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粟 by 万径人踪-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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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校的体制,必须穿军服,每个人都只能戴了黑纱,哀恸那个一直在前方引领革命道路的先行者。
操练场上空,飘扬着白底黑字的总统遗训:国土未全,革命未成,吾辈同仁,尚须努力,望吾后人,矢志不渝。
另外一个条幅,是盛颂之临终时一直念念不绝,重复了无数次的:民主、奋斗、救尚国。
死确实是重于了泰山,名也确实光耀了日月,这个毕生为尚国的民主平等奉献了全部精力的伟人没有能看见尚国走出屈辱,走出压迫,走出不平等,对于这个年仅58岁就离去的人、这个领导尚国革命长达四十年的追求民族振兴的人来说,确实有些残酷。
或者正像他自己所说的:我致力于尚国革命,历经四十年,目的在于追求尚国的自由平等。积累我这四十年的经验,深知想达到这个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对待我们的民族,共同奋斗。
徘徊在操练场上四周悬挂的条幅下,叶非云感慨万千:命运之轮将盛颂之生生地带离这片他奋斗的国土,又有多少时间留给自己,这个沧海中的一粟,来完成自己的抱负和国家的救亡?
举国上下都沉浸在国父离去的悲痛中,兴农党党魁程国重也在当天的报纸上发表文章,标题就是:金乌西坠,光明何在。
这篇文章沉痛地回忆了从圣元2906年时,盛颂之以尚未及弱冠之年,放弃医学的学习,从留学之地归国革命,到2941年盛颂之即任大总统,开展广泛的党派团结联盟运动……其字里行间,流转着对盛颂之的追思,以及公国未来的前瞻,光明,何在?光明就在盛颂之三十年前指向的地方,就在盛颂之五年前指向的自由平等、建立公平公开的联合民选政府的地方。
公国不相信眼泪,公国不需要悲伤。
在简单而又庄严肃穆的悼念仪式过后,青盟迅速转入正规的课程教育轨道,全校新录取的2645名学员分成步兵科、炮兵科、工兵科、经理科、政治科,共5个科。
分科基本遵从个人意愿和个人特点,甚至参考了一些原先兵种的因素。
在叶非云的坚持下,他被分入了炮兵科,显然,习儿庄一战令他终身难忘,烙印在他心上的永远是火炮的毁灭性力量以及无可挽回的伤亡,他需要这种绝对的力量,需要这种绝对力量带来的绝对优势,需要这种绝对优势带来的绝对胜利。
苏也没有去炮兵科,还是遵从入校前的兵种,入了步兵科。
叶非云没有去问他关于录取的事,苏也一直避而不谈的,或许也是他的执着所在,尽管想过有可能是苏业动用了他的关系力量,促成自己的入学,可是苏也毕竟也只是和他有着短暂的战友情谊,怎么可能因为这个而违逆他一贯与身后力量的淡漠,违逆为国奋斗的革命初衷。
青盟军校就是革命的后备力量和生生不息的火种,苏也,这个执着的青年,不会不明白营私舞弊的后果。
叶非云看的很清楚,所以,也就淡淡。
炮兵科,叶非云想到这个就感觉浑身的血液在沸腾。
在将全身的肌肉、脂肪都压榨到将近减半的时候,林亚终于带着他的队伍穿插迂回到自己驻防的纵穿山脉。
兴农党几乎已经认定了林亚的全军牺牲,甚至,连顾同的烈士慰问信都已经送到了他的家里,在杜鹃花盛放在纵川山脉临江峰上的那个季节,林亚,带着满身的狼狈和满身的伤痕,留着茅草一样的须发,领着全连的兵士回来了。
再次见到纵川山脉上盛放的杜鹃花,林亚有些激动,站在那些深红的、浅红的、紫红的、粉红的、鲜黄的、鹅黄的、紫色的、白色的……五彩缤纷的、绚烂的、杜鹃花丛中,林亚恨不得狂呼。
“老子回来了!东氏鬼子!伪成帝国!你们给老子记住!这次你们没把老子耗死,老子迟早会把你们搞死!”
