小时的奔跑已经令他们浑身是汗,整齐的步伐,在夜空中发出橐橐的声音,听不出是多少人在行进,冬夜的风,只是增加了几分凉爽,细细地吹,吹旺他们的心中火焰。
“月以中天,来来来,咱们去登高望月,欣赏我为大家准备的烟火盛会!”
明流的得意在革命党人一直的沉默下发酵得淋漓尽致,午夜来临的时候,明流欣然安排他的元宵宴会重头戏:观烟火。
陆续登上明流特意为此次宴会观烟火搭建的高台,非明流党人终归有些不自然,实在不知道明流到底在卖什么药。
“哈哈哈哈……”明流站在高处,远望整个东阴城,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
说大家没有吃惊那是假的,早在进宴会厅时就以安全为名被搜身检查、下掉所有枪械的众人,此刻简直可以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来形容。
明流很是显摆地反复摩挲了一阵他那把镶了象牙的枪,很有些卖弄地说:“这把枪虽然好看,却不远如羽杀枪来的好使呀!”
话音未落,明流抬手朝天连开三枪,众人正惊异间,只见不远的黑暗之处,忽然蹿起许多亮光,一束束平地烟花开始燃放,真正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众人提了几次的心,在明流有意的玩弄下,终于又放回了胸腔内,薛天纵却微笑着走近明流。
“总统,可否借你的手枪给我们观赏?也让我等开开眼界!”语惊四座,明流有些探究地看向薛天纵,琢磨了半天,终究觉得台下警卫森严,四周布置了无数暗哨明卫,像薛天纵这样的聪明人是不会做出什么愚蠢的行动的。
缓缓将那把价值连城的手枪递到薛天纵手里,明流忽然一笑:“天纵果真是我公国的天纵英才!心思坦荡,是我等效仿的楷模呀!”
薛天纵浅笑,轻巧地接过枪,对着满月细看:“果然是把好枪!”
火树银花之处就压着薛天纵的话音,发出一声巨响,瞬间又在高空之中绽放成一朵绚烂无比的菊花,惊起了远处无数鸦雀。
“如此美景,正是我公国的光明未来!这是我特意让人制的十七个高空礼花中的第一个,每个三十分钟,燃放一个,直到天亮时分,代表我们公国走过了十七年,终于走到了光明到来的黎明时分!”明流说完干笑数声,眼睛却在各革命党的脸上扫视。
“如此鸦雀,污了总统的美好寓意,不如让我来射杀吧!”看不出薛天纵有什么异样,一手端了枪遥指鸦雀,一边却转了头望向明流询问。
“好!也正好让我等看看‘天智’的枪法是不是也和他的脑子一样好!”明流欣然颌首。
抬腕处,薛天纵连连激发。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十只!十只!弹无虚发!弹无虚发!没想到薛长官的枪法惊人,技艺绝伦!”
这把镶了象牙的手枪剩余的十发子弹,在薛天纵的激发下尽数射出,应声而落的鸦雀数在身周无聊人士的细点之下准确无误。
总感觉哪里不怎么对劲的明流,在青盟三巨头会心的笑意中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是不该让薛天纵展露枪法?
明流一直到薛天纵递回手枪,仍有些发愣。
……
烟花继续盛放,高空礼花也已经放到了第五个。
……
经过大半夜的长途跋涉,青盟军终于压到了正在酣梦中的两南军大营外。
纵川山脉上来的兴农党武装也已经如约到达两南军大营背侧,林亚这个连话也还没能说得十分清楚的伤病员自然是在上级的严密看管下留在了根据地,还没有拆除石膏的腿,也看不出来是因为石膏才微跛,还是因为缩短了一点才微跛。
只有林亚一直不断的絮絮叨叨的咒骂,让人知道他的情绪有多不满。
叶非云明白林亚不可能来,兴农党的明日将星,是不会被领导人允许如此冒险的。
暗夜中的眼神,如此镇定,如此坚决,一双双都闪耀着兴奋的光芒。
“砰——”伴随着东阴第六颗高空礼花的绽放,青盟军两翼切入了两南军营,点燃了乱敌军心的火,肆意蔓延,中军大部守候在伏击点处静待火场突围的漏网之鱼。
第三十一章 千钧一发
高台上,寒风中,透夜直立中宵的公国首脑们,一直挨到了天明,第十六颗高空礼花上天的时候,明流终于按耐不住,端着酒杯,在谈中兴等人身边来回逡巡。
“各位同仁,可已经做好如何交接的计划?”在刺骨寒风之中,明流的笑分外奸佞。
“总统先生的一番美意,我们如果还不能体会,岂不是非太辜负国父临终的托付?不如待烟花放尽,咱们会宴会厅再仔细讨论,以免有什么疏漏。这么好看的烟花,错过,也是一大遗憾哪!”薛天纵的话如同一杯温开水,将大家的心都浸润得温暖舒适。
“哈哈哈哈……”明流的得意自然无以言表,笑声过后留下的却是一抹莫测高深的阴森。
天色已经浮现出蒙蒙的白,近处一直没有停歇过的烟花也因失去了黑夜的映衬,渐渐褪去了绚丽的颜色,高台之下,早就已经开始高度戒备,黑洞洞的枪口,森森地对着每一个人,明流的鸿门宴流程显然是早就计划安排得滴水不漏的。
最后一颗高空礼花也在已经大白的天空中盛放,明流对于革命党人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至。
“各位公国‘元勋’,你们该商量出一个结果来了吧?啊?”明流的话音一落,所有暗哨立马现身,黑压压的,一派要把大家打成筛子的架势。
“总统先生何必动怒……”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们在拖延时间?薛天纵,你是觉得自己太聪明了还是以为我太苯了?我是爱你这个‘天智’和‘铁锤将军’的才干,可你别以为我会容忍你们用你们的才干来颠覆我!”明流声色俱厉,很有几分威严,“来人!给我将这些不识好歹的家伙给我押下去!他们已经不需要时间来考虑了!”