林亚的狂呼自然是回响山谷的,最后的长笑也激荡在纵川山脉之间,震得每个人心中燃着的火焰继续熊熊燎原。
这支队伍,无论谁当连长都已经无法抹去林亚用狂放和激|情烙上的印迹,虽然这支队伍的人数并不多。
虽然一个个士兵都有着长时间敌后游击带来的消瘦,有着军服破烂的狼狈,甚至还有鞋头穿洞穿得能钻过去一只成年耗子的,他们仍旧军列整齐,精神昂扬。
钢铁的意志,来自于革命的信念,当然更来自于林亚彻头彻尾的执拗坚持。
面对绝境,或者说是貌似绝境,林亚从来都是正面应对。
就是他的这种近乎于蛮横的执拗,无论是在多么困顿的环境下,他们所有弟兄都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同伴,除了最初接火时牺牲的,后来所有负伤的兄弟,都被这群红了眼的虎狼之师,以难以想象的力量带回了纵川山脉。
他们,和林亚一样,不懂得放弃,也不懂得退缩。
顾同算是最正常的一个了,在林亚藐视他的代理连长威严,并自动自发地取权力而代之以后,他就被林亚半保护半看管起来,大家都清楚,林亚是怕顾同牺牲在敌控区。
对于这个温文的书生,林亚许多时候不明白上级为什么要派这么一个没什么实战力量的人下到连队,即便顾同能分析出战场局势,指出突围最合适的方向,林亚仍不同意他离开警卫的视线。
弄到一点点吃的,也是优先照顾顾同,还不排除有时候以强硬的手段逼迫顾同吃下去,以至于所有突围回来的人里面,顾同是瘦的最少的一个。
兴农党在接到全连安全突围的消息后,兴奋肯定是必然的,毕竟,作为一个只拥有两个团数千人部队的小党派来说,这一百多人,就是军队扩充的种子。
团长黄震东甚至激动地拍着桌子,高声大喊:“给林亚记功!给顾同记功!他们不仅仅是突围的胜利,还是一种精神力量的胜利!在与上级断绝联系的时候,能够镇定指挥,迂回突围,这是我党我军精魂所在!”不难明白林亚的狂放从何而来,军队的作风历来都是上下一脉相承的。
等待顾同的是调职,并且作为党派团结联盟运动的合作的一部分,被派遣到青盟军校任职哲文教官。而林亚,自然是因为他此次捣毁江山铁路修建,以及在敌后暴露目标后突围有功,回到了他的连长位置,只是前面挂了一个“代”字,不过,林亚自己满意了,代,不还是连长?即使不是“代连长”,这一百多人,还不是听他的?
第十八章 再晤如之
继任公国政府总统位置的,是大军阀明流。
盛颂之并没有留下任何关于继任者的遗言,他自始至终都希望民主能从他开始传承、延续,大总统能由国民自行选举产生。
盛颂之犯了一个错误,他没有想到,在他之后,没有一个人能像他一样拥有绝对的威望和领袖能力,谁成为继任大总统,就成了实际兵权掌握者的角力,而民主,还是一个远方的灯塔,在层层的迷雾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幸而盛颂之最初制定的民主主义纲领、至尚公国宪法和自由平等主义,已经深深地透入每一个至尚人民的心,那句“天下共击之”也给了任何一个妄想独裁的人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
青盟军校的校长宗政呈是当初留学过东氏的军校生,有着深厚的科班军事教育基础,作为盛颂之比较欣赏的青年军官,被委任为青盟军校校长也是被寄予厚望的显着体现,当初宗政呈也曾被认为是盛颂之的接班人之一,现在却因盛颂之的过早离世,而宗政呈又太过年轻,没有威望作罢。
军校生活如果撇开不断传来的战事消息来说,还是相对宁静和安稳的,叶非云除了偶尔想起与林亚的约定时有一丝惆怅外,也算适应良好。
那个总是满嘴老子的青年,给予叶非云的,甚至是一种别样的标杆作用,一个通过自己的战功升迁的小军官,一个凭借过人勇武屡屡在战场上全身而退的家伙,有着叶非云这个初出秀山的毛头小子没有的战场魅力,那种一呼百应的魅力。
炮兵科学生所学的科目包括术科和学科两大类,术科包括单兵教练、班教练、排教练、工兵勤务、射击、武术体操等;学科除了陆军礼节、炮兵操典、炮兵射击、野战筑城、通信、卫生学、战术学、地形学、兵器学、瓦斯学、炮兵学、战车学、航空学之外,还设置了民主主义、外交史、尚国革命史、外国革命史、尚国政治经济概况、法学、人生哲学、数学、物理、化学以及哲文、玢文、湄文、东氏文等课程。
了解了自己将要学习的内容,叶非云还是有些开心,坦途,心里只有这两个字:坦途!
苏也趁着还没有正式分班单独训练、教学的间隙,跑来找叶非云。
“谢谢你的信!”叶非云看见苏也,忍不住勾了嘴角,笑。
“觉得怎么样?还是值得放弃在战场上建立功勋来这里吧?”苏也第一次看见叶非云的笑,不免有些错愕,呆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两年,有没有不舍得刚刚熟悉的前线?”
叶非云弯了弯嘴角,伸出手,映照着西落的太阳,笑说:“就让他们多活两年吧,该我手里的命,不会错过的!”
明明是难得一见的笑脸,却透着彻骨的寒凉和森冷,苏也虽和他交往已久,仍被他的杀意震撼。
“我舍不得的是,如果我少了这两年战场时间,不知道会不会让尚国民众多受苦一些日子……”叶非云将手握成拳头,眼光转了转,柔和下来,“我想,我来这里,是为了能更好地革命,也是能更好地建立功业,‘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希望我不会因为磨刀而比林亚少太多机会……”
叶非云说完之后,苏也也一阵沉默,真正的亲历过战场的人,如何能舍得在战事尚处胶着的时候离开?谁都舍不得,可没有知识的武装,又难以科学有效地实施战术……
“非云,你自己多加注意,我和你不同科,明日就要分开各自训练了,只怕这一别,要两年后的毕业典礼再见了!我辈男儿,效力疆场,救国救亡自然是分所应当,你的抱负,我多少知道一点……”苏也眼望远方,说的很慢,“你过于谨慎,不够放的开,作为一个军人,冷静有于,豪情不足……你,能放开些……定能更受士兵爱戴……”
叶非云闭嘴不语,沉默,本来就是他的保护色,或者,他的冷淡其实只是他自我保护的一层皮。
“你也珍重!肺腑之言,我一定记在心里!只愿我们能早日完成学业,投身疆场!”叶非云过了好一阵才开口。
“好!”苏也伸手拍了拍叶非云的肩膀,转身,离去。
叶非云很快就开始了正式的军校生活,学校一直说他们班的哲文、玢文教官因事耽搁,要迟些日子才能到校。
叶非云万万没想到,那一天来到讲台上的,居然是个熟人。
这天,是个绵绵细雨的早上,军校的课堂纪律严明,对的,是严明,明明没有教官在,教室里也是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翻阅自己的教材,对于叶非云这个哲文考试全靠强记的人来说,自习,还是具有太大的难度。
坐在座位上,叶非云正怀念着当初在习儿庄有顾同在的日子,教官没有,有个顾同在也是好的嘛!
有句俗话叫做“无巧不成书”,叶非云看到教室门口那个浑身有些湿的青年,深刻领悟了俗语的颠簸不破的真理性。
顾同支棱着一头的短发,有些微湿的,结成了一屡一屡,怀里抱着的教材倒是还很干爽,伸手顺了顺额前的头发,走上讲台。
教室里这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军人们,早已发觉来了教官,整齐划一的在班长的号令下,整理好教材,拉凳,起立,立正,敬礼。
顾同看见叶非云在自己的班上,略略吃了一惊,随即温煦地笑了笑,扫了一眼讲台下,恩,有不少是戎马多年的老兵,老军官……顾同又笑,估计又是几个林亚。
对于教官如此年轻,讲台下的军人们多少也是吃了一惊的,只是军人的良好服从性和纪律性让他们仍旧肃了脸,立正不动,只有少数几个人的眼神中透出了顾同熟悉的桀骜不驯的神色。
顾同清了清嗓子,这几个月的敌控区生活令他有些疲惫,回到后方又不曾有停歇就被遣来,嗓子有些哑了:“稍息!坐下!”
顾同似乎是无意识地看了叶非云一眼,并不显痕迹地颌了颌首:“鄙姓顾,单名一个‘同’,字,如之,兴农党人。应我尚国国父生前提倡,各党结盟,我受我党所托,与众位革命志士共同探索革命道路,并将我所知的哲文、玢文与各位分享。”
叶非云听着顾同略微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来,有些恍惚,林亚身陷敌控区的事,他多少还是听说了一些的,江山铁路的成功破坏,是上了尚国日报的,如今,顾同回来了,自己一直刻意回避去想的林亚可能不测的问题看来是有了答案。
第十九章 同室操戈
顾同的来到,让叶非云心底的某一个阴影随风散去,表面外物不动于内的他,在不算很明显的脸部线条的柔和中泄露了自己的情绪。
顾同在整堂课上总是拿他那若有若无的飘忽的眼神扫拂叶非云,让人不知道他是在看众位学员还是在看叶非云,也让叶非云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了自己的情绪。
青盟军校的学员构成中,其实大部分是像苏也这样有良好家教并当过一小段时间兵的人,无论是修养还是战斗,都有他们鲜明的搀杂着儒者气息的勇猛大气,刚柔并济;还有一小部分是行伍出身,类似林亚这样的铁血军人,强硬、直接和霹雳性格清晰地存在与他们的各个表现中,在他们眼中,没有中间色,只有爱、恨之分,只有敌、我之分,只有黑、白之分;最后一部分就是没有当过兵的纯粹的刚刚投笔从戎的青年,他们的身上,明显地刻着没有经历生杀的学者气息。
这三种人占了青盟里95%比例以上的学员,而像叶非云这种既没有正式读过书,缺少一点书卷气,又没有当太久兵,缺少一点林亚式的霸道气的人,实在难以找出第二个。
同学们对于叶非云这样的异类,在一开始显然有那么一些子看不上眼,论文不行,论武,似乎也稍微差了些,免不了要互相撩拨一下,比试比试。
顾同对于叶非云的偏心,任是班中五大三粗、行伍出身、神经粗大的老军人都看出来了,一个月中,原先连嘴都张不开说外文的叶非云,居然很快就能开始简单的对话练习,每次课后,顾同都会给叶非云使一个自认为谁也看不出来的眼色,然后在教官宿舍等