高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杂入了持械警卫,将明流和革命党人分开,一个个拿着手枪,对准宗政呈等人的脑袋。
箭已上弦,薛天纵仔细权衡了全场的情势,终究是没有任何把握,根本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望向远方的眼神中有着复杂的神色,似乎在等待什么。
“众位,还在等什么呢?是在等你们城内的接应?还是在等青盟军的第二次北上?”明流冷哼出声,“告诉你们,我早就在厉江北岸布下了两万大军的防线,等待的就是青盟军的愚蠢北上,要是舍不得你们视若珍宝的青盟,你们最好祈祷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最好没有给他们留下北上的命令,否则,北岸的两百门大炮,不是看着玩的!哈哈哈哈……”
明流的一番话反倒安了一些大家的心,忧虑之色稍稍退去。
“你们在东阴城内的的所有联络站都已经在烟花开始之前被我的兵监控破坏了,无论谁,只要经过那些个可疑地点的,都将被关押,直至你们的事了结,你们就别再指望他们能联络呼应,并且还来救你们了!”明流是狂傲的,乾坤已定的把握让他将他所安排的革命党人末日清楚地告诉他们,欣赏垂死挣扎,也是一个很让他愉悦的节目,尤其是在这种大好的节日中。
薛天纵仍旧在遥望着什么,远处寂静,没有生气。
明流已经带着他的忠犬们步下高台,准备欣赏他们炮制的棋局终尾,他,不急着杀他们,却急着控制他们。
就在两派人僵持得薛天纵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并且数了四十七下的时候,一丝隐约的号声从天际传来,仿若飘渺的仙乐,渐渐清晰……
传捷号!传捷号!这是青盟军西征的传捷号!西征大捷了!西征大捷了!
薛天纵的喜悦从心底涌上来,脸上却依然是那般风淡云轻的微笑,一如刚刚明流的威胁时的笑,也一如一夜宴会中的笑。
传捷号声还没有完全止歇的时候,平寇号又响起,顿时,东阴城里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号手,一起吹起了平寇号,声音尖锐而充满杀气。
对青盟略偶了解的人都知道,这是青盟人的号声,却不知道到底这代表了什么含义。
明流脸色大变,突起的变异让他有些不敢相信,哪里来的这么多青盟号手?难道是青盟军入城了?青盟军虽然人数不多,可战斗力却是尚国第一,每一个都是有头脑有体魄的战将……自己的军队在厉江北岸以逸待劳,两百门大炮难道也不敌这些没有什么重武器的血肉之躯?
不可能,如果有过交战,不可能在东阴城内听不到一点点炮声……难道他们又像上次北伐似的,千里奔袭,绕过防线潜入城中?……不可能,沿江东西数百里可渡滩头都有监视哨……
明流脸上闪烁过无数种表情,眼睛圆瞪,怒气已极:“把他们都给我押解进去……”
“轰——”一声惊天巨响将明流还没有说完的话打断、淹没,高台周围泥尘四起,烟土滚滚,明流只有干瞪着眼,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烟尘散尽之后,刚刚还伫立在那里的高台已经不见踪影,不,不是无迹可寻,高台的木构架都已经散落在地面一个巨大无比的大坑上,坑内幽深漆黑,不知道通向哪里……
关键的关键,是革命党人居然已经不见踪影,一个也不见了!持枪押解的警卫甚至都一个不少地躺在那里——虽然是死的,革命党人却不见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明流党人不禁胆寒:怎样的一个迷局,直到结果揭晓前,都一直是自己占尽上风,为何结果会忽然来了这么一个大逆转?
借着“土遁”而走的革命党人很快催发了反攻总统府的战役,祸患不除,终究是祸患!
“想不到,我们也有当鼹鼠的一天!”安排完进攻事宜的薛天纵不忘调侃一下自己,对于这样的解救方案,连他也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终究是我们赢了!只要是公国安然,不要说钻地道,哪怕是钻明流的裤裆,我也是肯干的!”宗政呈拍拍身上的灰土,轻飘飘地说,惊得四座哑然。
程国重终于对这个少年得志却没有什么明显功绩的“校长”,产生了别样的敬佩,从来不露锋芒的宗政呈,确实有他得到国父盛颂之另眼相看的才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